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作家古丁早年的左翼生涯
2021-09-12许可
[摘 要]古丁是伪满洲国时期重要的新文学作家。他在创作、翻译、出版与刊物编辑方面的活动对东北地区的新文学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又因在伪满政府任职,其文学活动获得日本人的支持而遭到国人非议。古丁1930年9月入读东北大学,其间深受红色革命熏染,因为“九一八”事变爆发而流亡北平,就读北京大学,参加了北方左联,编辑左翼刊物,创作左翼作品,并因1933年8月北方左联组织遭到国民政府破坏而返回沦陷了的东北家乡。考察古丁早年从事左翼活动的经历及相关创作,有利于深入理解其伪满时期的作品内涵与思想言行,从而完整地勾勒出作家形象,拓宽东北现代文学史的观察向度。
[关键词]古丁;伪满洲国文学;左翼文学;北方左联;东北大学
[作者简介]许可(1990-),女,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研究人员(北京 100875)。
偽满作家古丁(1914-1964?原名徐长吉)是个充满争议而复杂的存在。他是日本殖民统治下坚持“写与印”的新文学作家、翻译者、刊物编辑与出版者,是继承鲁迅精神在东北地区进行国民性批判的“措置的启蒙主义者”
刘晓丽:《措置的启蒙主义者——伪满洲国时期作家古丁论》,《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2018年第1期。;他曾是伪满“国务院”中的总务厅统计处事务官、企划处事务官、民政部编审官,是“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的“满洲”参会代表,其职业与文化事业都与日本殖民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面从背腹”
纪刚:《面从腹背——古丁》,李春燕:《古丁作品选》,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644页。
与“妥协与抵抗”
梅定娥:《妥协与抵抗——古丁的创作与出版活动》,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7年。是当今学界对其精神面貌的基本定位。身份与言行的双重性,作品的晦涩与隐喻,使其真实内心显得扑朔迷离,而对其早年经历的挖掘与整理或许可以开拓既有的古丁研究框架。
先后就读于日本人创办的满铁小学与南满中学,古丁从小就受到了日本文化的深远影响。相关论者已对此作出充分关注,但其大学时代的教育及环境对他的影响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目前学界对于古丁参加北方左联这段经历与其同时期在左翼刊物上发表的作品关注较少,而对造成其人生重大转向的“悬案”也缺少进一步追踪。尽管论者们发现,古丁早年参加左翼活动并受挫的经历对其伪满时期的创作、思想与言行产生了重要影响,但目前对此经历的研究也只局限于片段式的考察与分析,尚无完整性的梳理。本文致力于系统性地梳理并分析古丁从入读东北大学到结束北方左联活动(1930年9月至1933年8月)这段时期的经历与创作,探究该段经历对其日后产生的影响,并试图串联起三十年代左翼文学与东北沦陷时期新文学之间的发展脉络。
一、东北大学的红色熏染
东北大学1923年成立于沈阳,是张作霖命令当时的奉天省省长王永江筹办的。1928年,张学良担任校长。他坚信“消灭邻邦野心,武的要办好东北讲堂,文的要办好东北大学”
徐彻:《张学良》,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第198页。,积极发展东北地区文教事业,使爱国意识融入办学精神。在昂扬、进取的校园氛围中,古丁于1930年9月入学,专修教育学。适时,林徽因、梁思成、高亨、章士钊等知名学者任教于东北大学,为学生文化修养与道德完善创造了良好环境。教育学的学习对古丁影响深远。在其伪满时期的创作中,教育事业往往与知识分子的理想紧密相连:
我觉得教育是高尚的;我想把我的一生献给教育事业……世界上没有再比教育英才快乐的事了。你看那倍斯塔罗琪,我愿意作一个东洋的倍斯塔罗琪。
古丁:《吉生》,李春燕:《古丁作品选》,第160页。
