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老师:如影相随的除了爱,还有尴尬
2021-08-23王妍妍
王妍妍
影子老师,即一群像影子一样默默陪伴着特殊儿童进入普通学校的老师。特教助理、陪读老师、融合老师也是他们的名字。在融合教育发展成熟的国家,影子老师受雇于学校,相对来说更有制度保障。与国外有几十万影子老师服务于特殊儿童相比,中国的影子老师却寥寥无几。
像家人一样陪伴
“于我而言,影子老师更多的时候像妈妈一样,看到这群孩子,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喜怒哀乐都跟他们牵绊在一起。”作为天津市宜童自闭症研究服务中心融合校区主任,吕欣向记者介绍,宜童的影子老师从入职开始,需要经历600个小时以上的“理论统培+现场带教+实操培训”,考核通过方能上岗。上岗后,他们还需继续接受督导教师的现场辅导,以及个案、小组、融合三个阶段的康复模式培训。“我们会先让孩子在中心进行一对一的康复训练,无论康复师、孩子还是家长,都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孩子经过康复训练,能力水平达标,才能进入融合幼儿园,再跟班上小学、中学,直至进入社会。”
在过去的十年间,吕欣给天津市河西区第八幼儿园的孤独症孩子当影子老师。这些孩子与正常孩子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唯一不同的是,吕欣会悄悄地在教室里跟班,一旦孩子出现不寻常的状况,就会立马“出手”。
瑞瑞是吕欣带过的一个自闭症孩子,他自理能力差,分离焦虑严重。去幼儿园第一天,瑞瑞不让姥姥离开,也不肯进班,非要玩滑梯。吕欣索性让瑞瑞玩个够。之后,他仍在班级门口徘徊,不愿意进去。吕欣给他爱吃的山楂片,稳定他的情绪;陪他坐在教室门口看其他小朋友在干什么、玩什么游戏;带他熟悉幼儿园的环境,认识盥洗室、睡眠室,熟悉老师和一日常规。喝水不会排队,吕欣耐心指导他;不按要求做游戏,吕欣帮助他学会听老师指令。经过一段时间的干预,瑞瑞喝水不再插队,也学会了遵循游戏流程。
从手把手辅助、默默跟在瑞瑞身后,到看到瑞瑞自理、社交能力提升,吕欣备感欣慰。在吕欣的支持和帮助下,瑞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情绪、行为问题。
直到有一次,爸爸接他放学,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当他看到爸爸那一刻,突然跳起来,双膝跪地,整个教室都能听见“砰”的一声。吕欣愣住了:“孩子磕坏了可怎么办?”她赶紧给瑞瑞妈妈打电话,询问瑞瑞最近在家的表现、有没有特殊的行为。沟通之后,吕欣发现,瑞瑞爸爸之前对孩子陪伴不多,都是由姥姥接送上下学。爸爸接送他后,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就会带他去超市,给他买喜欢的东西。一次爸爸临时有事,没有带他去。瑞瑞生气了,可是他不会表达,只能用双膝跪地的方式表达不满。
找到问题的症结后,吕欣请姥姥和爸爸一起来幼儿园接瑞瑞,并提前告诉他“谁会去接他,给他带什么好吃的”。离园时,瑞瑞看到爸爸和姥姥真的来接自己,非常兴奋。在吕欣的引导下,他的要求得到满足,还主动拥抱了爸爸。
“对于像瑞瑞这样分离焦虑严重的孩子,影子老师要更用心,更有耐心,因为他们习惯于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方式宣泄不满,情绪更容易失控。”吕欣认为,自闭症孩子的支持性干预过程就像蜗牛一样爬得很慢,但影子老师坚持住了,和孩子建立起配合,就会发现他们的社会认知水平及行为能力逐渐变快,有时还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需要尊重和接纳
就国内而言,影子老师的主要工作是帮助特殊儿童融入集体环境,引导孩子适应学校常规,如按座位坐好、遵守课堂秩序、要举手回答问题;引导孩子和同伴进行社交互动,当他们表达不清,同伴们无法理解时,影子老师可以辅助他说出“我们一起玩好吗”;观察孩子的情绪、行为问题,及时帮助他们处理行为问题,教导他们管理情绪。
“影子老师需要全方位了解特殊儿童在学校上学的适应情况,与家长、幼儿园老师共同讨论,提供教学计划建议,帮助特殊儿童建立同侪关系,更好地融合学习。”天津市宜童自闭症研究服务中心主任张原平表示,影子老师的综合能力并不低于一般的特教老师,毕竟影子老师除了面对特教的环境,还需要面对幼儿园的大环境,处理问题会更加多元化。
据统计,截至2019年底,全国已有39.05万残障儿童在普通学校随班就读,陪伴他们就读的影子老师成为不少家长的选择。可是,目前国内的普校系统并没有配备专门的影子老师,大部分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家长自己雇用影子老师或者家长自己充当影子老师的角色。
大米和小米创始人姜英爽表示,影子老师是融合教育发展的重要力量,但就目前来说,种种原因导致了影子老師的准入门槛低、市场缺口大。这一近年才兴起的职业,缺少统一的资质认证和考核方式。很多资质认定由机构自己设立,大部分影子老师的培训学习多依赖自身和机构,导致水平参差不齐。一些家长碍于影子老师资源稀缺和经济压力,只能自学相关知识,在学校允许的情况下亲自陪读。
社会的不完全接纳、家长的顾虑、支持体系的不完善,使特殊儿童融入普通学校仍然面临很多困难和矛盾。影子老师也因此长期不受重视,很多人会将其等同于简单的“陪读”,认为影子老师含金量不高。
许多有过影子老师职业经历的人纷纷表示,这个职业鲜为人知,目前接受影子老师的学校也是屈指可数,多数人觉得这一职业没有发展前景。深圳市福田区童伴时光特殊儿童康复中心主任戴学翰告诉记者,以深圳为例,陪读模式是“一人一案”,也就意味着影子老师一个学期接触最多的就是自己的个案,这对于影子老师的职业经验累积来说,不是特别丰富。
“很多影子老师工作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了,这是为什么?并不是对这些孩子有偏见,而是因为各方面原因让他们承受不下去了。”张原平坦陈,影子老师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和汗水,如果缺乏支持会造成他们压力过大,开展辅助工作困难重重。他清楚地记得,夏天一个特殊儿童把影子老师的胳膊给咬了,影子老师只能穿着长袖,因为她怕自己的家人看见伤口会难过,继而让她辞掉这份工作,而她舍不得也放不下这些孩子。
尽管会遭受外界的不理解,吕欣仍希望用自己的爱心和专业去包容和理解这些可爱的“小天使”,同时希望家长、学校能够换位思考,理解影子老师,协助他们改善特殊儿童的一系列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