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烟霞洞吴越国罗汉造像题记的新发现及初步研究

浙江省博物馆历史文物部 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钱江管理处

内容摘要：杭州烟霞洞罗汉造像是五代吴越国罗汉造像的典型代表。2021年，浙江省博物馆历史文物部与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钱江管理处在烟霞洞新发现了9处五代吴越国时期的罗汉造像题记。题记显示烟霞洞罗汉造像群开凿于吴越广顺三年（953）左右。十八罗汉，是目前我国现存最早的十八罗汉造像，表明烟霞洞造像与《法住记》的关系十分密切。

关键词：吴越国;十八罗汉;《法住记》

中图分类号：K87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1）06-0059-12

Newly Discovered Inscriptions on the Arhat Statues of

the Wuyue Kingdom in the Yanxia Cave， Hangzhou

Cultural Heritage Division of Zhejiang Provincial Museum1

Qianjiang Administrative Office for West Lake Scenery in Hangzhou2

（1. Hangzhou， Zhejiang 310000; 2. Hangzhou， Zhejiang 310000）

Abstract：The arhat statues in Yanxia Cave， Hangzhou are typical of the Buddhist statuary of the Wuyue Kingdom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While conducting a joint investigation of the cave temples in Zhejiang Province in 2021， the Cultural Heritage Division of the Zhejiang Provincial Museum and the Qianjiang Administrative Office for West Lake Scenery in Hangzhou discovered nine inscriptions related to statues of arhats dating to the Wuyue Kingdom period of the Five Dynasties. These inscriptions indicate that the statues were created in about the third year of the Guangshun era （953） during the rule of the Wuyue Kingdom as a depiction of the Eighteen Arhats. This discovery marks the earliest physical example of statues expressing the theme of the Eighteen Arhatsin China. Together with other engravings from the same period， these inscriptions suggest that the arhat statues were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the Nandimitra Vadana translated by Xuan Zang.

Keywords：Wuyue Kingdom; Eighteen Arhats; Nandimitra Vadana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一 烟霞洞罗汉造像题记新发现的缘起

烟霞洞位于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南高峰西南翁家山，是石灰岩溶蚀而成的南北向长条形天然溶洞，洞口高3.6米，宽4.3米，洞深约30米，外宽内窄，逐渐向内收缩，后半部分最窄处仅宽1.1米。洞前原有五代吴越国时期（下称吴越时期）的烟霞院，广顺三年（953）建，北宋中期改额清修院（图1）{1}。烟霞洞造像，实为吴越时期烟霞院造像，利用烟霞洞天然岩洞雕刻而成，约开凿于建院之初，有佛、菩萨、明王、罗汉、塔等。其中数量最多、体形硕大的罗汉造像群，是烟霞洞造像的主体。

关于烟霞洞罗汉的雕造缘起，是北宋始已流传颇具传奇色彩的罗汉故事。南宋《淳祐临安志》引北宋《祥符杭州图经》（1010年成书）云：“晋开运元年（944），有僧弥洪结庵洞口。遇一神人指此山后有圣迹，何不显之？洪寻至山后，乃见一洞，内有石刻罗汉六尊。洪既亡，吴越王钱氏忽梦僧告云，吾有兄弟一十八人，今方有六，王可聚之。梦觉，访得烟霞洞有六罗汉，遂别刻一十二尊，以符所梦。”[1]最早记载了烟霞洞造像原为十八罗汉，并与吴越国王关系密切。

宋元以来，清修院“寺久圮……万历己亥（1599），司礼孙隆重建”[2]。孙隆曾任苏杭织造太监，大规模修复西湖寺院，如灵隐寺、净慈寺、龙井寺等。在烟霞洞，孙隆增补了部分佛、菩薩、罗汉、弟子造像，对吴越时期烟霞洞造像的面貌改动最大。清代增刻苏东坡像等。至20世纪初期，烟霞洞造像共计38身。20世纪60至70年代破坏后{2}，现仅存古代造像14身及部分残件。1979年，又补塑了部分罗汉和弟子像。2006年，烟霞洞造像与慈云岭造像、天龙寺造像共同组成“西湖南山造像”，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烟霞洞造像，雕造年代可上溯到10世纪中叶的吴越时期，为中国现存最早的罗汉造像群实物，雕凿精美，具有历史和艺术研究价值。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关于烟霞洞罗汉造像群原为十六还是十八罗汉组合，一直争论不休{3}。此外，关于洞口白衣观音的雕造年代、洞口浮雕画的题材等问题，也各抒己见。长期以来，烟霞洞造像作为吴越时期造像的杰出典范，存众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备受学界关注。