——《吉生》
何超的终于辞去,是发端于几个贫困的儿童……校长的意思,是勒令退学,何超就坚持免费,二者的意见完全背驰起来了……何超辞去学校竟有几个学生哭了,他也红润着眼圈跟学生说:“孩子们,不要哭!明天是你们的。”
古丁:《镜花记》,李春燕:《古丁作品选》,第329页。
——《镜花记》
除了专业技能的培养,古丁在读期间的东北大学还洋溢着浓厚的革命氛围。东北大学自1920年代起便有共产党投身左翼活动。唐宏经、戚铭三两名共产党员以工人身份进入东北大学工厂,宣传共产主义思想,开展革命活动。学生党员中,佟玉华发展了多名同学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在教学楼秘密召开共青团会议,并组织“东三省学生联合会”,开展抵制日货等活动。1930年2月,东大学生组织“抗路会”,反对日本以武力修筑吉会路。继而中共满洲省委在沈阳成立“反帝大同盟”,东大学生刘振亚、邓云盟等毅然加入。张希尧等东大学生还支持辽宁拒毒联合会,两次烧毁日本人贩运的大量海洛因和鸦片。12月,日本关东军企图在铁岭城西马蓬沟码头建筑兵营以控制辽河、包围沈阳,张希尧等东大学生发动民众上街游行抗议,取得了“九一八”事变之前东北人民反日爱国运动中的一次罕见胜利。
“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大学惨遭日军占领。由于校址在沈阳距城约十余里的北陵,邻近日本攻打的目标北大营,当晚十余时,“即闻炮声震耳,出外观之,则见弹火自日站发出,直射北大营”
《沈变中之东北大学》,曾刊载于东北大学史志编研室:《东北大学校志》第一卷(1923.4-1949.3)上册,沈阳:东北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98页。。次日夜,东大师生聚集理工大楼,痛哭失声登台演讲,立志在国难当头,不应动摇彷徨。23日,代校长宁恩承断然拒绝日本帝国主义对东大的援助,带领东北大学(以下简称“东大”)师生流亡北平。奉天会馆、江西会馆被作为收容所设立本校办事处,学生被分送平津各大学校寄读。在故乡沦丧,民族危亡之际,部分旅居北平的东大学生参加了“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11月,该组织将北平的几十名东大学生组成“东北抗日学生救国军”。其中部分学生返回东北从事抗日武装斗争,部分加入“东北民众赴京请愿团”,提出“克日收复东北,准备对日宣战,缉拿汉奸,惩治失地负责官吏”
东北大学史志编研室:《东北大学校志》第一卷(1923.4-1949.3)上册,第1204页。等八项要求。
由于特殊年代资料的销毁与散佚,现存不多的东北大学校史资料中并无古丁投身革命活动的直接记录。但置身于地下党活跃与革命氛围浓厚的校园中,古丁很难不受其影响。其于1933年北平时期创作的诗歌《宝贵的经验——天津恒源纱厂工人的斗争》,译作岩藤雪夫的《纸币干燥部的女工》,可能来自东北大学工厂的参观实践经验。而校园革命氛围的影响、“九一八”事变的见证、师生流亡的经历正构成了其旅居北平时期加入“北方左联”的思想基础。
1933年7月,署名“突微”翻譯的吉川庄一郎的《在艺术理论中的为马列主义的斗争——仓卒的备忘录》于《冰流》二卷一期发表。该文详细介绍了当时苏联与日本普罗文艺的发展现状,对艺术的阶级性、与政治的关系问题等都作出了较为深刻的阐述。古丁在“译者附记”中指出:“普罗艺术的列宁底阶段,是苏联的艺术的现阶段。日本在一九三一年由古川庄一郎的这一篇文章为转机,而推进到这新的列宁底阶段。而在中国,是没能进展到这一个新的阶段的。为着推进我们艺术理论的发展,译了这一篇划期底的论文是不无意义的吧。”
[日]吉川庄一郎:《在艺术理论中的为马列主义的斗争——仓卒的备忘录》,突微译,《冰流》第2卷第1期,1933年7月10日。表明古丁当时不仅对理论性的文艺思想有着清晰的理解,对国际普罗文学的发展动态也相当关注。文末,译者注明此文翻译时间为1931年10月9日,即东北大学于北平复课前九天,“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十二天。可见古丁早在东北大学时期,就已经对无产阶级理论与文艺观点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而中小学时代所培养的良好日文基础为其阅读并翻译日本普罗文献提供了便利。深受东北大学的革命氛围影响的他主动学习苏联、日本的普罗文艺,并将自己的思考融入其中,探寻中国普罗文艺的发展路径。“九一八”这一剧变更激励他将这种思考诉诸文字,号召读者关注中国普罗文学的发展。
