手抄本小说《九级浪》研究
2021-09-13胡文品
胡文品
摘 要: 《九级浪》,是“文革”时期“秘密传抄”的小说。时隔近半个世纪,作为手抄本的作品全貌得以浮现。本文用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围绕小说的“题解”、叙事策略、思想内蕴三个维度,探究小说的史学价值和艺术魅力,发现:“九级浪”作为符号存在语意转向,作者借欲望书写实现“情爱禁忌”政治话语的突破,同时反智主义倾向在丑化和规训知识分子中得以体现。
关键词: 《九级浪》 语意转向 欲望书写 反智主义
一、引言
手抄本小说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样式,是“文革”时期“秘密传抄”的产物。它的存在,具有文学史价值,有助于打破“文革”文学“荒原论”、填补“十年文革”阶段的文学史空白。就研究现状来看,由于缺乏《九级浪》的文本支撑,为数不多的学术成果几乎都立足于杨健的著作《1966—1976的地下文学》对于《九级浪》的简要述评。因此,《九级浪》小说的研究由于缺乏完整的文本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可喜的是,经过赵一凡和鄂复明两位的努力,尤其是鄂复明根据赵一凡留下的微缩胶片本和现代文学馆的手稿残本进行互校,最终赋予《九级浪》一个较为完整的样貌,为本文解读小说内涵提供了一定的依据。
二、语意转向:从天灾到人祸
“九级浪”一词,源于俄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海洋画家艾伊瓦佐夫斯基于1850年所绘的《九级浪》油画。“《九级浪》题材,来自克里米亚战争前发生在黑海上的一次海难,巨大的艨艟在惊涛骇浪中颠覆了,幸存的男女攀附在桅樯上挥着求救的讯号,巨浪袭来,蓝色的激流上,正辉映着金色的曙光”[1](127)。《九级浪》油画的本意,是画家想借此表达人与无可抗拒神秘自然力量之间的斗争,在死亡边缘的难民摒弃了绝望的情绪,展现出了人类面对突如其来海难时的英勇无畏精神和顽强拼搏的毅力,“《九级浪》意在鼓舞人们对抗大自然和一切险恶的信心”[1](127)。作为“文革”时期传播较广的手抄本小说之一的《九级浪》,对其主题有断章取义的嫌疑,过多地移植了油画上所谓的巨大灾难对于渺小人类的倾覆性和毁灭性等灰暗因素。正如作家所言:“阿依瓦佐夫斯基的海景名画《九级浪》,被我选作书名。覆舟之下,众多溺水者垂死挣扎的形象,直观地表现了毁灭一切的‘文革海难。”[2](67)“九级浪”,作为俄国画家的自然灾难意象,被毕汝谐重新部分解构后褪去了原有的环境因子,转而建构起之于“文革”海难的象征,同时弱化了人的主观战斗精神和坚韧的生命表现力。
小说中,《九级浪》作为油画意义层面的艺术作品第一次出现在冯明的家中,“海面上波涛汹涌。吞噬生命的恶浪,一个紧接着一个奔腾而来,沸腾的海面把浪推向空中。暮霭中,被摔碎的浪花,幻成多种色彩。画面中部,在一个巨浪的底端,几名还没丧命的溺水者,死死抱住沉船的桅杆,水上漂着绳梯,下端已经没进了可怕的渊薮一样的海底……一个人举小旗,发出祈求生命的呼喊”[2](35)。作者对“九级浪”进行了“符号化”主观意愿的解读,着重凸显的是人濒临灾难边缘的弱小无助,忽略了原画当中象征着希望光明和转危为安的金色曙光,作者用“暮霭”替代了“日出前的晨雾”,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九级浪》,是作者针对原版油画的“惊心动魄的海难瞬间”创造出来的“再现体”。正如皮尔斯所说:“再现(representation)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代替(stand for)或被再现出来代替另一个东西,这样一来,其他东西就可以被某种可以代替再现的东西所代替。”[3](31)在作家的笔下,“九级浪”业已成为一种人与社会环境关系的指代“符号”,“符号只能以被再现(being represented)的方式而存在。現在看来,‘实际存在与‘被再现而存在是两种非常有差异的存在方式。……一整部文学作品也是一个符号”[3](37-38)。小说《九级浪》作为符号,有选择性地再现了油画《九级浪》的“实际存在”,符号与被表现对象的差异性,决定了小说文本的异质性特征。这一特征,正集中于作者意图揭露“文革”惊涛骇浪对于民众尤其是青年知识分子精神和心灵上的伤害。鉴于此,“九级浪”作为符号,具有多重意义指向。由于受众主观心性不同,原始意味的能指跟目的性所指组合,带有任意性。“能指和所指的联系是任意的,或者,因为我们所说的符号是指能指和所指相联结所产生的整体,我们可以更简单地说:语言符号是任意的”[4](95)。作为艺术作品层面的《九级浪》,最初的所指意义是讴歌迎难而上、人定胜天的主观战斗精神。到了小说文本中《九级浪》却朝着几个向度延伸,呈现多元化的特点。
