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象性关系”说的生态意蕴和美学意义
2021-08-26曾永成
曾永成
[摘 要]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于感性事物都是“对象性关系”存在的论述所表达的“唯物主义的真理”,具有深刻的生态学意蕴,对于深入理解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界关系的思想具有基础性的意义。只有从马克思哲学的生成本体论的终极视域出发,才能深刻理解对象性关系的生态内涵。马克思对于审美活动对象性关系的特殊对应性的强调,开启了审美活动本体特性的思维进路。对象性关系的生产性内涵不仅是人类生产活动生成的基础和前提,而且直接决定了审美活动的生产性机能,有助于进一步认识其对于人的审美生成的能动作用。
[关键词]对象性关系;唯物主义的真理;生态关系;生产性活动;审美生成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关于“对象性关系”的论述,是马克思生态思想中极为重要的内容。遗憾的是,笔者在20世纪末对马克思“自然向人生成”说进行生态哲学阐释并归纳为生成本体论基础上的“人本生态观”时,完全忽略了这个观点,直到2005年出版《回归实践论人类学》时才加以重视,并在2012年发表的《作为自然界的自我意识的人本生态观及其美学》①一文中又有更加具体的论述。这一观点,对于认识《手稿》美学思想的生态性质十分重要。在生态文明已经关乎人类命运的今天,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中的生态学内涵乃是其介入现实、铸造未来、推动历史进步的宝贵思想资源和精神财富,更是理解《手稿》美学思想的生态精神的重要文本支撑。无论是对于美学的生态学化,还是为了认识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深入发掘和阐释马克思关于“对象性关系”的论述所蕴含的生态哲学内涵,彰显其深厚的生态意蕴,并借以深入理解实践和审美的生态本性,都十分重要。
一、《手稿》中关于对象性关系的论述
在《手稿》中,马克思尖锐地批判了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中的“抽象思维”。他指出,《精神现象学》的主要之点就在于:“意识的对象无非是自我意识;或者说,对象不过是对象化的自我意识、作为对象的自我意识。(设定人=自我意识。)”②这样一来,“对象性本身被认为是人的异化了的、同人的本质即自我意识不相适应的关系”。③这就是说,黑格尔的抽象思维把一切都看作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对象化,这就根本否定了对象性关系的客观存在及其对事物存在和活动的规定,“人被看作非对象性的、唯灵论的存在物”,从而陷入了主观唯心主义。马克思在此高度肯定了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批判的意义,用大量的篇幅强调了对象性关系对于包括人在内的感性存在的基础意义。
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物性”观时着重论述了对象性问题。在马克思看来,对象性是一切现实的感性存在物都具有的相互对应和依存的性质。他指出:“说一个东西是对象性的、自然的、感性的,又说,在这个东西自身之外有对象、自然界、感觉,或者说,它自身对于第三者来说是对象、自然界、感觉,这都是同一个意思。”①这就是说,任何感性的真实的存在都是对象性的存在,即都要以别的特定事物为对象,同时也是这些事物的对象,二者形成对象性关系,而不可能是孤立自足、与他者绝缘的存在。比如,“饥饿是自然的需要;因此,为了使自身得到满足,使自身解除饥饿,它需要自身之外的自然界、自身之外的对象”。②如果没有能够满足这些需要的对象,它就不可能维持自己的存在。显然,这个朴实到极致的观点正如有学指出的,乃是“唯物主义的真理”。③
既然如此,那么当然就是“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对象,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物”。④结论很明白:“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⑤这就是说,没有对象的存在物根本就不能是自然界中的感性存在物。“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一种非现实的、非感性的、只是思想上的即只是想象出来的存在物是抽象的东西。”⑥而抽象的东西就不可能是现实的感性存在。
