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意组象,由象生意
2021-08-27李冰洁
李冰洁
摘 要 意象法是赏析诗词的重要途径之一,意象是主观之“意”和客观之“象”的结合,是用来寄托作者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雨霖铃·寒蝉凄切》中大量的意象其实都围绕着这四个字——“意在象中”。词人由意组象,有其内在逻辑性,由象生意有其情感层次性。通过“意象”的品读的探究展开,体悟词人的情感与命运。
关键词 《雨霖铃》;由意组象;由象生意;意在象中
传统《雨霖铃》的教学大多按照了解背景、寻找意象、感受意境、品悟情感这样的方法来授课,当然这些环节都是鉴赏诗词的必要途径,但这样的方式久了之后教学容易流于表面,形成对诗词教学的模式化套路。而如何去套路化、去模式化,带领学生更深层次的去品味诗词,提升其思维的广度和深度是笔者在上《雨霖铃·寒蝉凄切)》(以下简称《雨霖铃》)这节研讨课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荣格曾说“每一种原始意象都是关于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意象寄托着词人的情感,反映着词人的精神,暗示着词人的命运,看似简单的概念背后其实也有很多值得咀嚼之处,柳永为何要选用这些意象?这些意象之间有何逻辑?词人又是如何基于这些意象层层渲染情感的?整节课就基于“意象”这个概念,来引导学生感知意与象之间的关系。
一、由意组象
王昌龄“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的这句话其实就给我们诠释了什么是“由意组象”这个概念。词人“因心”即基于意识中的某种目的性来搜寻客观的象。《雨霖铃》中学生寻找出“寒蝉、长亭、骤雨、兰舟、烟波、暮霭、楚天、酒、杨柳、晓风、残月”这些意象后,我就抛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可否把这些意象打乱?例如变成“骤雨、寒蝉、长亭、兰舟、楚天、烟波、暮霭、酒、残月、晓风、杨柳”,这个画面变成了:阵雨过后两人在蝉声鸣鸣的长亭依依惜别,不远处兰舟却催发,启程后一路上天空辽阔,而后渐渐得烟雾渺渺,直到暮霭沉沉。词人在船上喝着酒看着月亮,凌晨醒来阵阵冷风,看到岸边的杨柳也在随风瑟瑟发抖。这样的组合似乎更说得通,那词人为何如此排列这些意象?意象之间有何逻辑呢?
学生从“寒蝉”“长亭”“骤雨”析出了秋天的蝉暗示了季节,长亭是地点,骤雨是天气,这三个意象之间有一种时间的逻辑,而“烟波”“暮霭”“楚天”则是从前面的实景到想象的虚景,其实内在有其情感逻辑,从离愁的长度到浓度再到广度,层层推进,先有主观的情感而后组成了这些意象。“杨柳”“晓风”“残月”也是如此,由淡淡的细细的愁思到清冷的让人更添惆怅的风,而后才是破碎的月亮把愁绪推向顶峰。正如徐寅所说:“先须令意在象前,象生意后,斯为上手矣……凡搜觅之际,孜孜在心,终有所得”。诗人先有主观情感冲动然后搜寻相应的客观物象,寄托自己的某种情思从而构成意象,这些意象表面上看彼此毫无关系,但由于情感的内聚力而聚焦投射到一个点上。
叶嘉莹教授认为:“柳永就把他志意的追寻和落空结合进去了;而且把他的志意的追寻和落空,结合了外边高远的景物。这才是柳永词最值得注意的一个特色,最大一个好处。”词人选择了最能表现自己特定情思的意象,把情感浸润其间,既是他真实生活和心境的写照,也是词人审美创造的结晶和情感意念的载体。
二、由象生意
那既然这些意象本身和排列组合已经体现了词人的情感,词人又为何用“凄切”“对”“晚”“初歇”“催发”“千里”“沉沉”“阔”“晓”“残”等修饰词呢?词人是如何基于刚才的这些意象层层渲染自己的情感呢?在《周易·系辞》中就有“圣人立象以尽意”的说法。三国时期的思想家王弼对此论述得更为详尽:“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意在象中若隐若现,又仿佛呼之欲出,象却似有心似无意的一勾一画一点一染,却为意而增彩而绽放。所谓“意的暗示,象的契合”就是这個道理。
象为外情,见象生情。学生在深入合作探究之后,品出了“凄切”,更显秋蝉的叫声的悲情,渲染离别的惆怅。“对”有种痴痴的样子,“晚”更显依依不舍,“初歇”与“催发”互为因果,体现了老天的无情、现实的无奈,所以这里应该已经暗示了词人不只因为离别而愁,可能也有种对现实残酷的无力感。“千里”更显此去离别距离之远,独自远去的孤独感,“沉沉”有对未来的担忧,对前途的迷茫,不只是景物沉重,更是心境的沉重,羁旅之愁呼之欲出。“醒”“岸”“晓”“残”词人完全撇开了愁、哀等直抒胸臆的字眼,也没有借助比喻、夸张等修辞手法,而是选择了缱绻情思的场景,着墨于晓风、残月这两个色调上一清新、一凄惋的形象上,“清秋”之无限伤感,“何处”之无家可归,“何人”之无人诉说,这里就蕴含了词人更多复杂的情感,孤寂飘零、思乡念人、知己难觅、功名未得等都有所体现。至此《雨霖铃》已不单单是离愁别绪这种单一的情感,其中还寄托了词人的孤独之愁、羁旅之愁、思乡之愁、仕途之愁……情为内意,由象生意,从中我们就能明白“以象尽意,以形传神”即词人意识中的某一瞬间并没有某种情志浮现,而是由于象触动感官而兴发出某种情志,从而由象生意,层层渲染。
夏敬观在《手批乐章集》如此评价《雨霖铃》(柳永):(柳永)“雅词用六朝小品文赋作法,层层铺叙,情景兼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柳永的词不只限于选择意象组合而成,而是由意组象之后运用铺叙衍情法“铺陈其事而直言之”,细致地描绘和具体地刻画出人物的动作、情态、心绪,从而层层渲染,情景兼容。
三、意在象中
意象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审美范畴之一,新版《辞海》解释其为:指主观情意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心象。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意与象的两者关系就是:象是意的形式,意是象的内容。“意象”最早可见于中国南朝梁著名文学批评家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所谓“窥意象而运斤”,象是载体,意是诗情,要将无形的意蕴表达出来,就要从有形的物象中解放出来。
孙绍振教授也曾解释过:“意象其实是意和象的矛盾统一体,象是有形的,意是无形的。意在象中,象为意主。”《雨霖铃》中大量的意象其实都围绕着这四个字——“意在象中”,词人由意组象有其内在逻辑性,由象生意有其情感层次性。而我们在品读诗词中不要过分拘泥于形式,要引导学生学会形成这种意象思维,意象思维比形象思维更具有想象的空间和广度,关键在于我们这些观象的人,怎样根据文本细节、历史背景等具体情况发挥自己的领悟能力层层剖析,细细品悟。
意象思维,在中国文化中也可以说无处不在。从象形到会意的文字,从工笔到写意的国画,从形质到气韵的书法,从悦耳到共鸣的音乐,从有招到无招的武术,从人物到写意的戏剧……无不体现出意象思维的发展过程。因心而造,以心而会,由具象思维(形象思维)向抽象思维(逻辑思维)的过渡,意源于象,象生于意,情景交融,天人合一,以致中和。正如《雨霖铃》中词人由意组象、由象生意的关系,其实两者并不矛盾脱节,这正是词人心附物上,物化于心的意象思维的化境与铸炼。
[作者通联:浙江金华市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