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闪小说与生活小段子的差异与鉴赏
2021-09-11周国瑞
周国瑞
内容摘要:文学“闪小说”与生活“小段子”都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手机的普及而逐步形成并不断完善起来的。不论“闪小说”作为文学的一种新样式,还是“小段子”作为生活的一种调剂品,它们都能给当今那些乐于“碎片化阅读”的人们带来一种独特的审美快感。本文通过对几则文学“闪小说”与生活“小段子”的鉴赏,来谈谈文学“闪小说”与生活“小段子”的差异性所在。
关键词:闪小说 小段子 思想性 深刻性 情节性 艺术性
伴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文学艺术也发生着新变化,出现了一些新的文学品种或样式——例如“闪小说”,就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与智能手机的普及而逐步形成并不断完善起来的。据“百度百科”介绍,“闪小说”源于英文flash fiction,其汉语概念是由微型小说作家马长山、程思良等人于2007年才明确提出来的。“闪小说”与“微型小说”的主要区别是在字数方面,如“微型小说”的字数通常在六七百字以上,到一两千字之间;而“闪小说”的字数则要求在600字以内。正因为受到字数的限定,所以“闪小说”要求内容更加精粹、语言更加简练、构思更加巧妙,尤其要求结尾能出人意表,能给当今那些乐于“碎片化阅读”的人们带来一种独特的审美快感。当然,倘若从文学的内容传承与形式流变来看,其实汉语“闪小说”也完全可以追溯到先秦的神话传说与寓言故事。
然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看到了这样一种现象,就是有的人把一些“小段子”当成了“闪小说”。关于“段子”,它本是相声中的一个艺术术语,特指相声作品中的一节或一段艺术内容。可是随着人们对“段子”一词的频繁使用,其内涵也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如人们不自觉地融入了一些独特的内涵,使得该词除含有原来的意思之外,还成了某些声乐类節目或文学作品的俗称,甚至连那些现实生活中的“黄段子”、“荤段子”(黄色笑话)、“冷段子”(内涵段子)、“黑段子”(恐怖故事)等也随着该词涵义的扩大而纷纷跻身于其中,并且更具讽刺意味儿的是,产生“段子”的摇篮——“艺术”,却被包含在了一些“小段子”之中,甚至还弄得跟文学新样式的“闪小说”有点搅和不清。究其原因,是“小段子”与“闪小说”一样,两者都有单纯而明确的主题——即都是讲述者或创作者在表达自己的某种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两者都有简单的人物角色和出人意表的事情结尾。那么生活的“小段子”与文学的“闪小说”都有哪些差异呢?在我看来,二者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思想性差异
“闪小说”作为文学样式来说,尽管字数少、人物少,故事情节也简单,但其本质仍是同所有微型小说、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一样,都格外注重主题意蕴和思想意义,读后能令人掩卷深思,或受到某种启迪,或产生某些回味。而不像生活“小段子”那样,让人听了只是简单地一笑而过。例如下面的两例——
例1:《自称》(小段子)
老师告诉学生:“以后写文章,不要自称笔者,因为现在,没有人用笔。”
学生问:“那应该叫什么?”
老师说:“叫键(贱)人。”
学生又问:“哦,那些只用鼠标的呢?”
老师说:“叫鼠辈。”
学生再问:“可是现在,大家都用智能手机了,都是触摸式的,那应该叫什么呢?”
老师说:“叫触(畜)生!”
例2:《我要》(闪小说)
儿子:“我要好吃的。”
父母:“好好好,买。多吃点别饿着。”
儿子:“我要衣服。”
父母:“好好,买。多穿点别冻着。”
儿子:“我要结婚。”
父母看着住了半辈子的房,再看看儿子,微笑着说:“好。买房。”
几年后,儿子跪在墓前泣不成声:“我要——你们。”这次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以上两例尽管都是以人物对话为主,并且结尾也都挺出人意表的,然而它们给我的感觉却明显不同。例1中,讲述人巧妙利用了汉语的谐音特点,一语双关地嘲笑辱骂了那些与时俱进、善于运用电脑来写作或创作的文化人,以思想性来衡量,这个“小段子”不仅立意不高,而且庸俗落伍,其效果除了令人哈哈一笑外,再无让人深入思考品味的余地——这就是生活“小段子”的显著特点。而例2中,创作者精心截取了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中的几个节点,从儿子平时吃穿,到结婚成家,都无不得到了父母的亲切关怀和无私奉献,可等到儿子后来想要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时,父母却已离开了人世,这样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深深遗憾深深地触动了我们的心,让人读后不免陷入到沉思与反省之中,其余韵会久久地回荡在人们心间——这就是文学“闪小说”的思想意义与美学特征。
二是深刻性差异