《九级浪》油画贯穿小说的始末,文中的陆子、司马丽、冯明,甚至文化程度较低的勇人和扒手伍行浩,均知道这幅名画的存在。如在冯明的眼中,这幅画是其痛苦一生、婚姻不幸的表征,凝聚了自己逝去青春的深重哀愁;《九级浪》油画对于爱好绘画的司马丽来说,可以说是她心中学习的典范,是驱使自己不懈钻研画技的动力,“学海无苦作舟”;《九级浪》在犯罪后出“狱”的勇人眼中,成了影射陆子等失足少年的边缘性危机的警戒手段,以灾难性后果作为规劝的一种较为形象直观的表达方式,即希望“落水者”浪子回头,改邪归正。除此之外,“九级浪”作为符号,有被完全“去符号化”或“物化”的迹象。主要表现在:“九级浪”作为原始意义上浪涛的海拔指代,被转嫁到贬斥淫娃荡妇的隐喻。“符号化取决于人的解释,这个人不仅是社会的人,同时还是个别的人,他的解释行为不仅受制于社会文化,还受制于此时此刻他个人的主观意识。在符号解释中,社会文化的规定性,经常有让位于个人意志的时候”[5](35)。“九级浪”脱离了原有社会文化的规定性,成为小说中低俗文化圈中女性堕落的丑恶象征。如小说中小混混伍行浩所言:“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画儿”“这是一个‘圈子的外号。她被好多男的砸得跟漏勺一样”“‘九级浪是特浪的姐们”[2](61)。“九级浪”在流氓伍行浩眼中,是以司马丽为代表的没有道德底线、任人摆弄蹂躏的男性玩物。由此可见,“九级浪”一词经历了几种类型的语意转向,从自然意义上的惊涛骇浪到社会文化意义“文革海啸”,再由“文革海啸”中衍生出分支,过渡到不同接受者对于使用体(“九级浪”)的“成分分配”。但究其意义正负与否的划分,则“九级浪”更多的是作为社会文化层面主体的人所对抗、否定抑或抨击的符号。
三、叙事策略:欲望书写和历史真实
“‘文革时代社会舆论讳言爱情、甚望抹煞两性区别,把男女关系简化为‘同志‘战友”[6](243)。《九级浪》重新正视了男女关系,并审视了性苦闷的合理性。具体来看,小说主要讲述了青年男女由于性禁忌的打破而没有合理抑制,所导致的人性堕落过程。女主人公司马丽,原本是一位执着于素描的文艺女青年,可摆脱不了阶级属性截然分明的“血统论”影响,“在当时环境下,‘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的‘阶级路线无疑使出身非劳动人民家庭的同学喘了一口气,不过,……在执行过程中,‘有成分论是实的,‘重在政治表现往往是虚的,而且,只是指向所谓的‘黑五类‘黑七类子女或‘可以教育好的子女”[7](96)。由于司马丽是民主党派人士和厨娘所生,存于世上便无所归依,受尽世人的冷眼,若家庭一旦崩溃,则没有独立经济收入的司马丽,注定成为男人的附庸。正如“司马丽”这一名字本身就是作者的有意形塑,借助中国传统的姓氏“司马”(如司马懿、司马相如)和欧洲古典姓氏的“马丽”(Mary)进行杂糅,中西姓氏生硬掺和后的不伦不类,预示了司马丽在“正统”与“野生”名实混乱的“血统秩序”夹缝中孤立无援的生存窘境。
由于毕汝谐的老红卫兵身份,其写作在很大程度上带有“红卫兵小说”的余绪。不同于新时期“文革小说”的批判模式,如堕落的主人公在早期“劳改”中意识到国家机器惩罚的正当性,是对“文革”规训体制的认同和回归,作为写于“文革”早期的作品有其特殊性和局限性。“由于红卫兵的文化造反和极‘左思潮对传统的否定,‘文革文学表现出一种彻底的决裂姿态和全新的面貌,同时由于造反和否定一切的态度,‘文革文学很难呈现为一种一体化的形态”[8](2)。《九级浪》延续了红卫兵“造反文艺”的美学话语质素即“粗粝”和“狂暴”的特点,这种美学意味主要体现在小说中人物爱憎分明的极端刻画,如小说中老畜生由于欺负司马丽而夺走其脖子上的灰色围巾而被得知真相后,愤怒的勇人用刀子杀害。