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有薇
2021-08-16宋扬
宋扬
“食神”蔡澜参加一电视节目,有人提问“世上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蔡澜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野菜”。
也许,旁人看来,“食神”野菜之赞只是其天下美食食遍后的小矫情——曾经沧海海水咸,莫如清水水自甘。他们甚至可搬出历史作证据。从《诗经》开始,野菜就担负过救人性命普惠众生的使命。明代,在权力斗争中随波起伏动辄得咎的朱橚自知在政治上难有大作为,遂将满腹才华贡献于文艺、医药和植物。朱橚主持编写《救荒本草》,告诉人们如何利用野菜度荒。论其功德,谁能说与政治家之文治或将军之武功不可同日而语?
佛家有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那么,野菜救荒,可谓“一菜一天堂”——一棵野菜便是一个穷饥之人的整个世界。
民间有谚:“三月三,地(野)菜赛灵丹。”春三月,大地回阳,野菜正水嫩哩,这是天时的选择。饥荒之年,“地菜赛灵丹”的食感与人们干瘪的瘦胃息息相关,此谚一语道破穷苦人对野菜之感念。不信?你看,作家张洁的《挖荠菜》开篇就是一句——“我对荠菜(野菜之一)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这感情里有饿的经历,有苦的回忆。这种记忆恐非张洁女士独有,乃曾经苦难的国人之共同体验。
唐代诗人杜荀鹤的一首反映百姓疾苦的诗就写到野菜。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山中寡妇》
诗人通过山中寡妇这一典型人物的悲惨命运,透视兵役之悲、赋税之重。所有民间疾苦都通过“挑野菜”这样的生活场景自然流露出来,有令人悲戚动容的艺术力量。
也有人在野菜中得人生真味。宋代诗人释了惠过着“白云深处憨眠好,野菜添油滋味长”的出家生活;“一度应进士举,不第,即弃去”的唐代诗人李群玉写《沅江渔者》——“倚棹汀洲沙日晚,江鲜野菜桃花饭。长歌一曲烟霭深,归去沧江绿波远。”诗人艳羡的又岂止是江鲜野菜桃花饭?“归去沧江绿波远”的江湖悠然才是菜外真味矣。
蔡澜先生对野菜之推崇属千蔬万食食遍后的大彻大悟,还是感野菜拯饥之恩泽?未曾深入研究,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蔡先生之语,倒是勾起我对家乡野菜的思念。
香菜與折耳根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香菜与折耳根是最具争议的两种食材——譬如香菜,连汪曾祺先生初尝时,亦觉有臭虫(打屁虫)味。《菜根谭》告诫世人:“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食。香菜与折耳根偏不听劝,依然我行我素异香浓烈。写《丑石》的贾平凹先生或许能理解香菜和折耳根的个性,贾先生悟丑石,说它“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若套用贾先生妙语,大约也是可以说香菜与折耳根“臭到极处,便是香到极处”的。
香菜也叫芫荽,最早名胡荽,原产于欧洲地中海,西汉时,才被张骞从西域带回中原。道家列香菜为“五荤(薤、蒜、韭、葱、胡荽)”之一。据说,在道家看来,香菜有兴奋刺激作用,使人难以安定心神,故修行者当引以为戒。
万人万口,我固执地以为,香菜乃春天第一蔬。青菜、莴笋、蒜苗、韭菜、大葱,它们在漫长的越冬中,透支了太多养分,生命激情已然不在。香菜却是随着春一点点立起来的,是在惊蛰的春雷声声中,像冬眠的虫儿一样苏醒的。香菜是初生的婴孩,身体里,流动着绿色的血液和奇异的鲜香。
吴伯箫先生《菜园小记》中那句写香菜的话很是诱人——“芫荽在散发脉脉的香气。”牛肉炖白萝卜,香菜可于黑白间添一点绿,提三分香。巴蜀火锅,食材众多,独香菜缺不得,也替不得。去年春节,被疫情困在家中,火锅之思馋虫扰心。于集市买来一众食材,电磁炉上桌,小女方惊呼:“香菜呢?”于是,我只得再次驱车直奔市场——吃火锅,如何少得香菜?
