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兴研究范式的生态语言学及其进展
2021-08-26周文娟玛塔·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
周文娟 玛塔·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
编者按:玛塔·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博士是波兰知名生态语言学者,现任教于波兰罗门查国立应用技术大学(■om■a State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英语语言学系。她的语言学研究集中在语言科学、生态符号学(biosemiotics)、科学哲学(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和扩展性教育范式(the extended educational paradigm)等领域,主要探究这些领域的后经典现实模型(postclassical models of reality)。基于此,她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主要围绕作为生命过程的语言交际(communication as a life process)这一核心议题和新兴范式展开,代表性专著有《语言、交际与心智的生态转向》(Towards an Ecology of Language, Communication and the Mind,2013)、《生态语言学:融合生命的交际过程》(Ecolinguistics: Communication Processes at the Seam of Life,2016)等。以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为代表的波兰生态语言学作为国际语境下的新兴力量,积极探索新议题、新主张和新范式,参与国际交流互动,加强中西学术对话,值得在中国学界引介推广。
此次访谈有三个重要的学术背景:一是第四届国际生态语言学研讨会(The 4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Ecolinguistics)于2019年8月在丹麦南丹麦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Denmark)召开,受访人参加会议并组织了分论坛“生态语言学:作为生命过程的语言”(Ecolinguistics: language as a life process)討论;二是访谈人曾就受访人2016年专著《生态语言学:融合生命的交际过程》撰写过两篇书评,分别刊登在波兰期刊Scripta Neophilologica Posnaniensia 2018年第XVIII期和《中国应用语言学》(Journal of Chinese Applied Linguistics,ESCI收录)2019年第4期上;三是由受访人发起的国际生态语言学大会(International Ecolinguistic Conference)于2021年6月在波兰罗门查召开,会议主题是“超越批评话语、建构生命过程拓展科学”(Beyond the critical discourse and the crisis discourse towards the expanded science of life processes)。在此次访谈中,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博士分享了她的学术经历和教研工作,她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代表性成果和主张,以及她对生态语言学学科进展的看法和展望。
周文娟:玛塔·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博士,感谢您同意接受《鄱阳湖学刊》“生态学术名家”专栏的访谈,在您之前已经先后有阿尔温·菲尔(Alwin Fill)、斯蒂芬·考利(Stephen Cowley)、阿伦·斯提比(Arran Stibbe)、罗伯特·考克斯(Robert Cox)四位生态语言学方面的学者接受过访谈。您作为波兰知名生态语言学者,在2019年参加了第四届国际生态语言学研讨会,您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您的参会经历吗?什么经历让您印象最为深刻?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受此次大会的召集人之一斯蒂芬·考利教授的诚邀,我结合自身研究提出了名为“生态语言学:作为生命过程的语言”(Ecolinguistics: language as a life process)的分论坛议题。这一议题反映了了我十多年来在西方语言科学研究框架内对生态语言学研究提出的新假设和新视角。2019年在丹麦欧登塞(Odense)召开的这次国际会议印证了语言学家的共同努力,不仅可以帮助各国学者拓展各自的研究范围,而且可以联合不同视角的个人研究促进新旧议题的融合与扩展。南丹麦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Denmark)友好互助的学术氛围为这一学术融合提供了契机,参会者开始关注各自研究背后更大的学术愿景。
我认为,豪根(Einar Haugen)运用到语言交际研究中的生态隐喻(ecological metaphor),为今天生态语言学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稳固的范式基础。生态语言学范式已成为既定的科学事实,开始逐步弥补认知中心主义(cognicentrism)和唯物主义(materialism)两种思潮的不足。这两种思潮源自半意识间性(semiconscious intertia),在许多语言学家的思维和工作方式中仍占主导地位。这次欧登塞国际会议可为改变以上固有思维方式提供修正思路,2021年由我发起的波兰国际生态语言学大会也会延续这一主旨。