勇人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无疑是红卫兵时代“以暴制暴”风气的遗存。“我足不出户,终日与小说中的人物为伍:陆子、司马丽、勇人、冯明、勇珍、伍行浩、伍老头、老畜生……每个人物在生活中都有一大批原型,写来从容自信,毫不费力。数年来目睹社会之怪现象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融入人物性格及故事情节,奔来笔下”[2](68)。正如作者所言,其笔下的小说众相均不是空穴来风的,有现实的人物模型作为描摹的对象。《九级浪》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同质化社会中异质化人群的文学史料依据,表现一种“对人生价值的执着追求”[9](36)。小说中主人公,由金童玉女变为问题青年,尤其是陆子最后堕落为玩弄女性的“顽主”,拈花惹草是其唯一的嗜好,个人欲望的无限释放可被诟病,但陆子、司马丽般“顽主”戏谑人生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作者正视个人生理和心理需求的表现,“呈现出一定的‘异端‘叛逆倾向”[9](20)。
此外,小说的文学史价值,在于映照“文革”时期“有书可读”的人文异象。当时青年,受一批违禁读物诸如“毒草”的影响,即所谓的“黄皮书”“灰皮书”。尤其“黄皮书”,主要是引进国外的经典文学著作,它们作为“内部读物”仅供批判。然而,由于早期“抄家”残余或私自阅读得以幸存。这些“内部读物”形同暗流,对尚未定型的青少年的人格走向和价值取向产生了误导。小说中的“我”,如同康德一样作息规律,每天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和写作。小说中女主角司马丽,更是熟悉西方的经典著作。毕汝谐作为老红兵一代,不可避免地将自己受“垮掉的一代”的文学影响付诸小说写作中。以“垮掉的一代”为代表的西方文学作品,滋长了青少年的叛逆心理。“‘垮掉的一代及其文学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引起中国文学批评界的注意,一开始将其作为美国文化和社会反动、腐朽、没落的标本而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以‘黄皮书形式流传的‘垮掉的一代翻译作品对早期的知青文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0](1)。“文革”期间的一些青年,接受了“垮掉的一代”以极端个人主义冲破一切外在桎梏的行为方式,追求青春热力爆发的同时陷入了颓废主义的深渊。小说中男主人公陆子,原本有“洁身自好”“嫉恶如仇”的良好素養,在经历了暴力牟利和女色诱惑后逐渐丧失,最后堕落为“人面兽心”的流氓。从这个意义上说,《九级浪》是讲述个体“心为形役”的沉沦历程并带有颓废色彩的自叙传小说,有一种怀疑和叛逆的审美风格。小说借女主人公的命运,暴露了“文革”造反派的另一重面目。“他们造了资本家和剥削阶级的反,只是为了把别人的财产留给自己用,私下里过着糜烂、病态的生活”[8](209)。
四、反智主义:丑化与规训
有趣的是,小说存有一种“反智主义”思想倾向。所谓“反智主义”,在小说中表现为作者对于知识分子的一种否定态度和贬低倾向。正如余英时所言:“‘反智论可以分为两个互相关涉的部分:一是对于‘智性(intellect)本身的憎恨和怀疑,认为‘智性及由‘智性而来的知识学问对人生皆有害而无益。”“反智论的另一方面则是对代表‘智性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als)表现一种轻鄙以至敌视”[11](334-335)。小说中,作者对于知识分子后期堕落的道德败坏行径,持一种批判的态度。可从小说“九级浪”题目所暗示的对于司马丽荒淫无耻道德品行的冷嘲热讽,以及勇人给予陆子“改邪归正”的警示话语中得到印证。“‘反智主义主要显示为对人的理性能力(intellect)、智力活动(intellection)乃至知识(knowledge)本身及其作为特定载体的知识分子阶层(intelligentsia)的蔑视、抵制与反叛”[12](199)。