尽管生活“小段子”和文学“闪小说”都是人们通过编撰或创作而生产出来的精神产品,并且二者都能通过各自作品的某个思想主题,来传达出编撰者或创作者的某种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但是二者的思想主题的深刻性与差异性,则还是可以一目了然的。也就是说,对于生活“小段子”也好,对于文学“闪小说”也好,我们不单要看其思想性,更要看其深刻性。文学“闪小说”尽管字数少、篇幅小,但是挖掘社会生活的深度,反映社会问题的深度,体现社会意义的深度,都远远不能跟那些生活“小段子”相提并论。例如下面的两例——
例3:《诀窍》(小段子)
一群好哥们儿聚会,在酒席上谈起夫妻之间如何和睦相处的话题,一哥们儿介绍了自己的诀窍:
1.老婆永远是对的。不论老婆做了什么事情,老婆的做法和想法永远都是对的,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说她是对的,如果我说老婆的做法和想法是错的。那么,我一定不是真心爱她的。如果我爱她,那我就得一直认为老婆永远都是对的。
2.如果老婆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如果老婆错了的话,那么一定是我看错了,我是爱着老婆的,即使老婆错了,那么我也得说她是对的。老婆要是问起来,我就找个借口,说我看错了。
3.如果我没有看错,一定是我的想法错了。如果我真的没错的话,那么一定是我的想法错了。不应该说老婆错,更不应该怀疑老婆做错,那是不道德的行为。我没看错就是我的想法错了,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4.如果我没有想错,只要老婆不认错,老婆就没错。如果我的想法真的没有错的话,老婆既然还做错了,我问她还不承认,那么老婆就没有错,老婆就是对的。
5.如果老婆不认错,我还说老婆错,那就是我的错。老婆做错了,她还不认错,我依然还说老婆做错了,那可就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说老婆错。
6.如果老婆真错了,就参考第1条。
例4:《鸳鸯名片》(闪小说)
自从我发明了鸳鸯名片并投入使用之后,我在全市范围内无论办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
那天我找张局长办事,就先拿出了我的名片:“张局长,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张局长看后很是奇怪:“这?不对吧?”
我忙解释:“噢,对不起,我拿反了。这面是老王的,那面才是我的。我们这叫做鸳鸯名片,我这种印法在全世界还是首创呢。哈哈!”
张局长听了,受宠若惊地说:“原来是您哪!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说:“老王不是整天在外面忙吗?他一直没有时间,我一个女人在家闲着也没有什么事可干,凑给别人办点小事的空,算是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吧。”
张局长忙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还有一天我去找刘县长办事,我也是先拿出了我的名片:“刘县长,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刘县长看后一脸的莫明其妙:“这?不对吧?”
我忙解释:“噢,对不起,我拿反了。这面是老王的,那面才是我的。我们这叫做鸳鸯名片,我这种印法在全世界还是首创呢,哈哈!”
刘县长听后,恭恭敬敬地说:“原来是您哪!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说:“老王不是整天在外面忙吗?他一直没有时间,我一个女人在家闲着也没有什么事可干,凑给别人办点小事的空,算是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吧。”
刘县长忙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老王是我们市的现任市长。
我是谁呢?不告诉你。
以上的例3和例4,从字数来看都在500字左右,从内容来看都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但是从主题的深刻和思想的深度来比较,显然例3《诀窍》这个生活“小段子”就远远赶不上例4《鸳鸯名片》这篇“闪小说”了。例3这个生活“小段子”,只是直接而单纯地表现了一个丈夫的典型气管炎(“妻管严”)症状——他对妻子的无条件顺从态度和“老婆永远是对的”的做法,无疑对于减少夫妻矛盾和促进小家庭和谐不无有利,因为在亲密的夫妻之间永远是讲情而不讲理的。所以,例3这个生活“小段子”虽然也有一定的思想性(毕竟有疼爱老婆的意思在里面),但是其深刻性则明显太一般了。与之相反的是,在例4这篇“闪小说”里,其情节和立意很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因为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生活的真实和官场的现实。故事讲的是,一个漂亮女人拿着一个一面印着现任市长名字,一面印着自己名字的“鸳鸯名片”,到处找人办事,无不一帆风顺。而这个女人到底是市长的夫人?情人?二奶?还是与市长无关的骗子?无人得知,无人敢究。在充满悬念的生动故事中,包含着太多发人深省的内容,深刻地展现了官场上权力效用的无限。所以,“闪小说”《鸳鸯名片》的思想性显得深刻而犀利,极富社会警示意义。这也正如四川西华师范大学何希凡教授所指出的:“‘闪小说也许的确属于精神快餐一途,但它绝非那些充斥文化市场的伤脾败胃的劣质产品,它讲究营养,别有滋味,它畅胃健脾,清神益智。无论它怎样‘闪,始终不失文学的品格和魅力!”