香菜和火锅出现在普通巴蜀人家的餐桌,是近二三十年才有的事。遥记十来岁时,天天为碗里米少红薯多犯愁,谁吃让人痨肠寡肚的香菜?大伯在外地当工人,退休后回村在自留地里种了几棵香菜——他应该是村上最先吃香菜的人。他这癖好可能源自他在异乡的生活,也可能是,有固定退休工资的他,故意要以香菜显示自己与在泥土里讨生活的村民之不同。他说真香啊,我说臭死了。当然,他的香菜并没有配牛肉或火锅的份儿——只是拌在豆瓣酱里,下饭。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后来生活好起来,餐桌上荤腥不断后,菜品不再局限于老几样了。我上高中后,我家也撒上了香菜籽。开春,掐一些香菜嫩芽,用芝麻油、红油辣子、花椒油、生抽、白糖、精盐拌了,解过年大鱼大肉之腻。
在云贵川,对香菜“春天第一蔬”的名号,爱折耳根者定然不服,他们偏爱折耳根更胜香菜。折耳根,就是鱼腥草。四川本土作家流沙河先生曾作《鱼腥草古名考》,他建议对此草“宜注明有异味,免致北人妄尝,作三日呕”。口味庞杂,自诩“什么都吃”的汪曾祺先生虽非北人,也接受不了折耳根,他在《五味》里记载——“有一个贵州的年轻女演员上我们剧团学戏,她的妈妈远迢迢给她寄来一包东西,是‘者耳根,或名‘则尔根,即鱼腥草。她让我尝了几根。这是什么东西?苦,倒不要紧,它有一股强烈的生鱼腥味,实在招架不了!”由是观之,折耳根之腥并非“酸、苦、甘、咸、辛”五味中的“辛”,当属味外之味。
折耳根之爱有地域限制。去年疫情期间,有四川爱心人士把大量折耳根赠给湖北同胞,同胞们喜忧参半——对折耳根束手无策。于是,网上抖音小视频霸屏——四川的大厨小厨们又耐心地教湖北同胞做折耳根美食。招数有二:一,凉拌;二,炖煮。凉拌法同香菜,让折耳根唱一出独角好戏;炖煮可配半肥瘦猪肉,蹄髈尤佳。虽是配角儿,折耳根照样抢大肉的戏。至于放到火锅里当素菜涮煮,则又是火锅人的最爱了。
蔡澜先生把食怪异之物癖好异于常人者称为“逐臭之夫”,并说这些怪异之物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吃得来的和吃不来的成为世界上最难互相理解对方的人。香菜、折耳根之怪大概与广西螺蛳粉、湖南臭豆腐、马来西亚榴莲是一类。
西方有句谚语——“一个人的美食是另一个人的毒药。”适者方珍。武汉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兼容并包。一年已过,大概已有人爱上这一怪物。不爱也无妨,因为汪曾祺先生已规劝过我们:“有些东西自己尽可以不吃,但不要反对旁人吃。”这是气度。
苦麻菜
苦麻菜,又名苦苣菜、苦菜、小鹅菜。《本草纲目》载,苦麻菜,味苦性平,微寒可清热。《诗经·邶风·谷风》却写“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既赞荠甜,也说荼甘。荼,就是苦麻菜。苦与甘,与食者之境遇、境界大有关联。宋代王之望在《龙华山寺寓居十首》中写“朝来食指动,苦菜入春盘”,仿佛诗人以为苦菜即为人间至味。其实,苦菜并不可口。苏辙的《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记:“东坡先生谪居儋耳,置家罗浮山下……日啖荼芋,而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将苦菜与玉食对比,足见苦菜其味并不甚美,美的是苏轼看淡人生浮沉而苦中得乐之洒脱。苏轼自得苦菜中人生真味之余,还写《次韵子由种菜久旱不生》安慰弟弟:
新春阶下笋芽生,厨里霜虀倒旧罂。
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
园无雨润何须叹,身与时违合退耕。
欲看年华自有处,鬓间秋色两三茎。
颈联最见境界——菜园里没有雨露滋润,有什么好叹气的?时代与自身意愿相违,自然应该退守田园。苏轼意欲从官场抽身的想法亦在自己的诗《春菜》中表露无遗:
……
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波棱如铁甲。
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牙寒更茁。
久抛菘葛犹细事,苦笋江豚那忍说。
明年投劾径须归,莫待齿摇并发脱。
黄庭坚引苏轼为知己,黄以《次韵子瞻春菜》与苏轼一唱一和——“公如端为苦笋归,明日青衫诚可脱。”
也有人为苦菜鸣不平,宋代释文珦写《苦益菜》,不过是借苦菜一吐不得朝廷重用之胸中块垒——“苦菜吾所嗜,意与食蘖同。古者以益名,颇足昭其衷。秋花更清妍,绰约冰雪容。恍疑姑射仙,或如采芝翁。菊以彭泽显,莲以濂溪崇。此独无知音,没身萧艾中。人生天壤间,用舍为穷通。草木岂不然,一皆系其逢。”
我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土地包产到户后又接改革开放,家中经济虽不富足,但粮食尚有保障,苦麻菜自是不必吃的。后来,为供我与妹妹上学,母亲养了十几只母兔,卖小兔攒我们的学费。放学路上,坡地边、水沟旁,有苦麻菜零零星星。我与妹妹见了,如获至宝。兔子不似肥猪,嘴刁,却尤嗜苦麻菜。我虽未食过苦麻菜而对其念念不忘,只一个原因——它们于我有恩。
薇
幼时不觉人间苦,晚来才知野菜香。殊不知,被我们把玩了十来年,陪伴我们走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野豌豆,竟是薇。
《本草纲目》载:“薇生于麦田中。”入夏后,家乡的麦地里,薇与麦苗噌噌蹿高。我们等待着它们变得荚实肥盈,然后摘豆角,剥豆子,包一嘴,一根竹管当枪使,野豌豆就是子弹,打得女生哇哇叫。
上了大学,读王绩的诗“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才知道野豌豆就是薇。唉,我们当年真是暴殄天物!