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假定一种存在物本身既不是对象,又没有对象。这样的存在物首先将是一個唯一的存在物,在它之外没有任何存在物存在,它孤零零地独自存在着。”⑦任何东西只要感性地存在于自然界的现实中,它就不可能是一个这样孤立绝缘的“唯一者”。这是因为,“只要有对象存在于我之外,只要我不是独自存在着,那么我就是和在我之外存在的对象不同的他物、另一个现实。因而,对这个第三对象来说,我是和它不同的另一个现实,也就是说,我是它的对象”。⑧任何感性的事物,都不是独自存在的“唯一者”,“这样,一个存在物如果不是另一个存在物的对象,那么就要以没有任何一个对象性的存在物存在为前提”。⑨而实际上没有对象的存在物是不会存在的,任何现实的事物都不可能作为“唯一者”而存在。
不仅任何感性的存在物都有对象,而且它还是与这个对象互为对象的。这就是马克思说的:“只要我有一个对象,这个对象就以我作为对象。”⑩这就是说,对象既然能够满足你的需要,你就成了实现它的价值的对象,并且受到它的制约。对此,马克思这样说:“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对象,也就是说在自身之外有感性的对象,有自己的感性的对象。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是说它是受动的。”{11}在这里,对象之间的相互依存,同时也就是相互制约和规定,并且要相互作用,因此对象性也就是受动性。
在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的这个对象性关系,也必然存在于人的生命活动中,并且比任何物种的对象性关联都更为广泛、复杂和微妙。马克思对“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这一论断的阐释,在指出其是能动的存在物之后就说:“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就是说,他的欲望的对象是作为不依赖于他的对象而存在于他之外的;但是,这些对象是他的需要的对象;是表现和确证他的本质力量所不可缺少的、重要的对象。说人是肉体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这就等于说,人有现实的、感性的对象作为自己本质的即自己生命表现的对象;或者说,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①马克思的这些论述告诉我们,人不是抽象的存在,作为自然存在物,他具有自然力、生命力,因而是有欲望的肉体存在。正因为他有欲望,就要求有能满足其欲望的特定对象,而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满足这些欲望的。在其生命生成的过程中,这些对象性的存在就是他生命存在和活动的必要条件和生命表现。因此,对象性关系作为其存在的基础,表达的正是极为重要的“唯物主义的真理”。
首先,这些能够满足他的欲望的对象是作为不依赖于他而存在于他之外的客观存在,不仅是其能够存在的承载体(生存场地),而且是能够为他提供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的外在事物,包括其质料所负载的能量和信息。如果没有这些物质的对象,人就不能生存,这些对象绝不是心造的幻影。
其次,人只有通过这些对象才能表现他的本质力量。这就是说,人作为对象性的存在物,他的对象就是对他的本质力量的表现和确证,从他的需要和满足需要的对象,就可以看出他具有什么样的本质力量,包括其丰富性、特异性和生成性。
再次,既然人要靠对象来满足他的欲望和需要,靠对象才能表现和确证其本质力量,那么人的存在就必然要受到对象的规定和制约,因而是受动的。这个受动性,说到底,就是自然界在满足其需要的同时对其生命活动的限制,是自然向人生成的根本规律对人的生命活动的规定。
最后,由对象性造成的受动性才使人成为有激情的存在物。马克思曾说:“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因为它感到自己是受动的,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②对象性造成受动性,因为受动才激发了突破受动的激情和热情,才有了人的本质力量的生命表现。正是能动与受动的结合,才造就了人的生命活动的意志力量和生命精神。
关于对象性,马克思还指出:“太阳是植物的对象,是植物所不可缺少的、确证它的生命的对象,正像植物是太阳的对象,是太阳的唤醒生命的力量的表现,是太阳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表现一样。”③说太阳是植物的对象,这很好理解,因为没有太阳就不会有植物,趋光性是植物的生命本性;然而说植物也是太阳的对象,这就有更加深刻的含义。
太阳的光照是植物能够产生和成长必需的因素,它生成植物生命的本质力量在感性存在的植物上表现出来,并因此得到实际的确证。如果没有植物,太阳对于植物生命的生成能力和价值就无从表现,也无从确证。植物作为太阳所创造的感性生命存在,使太阳的存在意义得到现实的表现,证明了太阳确实具有这样的本质力量和生成性价值。在这个意义上,植物也是太阳的对象——既是太阳所创造的对象,也是太阳表现和确证自身本质力量的对象。因此,植物与太阳是互为对象的。
