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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之内的海丝奇珍

2021-08-13黄巧好

收藏·拍卖 2021年4期
关键词:龙泉窑外销瓷器

黄巧好

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外国进行文化和贸易交流的海上通道。它是从中国出发,经南海通向印度洋、红海以及地中海之间的海上贸易道路,兴起于秦汉,后经隋唐、宋元时期逐渐繁盛。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明珠,广州与众多珍贵的海丝文物渊源颇深。在6月12日中国国家邮政局发行的《丝绸之路(二)》特种邮票上,聚集了不同时期的四件海丝重点文物,它们或多或少与广州在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地位息息相关。

南越王的海外舶来品

秦汉时期,位于南海之滨的番禺成为了中国与南洋诸国通商的海港,南越王墓出土的银盒和乳香等异国珍宝显示出西汉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已初具雏形。裂瓣纹银盒出自广州西汉南越王赵眜墓,以器身上锤鍱而成的裂瓣纹为主要特征。银盒分盒盖和盒身两部分,均为银质,扣合后呈扁球体,上面饰有交错的裂瓣纹,每圈各两排,每排26 枚,排列紧凑而精致。盒盖上有三个小凸榫,器底附加有鎏金铜圈足座,出土时盒内有圆形颗粒。

这件银盒与古代中国金属铸器有明显区别,器身上的裂瓣纹与古代波斯地区流行的裂瓣纹图案相似,采用的工艺为西方常见的锤鍱法,即利用金银器的延展性将其捶打出各种造型。无论是凸瓣纹装饰还是锤鍱工艺都不见于古代中国,因此这件银盒被认为是来自中亚或西亚地区的海外舶来品。南越王墓出土银盒的器型与西方裂瓣纹银器并非一致,其盒盖上的凸榫和铜圈足应该是传入中国后按照传统器型加工而成,堪称为中西合璧的产物。这种以波斯地区流行的裂瓣纹为装饰的器物并非只发现于番禺城(广州),在山东临淄、安徽巢湖、江苏盱眙、山东青州等地均发现有类似工艺和纹饰的银器,这些地区距离沿海地区较近,而距离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较远,且南越王墓银盒所在的广州自古就是天然港口,因此学界普遍认为这批银器是通过海路进入中国的波斯珍宝。

除了裂瓣纹银盒,南越王墓还出土了乳香、金花泡和非洲大象牙具有典型异域特征的器物。其中乳香原盛放于漆盒内,是原产于阿拉伯半岛的具有较高药用价值的树脂类香料;金花泡是一种采用了黄金焊珠工艺的装饰品,必须在20 倍显微镜下方能观察其焊接点,这种工艺产生于西亚两河流域,后流行于古埃及、克里特和波斯等地;南越王墓西耳室共发现五支原支大象牙,每支长度在120 厘米以上,牙体粗壮,应为非洲大象牙。南越王墓中还出土了一件船纹铜提筒,器身上刻有四艘首尾相连的大船,船身高高翘起、船体有夹板,船内分舱,可见秦汉时期的岭南先民已具备远航的能力。

从南越王墓中出土的舶来品不难看出,2000 多年前广州已通过海路与域外有着贸易往来,这也奠定了广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的重要地位。汉武帝平定南越后,进一步开拓岭南通往海外的贸易通道,《汉书· 地理志》记载了当时自岭南西行驶向东南亚等地的海上航行線路,反映了官方航海通道的正式形成。

唐朝出口的“中国智造”

隋唐时,广州已成为东方第一大港,从广州港出发,沿海路可通往东南亚和印度洋沿岸各国,这条航线也是中国和印度、古希腊、罗马以及埃及等国家和地区进行交往的重要海上贸易通道。自唐开元二年(714)始,唐朝政府在广州设置市舶使,总管外贸事宜,广州城西还设置了“蕃坊”作为外商聚集区,可见隋唐时广州外贸频繁、蕃商聚集。

这一时期,长沙窑生产的瓷器是外销商品的大宗,深受中西亚地区民众的喜爱,许多长沙窑瓷器蕴含着浓郁的异域特色。这件长沙窑青釉褐斑模印贴花椰枣纹执壶便是长沙窑外销瓷器的典型代表,出自1998 年印度尼西亚勿里洞海域打捞出水的“黑石号”唐代沉船。