1932年9月,古丁以“北京文治高中毕业”为名入读北京大学国文系,继而参加“北方左联”,正式开启了左翼之路的大门。
二、北方左联时期的活动
1930年9月8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下属组织北方部发布《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北方部成立宣言》,宣告北方左联正式成立。这一以左翼文学青年与学生为主体的共产党外围组织创办文艺刊物,宣传革命思想,以文艺为武器开展对法西斯与国民政府的抵抗。该组织召开“九一八”纪念大会,参加抗日同盟军抵抗日军侵略,为公葬李大钊捐款出殡,在反国民党反帝的号召下进行斗争。
古丁加入北方左联的确切日期不得而知,但从端木蕻良回忆自己由“徐突微介绍加入北平‘左联”
端木蕻良:《“左联”盟员谈“左联”——部分“左联”盟员来函辑录》,《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第五辑“左联成立五十周年特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146页。来看,应不晚于1932年5月
端木蕻良:《风雨八十年艰辛文学路》,《纵横》总第86期,1977年2月。——时值东北大学于北平复课后八个月,古丁入读北京大学前的四个月。他以“突微”为笔名,与方殷、臧云远、韩保善、端木蕻良等共同编辑出版北方左联机关刊物《科学新闻》,在《冰流》《文学杂志》等左翼刊物上发表了九篇作品与译作,并出版了单行本译作——日本普罗诗人森山启的《新诗歌作法》。这些创办刊物、翻译与创作的经历都为其日后在伪满时期的文学活动奠定了重要基础。
1930年代的北平左翼思潮深受此前日本左翼思潮的影响。相关刊物多为文学青年自发创办的。他们紧跟国内外时局,搜集各种文艺与社会信息,积极翻译介绍外国文艺,并借助创作实践与杂志编辑反抗国民政府与帝国主义的压迫。作为国际普罗文学的一支,三十年代的左翼文学以阶级为视角联合全世界无产阶级抵抗资产阶级压迫。1933年2月,《文学杂志》《文艺月报》发表文章纪念牺牲的日本左翼作家小林多喜二,并登载由鲁迅、丁玲、茅盾、郁达夫等左翼作家联合发起的遗族募捐启示。而日本左翼作家也针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东北的行径,作出“被侵害的我们,是一致反抗了!”
喆之:《一九三三年日本普罗文学运动新阶段的展望》,《普罗文学》1933年1月号,转引自《文学杂志》第1号,1933年4月15日。的宣言。
在普罗文学的热潮中,身为北方左联成员与文学青年的古丁翻译了日本和朝鲜描写无产阶级生活的小说。日本宕藤雪夫的《纸币干燥部的女工》讲述女工欧弥琪在工厂不当处理父亲殉职一事后,克服自身怯懦毅然加入工会的故事。文末工友们大唱《五一歌》,表达日本无产阶级的屈辱遭遇与英勇斗争。朝鲜朴能的《你们不是日本人,是兄弟》讲述了本为“激烈的民族主义者”的朝鲜工人朴成文历经阶级压迫后“破题第一遭”从日本贫农的关怀中“感觉到亲人似的亲昵”,最终“猛劲地抑制下去碍事的民族主义”[朝鲜]朴能:《你们不是日本人,是兄弟》,突微译,《文学杂志》第1卷第2期,1933年5月15日。的经历。在中国左翼文学的发展大潮下,古丁自觉参与了相关翻译实践。
三十年代初北平左翼文学刊物上还出现反抗国民党高压统治的作品,其中大多出自青年学生之手。其内容描写学生从事爱国运动与国民政府抗争,揭露国民党的残暴统治,有着较高的纪实性。《文学杂志》创刊号中“现代歌谣选”一栏刊载了全国各地的民歌,控诉国民政府的课税和压迫,将希望寄托于共产党。古丁也以天津恒源纱厂工人运动为题材,创作了诗歌《宝贵的经验——天津恒源纱厂工人的斗争》:
工人们他妈的闹,我有党老爷;
党老爷喂着许多忠实的狗,
贼头贼脑的密探,荷枪实弹的警察。
于是,兔崽子卑怯地,乘着狗党政府纪念的放假的日子,
宣言了停工六个月!
千把百的工钱,是两千多工人的命根!
谁他妈傻? 谁他妈傻?
吮尽血,还要嚼骨头渣!
恒源纱厂的工人英勇地和兔崽子斗争了,
怕的什么密探,什么警察?
单个儿和他试把虽然不诚
大家都团结起来,可要兔崽子的命!