周文娟:您在《作为生命过程的交际:语言科学的整体范式》一书中数次谈到认知中心主义(Cognicentrism),您对这一术语如何理解?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认知中心主义是一个元语言学术语(meta-linguistic term)。这是现代语言学占主导地位的方法论之一,是现代语言研究中以认知范式(cognitivist paradigm)为中心的科学思维和研究路径。我们都知道,基于认知范式的方法论在西方其他主流科学中也占主导地位,但我认为这种潜在的思维方式正在发生变化。
周文娟:您曾先后在波兰奥尔什丁瓦尔米亚玛祖里大学(University of Warmia and Mazury in Olsztyn)以及波兰罗门查国立应用技术大学(The ■om■a State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从事教研工作,调任前后有什么对您从事生态语言学研究产生深远影响的重要事件?您的博士研究与生态语言学相关吗?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如果要总结我的研究工作,大体上有两条主线,而且这两条主线都源自我在波兹南密茨凯维奇大学(Adam Mickiewicz University in Poznan)英语研究院(the Institute of English Studies)本科学习阶段的自我创新。第一条主线是我对人类交际者(the human-communicator)及其福祉(well-being)的学术关注,我希望自己提出的模式具有应用价值。我虽然涉猎较广,但主要致力于元科学(meta-scientific)理论探究,我非常关注自己的理论工作能够带来的实际利益。我并非一个过度学术化(overintellectualized)的科学迷,我认为来自主流形式导向的唯物主义科学(the mainstream forms-oriented and materialistic science)的研究成果已经达到其研究范式的极限。古典世界模型框架(the framework of the classical world model)下的研究提升空间已不大,研究者需要转向方兴未艾且兼具整体性、包容性和多重性的扩展性范式(the expanded paradigmatic plane),并开始认真思考和研究后经典生命模式(the postclassical model of life)。只有这样,具有应用价值的“博爱”科学(“philanthropic” science)才有可能应运而生。现代全球人类共同体(modern global human community)仍然面临着社会、健康、交际等重大挑战,目前占主导地位的排他性思维(exclusive thinking)和古典范式的二元逻辑思维(binary logic of the classical paradigm)显然在应对这些挑战时“力不從心”。
这些年来我已经获得如下清晰认识:首先,我的研究旨趣将与现代语言学主流范式“分道扬镳”,并在后古典范式(the post-classical paradigm)这一视野广阔的范式层面上展开系统探究。其次,这种学术选择会让我接受以下“悖论”(a theoretical paradox):一方面,人类交际者是内外生活的主要建造者;另一方面,交际在人类交际过程中发生于交际空间,这一空间同时也是生存空间(a life space),这就赋予交际一种跨个人性(transpersonally)。人类交际者通过认知交际模态(the cognitive communication modalities)和非认知交际模态(the non-cognitive communication modalities)与交际空间其他要素共同产生信息。据此,交际兼具认知性和非认知性,是人类和地球生态系统(the Earth ecosystem)中其他生命体(other living systems)产生联系的过程。
第二条主线就是我所从事的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ity)研究。我在多本论著中提及各学科和研究领域开展合作的必要性,然而我也意识到这种跨学科议题对研究者在方法和心理上产生的消极影响,即研究中的多学科视角(the multidisciplinary perspective)易产生误解和过度概括(over-generalizations)等风险。因此,这需要研究者不卑不亢,能预见风险且勇于担当。
周文娟:我们对您在这两所大学从事的教学工作所知甚少,您有没有教过一些生态语言学课程?如果有的话,您能详细介绍一下这门课程的教学框架、教学目标、教学目标、教学内容和教学效果?这些教学经历对您从事生态语言学研究有什么启示?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我在本科生和研究生日常教学工作中一直将上面提到的扩展性视角(the expanded perspectives)融入所教课程内容之中。作为一名学者,我会把我学的或做的事情融入课堂作业或课堂独白以及师生对话中,主要教育目标在于通过扩展性现实模型(the expanded reality models)激发和培养学生自我反思、自我观察以及自我教育能力。学生逐步意识到事物的扩展图景(the expanded picture of things)和描述这一图景所运用的扩展科学模型(expanded scientific models)的魅力所在。我负责教授的课程中有面向硕士生和本科生的“生态语言学导论”(Introduction to ecolinguistics)、“语言学研究方法论”(Methodology of the linguistic research)、“意识研究导论”(Introduction to the studies of consciousness)等课程。