经《史记·伯夷列传》一写,薇与采薇而食的伯夷、叔齐,都成了孤高耿介的代名词。伯夷和叔齐本是商王朝之附属小国孤竹国的王子,两人双双拒绝接受王位让国出逃。后投靠文王,文王死,武王欲伐纣,二人叩马而谏。等到天下宗周,二人又耻食周粟,采薇而食,终饿死于首阳山。死前作歌以明志——“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以历史演变观伯夷、叔齐,自尧舜禹禅让后,鲜有主动让贤之人,王朝更迭,往往伴一场腥风血雨。伯夷、叔齐对暴君商纣王的忠诚虽有愚忠之嫌,但从忠于祖国的角度看,其举并不违古人坚守的从一而终之志。自此,采薇成为中国文人血脉里的忠诚基因和精神符号。
公元1279年,南宋最后一个据点崖山被元军攻陷,宋亡。公元1278年,文天祥被俘北行,出大庚岭,经南安军(今江西大庾),文天祥写《南安军》: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此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
文天祥坚信,宋朝的山河是永远存在的,不会被元朝永远占领,宋朝还会复兴;山河有重光之日,“城郭之非”只是暂时的,广大的城池不会被元朝永远占据。他立志仿效伯夷、叔齐,不食元粟,“采薇”而食,饿死殉国。采薇,采薇,民族忠诚一脉相承。
汪曾祺先生的名篇《七载云烟·采薇》写汽锅鸡,写过桥米线,写饵块,写豆殼虫和各种菌子,独不写薇。莫非,薇在汪曾祺先生心里已抽象为一切野菜、美味的总称?
薇可食,陆玑《诗疏》曰:“薇,山菜也。茎叶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羹。亦可生食。”唐代孟郊《长安羁旅行》写“野策藤竹轻,山蔬薇蕨新”。明末清初方文《访姚若侯山中不值留此》感“知君秉性甘薇蕨,暇日相思还杖藜”。薇如此让诗人们喜爱,我却作玩耍之物,如今方晓,悔之晚矣。超市、农贸市场里全是胖乎乎的大棚良种豌豆苗,哪里还有野豌豆的影子!