三是情节性差异
作为生活“小段子”來说,它最适合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场合,既可以无话找话、调节气氛,又可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还可以当脱口秀、引人注目。所以,生活“小段子”通常情节简单,不太注重过渡、铺垫、反转等表现技巧。例如上面的例1和例3这两个生活“小段子”,《自称》是直接通过利用学生问与老师答的对话方式,来一语双关地嘲笑辱骂了那些与时俱进、善于运用电脑来写作或创作的文化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情节性可言。而《诀窍》则是直接通过一个男人介绍自己在家里对待老婆的具体做法,来反映一个男人如何怕老婆或爱老婆,也基本上没有什么情节性可言。它们简单而明确的目的,就是叫人听了直接哈哈大笑,而不让人听了发笑的生活“小段子”则是少之又少的。
而作为文学的“闪小说”来说,尽管它字数少、篇幅短,但它仍具有小说的基本要素——人物性格、环境背景、情节发展等。例如上面的例2和例4这两篇“闪小说”,《我要》是通过儿子的四次“我要”来构建故事情节线,从中可以让读者观察到那个儿子的逐步成长、直至成熟的发展过程,并且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还可以让读者感受到儿子与父母的一些性格特征。再如《鸳鸯名片》,就更是通过喜剧性的情节,来演绎精采的故事、刻画人物的性格、反映社会的世态。正因为如此,所以,具有情节性的文学“闪小说”要比那些简单的生活“小段子”更引人入胜、更耐人寻味、更让人爱读。
四是艺术性差异
通常人们编撰的许多生活“小段子”,主要是通过选择某种生活现象或某些社会现象来加工制作成“笑料包袱”,最后又拿到现实生活中来抛售和抖开。因为这些生活“小段子”既源于生活又反映生活,所以要说它们完全没有一点艺术性,那也是不符合事实的。像前文所列举的例1那个“小段子”《自称》,里面就巧妙地运用了汉语语言里的谐音特点,来进行一语双关,产生了一种冷嘲热讽的喜剧效果。还有像例3那个“小段子”《诀窍》,里面就巧妙地借用了“单口相声”或“脱口秀”的表现形式,通过一个人的自说自话自我表演,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或“妻管严”、或“耙耳朵”、或“宠妻狂”的生动形象。
当然,这些生活“小段子”的艺术性若是与文学“闪小说”比较起来,则还是显得简单而肤浅多了。像前文例2这篇“闪小说”《我要》,创作者用字既简略又精粹,而且还能生动而细腻地刻画人物。如父母在答应儿子的三次要求上,由“好好好”,到“好好”,再到“好”,其答应的“好”字一次比一次少,而语气则一次比一次显得干脆。创作者通过这种细微而变化的“语言描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父母对儿子的无条件的爱;而儿子对父母提出的要求,由要“吃的”,到要“穿的”,再到要“结婚”(其潜台词是要“婚房”),其要求是一次比一次高,其程度也一次比一次更让父母为难,可是父母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儿子解决了问题。创作者运用这种对比手法,生动地刻画出了人物的不同性格——儿子从小到大向父母伸手要这要那,体现出了儿子的天真性格与依赖性格;而父母对儿子从小到大的所有要求都无不满足,既表现出了父母对儿子的溺爱与娇惯之情,更体现出了父母都是心地善良、极为慈祥的人。特别是儿子最后在父母坟前的那句:“我要——你们。”含蓄地表现出了儿子的成长和性格的变化。他由过去向父母“索要”,到现在想向父母“回报”——尽管迟了,已来不及了,但却反映出了儿子的心灵开窍和思想进步,从而达到了一种言犹未尽和意味深长的艺术效果。再如在例4这篇“闪小说”《鸳鸯名片》中,创作者更是巧妙利用了社交工具——“鸳鸯名片”,精心设计了典型环境与人物关系,反复运用了人物对话和语言描写(如文中“女人”对“张局长”和“刘县长”的对话,基本上是一字没变),形象反映了现实生活和世相百态的一个侧面,从而达到了以小见大、深刻隽永的艺术效果。正像有些评论者对“闪小说”的艺术特色所评述的:“闪小说是灵感的火花,是心灵的闪电”;“闪小说好比盆景与微雕”;“如果说微小说是诗,那么闪小说就是诗中的绝句”……
综上所述,不论文学“闪小说”,还是生活“小段子”,都是在快节奏时代生活的大背景下,以及碎片化阅读风行的大趋势下的精神产物,它們都能随时随地阅读,既能呼应读者的阅读风尚,又能满足不同读者的心理或情感需要,同时还能丰富文学艺术的品种,促进文学艺术的发展。所以,对于文学“闪小说”和生活“小段子”,尽管不能厚此薄彼、扬此抑彼,但弄清楚它们之间的差异则还是很有必要的。至于“闪小说”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样式,还应怎么去进一步地完善和提高,我认为文学评论家、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刘海涛先生的这番话值得借鉴——“小小说可以从闪小说的挑战文字极限的试验中学到一些让自己更精萃、更精美的技巧;闪小说也可以在小小说中学到并探索怎样在文学极限中智慧地表达文学性的方法。”
参考文献
[1]何希凡:《决绝的告别与深情的反顾——我看“闪小说”登场的文学意义》,载《当代闪小说》2012年第1期.
[2]刘海涛:《新形态、超文本小小说的创作与欣赏》,原载刊《百花园》2012年第5期.
(作者单位:湖北省孝感市教育科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