周文娟:您在从事教学、学术写作以及参加剑桥学者出版社(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生态语言学研究”(Studies in Ecolinguistics)系列丛书主编的工作中有哪些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有哪些可以为从事生态语言学研究的学者抛砖引玉?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虽然我从事后经典生命模式的理论研究已有较长时间,并在日常生活中对现实的整体性(the holistic aspects of reality)感同身受,但我们总是在现实生活中处在崩溃边缘时感受到生命的变幻莫测,这让我吃惊不已。而且每当我认识到后古典现实的无限魅力以及现代西方人对生命的有限认知时,我都会下定决心继续探索下去。我也对学界内外强硬派和保守派的古典唯物主义立场(the classical and materialist stance)感同身受。人类通过自身的神经认知器官(neuro-cognitive filters)切身体验并智能控制(intellectualize)生活,形成“眼见为实”的固有思维,却没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预见能力。要摆脱这一传统思维模式并非易事。
周文娟:感谢您分享自己的教研经历。接下来简要回顾一下您的生态语言学代表作,分别是专著《语言、交际与心智的生态转向》(Towards an Ecology of Language, Communication and the Mind,2013)和《生态语言学:融合生命的交际过程》(Ecolinguistics: Communication Processes at the Seam of Life,2016),论文集《作为生命过程的交际:超越人类认知》(第1卷)(Communication as a Life Process Volume One:Beyond Human Cognition,2017)和《作为生命过程的交际:语言科学的整体范式》(第2卷)(Communication as a Life Process Volume Two:The Holistic Paradigm in Language Sciences,2019)第2卷。您撰写、编辑和出版这些生态语言学论著的主要背景和未来前景是什么?您的两本独著有何异同?您对生态危机、生态语言学和生态意识之间的关系有何看法?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我于2013年和2016年出版的两本独著展示了我在扩展性现代科学框架(the expanded framework of modern science)下哲学和方法论的主题研究,以及生态语言学视角下扩展语言学元理论(the expanded linguistic meta-theory)的研究进展。由我发起并与团队共同组稿出版的两部论文集则致力于为非主流语言探究(non-mainstream linguistic explorations)提供宽松的出版空间,均邀请其他学科的研究者参与其中,这样就将语言学研究定位在跨学科领域,使各式各样的生命过程和结构相互联系、等量齐观。其中的内容各具特色,反映了各学科作者的研究兴趣和学术简况。我对这一系列丛书的论文集出版乐此不疲,书评者也指出该系列丛书的潜在学术价值。这类“学术拼图式”文献可为现代交际研究(modern communication studies)注入新生命。
周文娟:有鉴于此,请您总结一下波兰的生态语言学发展现状及其与丹麦和英国等欧洲其他国家的学术联系。关于您与中国生态语言学界的学术联系,一个重要的学术互动是我为您的专著《生态语言学:融合生命的交际过程》发表的两篇书评。您对您的生态语言学专著在中国的引介有何评论?中国生态语言学目前处于蓬勃发展态势,对于您的生态语言学主张进一步引入中国学界您有什么期许吗?您有什么话想与中国读者分享吗?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感谢您对我生态语言学研究的关注。在我看来,当代语言学对生态主义(ecologism)解读可从以下层面展开:首先是对“绿色”思维(“green” thinking)和“绿色”语言(“green” language)的研究,即从思维和语言角度出发对自然栖息地(the natural habitat)和地球生命系统(the living systems)的关注。我认为这是最明显的学术发展趋势,因为大多数语言学家都是从这里开始他们的生态语言学研究的。我注意到英国、丹麦、巴西、墨西哥等国生态语言学研究中的这一强劲趋势。其次是对成功交际和有效交际的关注,这需要超越语言系统结构(structures of the language system)并转向斯蒂芬·考利所提倡的言语活动(languaging)和跨个人关联(transpersonal relating)。第三是如何界定交际这一核心议题。我认为交际应被视为一个在后经典范式框架内进行研究的生命过程(a life process)。在这一框架中,人类不再只是语言信息的说话者-倾听者,而是逐步成为嵌入兼具动态性、局部性和非局部性关系的有意识生命体(conscious living beings)。综上所述,生态主义启发研究者在开展学术活动时要采用整体性思维方式(the thinking styles)和在范式框架(the paradigmatic framework)下进行深入的哲学和元科学思考。语言学研究借助生態主义不仅复兴并扩展了整体性(holism)和互补性(complementarity)思想,而且通过包容性思维(the inclusive thinking)可以进行科学探究。这大概就是我想与读者分享的学术心路历程。