突微:《宝贵的经验——天津恒源纱厂工人的斗争》,《冰流》第2卷第1期,1933年7月10日。
不难看出,“党老爷”指国民党,“兔崽子”指纱厂厂主资本家。针对资产阶级依仗国民党势力,借助警察密探等暴力组织对工人的压榨,作者借助口号式的叫嚣与粗犷的文字表达了工人阶级的愤怒。其豪迈奔放的风格迥异于后来伪满时期的创作,体现出1930年代初期左翼文学的特有风貌。
此外,旅平期间的古丁还受到了鲁迅的深远影响。1932年11月13日,鲁迅因探访病母来到北平,于仅仅十六天的逗留中留下了轰动整个北平知识界的“北平五讲”。“无数青年,课不上了,其他工作暂时放下了,冒着北京的寒冷和风沙,跑很远的路去听讲。几次演讲原来都布置在大的礼堂或屋子里,但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怎么也挤不下,大家都要求搬到广场上讲。”
陆万美:《记鲁迅先生“北平五讲”前后》,上海文艺出版社编:《鲁迅回忆录》,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第47页。其中11月22日,鲁迅在北大二院作了题为《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的演讲,学生闻风蜂拥而至,“在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严薇青:《忆在北大二院听鲁迅先生的讲演》,《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三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19页。,争先恐后地去一睹先生风采。除在北大演讲外,鲁迅还在其他学校先后作了名为《今春的两种感想》《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再论“第三种人”》《文学与武力》的讲演,内容主要针砭时局,对当时文坛现状进行分析,批判了“第三种人”与“为艺术而艺术”派,在当时文化界掀起轩然大波。各大报刊纷纷登载其演讲摘要,直至次年四月《冰流》创刊号上还醒目登出“鲁迅在群众里”的照片。
鲁迅此次访平不仅面向各高校学生作了精彩讲演,还为北平左翼团体与文学刊物的创办提供了帮助。1932年11月24日,鲁迅在范文澜家中“同席共八人”
鲁迅:《鲁迅全集》第十六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5页。,第一次和左翼文化团体正式见面。鲁迅提议:“在北方,我们应好好组织力量,办个刊物。”
陆万美:《追记鲁迅先生北平五讲前后》,上海文艺出版社编:《鲁迅回忆录》,第49页。在其支持下,《文学杂志》于1933年4月在北平创刊。鲁迅还与主办该杂志的青年们维持了多年通信,汇款资助其办刊,并将杂文《听说梦》“从别处抽回”
陆万美:《追记鲁迅先生北平五讲前后》,上海文艺出版社编:《鲁迅回忆录》,第49页。,转寄给《文学杂志》。可见其左翼文坛领袖地位对北平左翼团体、文艺活动与文学青年的重要影响。
虽然尚无文献记录古丁与鲁迅有过直接接触,但从“北平五讲”的轰动效应来看,古丁很难错过。鲁迅致许广平的信中说道:“昨天往北大讲半点钟,听者七八百,因我要求以国文系为限,而不料尚有此数。”
鲁迅:《鲁迅全集》第十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44页。其他专业学生尚有如此热忱,更何况本为北大国文系学生的古丁。笔者通过对古丁子女访问
辛雨、徐彻述,许可采访整理:《半百浮沉处处痕——古丁子女访谈录》,《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得知,古丁曾向家人表达其对鲁迅的敬仰,并提到在北平的大学时代听鲁迅现场演讲一事。
徐循(古丁次子):《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所述,“鲁迅先生是他崇拜的偶像。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曾听过鲁迅先生演讲。”2015年9月29日,私人收藏。鲁迅是三十年代左翼青年共同的偶像与精神导师,对无数青年的思想发展与人生道路影响深远。在日后古丁伪满时期的创作中,其小说笔法、杂文遣词、散文诗风格都受到鲁迅很大的影响。他还以“启蒙者”自居,在殖民地环境下效仿鲁迅进行国民性批判。鲁迅逝世一周年之际,古丁翻译了日本改造社《大鲁迅全集》各卷末所载的《解题》刊载于1937年《明明》杂志的鲁迅纪念特辑上。感叹“满洲”文坛在“无声”中“私语”