鸡枞菌与地耳
“三月的茵陈,四月的蒿,五月六月当柴烧”,野菜有时令性,转眼春过,雨季来临,野菜隐去,各种菌子一股脑儿登场,包括鸡枞菌。
“鸡枞菌”被汪曾祺先生定义为“菌中之王”。“鸡枞菌”乃学名,吾乡四川,叫法多种。因亭亭大如伞盖,川西名“山大菌”,川南曰“斗鸡菇”。菇与鸡斗?风马牛不相及,吾臆为味比母鸡,突出高营养价值。鸡枞菌腿长,以伞盖将舒未舒为最佳,华盖繁张后藏虫。鸡枞菌腿美,手撕,脆而有丝。
抗战时期,汪曾祺先生在西南联大任教。写《昆明的雨》时,他有和云南人一样的自豪。他说鸡枞菌在云南并不难得,并以当地一个段子为证——“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枞,跳下去把鸡枞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四川人羡慕云南人的口福,在四川,鸡枞菌并不多见。田间地头、腐木白蚁,逢雨才生。众里寻它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也许就在小路旁,得来又不费工夫。想拾得鸡枞菌,天时、地利、缘分缺一不可。
岳父去世后,我们把岳母接到城里,她住不惯,吵吵着回了老家。种点小蔬菜,喂养鸡鸭鹅,夏季一到,找鸡枞菌成了岳母每天的必修课。她舍不得吃,冻在冰箱里等我们。冷冻过的鸡枞菌风味全失,我们打电话让她自己吃掉,可过一段时间回家,冰箱里又是满满一大袋鸡枞菌。普天之下,最美的食物,哪个母亲不是先想着儿女呢?某年暑假回家,正赶上岳母拾得新鲜鸡枞菌,以南瓜叶擦尽泥土,水洗净,撕成小条儿,撬少许猪油爆香,掺米汤煮沸。米汤之绵浓与鸡枞菌之软脆相得益彰,因有鸡蛋加盟,味很醇。岳母也摊葱花面饼。一口饼,一口汤,较陕西羊肉泡馍之美有过之无不及。
有酒楼视鸡枞菌为茶树菇等,将鸡枞菌共青椒丝滑炒,却是贱了鸡枞菌。牛肝菌、羊肚菌、松茸、竹荪等,均需荤配。一切菌类,能清水出味者,窃以为,唯鸡枞菌。
除鸡枞菌,地木耳,也是乡野一绝。
地耳,学名“普通念珠藻”,四川名“绿菜”,西北五省名“地木耳”。因多在雷雨后出现,岭南名“雷公屎”,不雅。法兰西人讲浪漫,认为地耳是雷雨后天上坠落的星辰,取名“坠凡星”。《野菜博录》最无趣,叫它“鼻涕肉”,让人如何下得去口?
地耳比泡软的黑木耳更细更软,晶莹发亮,透光。陶弘景把地耳收入《名医别录》,堪称世上关于地耳的最早记录。南宋朱弁高度推崇地耳,说“地菜(地耳)方为九夏珍”。被汪曾祺先生高度评价极具“人民性”的《野菜谱》,收录了一首歌词,名叫《地踏菜》:
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庄前阿婆呼阿翁,相携儿女去匆匆。须臾采得青满笼,还家饱食忘岁凶。
地耳(地踏菜)在岁凶之年,让人填饱肚皮。“地衣救荒”的典故不是虚言,明代庄昶写的《拾地耳》可作旁证——“野老贫无分外求,每将地耳作珍羞。”
地耳的吃法,袁枚和薛宝辰写得最为诱人。《随园食单》中的“葛仙米”即地耳。“将米(葛仙米)细检淘净,煮米烂,用鸡汤、火腿汤煨。临上时,要只见米,不见鸡肉、火腿搀和才佳。”薛宝辰则在《素食说略》中记述:
葛仙米取细如小米粒者,以水发开,沥去水,以高汤煨之,甚清腴。每以小豆腐丁加入,以柔配柔,以黑间白,既可口,亦美观也。
在袁枚和薛宝辰笔下,火腿、高汤均是配角儿,主角儿还是地耳,工序之繁让人想起《红楼梦》里贾府的“茄鲞”。也许,重烹不重食,精致的美食重在烹煮过程。
早年,乡间小路的草丛里藏地耳,薄薄的一层。母亲带了我和妹妹小心拾回,多次淘洗去泥沙,用蒜苗略炒或与黄花菜一道炖肉汤,口感远比現在大棚里木屑塑料袋中靠菌丝生长的木耳细软。许是餐风饮露之故,别具一味。
后来,我上学走过的小路拓宽了,成了能跑汽车的水泥路。或许,故园的其他地方还能找到地耳,但我们偶尔回家一趟,行色匆匆,哪还有工夫去草丛寻它们!
四方水土,四方食事;一季春夏,一季菜蔬。野菜因为普通而让人心里安稳,因为不常见而让与之有故事的人念念不忘。
为品天然之美,人们将部分野菜驯化。规模化栽种后,香菜、折耳根、鸡枞菌成了农贸市场的畅销货。但是,苦麻菜、薇、地耳拒绝离开山野,拒绝与人类科技合作,如今,离开故园的我想在城市里再与它们重逢,恐已成永远的奢望。
舌尖记忆最难将息!故园野菜里有祖祖辈辈的岁月与生命,它们在我的记忆里恒久芬芳着大地的味道……
【责任编辑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