周文娟:如前所述,作为“生态语言学研究”系列丛书的主编,您编辑了两本生态语言学论文集。这个系列新的专著即我的《生态语言学关键词》(Key Words in Ecolinguistics)计划将于2022年出版。您能进一步介绍这个系列丛书以及您的两位合作伙伴——合作主编(co-editor)玛格丽特·哈拉德维奇-格泽拉克(Ma■gorzata Ha■adewicz-Grzelak)和审稿专家斯坦尼斯劳·普佩尔教授(Stanis■aw Puppel)的基本情况吗?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生态语言学系列丛书,即由阿伦·斯提比(Arran Stibbe)主编并由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Bloomsbury Publishing)出版的“布鲁姆斯伯里生态语言学前沿”(Bloomsbury Advances in Ecolinguistics),这两个生态语言学系列丛书有哪些异同?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我在自己的学术生涯中能与许多杰出学者共事倍感荣幸。如果没有我在波兹南密茨凯维奇大学的第一位学术导师普佩尔教授的鼓励,我可能不会摆脱当代主流语言学定式框架的束缚,也不会具备从事跨学科研究的学术视野。我在这所大学取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虽然这些年我逐步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但普佩尔教授的谆谆教导仍让我记忆犹新。教授自己也在探索生态语言学的新达尔文主义路径(neo-Darwinian pathway),将生物学模型(biological models)应用于语言交际过程研究中。哈拉德维奇-格泽拉克的研究旨趣集中在文化领域,她对社会符号学(social semiotics)和音韵学(phonology)很感兴趣。她的主流专业知识与我的学术主张相得益彰,我们合编出版了两个集子,第三个集子刚组稿完毕并计划于2021年出版。
斯提比教授从一个全新的扩展性视角讨论了批判性话语研究(the critical discourse studies),他认为绿色思维、绿色语言和交际生态系统(the communication ecosystem)包括人类和其他有机体(organisms)。人类不仅要关注地球上所有生命体,更要积极对抗掠夺地球资源的破坏行为。这些探究无疑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话题。相比之下,我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不仅要关注批判路径(the critical approach)和危机话语(crisis discourse),更要采用整体性、包容性的研究路径。在我看来,一旦我们实现了我前面提到的跨范式飞跃(cross-paradigmatic jump)并选取研究的整体视野,人类破坏性和自我驱动性行为(ego-driven behaviours)就没有“藏身之地”。换句话说,当我们全身心地接受所有生命体“多元共生”这一基本理念,即每一个体(individuality)与生命主实体(one primary life substance)密不可分,那么整个生命系统就有能力抗击人类无意识或自我中心式的生态破坏(egocentric destruction)。
周文娟:除了以上提到的论著,您今年还在巴西期刊《生态语言学:巴西生态学与语言杂志》(Ecolinguística: Revista Brasileira de Ecologia e Linguagem)上发表了一篇题为《生态语言交际模式:沉默交际机制的新范式观》(“The Ecolinguistic Communication Model: The New Paradigmatic View on the Communicative Mechanism of Silence”)的文章,这篇文章与您之前论著主张相比有哪些一致性?这种学术互动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能在巴西生态语言学期刊上发文我倍感愉悦。该刊主编希尔多·霍诺里奥·度·库特(Hildo Honorio do Couto)在欧登塞第四届国际生态语言学研讨会上与我结识并向我约稿。在这篇论文中,我提出以下操作性假说(the working hypothesis):人类交际的生态语言理论模式兼具神经认知功能(neuro-cognitive functions)和非认知交际模态(non-cognitive communication modalities);沉默意味着减缓心理活动,让这些非认知交际方式更有效地进入人的意识觉知(conscious awareness);静默时刻各种内在认识活动(inner knowings)都会引起人类注意。现代西方文化中人们因觉沉默尴尬徒劳而尽量避免,但我认为事实恰恰相反。
周文娟:在生态语言学领域以下术语争论由来已久:(1)交际(communication)、语言和话语(discourse);(2)牛顿范式(Newtonian paradigm)、整体范式(holistic paradigm)和多学科范式(multidisciplinary paradigm);(3)经典語言学(old linguistics)、新兴语言学(new linguistics)和生态语言学。您对这些有争议的术语有什么看法,应该如何区分?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新兴生态语言学范式需要新的概念术语话语体系,这些术语属于学界正在创造的新话语。如果这些概念术语存有争议,一种可能是提出这些新术语的学者尚未认真思考范式变革(the paradigmatic change)或者尚未接触我们在访谈中一直津津乐道的范式扩展(the paradigmatic extension)。范式扩展意味着在科学研究的历史长河中,新兴范式通常并不排斥经典范式,而是相互包容或者相辅相成。后古典整体范式是对古典唯物主义范式的拓展。