从太阳与植物的对象性关联,可以想到人与自然界之间当然也是互为对象的。自然界是人的对象,如果离开自然界,不仅人的种种需要没有对象来满足,而且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自然界中成为一种独特的生命存在。同时,自然界经过漫长的自我生成最终创造了人,从而实现了自己生成为人的本质,在人身上表现和确证了自己的向人生成的能力。这就是说,人在自然界中的生成,乃是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的现实表现和确证。恩格斯说:“进一步发展出能思维的生物,是物质的本性,因而凡在具备了条件(这些条件并非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都必然是一样的)的地方是必然要发生的。”①这就是说,人作为能思维的生物,表现了自然界生成为人的“本性”。如果没有人,这种本性就无从表现和确证。在这个意义上,自然界也是不能离开人的,因为没有人类就无从表现和确证大自然向人生成的本质。即使这个人类不是出现在地球上,出于自然界生成为人的本性,也必将在宇宙中的另一个角落里生出别样的人类来。今天我们需要严肃思考的是,大自然需要什么样的人类,人类要怎样才能表现和确证大自然的本质。这无疑是关系着人类命运的根本问题,也是哲学和美学应该努力探究和回答的根本问题。
马克思的对象性观点作为“唯物主义的真理”,还有一层更为深刻也更为重要的含义,那就是自然界在对象性关系中进行的自我生产活动。互为对象的事物并不只是静止且互相对应地存在,而是要相互感觉、相互作用,进而在对象中实现自己,也就是把自己对象化。这种对象化活动就是发生在自然界中的各种生产活动。由于这种对象化的生产活动,新的对象被创造出来,新陈代谢,层出不穷,于是有了自然界的自我生成,各种形态的生命体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马克思说的太阳和植物的对象性就是生动的例证。太阳之所以成为对象性的存在,就因为植物是在与太阳的对象性关系(当然还有别的多样的对象性关系,比如大气、水和土壤都在这个对象关系之网中)中经过漫长的自我生成过程生产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个对象性的生产过程,不仅植物,一切生命包括人类在内,都不会成为现实的存在。在对象性的关系中生产出来的一切感性的事物,也因此就都是对象性的存在。在人类诞生之前的极其漫长的生命生成过程中,就是这样的生产活动推动和表现着自然界的演化和进步。马克思说的“自然向人生成”过程的非现实部分,就是在这种生产活动中推进和实现的。直到人诞生出来,才有了人的自觉的生产活动即实践。
因此,实际上存在着两种“对象化”:如果说自然界原生的自发的生产活动是对象之间自然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那么人的实践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这两种“对象化”可以分别称为自然界的对象性的对象化和在此基础上的人的主体性的对象化。人的实践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對象化,是以前者的对象性关系为基础的。如果把自然向人生成看作是“自然界的人化”,那么这个“人化”的过程早在人类现实地生成之前,可以说从宇宙诞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劳动使人成为人的“人化”不过是在这个过程的现实阶段。
马克思指出:“当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设定并不是主体;它是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因此这些本质力量的活动也必定是对象性的活动。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它的本质规定中不包含对象性的东西,它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它所以创造或设定对象,只是因为它是被对象设定的,因为它本来就是自然界。因此,并不是它在设定这一行动中从自己的‘纯粹的活动转而创造对象,而是它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它的对象性活动,证实了它的活动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动。”②马克思在这里明确指出,实践的对象化活动必须以对象性关系为基础,人在实践中表现出来的主体性也是以对象性为基础的。这就意味着,对于现实的人来说,绝不存在不受对象性制约和规定的主体性。