长沙窑位于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瓦渣坪一带,也被称为“铜官窑”,主要兴起于唐中后期,至五代时衰落,创造了辉煌的烧制历史,与越窑、邢窑并称为“南青北白长沙彩”。长沙窑通过不断吸收异域文化,并将之融入到瓷器的烧制过程中,进而开辟了庞大的外销市场,“黑石号”沉船上共出土了56000 余件长沙窑瓷器,可见长沙窑远销西亚、北非等地,销量巨大、颇受欢迎。在长沙窑瓷器上,常能看到一些具有异域风情的纹饰,如胡人乐舞、阿拉伯文、连珠纹以及椰枣纹等,其中椰枣纹源于西亚常见的枣椰树。这件长沙窑椰枣纹执壶采用了模印贴花的技法先将对鸟椰枣纹贴片模印出来,再贴于执壶的流和双系下,贴片上施青釉,并涂有大块状褐彩纹,以烘托图案。此类执壶除了枣椰纹外,还展现了很多纯正的西亚风格元素,如结带、对鸟、菱形网格护栏等,说明长沙窑根据西亚人群的喜好设计产品,制作了具有异域特色的外销瓷器。

作为唐代最重要的对外港口,广州是长沙窑外销至中西亚的必经之地,“黑石号”沉船上有约700件产自广东地区的陶瓷器,从侧面说明了这件长沙窑执壶极有可能是在广州装船后沿着“海上丝绸之路”销往异域的。

南汉国的外邦奢侈品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岭南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南汉国执政者重视海贸、进一步发展造船业,与外国商贾贸易往来愈加频繁。在1997 年印尼雅加达附近海域发现的印坦(Intan)沉船中,发现了中国陶瓷、中国银锭和约145 枚的南汉“乾亨重宝”铅钱等器物,出自南汉高祖刘岩康陵的玻璃器也被认为是产自西亚伊斯兰国家的器物,可见南汉政权有着较为稳定的西行航道,与航线沿途国家有着频繁的贸易往来。

邮票选取的这件波斯孔雀蓝釉陶瓶出自1965 年发现的福建福州刘华墓中,刘华是南汉国南平王刘隐的次女,嫁给闽王王审知次子、闽国第三主王延均,后唐长兴元年(930)逝世。

刘华墓共出土了3 件形制相似的蓝釉陶瓶,以福建博物院收藏的这件器型最为完整。这件陶瓶上宽下窄,矮颈,广腹,小底,状如橄榄,肩颈处饰有四个绹纹环形系、系孔不通,肩腹部饰四道粗绳状堆纹,整器施孔雀蓝釉,这种釉色在中国出现较晚,是一种以铜元素为着色剂的低温彩釉。这类陶瓶与西亚的伊拉克、巴基斯坦、伊朗等地的伊斯兰式陶瓶相似,而伊拉克地区曾出土多件和刘华墓孔雀蓝釉陶瓶几乎一致的器物,由此认定这些陶瓶的产地应是西亚的波斯地区,时代为公元9 世纪前后。关于这类陶瓶的功能,则有观点认为这是古代波斯地区用来盛油的器皿,多用于墓内点灯,在古代葬俗中也被称为“长明灯”。

在中国唐代中晚期至五代之际的遗址或墓葬中,已知福州、扬州、广州、宁波、广西等地发现有此类孔雀蓝釉陶器或陶片,其中广州的南越国-南汉国宫署遗址五代南汉国遗存中出土有孔雀蓝釉陶片10 余块,为瓶、罐类器物的口沿和腹部残片,根据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对扬州、广州出土的部分孔雀蓝釉陶器保本进行检测,发现其釉料成分与我国传统铅釉系列区别较大,碱性氧化物含量高,以氧化纳和氧化钾为助溶剂,以氧化铜呈色,且几乎不含铅,可见这类孔雀蓝釉陶器属于外来的碱釉系统。

分别发现于南汉王宫遗址和刘华墓中的孔雀蓝釉陶器,将广州和福州这两个沿海城市联系起来,五代十国时期,闽国已充分利用福州、泉州等优良港口“招徕海中蛮夷富商”,闽国与南汉国的联姻也加强了这一区域与广州港的联系。源源不断的外国货品在广州、福州、泉州等港口汇聚而来,成为了上层阶级享用的“奢侈品”。