古丁:《鲁迅著书解题》,李春燕:《古丁作品选》,第562页。的“大寂寞”“大荒原”
古丁:《大作家随话》,李春燕:《古丁作品选》,第33頁。状态下是难以产生鲁迅这样伟大的作家的。关于鲁迅对古丁文学方面的影响,相关学者已有充分论述,本文在此不予赘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早已远离殖民时期的古丁在鲁迅墓前留影
徐循:《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所述,“大约1955年夏天,父亲从上海出差回沈阳家中,拿出一张站在鲁迅墓碑前的照片。”,表达大半生对先师的敬仰。九十年代以来,随着伪满时期新文学的价值被重新挖掘,古丁在文学发展与思想启蒙上的成绩被逐渐予以肯定。
三、再探筹备会事件之始末
在古丁研究中,“变节”或“转向”问题始终是被回避或置而不论的“悬案”。除冈田英树称“对这些身临现场者有说服力的详细宣言,我不可能予以推翻”
[日]冈田英树:《伪满洲国文学》,靳丛林译,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78页。外,后面的研究一概以“尚无定论”贯之。相对于“变节”“转向”这种针对个人行为的关注而言,事件始末本身的理清显得更为重要。在客观还原历史事实方面,1930年代北平的新闻报刊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当事人回忆,相关人日记及亲属转述需与报刊登载内容对照分析,进而相互印证。
问题聚焦于1933年8月4日,欢迎巴比塞反战调查团来平的筹备会秘密召开,参加会议的十九名青年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在该秘密会议遭泄露的原因上,相关材料多用“叛徒出卖”一笔带过。然从《左联回忆录》看,已有六名“北方左联”成员
六名即端木蕻良、徐崙、方殷、陈北鸥、臧云远、陆万美。其中陆万美只指出“徐突微”被捕后陪特务至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召开记者招待会攻击共产党和左联,却没有说其在筹备会上出卖同志。点名指认“徐突微”叛变,其中方殷、臧云远于会上当场被捕,是当事人与直接受害者;徐崙也因牵连于当晚九时被捕。
一般认为,古丁在筹备会召开前就已经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并遭到监视。至于时间和经过,已无从知晓。目前大致有两种说法,陈北鸥称:“一个小组在北平大学法政学院开会,被特务和军警包围,全体被捕。以后在北京大学又发生类似事件。被捕的盟员有的被杀害,有的被监禁,也有个别在敌人的威胁下叛变的……徐突微就是其中之一。”陈北鸥:《回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北平分盟的艰苦斗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543页。据古丁妻子所述,“同年(1932年),在北京大学宿舍里,他被国民党特务从暖瓶中搜出左联反战传单而遭逮捕”
徐循:《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按后者时间,结合上文其加入左联时间“不晚于1932年5月”的推测来看,古丁被捕与筹备会事件相距至少八个月。
1933年4月,左联内部对古丁提出质疑。23日李大钊公祭当天下午,朱自清“去北海赴文学杂志社茶会”
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九卷日记编(上),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214页。。陈北鸥回忆,在与朱自清、郑振铎先生于北海五龙亭的交谈中,“对当时极为狂妄的李长之,徐突微等,也开始注意认真地分析了解。”
陆万美:《迎着敌人的刺刀尖,坚持战斗的“北平左联”》,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08页。7月,北平左联改组,徐突微任组织部长。左联内部如何对“极为狂妄”的徐突微“认真分析了解”后推为组织部长,不得而知。
左联改组后,北平左翼文化界随即迎来了巴比塞反战调查团即将来平的消息,相关刊物频频登载该团来华的讯息。届时北平文总发起对该团的欢迎活动,并定于8月4日在北平艺术学院召开筹备会。从事后的回忆来看,直至筹备会召开的至少八个月期间,徐突微被捕之事并不广为人知——也许逮捕形式过于隐秘,也许是一同被逮捕的人已遭监禁或杀害。