马克思将自己的哲学称为“实践的唯物主义”,就是说人的实践是以对象性关系这个唯物主义真理为基础的。马克思后来在《哥达纲领批判》中对“劳动是一切财富和一切文化的源泉”的论调加以尖锐批判,就因为它否定了劳动必须有相应的生产资料为对象才能创造出财富来。马克思说:“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上面那句话在一切儿童识字课本里都可以找到,并且在劳动具备相应的对象和资料的前提下是正确的。可是,一个社会主义的纲领不应当容许这种资产阶级的说法回避那些唯一使这种说法具有意义的条件。”①马克思说,正是那些占有了劳动的自然资源的人才赋予劳动“一种超自然的创造力”,“因为正是由劳动的自然制约性产生出如下的情况:一个除自己的劳动力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财产的人,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的状态中,都不得不为另一些已经成了劳动的物质条件的所有者的人做奴隶。他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劳动,因而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生存”。②这种把劳动从其对象性关系中抽象化的观点之所以错误,首先就在于他否定了劳动创造财富即实现对象化所必须具备的对象性基础。马克思说的“前提”和“条件”,就是“劳动的自然制约性”,也就是对象性关系作为基础的制约性。显然,是否承认劳动实践的对象性关系基础,在马克思看来乃是一个具有严肃的政治意义的原则问题。
二、对象性观点的生态哲学意蕴
用后来的生态学眼光来看,马克思说的对象性关系实际上就是最基本的生态关系。因此,他对对象性关系的论述实际上具有极为深刻而丰富的生态学内涵,说明一切有生命的感性的现实存在都是在与别的事物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对象性关系中互动共生的,而这正是任何生命存在和活动的基本状态。简言之,对象性关系即生态关系。
当代生命哲学指出:“发育的个体正是基因的内部力量和环境事件的外部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正是这两种影响的交互作用决定了成熟个体的形态和显型,生理便是个体生物对持续的保持。但这种秩序是与白天黑夜、一年四季,甚至更长时期的不断变化的环境相适合的。因此,生理也应从生态框架的角度才能获得最好的理解。”③马克思关于对象性关系的论述,就是理解生命的一种“生态框架”。这种理解包括以下基本内涵:
第一,生态学研究生命体与其环境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正是源于生命体作为感性存在所必然具有的对象性。人作为对象性存在必须与自然界互为对象,才能使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成为人作为生命体与自然界这个大生命之间的生态关系。马克思在《手稿》里还没有明确提出人与环境关系的概念,但是在1845年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就明确提出来了。他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变革的实践。”④这就是说,实践是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从人与环境的关系看实践,必然触及实践的生态性质。他还批判了那种把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的历史观。这就明确地把人与环境的关系视为人的历史活动的内容,而人与环境的关系实际上就是一种基本的对象性关系。
第二,食物链是生态学中很重要的概念,其中包含着生态需要与生态功能的对应和耦合的关系,这正是对象性的内在含义。马克思在论述人的“类生活”时说:“类生活从肉体方面来说就在于人(和动物一样)靠无机界生活,而人和动物相比越有普遍性,人赖以生活的无机界的范围就越广阔。”①不仅人的肉体生活要依赖自然界这个对象,而且人的精神生活也离不开自然界。马克思接着就说:“从理论领域来说,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②联系前后文,这里说的“理论领域”就是精神领域。这就是说,自然界也是人的精神生活所依赖的对象。接着,马克思还说:“同样,从实践领域来说,这些东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③这就是说,人的实践活动也是以自然界为对象的活动。总之,无论是人的精神生活还是实践活动,都是以自然界为对象的。在这个关系中,一方面是人的需要——肉体的、精神的和实践的需要,另一方面是自然界作为满足这些需要的对象所具有的功能,需要和功能二者相互对应,这就是人与自然界互为对象的根本内容,也就是人与自然界的生态关系的根本内容。所谓对象性,主要就是需要与功能之间的对应性和适应性。不仅人有对自然界的需要,自然界也有对人的需要,生态关系中的需要与功能的耦合对应是交互循环的。