宋代的“国货之光”

除了以上3 件与广州有着较为紧密联系的海丝文物,还有一件龙泉窑青釉菊瓣纹盘是两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对外贸易的重要见证。两宋时期是中国海外贸易蓬勃发展、海上丝绸之路迅速扩张的重要历史时期,广州、泉州、明州(宁波)等港口城市愈发兴旺。基于港口城市的交通便利,以龙泉窑、德化窑为代表的沿海瓷窑兴起,逐渐代替了原先长沙窑、邢窑的外销地位,其产品成为了外销商品中的佼佼者。

龙泉窑青釉菊瓣纹盘出自1987 年发现的“南海一号”沉船上,这艘满载瓷器的南宋沉船在出港不久就沉没在广东省阳江市附近水域,船上出土了景德镇、龙泉、德化、磁灶、义窑、建窑等多窑系的几十种瓷器产品,其中龙泉窑瓷器以碗、碟、盘为主。这件青釉菊瓣纹盘内壁刻画菊瓣纹,每两瓣之间均有一道凸棱延伸至盘心,花瓣层层叠叠,造型优美,釉色纯净莹润,仿佛有水光流动,整器素雅优美,反映了宋代龙泉窑高超的制瓷技术。

宋代,内地瓷窑产品逐漸退出外销舞台,沿海地区的窑口成为生产外销瓷器的主要来源,龙泉窑口位于浙江丽水市的龙泉市区域,继承了越窑的精湛工艺,在交通运输上靠近丽水、温州、宁波等港口,占据了销至国外的地利。据记载,龙泉窑青瓷有两条主要的外销通道,北向航线经明州(宁波)、杭州、泉州等港口销往东亚地区;南向航线则有两种情况:一是从福州或泉州港出发往南航行至广州,再从广州出海;二是直接从福州、泉州港出发经海南岛至东南亚地区,最后远销至东南亚、西亚、北非等地区。“南海一号”沉船发现于广东阳江水域,极有可能是采用了南向航线的第一种情况,船上发现的这件青釉菊瓣纹盘见证了南宋时期龙泉窑瓷器的外销之路。

《丝绸之路(二)》特种邮票上的这4 件文物跨越了西汉、唐代、五代十国以及宋代四个时期,见证了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从兴起到鼎盛的发展过程,通过欣赏邮票上的4 件珍贵文物,不仅能从中感受海上丝路的千年遗韵,文物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是令人津津乐道。

尽管4件文物发现地点、产地和年代各有不同,但都与广州存在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银盒是岭南地区最早的舶来品,反映了两千年前的广州人勇于探索、敢于尝新的精神,这种精神也促成了广州从秦汉开始就逐渐开辟出通往西方的道路;长沙窑瓷器产于内陆,其外销产品多通过广州、宁波两个口岸销往世界,“黑石号”沉船发现于印度尼西亚附近,可见这件瓷器大概率是在广州港口被装箱上船的;孔雀蓝釉陶瓶的主人是五代南汉国公主刘华,而广州和福州两地都发现了同类器物,令人不禁推测这件陶瓶是陪伴公主远嫁闽地的嫁妆;龙泉窑瓷盘发现于粤西海域打捞上来的“南海一号”中,此时商船刚离岸不久,也令人不禁联系到龙泉窑的东行航线与广州的密切关联。

4件文物中,2件是从西方“引进来”的异域珍宝,2件是从中国“走出去”的国货之光,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古代中国交往从输入到输出的过程。来样定制符合受众需求的长沙窑执壶、体现传统东方之美的龙泉窑瓷盘,对于今天的对外贸易而言也深有启发,文化自信是中国坚持“一带一路”的根本,也是文化输出的必经之路。

方寸之内的4件海丝遗珍,为今人拨开历史厚重的灰尘,重现古代海上丝路的千年繁华,令人不禁遥想当年熙熙攘攘的广州港口上,载满瓷器的货船即将远航时人们的期待和雀跃,货船缓缓驶出港口,带给世界的是东方文化的美,是中国走向世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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