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随想曲
2021-09-05李景阳
李景阳
“幸福感”这个热词,本应由专门人士做解释的。但某日,它在头脑里转悠了半天,终于觉得有所悟,也就记录下来。又想,此“感”既属全民,也有我一份,说说也无妨。
讲老百姓的生活,最早是用“生活水平”概念的,后来使用国际通行的社会学概念——“生活质量”,内涵扩大了,现在使用“幸福感”,关乎百姓的细微心理体验,这是一种提升。
但幸福感这个概念内涵很宽泛,什么是幸福,常常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核心是个“幸福观”问题。啥是幸福?有说“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有拿个人心理做依据的,谓曰“自己觉得幸福就是幸福”。按说,总该有个共同的东西,譬如“快乐”,是人人不能少的。但快乐,也有不同的解释,且不纠缠这些概念罢!
今日在下之所悟似乎有点特殊,我想说:幸福感是“没有不幸福感觉”的“感”。通俗地说,生活中没有不幸福的感觉,就算拥有“幸福感”了。我这思维,其实是先把概念的对立面否定了,然后来确立概念自身,各位别见怪。
接着我要坦白交代,我这“奇思妙想”是来自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的。他给幸福的定义是——“肉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他界定幸福不是用“有什么”,而是用了“没有什么”。肉体与精神之负面的“两无”,就是幸福。
细想,在中国人的观念里,类似的说法其实很多。最常说的是“无忧无虑”,这“无”,可说是幸福观的核心。古代文化中,“清心寡欲”,也是。这是通过自我修养,将烦心事化为“无”。欲念过度是“庸人自扰”,是精神痛苦的根源,因此推崇“无欲则刚”。诸葛亮在《诫子书》中说“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心灵境界的淡泊与宁静,本质上就是“灵魂的无纷扰”。《淮南子》所说的“功不厌约,事不厌省,求不厌寡”,其“约”“省”“寡”,即“少一些”的意思,这跟“无”就很接近了。
但问题又来了。人们生活在社会环境中或说既定的条件下,你不自扰,还会有“他扰”。“无忧无虑”,得有客观条件的保证。生活的“亚历(压力)山大”就是向人们输送忧与虑的。小孩子天天做作业到夜间,放假了,还要上各样的补习班,劳累胜过成人,此中就包含着家长与孩子的二重忧虑: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只怕长大了混不上饭吃。病人有大病付费的忧虑,老人有养老储备的忧虑,失业者有再就业的忧虑,失去劳动能力者与残疾人有基本生活来源的忧虑。在岗的白领、蓝领,也有“月光族”的忧虑、还车贷房贷的忧虑,还有被老板一句话就炒鱿鱼的忧虑。此等的“解压”固然依靠“个人奋斗”“自强不息”,也依赖于社会,人之个体其实很孱弱,离不开社会的大关怀。“幸福感”这个词儿很有点体贴入微的意思,但它不是空说的,实在得跟全民福利和各项社会保障措施挂钩。自然不必说,问题食品、过度医疗、网络诈骗以至马路塌陷、城市内涝之类不安全因素,也总是给人们心上平添一丝“纷扰”。
所以,您别看德谟克利特的定义很古典,其深意实在可以“辐射”现代生活。幸福,虽说也来自各样的获得,甚至可包括傻小子的“桃花运”,包括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以当代生活言,还有提职晋升、喜得贵子、彩票中奖之类“大喜”,但这些,能伴随我们生活的每一刻吗?况且常说“大喜大悲”,跟在大喜后头的悲也是“大号”的:跟“双喜临门”唱对台戏的却是“祸不单行”或“屋漏偏逢连夜雨”;“日进斗金”自然让人欣喜若狂,却未必不是倾家荡产的前奏;投資人“烧钱”“砸钱”之初野心勃勃,却完全可能落得“颗粒无收”。说来说去,无论肉体与精神,“平安无事”还是首选。所以我说,两千多年前古希腊哲人的两个“无”,还真是说中了幸福的真谛。
只要将各样的“不幸福”剔除出去,幸福就笑盈盈地现身在各位面前!
而且这个近乎“辟邪免灾”的“无”,对于庶民来说更重要,因为飞黄腾达、腰缠万贯之类“幸福”通常与他们无缘。于是,肉体痛苦与精神纷扰之“双无”,就成了“幸福感”之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