第三,感性存在的对象性造成了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并形成了具有整体性的生态之网,从而把生态系统整体的特殊性质凸显出来。实际上,宇宙自然作为整体是在宇宙诞生的时候就存在的,事物之间的对象性关联,包括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对象性,正是在这个整体之中并在其整体质的作用下形成的。人的生成,可以说就是宇宙自然整体作用下对象性活动的结果。因此,不能只看到直接相关的对应关系,还应看到非直接相关的事物构成的整体所发挥的作用。整体具有各个部分各自并不具备的一种超越于各部分的整体性质和机能,这正是造成生态复杂性的根本原因。这个整体的模糊和幽深,必然带来某种神秘性而令人敬畏。
《手稿》的生态思维是极为深刻和丰富的。其中关于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歷史是自然向人生成过程的现实的部分,自然界的人的本质,以及抽象的自然界对于人也是无等重要思想,都蕴含着深刻的生态学内涵,而所有这些观点都与对象性观念密切相关:
——人之所以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就因为人是在与自然界的对象性关系中生成的,自然界作为人须臾不可离开的对象,要为人提供物质的和精神的食粮,同时还离不开周围世界发出的各种信息。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对象性关系,自然界成了人赖以生存和活动的环境,成了人的“无机的身体”,人与自然界彼此建立起全面而复杂、精致而微秒的生态关系,人也因此成为生态性的存在。
——人类的历史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实,就因为此前的非现实部分中自然界自身的对象性生产创造了必要的前提,进而使人的劳动能够继续在对象性关系的基础上通过自觉的对象化改造外部和内部的自然,得以把自己从动物中提升出来成为人。不仅如此,人类还继续通过对象性基础上的实践提升自己,使自己向着全面发展的自由的人生成,以实现自然向人生成的崇高目的。这整个生成过程都是在人与自然界之间的生态合作中进行的。如果没有对象性关系所建立的生态关系,没有这种关系中的生产创造,就不会有这个生成的过程。
——马克思关于“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的论述,揭示了人与自然界之间对象性关系的根源和奥秘。正是因为在自然界中就存在着“人的本质”,人与自然界之间才互为对象。人从自然界中生成的事实,说明了“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的存在和意义。正是这种对象性关系基础上的实践活动,才把这些因素既对象化又使之主体化,从而使人成为人。只有从对象性关系出发,才能真正理解“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的存在,同时也才能理解马克思为什么说它同时又是“人的自然的本质”,并对人与自然界之间的生态关系有最深刻的理解和真诚的敬畏。
——抽象的自然界就是从与人的关系中抽象出来的孤立的自然界。这样的自然界既然与人无关,不存在“人的本质”,那就不可能成为人的对象,对人毫无意义,当然就等于“无”。马克思对“抽象的自然界”的否定,恰恰是对自然界与人的生态关系的肯定。一些学者把人类诞生之前的自然界视为“抽象的自然界”,指责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对马克思思想的遮蔽,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种观点只看到人与自然界在共时态的实践活动中的关系,而完全忽视和否定自然向人生成過程的非现实部分,即人类真正生成之前的对象性关系,隔断了对象性与生成性之间的关联,也就不能真正认识人的存在和活动与自然界之间的生态关系的生成性本质。
——马克思强调实践的对性基础,也就是指明了实践乃是人类处理和调适自己与自然和社会环境关系的自觉的生态活动,并且突出了其中与自然界之间的生态关系,这无疑彰显了实践的生态本性,有助于清醒认识自然界作为对象对实践的规定和限制作用。从对象性关系这个基础认识实践的主体性,才不致把主体性抽象化和任意化,陷入主体性的谵妄和横肆。工业化所鼓动起来的“人类中心主义”对主体性的片面高扬,忽视主体性的对象性基础,造成种种反生态的实践,成了人类生态危机的主要原因。
一切生命体都是对象性的存在,以这对象性关系为基础而与对象世界多方面多层次的互动共生,并归根到底与世界存在的整体——自然界和宇宙整体的交互作用,成为对这个存在的整体独特反应,才生成了千汇万状的生命形态。因此,所有的生命,无论是个态的生命存在还是场态的生命存在,都是生态性的存在。至此,对生命的理解,才真正摆脱了实体观念的束缚,而将其诉诸关系思维的理解。在这种理解中,生命才真正活动起来。这正如马克思所说:“生命如果不是活动,又是什么呢?”①正是对象性关系,揭示了生命活动的“唯物主义的真理”。
