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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烟犁雨几经年

2021-09-06张小华

中华瑰宝 2021年9期
关键词:画像石耕作

中国古代牛耕技术是如何发展的?各朝各代的牛耕场景如何?且看古代画像石中的牛耕图。

据《史记·仲尼弟子传》记载,孔子有一位弟子司马耕,字子牛,还有一位弟子冉耕,字伯牛。《論语·颜渊》有“司马牛问仁”之句。晋国有位力士,名叫牛子耕。春秋战国时期这种将“牛”和“耕”紧密联系的起名现象,折射出牛耕的劳动方式和生产力的发展水平。

在中国,牛为“六畜之首”。《国语·晋语》记载了牛从“宗庙之牺”到“畎亩之勤”的角色转变。清代蓉湖愚者诗云:“耕烟犁雨几经年,领破皮穿未敢眠。老命自知无足惜,前功还望主人怜。”牛耕技术贯穿了整个中国历史,这在古代画像石、敦煌壁画以及绘画作品中皆有反映。

牛耕从中原到江南

春秋战国时期,铁制农具大量出现,牛耕技术开始运用,不仅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还引起社会制度层面的连锁变革。牛耕技术促使私田面积大增,井田制遭到破坏,以此为基础的分封制、礼乐制等难以为继,王室衰微,诸侯争霸,中国社会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正如元代陈孚《题管仲井》诗所云:“画野分民乱井田,百王礼乐散寒烟。”

近代考古成果显示,铁犁较多出现在春秋晚期的古墓葬中。目前,全国多地曾出土过汉代牛耕图画像石。如陕西省的米脂、绥德(王德元汉墓)、西安和陕北地区,山东省的滕州和邹城,山西省的平陆,内蒙古自治区的和林格尔,以及江苏省的泗洪和睢宁等地区,皆有牛耕图画像石出土。

西汉晚期,画像石成为地面祠堂及地下墓室的重要装饰,其从形式到内容都与当时的丧葬习俗和祭祀礼仪等密切相关。汉代画像石的画面题材也受到当时社会生活及审美观念的影响,出现了牛耕等富含世俗情调的场景和生产生活的内容。东汉班固和北魏贾思勰均认为,西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始为牛耕”并在黄河中游推广,“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据此可知,牛耕技术首先在中原地区开始推行。因而,陕西出土的牛耕画像石居多。

1962年,陕西绥德王德元汉墓出土有一块汉画像石(现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画面上,具有汉代特色的建筑斗拱之下,农夫正扬起鞭子驱赶耕牛犁地。左右两侧分别雕刻出执鞭伫立的牧羊人及其牧养的羊群。整幅画面再现了农人的生产生活场景,充满浓郁的田园生活气息。

画中两头牛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动感十足,牛角和牛尾略带几分夸张,“不待扬鞭自奋蹄”;扶犁者的姿态尤其突出,高大的身躯、坚定的神情、协调的双臂、矫健的步伐,具有超强的表现力和艺术的代入感;其后有一小人作为陪衬,亦步亦趋,全神贯注,手正伸入布袋掏籽。整个画面雄浑厚重,古朴生动,和谐融洽,静中有动,定格成石质的图画。1999年,中国邮政系统还以此为素材发行特种邮票《汉画像石·牛耕》。

然而,西汉初年使用铁犁和牛耕的范围仍然较小,只局限在当时的经济中心,即黄河中下游的部分地区。淮河以南,尤其是江南地区,依然采取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尚未使用铁犁和牛耕。《汉书·地理志》载:“江南地广,或火耕水耨。”

汉朝先后两次较大规模地推广牛耕技术:第一次是西汉武帝末年,由搜粟都尉赵过具体主持;第二次是东汉前中期光武帝及明帝、章帝时期。

关于赵过倡导牛耕技术的史料,《汉书·食货志》有如下记录:“其耕耘、下种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亩五顷,用耦犁,二牛三人,一岁之收,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善者倍之……民或苦少牛,亡以趋泽,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犁。过奏光以为丞,教民相与庸挽犁。率多人者田日三十亩,少者十三亩,以故田多垦辟。”

《汉书》中记载的“耦犁”,是指只用一根长辕,辕端装衡,衡下用轭驾两头牛,即传统上的“二牛抬杠”共挽一犁的犁耕方式。耦犁的出现提高了生产效率,促进了农业发展。因而,这种耕作技术快速传播到江南地区。

1950年,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双沟镇出土的汉画像石,长106厘米,高80厘米,从上到下共雕绘有三层画面,分别是仙人异兽图、人物送别图和牛耕图。

该牛耕图中,二牛并行共抬犁架,牵拉一张辕犁,后有成人扶犁驱牛犁田,一儿童紧随其后,似在提篮播种。远处一人送来“箪食壶浆”,担子一端是篮子,另一端是水壶;又有一人手持农具锄草或翻地。地头一牛犊自由游走,一辆双辕车上栖息着三只鸟,一犬卧在车旁。此牛耕图以农家生产活动为题材,生活气息十分浓厚。整个画面有静有动,有远有近,布局紧凑合理,无论从历史研究还是从艺术角度,都是弥足珍贵的艺术珍宝。