1933年8月5日、6日,北平各大新聞报纸纷纷报道此次筹备会学生遭捕之事。据事发地点艺术学院的校产临时保管处主任透露,学联会欲借艺术学院场地开欢迎反战团筹备会,但“事前并未送来公函,亦未商得同意……孰料下午二时许,学联会各校代表自动来院开会”
《艺院被捕学生羁押公安局徐诵明请释放孟昭义等二人》,《北平晨报》1933年8月6日,第6版。。见此状,“守卫警曾报告区署,以脱责任”
《欢迎反战团来华开成立会时捕去反动分子》,《京报》1933年8月5日,第6版。,或“亦到局报告,谓现值暑假,校中无人负责,时有不明学籍之学生,前来开会”《鲍毓麟对本报记者谈绑案舞及院事》,《世界晚报》1933年8月5日,第3版。。接到艺术学院的报告后,公安局“当派密警特别注意”
《鲍毓麟对本报记者谈绑案舞及院事》,《世界晚报》1933年8月5日,第3版。,区署“当派署员张子厚率警探等多人赶到,劝阻学生等不得开会,并以该筹备会开会,并未呈报官厅批准,故劝阻禁止,惟学生仍坚欲开会,该署员乃据情报告公安局及宁司令部。”
《各大学生十九人昨在艺院被捕欢迎反战调查团筹备会未开成》,《世界日报》1933年8月5日,第7版。可见筹备会的败露是艺术学院怕承担责任而主动报告区署或公安局所致。
然据公安局长鲍毓麟所述,“事前本局早得密报”
《鲍毓麟对本报记者谈绑案舞及院事》,《世界晚报》1933年8月5日,第3版。。或“艺院内学生开会时河北省党部,已据人密报,有反动分子开会,乃会同公安局往捕。闻先有二人。混入艺院,亦签名于签到簿上,称为某某校代表。入会场一同开会,以监视众人言论,后以有涉及轨外之处,乃密以电话报告”
《前日艺术学院内大批学生被捕案详志》,《京报》1933年8月6日,第6版。。其二人混入会场的描述与方殷的回忆录正好相符:与徐突微一同来的“长袍大褂”会议开始不久后便出去“小解”
方殷:《记一次被出卖了的会议》,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29页。,“党部得此讯后,尝通知公安局,公安局即派密探队员四名,及特务队多名,驰往内二区署,经二区派长×多×,前往助抄”
《艺术学院昨突被包围结果当场逮捕各校学生十名因系共党假反战筹备会名义开会双方曾一度开枪》,《益世报》1933年8月5日,第6版。。由于签名簿
据方殷文,“这是否一种阴谋,至今仍未弄清楚,因为当时一般左翼社团开会,没有这种设施。”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29页。或是被“警察搜到”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29页。
,或“由此二人卷去”
《前日艺术学院内大批学生被捕案详志》,《京报》1933年8月6日,第6版。,与会人员几乎被一网打尽。据此推断,与会学生的逮捕是由特务事先得知消息后潜入会中,里应外合所致。
如此看来,筹备会讯息被泄、学生被捕是艺院告发和特务泄密共同导致的结果,即使一方失去条件,另一方也极能导致同样结果。但“里应”二人的责任却并不能以此推卸。至于被捕的学生数量,一般认为是十九名。在《世界日报》公布的被捕学生名单
“章安春,范寿榆,常钟元,佟昌成,周毓保,李光荣,刘精华(女),徐长吉,张馨远,邓国侯,李作亭,李供乾,刘玉璋,欧阳瑛,卢锡洋,孟昭义,孙广绩,颜家声,王贵雨”。《各大学生十九人昨在艺院被捕欢迎反战调查团筹备会未开成》,《世界日报》1933年8月5日,第7版。中,“徐长吉”列于其上。只是“一到派出所,徐突微和那个‘长袍大褂便被叫到‘里边去”
方殷:《记一次被出卖了的会议》,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29页。,直至其他人被押往公安局也没有露面。在余下的十八名学生中,“常钟元”是方殷的原名,确认被捕的臧云远没有记录。余下的姓名(不知“长袍大褂”是否在内)在《左联词典》
姚辛:《左联词典》,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4年。中无迹可寻。除方、臧两个当事人事后指认徐突微叛变之外,其他人已无从证实。
据冈田英树讨论古丁“转向”问题时引用的信件所述,被特务挟持的古丁曾在街头给端木以暗示,使其免于灾祸。在1979年、1987年、1997年的三次回忆中,端木分别叙述了同样的往事:
(一)
我从西郊到城里在江篱家里开会,决定参加欢迎巴比塞筹备会,由于方殷代表《科学新闻》出席。发完第四期《科学新闻》稿子,我便回清华了。
大概在八月三日,整个北方文化界在北平艺术学院开会。由于当时左联组织部长徐突微先已被捕叛变,引进特务冒充代表,在开会期间由特务招来警察,人们察觉连忙出逃,警察便开了枪,签名簿又被特务攫取,致使十九人在会上被捕……