对于对象性关系的生态内涵和生命意义的认识,不能离开马克思关于“自然向人生成”这个终极性的本体论视域。建立在这种生成本体论为基础的“人本生态观”,以人为本,以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类解放为根本目的,突出了生态运行的生成性、生态系统的整体性和生态实践的主体性,而这些都是与对象性关系这个“唯物主义真理”相统一的。如果没有对象性关系,世界就是一盘散沙,不会形成生态系统,不存在生态价值和生态规律,更不会在对象性关系的制约下树立“生态尺度”的观念,当然也不会有正确合理的生态实践。遗憾的是,那种无视马克思把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统一起来的本体论,把自然界和人都从彼此的生成性联系中抽象化,把它们看作各自独立自足的实体的观念,至今还存在于很多人的头脑里。这种“实体中心”的思维方式,造成了对马克思《手稿》中的对象性思想的长期忽视,并深刻地影响着对马克思的哲学和美学的理解和研究。
三、审美活动中的对象性关系及其特殊对应性
对象性关系作为人类生命活动的基础,还有丰富而深刻的的精神意义。马克思指出:“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因为它感到自己是受动的,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②马克思又说:“对象性的本质在我身上的统治,我的本质活动的感性爆发,是激情,从而激情在这里就成了我的本质的活动。”①这是因为对象性所造成的相互依存甚至依赖同时也是一种规定和限制即受动,这就必然激起人的生命力的积极反应和奋发,焕发出相应的激情和行动,而这正是人的生命本质的表现。
正是在实践的主导作用下,人形成了自己人的本质的全面和完整的内涵。对此,马克思这样说:“人对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②一个全面完整的人,具有丰富的、感性的和精神的能力和需要,绝不只是要吃喝住穿,不只是要劳动,而是要使自己各个方面的需要和能力,特别是把那些精神的需要和能力都释放出来并得到满足。而这必须通过对象性关系才能为自己现实地占有,即真正现实地享受自己的全面本质,实现自己向真正的人的现实生成。就如马克思所说:“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③这当然包括审美活动这种自我享受的方式在内。正是在论及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生成时,马克思展开了对人的审美关系的论述。
在实际生活中,由于人的对象性关系是多种多样的,不同性质的对象性关系所带来的肯定和享受是不一样的。因此,马克思接着说:“对象如何对他来说成为他的对象,这取决于对象的性质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本质力量的性质;因为正是这种关系的规定性形成一种特殊的、现实的肯定方式。”④马克思举例说:“眼睛对对象的感觉不同于耳朵,眼睛的对象是不同于耳朵的对象的。每一种本质力量的独特性,恰好就是这种本质力量的独特的本质,因而也是它的对象化的独特方式,是它的对象性的、现实的、活生生的存在的独特方式。”⑤这就是说,人的生命活动中的各种关系,首先是对象性的即彼此相互对应的,否则就不会建立起这些关系。在此基础上,不同的对象性关系还以各自的特殊性质(即特殊规定性和独特本质)而形成各自的独特方式,这个独特方式乃是造成审美活动特殊性的聚焦点。
马克思进一步具体论述了审美活动内在关系的构成。他说:“另一方面,即从主体方面来看:只有音乐才能激起人的音乐感;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说来,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不是对象,因为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一种本质力量的确证,就是说,它只能像我的本质力量作为一种主体能力自为地存在着那样对我而存在,因为任何一个对象对我的意义(它只是对那个与它相适应的感觉来说才有意义)恰好都以我的感觉所及的程度为限。”⑥
从马克思以音乐为例对审美活动的对象性关系的论述看,他明确指出这种生命活动是具有与主体的独特本质力量相对应的特殊规定性的一种“关系”。既然是关系,就可以分析它的构成,因为任何关系都不可能由事物自身单独形成。恩格斯在谈到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时曾说:“既然这是一种关系,这就表示其中包含着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我们分别考察每一方面;由此得出它们相互关联的性质,它们的相互作用。”⑦审美关系也是这样,它包含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即审美对象(如音乐)和审美主体(有音乐感的耳朵,而且是这种感觉得到解放的人)。这两个方面的关联具有相互对应的对象性,即具有特殊的对应性,因此能彼此适应的关系,这是这种关系的特殊规定性;这种对应性的活动能够生产出主体的“音乐感”,使之获得特殊的“自我享受”。审美活动的对象性关系的特殊性,就是其特殊的生命机能和本体特性。美学对审美活动的研究,必须首先弄清这个关系性特质的奥秘。