周文娟:您在构建生态语言学理论框架过程中是从哪个生态学家或者语言学家那里获得灵感来源?您如何定义生态语言学,又如何理解苏内·沃克·斯特芬森(Sune Vork Steffensen)、菲尔以及斯提比等学者对生态语言学的定义?斯特芬森和菲尔在《生态语言学:回顾与展望》(“Ecolinguistics: the state of art and future horizons”)一文中将生态语言学流派大致分为语言的符号生态(the symbolic ecology of language)、语言的自然生态(the natural ecology of language)、语言的社会文化生态(the socio-cultural ecology of language)和语言的认知生态(the cognitive ecology of language),您认为自己属于哪一个流派?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关于这个问题我在前面已经作了部分回应。需要补充的是,在当今生态语言学研究中,会有一些通过生态话语(the ecological discourse)探究新兴语言课题的研究,但这些所谓的新研究仍然沿袭新结构形式主义传统(the neo-structuralist and forms-based linguistic traditions)。我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主张采用“非主流”整体范式:交际过程具有生命系统多重层级性(the multi-layer fabrics of life systems),可进一步细分为具有物质性和常规性的表征结构。鉴于此,我认为语言并非一种认知文化过程,而是一个具身性认知过程(an embodied cognitive process),也是一个多维生命过程(a multidimensional life process)。语言与人类交际者的交际活动“同呼吸、共命运”。在我提出的这个生态语言模型中,人类语言以认知模态和非认知模态为基础,具有自发性(emergent)、情境性(situationally-determined)和跨个人性。交际是一个包括听、说、读、写以及内在认识活动、心灵感应(telepathy)、直觉、读心(mind reading)等在内并联系千丝万缕生命世界(the living world)的多样性过程。
周文娟:您如何定位生态语言学在生态环境人文学科(ecological or environmental humanities)中的地位?它是语言学的一门独立学科或分支学科,还是一门独立的生态环境人文学科?生态语言学在处理生态危机问题方面具有哪些学科利弊?您如何看待彼得·芬克(Peter Finke)提出的“作为跨学科的生态语言学”(ecolinguistics as a trans-discipline)以及斯蒂芬·考利提出的“激进生态语言学”(radical ecolinguistics)等新主张?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我与这些新主张的看法不尽相同。我认为生态语言学是现代科学和人类头脑中发生的更为复杂过程的反映。今天我们见证了扩展科学(the expanded science)应运而生,这是因为我们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知识(ontological-epistemological-methodological knowledge)摆脱了唯物主义笛卡儿-达尔文视角(the materialistic Cartesian-Darwinian vision)对现实社会和人类自身的认知束缚。
周文娟:非常感谢您对采访问题的独到见解!您对未来生态语言学发展及其与环境教育(environmental education)、环境伦理学(and environmental ethics)等其他生态人文学科的关系有何展望?您的新作什么时候出版?人与社会以及自然休戚与共,您对信息时代具有数字素养(digital-literate)却远离自然的年轻一代发出何种“自然倡议”?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我提出的生态语言学理论框架是可以用到教育科学以及心理学研究中去的。我现在致力于感兴趣的研究领域,即治愈过程的生物符号模型(a biosemiotic model of the healing process)建构研究,在这一新模型中语言用来实现其在临床实践中的理疗(therapeutic)功能。我认为综合医学(integrative medicine)的医学模型可以利用这些知識来模拟治愈过程:可以假定交际信号(communication signs)开启病人与理疗师的非局部关系(the nonlocal relation),并最终刺激病人机体调节和自我康复过程。
我感兴趣的另外一个话题就是您所提到的依赖电子媒介进行交际的年轻一代交际者。我已经与罗马尼亚生态语言学家阿丽娜·安德烈·德拉格斯库·乌里卡(Alina Andreea Dragescu Urlica)博士一起启动了关于这一群体的生态语言学理论和实地研究,研究的基本假设如下:这一群体的整体交际过程处于一个进化升级而非倒退的状态。
年轻一代有他们自己新的内部思维范式建构(new paradigmatic inner construction),可通过相关教育课程、公共话语和大众意识中蕴含的新理论模型和假设,使他们意识到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如果用我前面提到的“神经认知器官”解释的话,就是生态语言教育者可以通过有效途径在他们身上建立一套更新的认知过滤机制,通过这组“新镜头”引导他们看清自身生活和他人关系的扩展图景;否则年轻一代往往会迷失纠结,在周围不断变化的现实混乱中不知所措且无所作为。
周文娟:您的倡议很有深意。据了解,波兰于今年召开“国际生态语言学大会”,您能介绍一下大会详情和主题吗?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好的。我校于2021年6月召开的线上国际会议以“超越批评话语、建构生命过程扩展科学”为主题,我们诚挚邀请语言学和跨学科学者参加在罗门查国立应用科学大学举行的这次盛会。会议主旨发言人有哈拉尔德·瓦拉赫(Harald Walach)教授、埃琳娜·莫罗佐娃(Elena Morozova)教授和斯蒂芬·考利教授等来自7个国家的十多位生态语言学者,他们的主旨发言有助于扩展生态语言学的研究视角。会议官网如下:https://pwsip.edu.pl/ecolinguistics2020/home。
周文娟:谢谢您的精彩分享!
博古斯拉夫斯卡-塔菲斯卡:谢谢!
责任编辑:胡颖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