耕者从三人到一人

汉武帝晚年,赵过曾推广二牛三人的“耦犁法”。其主要动力来自二牛,三人之中,一人牵牛,一人掌犁,一人压辕。这种犁犁铧较大,加宽了犁壁,深耕和翻土、培垄一次进行,可以耕出代田法所要求的“深一尺、宽一尺”的犁沟。二牛三人工作一个耕作季节,可完成五顷田(汉每顷相当于现在69亩)的翻耕任务,其耕作速度快,不至耽误农时。

到东汉以后,依然是“二牛抬杠”,但参与犁耕的人数从三人逐渐减少到二人或一人,出现了二牛二人或一牛一人的耕作方式,节省了人力,大幅度提高了耕作效率。

1971年,陕北省米脂东汉画像石墓出土的二牛抬杠农耕门柱画像石(国家一级文物,原石现藏于陕西省碑林博物馆),是古代二牛一人耕作方式的直观展示。该画像石的画面采用分栏分格的方式布局。上格绘有仙山神树、人物跪坐、玉兔等形象;中格刻绘有12株似谷类的植物,谷穗下垂,籽粒饱满,株距匀称,行距整齐,昭示着农耕技术的成熟和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下格则刻绘了二牛抬杠、一人驭犁的耕作场景。

下格所绘的《牛耕图》中,二牛身强体壮,牛角下弯上直,牛鼻有环,一横杠略呈弧形,或为铁制,有牵制两牛犁地方向一致的作用,两牛的脖颈横挞一杠,似无缰绳。犁面呈三角形,直辕。扶犁者头戴帻,着短衣紧裤,左手扶犁,右手扬鞭,辛勤劳作。人和牛节奏统一、步调一致,能保证地犁得深浅相宜。这幅《牛耕图》反映了当时耕作技术的进步和推广 。

此后,二牛一人的耕作方式频频出现在砖画、壁画等各种画面中。如1972年发掘的汉魏时期的嘉峪关5号墓壁画砖《牛耕》,图中绘有一黑一白两头牛,牛身细长,角下弯上直,牛鼻有环,却没有缰绳。二牛所挽之犁,犁头部分已经深深插入田土之中;其后的青年男子,左手扬鞭,右手扶犁。整个画面生动活泼、写实存真,人、牛、犁三者谐和默契、从容有序,都处在动态当中。扶犁男子衣长襦,束腰,领、袖口缘边,发髻插有发簪,诸多细节呈现在世人面前,令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从二牛抬杠到单牛曳犁

东汉时期,耕作技术由二牛抬杠向一牛挽犁转变。

一牛一人的耕作方式见于山东省滕州、陕西省绥德画像石。套牛的方式较“二牛抬杠”有所改变,两股绳索在一根衡木上牵引,同时在木犁辕的两旁增加了系带,加强了对牛的控制力。这种挽犁方式比早期普遍使用的单长辕的“二牛抬杠”更为方便,效率也更高。

1953年,陕西省绥德王德元汉墓出土的一块《牛耕图》画像石,采用民间剪纸式装饰手法,将牛耕和嘉禾分别镌刻成两个单独又相互呼应的画面,形成统一而富有变化和对比的艺术效果,是陕西漢画像石粗犷、质朴艺术风格的典型代表。《牛耕图》较少采用叙事性和情节性的描述,像陕西民间剪纸的艺术语言一样,用夸张手法与装饰技巧,把表现的事物刻画在方格子式的构图里,形成相对独立的画面。

《牛耕图》上方的画面,匠心独具地刻画一头耕牛和一位扶犁农夫的剪影。画面主体人物、耕牛和桑树均用阳刻法雕出形象,只有伸出边框的耕牛的犄角和头部,巧妙地用阴刻法雕出轮廓,农夫那只扬鞭的手臂的外轮廓,也用同样的手法刻画。创作者只用寥寥数笔,就突破了边框的限制,顿时产生了三维的立体效果,也使边框与画中的人和牛融为一体,扩展了画面的视觉空间。下方的画面,整齐排列的高粱高大茁壮,看上去如同一片逆光中的青纱帐,使画面平添了诗情画意,让人们联想到黄河两岸庄稼丰收的景象。

敦煌莫高窟壁画是中国古代壁画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与中国传统文化密切相关。其内容博大广泛,除佛像、故事、经变、供养人、装饰图案等佛教题材外,还中有很多表现战争、狩猎、耕作、纺织、音乐、舞蹈等世俗生活的画作。如莫高窟第23窟《雨中耕作图》便反映出一人一牛冒雨耕作的情景。

南宋的《耕织图·耕图》备受后世历代帝王的推崇和嘉许,清康熙帝命画家重新绘制了该作品,明显可见一人一牛的犁耕法,可见清代延续了传统的农耕生产方式。

我国的牛耕技术,先后传播至越南、日本、朝鲜、缅甸、泰国、菲律宾等国,继而传至欧洲,推动了欧洲的农业革命。

2021年是农历牛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大力发扬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精神,以不怕苦、能吃苦的牛劲牛力,不用扬鞭自奋蹄,继续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辛勤耕耘、勇往直前”,赋予了牛全新的精神内涵。

张小华,甘肃省靖远县靖远一中历史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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