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亮程之“呈”与“诚”
2021-08-12明灯
明灯
呈者,呈现。提起刘亮程,相伴而来的总是“乡土作家”“精神圣地”等偌大名头。然而,乡村、乡土、乡愁……实则是一个被当代部分作家写坏、写滥的话题。言必声称“精神故乡”,擅长忧伤的作家总是睡眼蒙眬,对“浮躁喧嚣”的城市生活不屑一顾,希望有那么一个沉静的乡村,摆脱尘世,岁月静好。于是文人们一边枕在工业化、信息化、现代化的红利上,一边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感和拯救感,给自己骚动不安的灵魂四处寻觅故乡——青苔、断壁、杂草、土食、小屋、炊烟,种种意象纷沓而至,营造出一个比远方更远的桃花源。倘若这些作家真见到现实中物是人非和沧海桑田的乡土,只怕会出现《倚天屠龙记》中殷离复见张无忌却不相认一幕:张无忌陡地领会,原来她真正所爱的,乃是她心中所想象的张无忌……却不是眼前这个真正的张无忌,不是这个长大了的、待人仁恕宽厚的张无忌。
刘亮程之呈,是妍媸毕露之呈。“劳动不需要姓名……没有名字的人还将无休无止地埋身劳动;没有名字的人将像草一样,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荒凉下去。”农村的贫瘠、落后造成生活的艰辛,生活的艰辛则使人们过度劳累;而过度的劳累让他们麻木而愚昧,致使生活变成了生存,一代一代沦为简单的重复机器。刘亮程身处其中,不可避免受到困惑和孤独的折磨。“有时,我会花一晌午工夫。把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辜地挖一个大坑……”他在乡土中迷茫而困惑,不甘于命运的驱使,些微改变又那么苍白无力。他没有居高临下以启迪者自居,只做自己所思、所为的忠实记录者。
诚者,诚意。任何一位歌颂田园牧歌的作者,若有幸穿越到魏晋“悠然见南山”式的田园生活,不出三天便会祈祷逃离自己笔下的天堂。不同于无根之萍式的怀想,刘亮程不滥情,也不故作清远,你可以扎扎实实看到泥土的样子,感受到风沙过境的皮肤疼痛。他道出死生之间的大恐怖,不仅感受到生命本身的悲凉,更体会到生命短暂的恐惧。困惑,孤独,悲凉,爱,恨,忧伤,快乐,痛苦,绝望……所有的一切凝结在文字中。大部分乡愁文章,若按照小学语文老师的任务总结中心思想,大抵都逃不出这么一句:“啊,我是多么想回到那心心念念的故乡!”读罢《寒风吹彻》,没有人想回到那冰冷透彻的故乡,唯有在经历岁月后的某一天突然不能自已。
他早年因寻找柴火被冻坏的骨头不会告诉你一定有属于你的幸运,不会告诉你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他不伪善,更不温暖。诚如其所言:“所有的文化乡村文化体系,都是在这个贫穷和苦难中建立起来的。乡村文化一个最基本的精神就是接受和认命,在认命的过程中,把好和坏都认了。”相较过于迷恋故乡而未曾断奶的部分作家,这种真实的文字却能以碾压性的力量穿透一切人心、人性。
现代乡愁不再是一种离愁、思念、别过,不再隔有漫长的时空距离,乡,在进行时嬗变。不要让我们的乡愁文字退缩为一种绝望的精神舞蹈。
(作者系新作文高中版首席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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