审美活动的关系作为一种具有特殊规定性的对象性关系,必然具有对象性关系所具有的生态关系内涵。主体的审美需要必须从对象的美中得到滿足和表现,从而获得肯定和享受。这样的对象性关系,以主体的审美需要与对象的美感功能之间的相互适应和耦合为特征,并且以审美的方式对主体与对象之间的生命状态进行调适,因而是一种特殊的生态调适活动。
审美活动中虽然没有直接的物质交换,却也是一种重要的生态活动。审美中的节奏性活动虽然也有能量的活动,但不是直接的能量摄入,而是通过美的形式进行的能量激发和组织作用来调节主体的生命节律,改变其生命存在状态。审美活动中实现的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和谐,是主体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对象及环境之间的肯定性关系,从中获得美感的享受。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去选择不同的审美对象,从不同的美中获得不同内涵和强度的美感,以调适自身的生命节律,优化自己的身心状态。利用审美活动进行这样的生态调节,是原始人的舞蹈活动最重要的功效之一。后来的艺术审美活动,只是把这种作用更多地发挥到社会和文化生态关系的调适之中罢了。
长期以来,人们把美的生成诉诸人的实践活动,认为美的根源在社会实践。这是把美的生成完全看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从而抹杀了自然界基于对象性关系的自发的生产活动的对象化对美的生成的作用。这些自然的美一经产生,就在自然界自我生成的过程中“参赞化育”,作为基因对世界的向美生成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比如动物没有意识,因此不会“审美”,但是它们也会受到美的感应,在对美的感受中推进自身的生命质量。达尔文描述的动物美感有力影响其性选择的生动事实,就说明了美在生物的个体进化中的深刻作用。动物的感美活动作为一种特殊的对象性活动,是人的审美活动的生物性前提。人类的审美活动无非由于实践中提升起来的主体性的缘故,使原来的对象性关系提升为一种主体性的关系,把审美活动作为一种进行生态调适的自觉的活动。之所以说爱美是人的天性,就因为在自然界中的对象性活动中由于节奏的中介作用,早就生成了以美为中介的生命活动,生成了对美和美感的需要。以节律为中介对美的感应,乃是生命体的本能性的需要。
人的审美活动的主体性以对象性关系为基础。因此,要真正认识审美活动的特殊性,关键就在于认识这种对象性关系的特殊规定性。马克思以音乐为例来说明这种规定性,为这种探究指出了应有的思维进路。一切艺术都趋近于音乐,审美活动的本体特性就在音乐审美的奥秘之中。
四、审美活动中对象性关系的生产功能
对象性关系绝不只是一种和静态的对应关系,而且还是相互作用的一种生产性活动。正是在这样的对象性关系为基础的生产活动中,自然界才实现了向人的生成,同时也实现了世界的向美生成。袁鼎生在论述生物的审美生态的生成时说:“它展开了从美然存在的生命,到审美的生命,再到创美之生命的过程。”①这里说的“美然”的生命指生命本身作为美生成果是美的存在,“审美的生命”则是把美作为对象来审视和鉴赏;进一步,“创美之生命”就是能够创造美的生命。这个审美生态的生成过程,就是生命在对象性的关系中相互作用进行生产的过程。没有对象性的生产,就不会有审美生态的这个生成过程。这个生命从“美然”到“审美”再到“创美”的生成过程,就是美学研究的对象。可以说,真正的美学,就是研究这个审美生态生成过程的学问。没有“美然生命”的生成,就不会有进行审美活动的“审美生命”。因此,对审美活动的研究只是美学研究的一部分内容;与美然生命的生成相比,审美和创美都是次生的事实。
笔者认为,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美学思维的总体格局所展示的就是这样的生成过程。略有区别的是,笔者认为审美这种已经具有主体性的活动只属于人,而动物和其他生物与美之间的对象性活动则只能称为“感美活动”或“美感活动”。对于人的审美活动来说,其他生命的感美活动只是其生物性前提或原生形态。世界的向美生成,最生动地展现了对象性关系的生产机能。如果没有对象性关系,就不会有生命的美,进一步也就不会有对美的需要,也就无从生成感美、审美和创美的生命需要和能力。感美、审美和创美都是更加高级的对象性关系,也有更高级的生产机能。对象性关系在自己的共生活动中生产出更高级的对象性关系,于是世界由于对象性的生产而生成、改变和进化。即使是人的实践,无论有多么高标独特的主体性,也不能无视对象性关系这个生产基础去实现生产的目的。
笔者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就提出,审美活动的最基本的生命机制乃是主体与对象之间的“节律感应”。一切审美对象都以节律形式为其最基本的特质,一切审美主体都是具有一定特征的生命节律活动的存在。在一定条件下,由于事物运动规律的作用,对象的节律形式能激发并调节和引导主体发生相应的节律活动。这样两种节律相生相感、相应相和的行为方式,就叫节律感应。美感就是由于节律感应造成的主体自身节律感奋、和谐与跃动,或者主体与对象两者节律高度契合以致物我同一而引起的身心体验。从典型的审美事实中,到处可以看到这种节律感应的活动方式。笔者在1989年和1991年先后出版的《以美育美》和《感应与生成》中,将其表述为:“由于事物运动规律的作用,对象的节律形式会激发并调节和引导主体的节律活动,使其与之和谐一致。这样两种节律相激相荡、相生相感、相应相和的运动方式,就是我们所说的节律感应。”①这正如卡西尔说的:“美感就是对各种形式的动态生命力的敏感性,而这种生命力只有靠我们自身中的一种相应的动态过程才可能把握。”②卡西尔说的“动态过程”就是节律感应的过程。