这时,我和韩保善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捕,韩保善由印刷所取回《科学新闻》第四期去找徐突微,因为在徐处,特务早已暗藏好了,待他进屋,当时立即被捕……我去找韩保善看《科学新闻》第四期《八一特辑》时,也去徐突微处,幸而北大二斋门老工友即告我韩保善已被捕,并示意我快走。我未进门,当即逃走。当晚宿在城中友人处,从此再未返回清华大学……第二天我便去天津。
端木蕻良:《编辑〈科学新闻〉的回忆》,《端木蕻良近作》,广州:花城出版社,1983年,第289-290页。
端木蕻良:《编辑〈科学新闻〉的回忆》,1979年6月
(二)
有一天,我从清华园来到市街,看到徐突微坐着人力车从西单的人行路上过来,我正要打招呼,他慌张地给了我个眼神。我发觉有个骑自行车的人就跟在那车后,便提高了警惕。那时知道特务抓到人以后,往往让他们在公共场所露面,不管是谁,只要搭话就当场被捕。我没说话,急忙去了北大宿舍。宿舍的守卫和我关系很好,他一看见我就告诉我徐突微被捕的事和不要进校园。
我马上离开那里,没回清华,也没去母亲那里,在一个朋友家过了两天,后来逃到在天津的二哥曹汉奇家……
[日]冈田英树:《伪满洲国文学》,靳丛林译,第277-278页。
端木蕻良致冈田英树信,1987年4月1日
(三)
8月4日,北平文总和左联,社团等团体派代表在艺术学院秘密开会,研究筹备欢迎反战大会国际代表来北平视察事宜,徐突微及与会代表却遭当局逮捕。我获知情况后于次日避居天津。
端木蕻良:《风雨八十年艰辛文学路》,《纵横》1997年第2期。
端木蕻良:《风雨八十年艰辛文学路》,1997年2月
尽管细节有所差异,端木的回忆前后大体一致,与北平新闻及《左联回忆录》中的描述也大致相符。经过比较分析可知:第一,端木与古丁在街上的邂逅极有可能在8月4日筹备会当天,其时间在该会召开前、后、中皆有可能。第二,端木本人没有参加该会,古丁在组织计划中也不参加該会,因此邂逅古丁的端木并没意识到古丁被特务监视与此次筹备会之间的联系。第三,端木既邂逅古丁,返回北大宿舍后才得知其被捕。筹备会之事为事后得知,其本人并非当事人。因此,古丁在街上暗示端木使其脱离险境之事与筹备会本身无关,并不能以此推断会上的事情种种。
四十多年后,端木蕻良在与臧云远通信中,细数着当年左联同志:
陈星野在北京,但我与他从未相见,落实政策时,来外调过,知他是冶金部基建局局长,已落实。韩保善在重庆,还是自流井化工总厂,也是外调说的。徐在文革中自杀。陆万美现在是云南省文化局局长,上月还来我处。你说那个老张在河北打游击很对……俞竹舟未能忘,去年外调时,(调小杨的)说他还未死,有人说现名鲜于羊。他确是无名英雄。
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八卷下,北京:北京出版社,2009年,第211页。
“徐”疑为徐突微——在与端木关系最密切的《科学新闻》编辑中,徐姓只有其一人。按照一般的说法,古丁1964年病逝于狱中——“文革”尚未开始,“自杀”一说应为谣传。但从端木对他人叙述的措辞对比看,“徐在文革中自杀”短短七个字的平铺直叙,不知是否彰显了微言大义。
古丁后人认为,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断定其父亲“变节”
辛雨、徐彻述,许可采访整理:《半百浮沉处处痕——古丁子女访谈录》,《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为反驳方殷等人的指认,古丁次子徐循写了一篇《左联回忆录有的不可信》,引用《刘迟回忆古丁》,端木《风雨八十年艰辛文学路》来证明青年古丁在北平期间只遭逮捕,并无“变节”行径。另作《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认为古丁左联时期的短暂经历“为他之后在沦陷区爱国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抗日爱国思想基础”
徐循:《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
在古丁长子徐彻所著《旅外日记》中,作者在谈到与冈田英树会面时,插入了一段其父古丁的生平介绍。论及左联经历后,文字以“后因北方左联遭到破坏,而于1933年返回长春”
徐彻、赵孟楣:《旅外日记》,沈阳:辽海出版社,2008年,第197页。一笔略过。在与冈田的交谈中,又记录了这样一段对话:
冈:“有一事相问。古丁先生为什么在北京大学中文系没毕业就回来了?”