更主要的是,小说中对于严重影响社会风气的男女知识青年的惩罚性措施,即通过插队,使其认识到以前的错误。如小说中司马丽写给陆子的信所言:“咱们从前简直和猪狗一样。”寥寥数语,便给予不堪回首的知识分子放荡不羁的腐败生活作风以辛辣嘲讽,同时交代了农村插队改造的成果即“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劳动给生命注入了新的热情”。小说中的知识分子,是在“性”面前表现出了道德失范。如已婚男子冯明诱导司马丽并与之发生关系,却反唇相讥是司马丽的过错,意图破坏其家庭,可见作为医生(技术型知识分子)丑恶的嘴脸。正如小说所言:“冯明消失了,干了坏事以后消失了。”具有较大的道德批判力度。小说中,对象征着传统文化代表的知识分子,同样怀有敌意和歧视意味。对学校内的教师,进行了一番戏谑,即旧知识分子是糟朽的、滥竽充数的“老东西”。此外,作者对于高级知识分子,更是用带有人格侮辱性质的词汇形容其体貌特征即“蛆虫”。小说描写“我”作为知识分子,在追赶司马丽解释缘由之际,不料遇到以“老畜生”为首的一群流氓的劫掠,“我”却借机逃跑,留下司马丽孤身一身,充分显示了“我”软弱和自私的本性。对一名航空学院大学生遭遇的描写,直接流露出作者对于知识分子的鄙夷。这位大学生不学无术,在大学期间专门研究如何骗财骗色,由于自己被一名女华侨所骗,心怀报复,向其未婚夫揭露过去的丑闻,试图破坏其感情生活。作者笔下的大学生是“蛆虫”的代表,满嘴卑污下流言语,是社会的毒瘤和寄生虫,同时是中国知识分子信仰缺失、价值崩塌后极度迷茫空虚下“兽性”爆发的典型代表。
总而言之,作者在小说中所形塑的知识分子以负面形象居多,着重凸显知识分子的软弱、自私等劣根性,知识的充盈非但没有使内心积聚理想和力量,反而让心灵变得愈发灰暗,丧失道德立场,甚至夸大到形体的猥琐不堪。这种“反智主义”倾向,是“文革”时期知识分子身份焦虑的体现。同时,是其特定历史环境下知识分子身上抹不去的印记(“臭老九”)的艺术化再现。“‘反智主义试图恢复一直被压抑着的人的‘感性活力,无疑是节制和制衡人的理性活动趋于技术化的有效手段,但是,当‘反智主义被推向极端时,它就会无视人的理性存在的合法性,使自身成为人的感性欲望肆意释放的宣泄口”[12](203)。无论是沦为情欲俘虏的司马丽和陆子,还是沾染婚外情的冯明抑或是投机报复的大学生“蛆虫”,均是作者受“反智主义”影响而丑化知识分子的有效载体。其情感生活、价值取向的病态化,正是人性“去道德化”的结果。作者的反智主义倾向,注定了游离于“三突出”原则,将笔端转向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借助“性爱罪恶”和“暴力罪恶”展现生存苦难中的“残酷”主题,体现了作者另起炉灶的先锋意识。但是,“规训处罚所特有的一个惩罚理由是不规范,即不符合准则,偏离准则”[13](202)。规训的规范驯化功能在禁闭措施中得以实现。如小说中勇人经过公安分局学习班“再教育”后,意识到自己受“封资修”思想毒害的危机,主张融入工农生活,体验“文革”“胜利成果”。陆子在其话语的感召下,立下做无产阶级红色接班人的目标,最后被下放到农村进行思想改造,两者符合规训要求人“既顺从又有用”的標准。
五、结语
《九级浪》,是“潜在写作”的代表作品。由于隐蔽性创作过程,自然而然生成了特定媒介方式——手抄本。“九级浪”一词,在作者笔下进行了“去符号化”或“物化”,原始意义消退,转而成为代表负面或消极事物的所指。《九级浪》属于通俗文学中言情小说一类,作者秉持批判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着重刻画了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人物群像。囿于时代历史的局限,主人公寻求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无果,成为典型的反面案例,足以警示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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