2021年初，在浙江省石窟寺调查工作中，浙江省博物馆历史文物部（以下简称浙博历史部）黎毓馨在多次实地调查的基础上，辨认出烟霞洞多处罗汉像题记与唐代玄奘（602—664）所译《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下称《法住记》）有关。考虑到新发现的题记对考证烟霞洞造像具有重要意义，浙博历史部与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钱江管理处（以下简称钱江管理处）开展了联合调查，对烟霞洞所有涉及吴越时期的造像题记等作了捶拓，由浙博历史部魏祝挺、黎毓馨负责撰写调查报告。

本文在披露最新发现造像题记的同时，明确吴越时期烟霞洞罗汉造像群的最初面貌和题材组合，并结合洞内其他吴越时期造像，探讨吴越时期烟霞洞造像群的题材。

二 烟霞洞吴越时期题记调查综述

吴越时期摩崖造像，多在龛侧镌刻造像题记，如开凿于吴越开运元年（944）至开宝七年（974）的杭州石屋洞造像，民国时期尚可见220余处吴越时期题记，目前保存有约80处{1}。

最早记录烟霞洞吴越时期题记的是清代阮元《两浙金石志》（1805年成书），收录“吴越吴延爽造石罗汉记”（下称“吴延爽造像记”，即后文中的T1）有“吴越烟霞洞石塔题名”（下称“千官塔题记”）两则。在著录“吴延爽造像记”之后，阮元写道：“诸像皆有题字，磨灭不全。惟全此三行，侧面向里，须秉烛方见也。”[3]当时阮元已经注意到除吴延爽造像记外，还有其他罗汉造像题记，但均已无法辨识。

1956年俞剑华等对烟霞洞进行调查时，发现披帽罗汉龛的题记（即后文中的T7）文字尚可辨识，经捶拓后释读出最后的“尊者”二字。对于其他罗汉龛的题记，则云“各罗汉像均有，但多没灭”[4]。

近年来，范艳在调查烟霞洞时，发现洞里端的执经卷罗汉、冥想罗汉、抱膝罗汉和披帽罗汉等龛旁均有长方形题记（即后文中的T4—T7），可见“尊者”二字{2}。杨瞻也发现了这几处题记，但认为“尊者”二字也难以辨认{3}。常青发现玩狮罗汉题记（即后文中的T9）尚有文字，但“仅可见‘三十千造此等字”[5]。

经查浙江省图书馆和浙江省博物馆的馆藏拓本，发现两馆各藏一件民国时期所拓“吴延爽造像记”的存档拓本，未发现其他罗汉造像记拓本，也未发现“千官塔题记”拓本。

纵观清代以来关于烟霞洞造像的调查和研究史，学者普遍认为烟霞洞吴越时期的造像题记中，除“吴延爽造像记”和“千官塔题记”两处之外，其余均已不存或漫漶不清。经历20世纪70年代的浩劫，千官塔及“千官塔题记”也已不存。因此，学界普遍认为，如今烟霞洞中仅存一方“吴延爽造像记”，为唯一可辨识大部分文字的吴越时期原刻。

三 吴越时期造像题记现状

2021年2月初，浙博历史部和钱江管理处捶拓了烟霞洞内10处吴越时期的造像题记，东、西壁各5处。这批造像题记，其中9处有略成凸面的盝顶竖长条状外框，高约22—35厘米，宽约10厘米。东壁4处分布在造像龛外左侧;西壁5处或位于造像龛外右侧，或刻于罗汉龛内。唯有东壁的T3题记，镌刻在罗汉龛左侧上方高处位置，横长方形，面积最大。

洞内佛、菩萨、明王像后壁均凿背光，罗汉龛内均无背光，共计18处罗汉龛。现以逆时针方向排序，东壁的10处罗汉龛排序L1—L10，西壁的8处罗汉龛排序L11—L18;同时将东壁、西壁各5处造像题记分别编号为T1—T5和T6—T10，均以东侧洞口的正坐罗汉（L1）龛及其造像题记（T1）为排序和编号的起始点（图2）。