徐:“因为家里生活需要。他是独生子,又是长子,下有4个妹妹,上有年迈父母。需要他支撑门户。”
冈:“古丁先生是个很复杂的人物,不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是不易了解他的。”
徐彻、赵孟楣:《旅外日记》,第206页。
此对话发生于1996年11月3日,离冈田针对古丁“转向”问题的论文发表已近十年。1987年,徐彻曾在致冈田信中以古丁暗示端木一事推测其没有“变节”。此处,冈田以历史事实询问,徐彻以人之常情作答——其“内心世界的确是不易了解的”。
至于古丁如何逃离特务监视返回家乡伪满新京(长春),至今说法不一。刘迟在回忆中记述:“一日古丁被特务领至北海,在茶馆中喝茶、闲聊。古丁趁人群杂乱的机会,甩开特务逃走。藏在北平市内一家亲戚家。过些日子,认为风声已过,遂潜逃至东北家里。”
谭莫伽:《刘迟回忆古丁》(未发表),1990年2月9日,私人收藏。古丁妻子对子女叙述:“后来翻墙逃走……和左联失去联系后辗转回东北长春。”
徐循:《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其女儿辛雨叙述:“是在一个喝茶的地方……他趁机溜了。”
辛雨、徐徹口述,许可采访整理:《半百浮沉处处痕——古丁子女访谈录》,《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且在东北光复前夕,赵东黎(解放后任长春市政府秘书长)还将古丁家作为地下联络站。
辛雨、徐彻口述,许可采访整理:《半百浮沉处处痕——古丁子女访谈录》,《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中共地下党了解当年古丁和左联失去联系的情况,显然也了解古丁在沦陷期间是抗日爱国的,是可以信任的外围群众。”
徐循:《忆父亲作家古丁——纪念爱国作家古丁百年诞辰》(未发表)。
尽管众说纷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筹备会遭袭及其牵连的一系列事件使北方左联损失惨重。在与会十九人被捕当天,艺术学院美术系宿舍“晚七时亦有警察多人前往搜查”《学联昨午开会会场中有枪声公安局逮捕学生十九人》,《北平晨报》1933年8月5日,第6版。。当晚九时,徐崙与罗振宪被特务逮捕
徐崙:《关于“冰流社”》,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634页。。韩保善也因近日去徐突微处被特务逮捕端木蕻良:《编辑〈科学新闻〉的回忆》,《端木蕻良近作》,第290页。。而当代表团真正到来时,特务们埋伏于火车站将陪同客人出站的青年于学校或寓所处抓去孙席珍:《关于北方左联的事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左联回忆录》下,第505页。。
至此,古丁的左翼生涯断裂。也许是迫于家庭生计考虑,他选择任职于伪满政府,并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开始了新文学创作与出版事业。其人生思考与心灵剧变未可知。然毋庸置疑的是,左翼道路上的挫败给他的精神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冈田英树说:“这种扭曲的心情,肯定会在其作品中投下阴影。我很想具有能看出这阴影的能力。”
[日]冈田英树:《伪满洲国文学》,靳丛林译,第280页。此段特殊的经历使古丁精神上笼罩着一层幻灭感,这种幻灭感贯穿于“满洲国”时期的创作。
结语
古丁的早年经历对其伪满时期,乃至光复后的人生与文学活动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早年与其他左翼青年编辑刊物、出版杂志的经验促使他于1937年在沉寂的东北文坛上创办《明明》杂志,竖起“写与印”的大旗,与文学同人一起从事编辑出版活动,继续多年前被中断的文学事业。篇幅短小的左翼作品的翻译实践为其日后翻译夏目漱石、石川啄木等经典作家之作奠定基础。在创作上,其小说、散文诗的模式与内容,杂文的语言风格都明显继承了鲁迅的风格。其创作体现的启蒙意识与国民批判性也与鲁迅一脉相承。同时,随着早年左翼生涯这段“春晨”
古丁:《春晨》,《浮沉》,长春:满日文化协会,1939年,第2页。的逝去,“灰颓”
古丁:《平沙》,李春燕:《古丁作品选》,第441页。似乎占据了人生——理想的追求与幻灭成为古丁伪满时期创作的一个重要母题,不断重复演绎。
古丁人生中有两次重要“转向”:从革命氛围浓厚的北平返回东北沦陷区,左翼青年变成伪满政府官员;在伪满洲国即将灭亡之际加入中苏友好协会,并于内战中携眷跟随八路军奔赴解放区。“妥协与抵抗”只是其伪满时期的精神面相,纵观其一生的追求与行径,才能较为完整而客观地看待一个作家或个体。冈田英树认为,沦陷时期的古丁是“架设通往明日之桥的男人”
[日]冈田英树:《伪满洲国文学·续》,郑丽霞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7页。,他“坚信伪满洲国的破灭,在此前提下自始至终保持‘面从腹背的姿态,瞩目未来复活的‘中华世界。”
[日]冈田英树:《伪满洲国文学·续》,郑丽霞译,第7页。通过对古丁早年经历与文学活动的梳理,不仅能完整地审视其前后不同时期的文学活动,也能对解读其伪满时期作品的隐晦性与言行的复杂性有所帮助。同时还提供契机,将东北现代文学发展的特殊性与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流发展脉络加以衔接,试图以新的视角挖掘并丰富东北地区的文学与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