流行的美学只关注美和美感的意義表征,即审美形式的表现性。从认识论美学到情感论美学的转变也只是在于表现的内容有所不同。后者虽然实际上触及情感的活动,但仍然没有对审美动力性的明确自觉。笔者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用“激发”、“调节”、“引导”和“融合”描述节律感应的过程时,实际上就内在地肯定了节律感应的动力机制,但是直到20世纪末才对表现性与动力性两者的统一作出明确的理论表述和阐释。③审美活动中特殊的对象性关系之所以具有特殊的生产机能,与美感的动力机制直接相关。杜威具体论述了节奏在审美中的“能量组织”功能,被视为“生态动力学”,就揭示了其创生审美经验的生产作用。
在自然界内部的对象性关系中,生命与美同步生成,生命体有了对美的感应机能和相应的活动,并在其推动下向更加优化的美然生命提升,以致动物的美感活动生成为人的审美活动和创美活动,使美的创造成为生命和人的生成的主旋律,艺术于是成为文明的轴心。动物美感活动的生产性(生殖性)表现得直接而公开,达尔文在《物种选择》中已经有十分具体丰富而生动具体的描述。人类审美活动的生产性也不例外。所谓生态关系,本质上就是生命体自我生产和生成的调适活动。正是在对生态关系的自觉调适中,生命的自我超越才有可能成为可以确证的现实。这种调节活动,既指向生命体自身,还指向其下一代,这是维护生命质量持续性的两种基本方式。审美活动以对象性关系为基础的生态性质,其对人的生命本质的生产性调控也表现在这两个方面。
——从作为审美主体的个人自身来说,审美活动直接生产了主体的美感,并通过美感对主体自身生命节律的激发、调节和引导,实现对主体心灵的陶冶和对其身心整体结构的熔炼,首先推动其心灵的向美升华,同时也对其身体的美生完形发挥一定的作用,培养和提升人的审美态度与审美能力。审美活动对人的生命个体的这种美生作用,从原始的先民到现代社会都受到广泛的重视,并被用作身心颐养乃至疾病治疗的有效方式。
——从作为审美主体的人的代际生成来说,审美关系成为人类择偶的重要原则。人类继承了动物以美感影响甚至支配性选择的本能,非常看重美感在婚配择偶中的决定作用。即使这种美感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经历过各种扭曲和异化,但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原则。这种美感,在异性的相互吸引和性活动中促成生命基因的臻美组合和美生包容,直接影响了后代的生殖和发育质量。由于美感在胎教中的作用,审美也被视为优生优育的协助手段。
——从作为审美主体的人的社会和“类”存在来说,美感以其社会性和“类”的内涵以及独享与共享统一的特殊功能,启发和推动主体对狭隘的自我的超越,培育其“共同感”,启示社会共生观念,从而促进其社会性和类意识、类本质的积极生成。审美活动对人的社会性和类本质生成的生产作用,不是对人的整一化和平均化,而是在尊重和维护人的个性独特性和全面发展的基础上进行的,是在保证个体自由的情境中进行的,因此它不仅不消泯个性,而且能够通过个性的自由实现达到社会性和类性的提升,从而促进人的本质的健康生成。
——从作为审美主体的人的自然存在来说,美感把人的爱美天性释放出来,深切感悟和体验自己与自然界之间的生命统一性和内在的对象性和生成性关系,唤醒对自然界的恋母情结,真切体验和认识到自然界作为人的生命家园和精神家园的终极性存在意义,从而把类意识从人类扩展到自然界整体。至此,自然界的自我意识在人身上被生产出来,人于是真正成为“天地之心”。
自然向人生成的过程,整个就是自然界向美生成的过程。人的审美生成,即最终生成为美然和审美的人,是这个过程的所要实现的恒久的现实。这个生产和生成活动,在对象性关系基础上进行。而审美活动以其特殊的对象性关系来实现这个崇高的目的,既是人的向美臻美生成的自我表现和确证,又是这个生产过程的继续和自觉化。正是这种生产性的机能,审美活动才具有其原生的生态本性。这说明,对象性关系的生产活动既是生态性的,同时也是审美性的。在这个过程中,生态和谐的达成也就是审美的和谐的实现。把二者融合和统一的关键是对对象性关系应有的内涵的深入认识。如果对生态关系的认识达到了生命节律活动感应的层次,那自然也就是对审美和谐的确认,而这正是对象性关系在美学的视野中所敞亮的重要内涵。这就意味着,对审美活动中对象性关系的深入探究,直接关系到对审美本体特性的认识,而这正是审美活动中主体与对象之间生态关系的最为幽邃微妙之处,也是“美学之谜”的结穴之处。在这里,世界生成的审美性和生态性实现了最深刻的统一。由此可见,深入理解对象性关系这个概念,对于美学研究和美学的生态学化极其重要。
责任编辑:胡颖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