T1：位于L1“正坐罗汉”龛外左侧，北向，盝顶竖长方形，残高27厘米，宽11厘米，右上部和下部有缺损。题记正书，3行，全文为：

□都指挥使银青光禄大……/右仆射渤海县开国男食……/吴延爽舍三十千造此罗汉……（图3）

此题记即“吴延爽造像记”，收录于《两浙金石志》中，内容大致相同{1}。至晚清乾嘉年间，该处题记已破损，与现在的保存状态基本一致。根据上下文，题记可补足为：

□都指挥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渤海县开国男食邑□百户/吴延爽舍三十千造此罗汉……

T2：位于L3“撑地罗汉”龛外左侧，西向，盝顶竖长方形，高35.5厘米，宽13.5厘米，右侧中部有缺损。题记正书，3行，全文为：

女弟……娘舍三十千/入缘造迦湿……第二/迦诺……（图4）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根据上下文及《法住记》的罗汉尊号及居处，可补足为：

女弟子……娘舍三十千/入缘造迦湿弥罗国第二/迦诺迦伐蹉尊者

T3：位于L7“思想罗汉”龛外侧的供养僧头顶上方，西向，横长方形，高30厘米，宽37厘米，右下角有缺损。文字已经漫漶，中上位置存一“钱”字，位于该行行首，正书，字径2.5厘米;左上位置存一“三”字{2}，接近末行行首，正书，字径1.5厘米。

T4：位于L9“抱膝罗汉”龛外左侧，西向，盝顶竖长方形，高23厘米，宽9.5厘米，基本完整。题记正书，2行，全文为：

钵剌拏州第八伐/阇罗弗多罗尊者（图5）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

T5：位于L10“冥想罗汉”龛外左侧，西向，盝顶竖长方形，高22.5厘米，宽9.5厘米，基本完整。题记正书，2行，全文为：

香醉山第九/戍博迦尊者{3}（图6）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

T6：位于L11“执经卷罗汉”龛外右侧，东向，呈略倾斜的盝頂竖长方形，高20.5厘米，宽9厘米，基本完整。题记正书，2行，全文为：

三十三天第十半/托迦尊者（图7）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

T7：位于L12空龛内左侧，南向，盝顶竖长方形，高22.5厘米，宽10厘米，基本完整。题记正书，2行，全文为：

毕利飏（扬）瞿州第十一/啰怙罗尊者（图8）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

T8：位于L16空龛外右侧，东向，盝顶竖长方形，高22.5厘米，宽9.5厘米，基本完整。题记正书，3行，全文为：

□□□□□杨仁□/舍三十千……/峰山十五□氏多……（图9）

该题记未见有任何资料记载。根据上下文及罗汉造像实例，在佛教美术史上具有一定价值。吴越僧俗在《法住记》十六住世罗汉的基础上，首尾添加庆友尊者和不具名罗汉，组合为十八罗汉，解答了后世悬而未决的十八罗汉起源问题。题记中的供养人和舍财入缘诸多信息，也佐证了吴越国王钱弘俶为首的杭州僧俗在建造烟霞洞的重要作用。烟霞洞吴越时期的罗汉、佛、菩萨、塔、浮雕画等反映出《法住记》及其代表的罗汉信仰的世俗化倾向。

附记：本次调查参与者有浙江省博物馆黎毓馨、魏祝挺和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钱江管理处胡玲玲、杨宏伟、李佳佳。

报告执笔：魏祝挺、黎毓馨

拓片制作：陈洁、奚珣强

摄        影：李涛、魏祝挺

参考文献：

[1]施谔. 淳祐临安志：第9卷[M]//宋元方志丛刊：第4册. 北京：中华书局，1990：3310.

[2]吴之鲸. 武林梵志：第3卷[M]//杭州佛教文献丛刊. 杭州：杭州出版社，2006：57.

[3]阮元. 两浙金石志：第4卷[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92-93.

[4]俞剑华，等. 杭州五代宋元石刻造像复勘后的一点意见[J]. 文物参考资料，1956（12）：29.

[5]常青. 西湖佛迹[M]. 北京：中国书店，2020：80-81.

[6]玄奘，译. 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M]//大正藏：第 49 册. 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 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