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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川西北高原的长征印记

2021-08-10朱仲祥

椰城 2021年7期
关键词:会师红四方面军雅安

朱仲祥

在建党一百周年的喜庆日子即将到来时,我不禁想起了那年重访蜀中长征路的历程。虽时间已过十余年,但其间的所见所闻仍历历在目。

这是历史镌刻的深深印记,这是一百年中的伟大壮举。

长征如一曲洪钟大吕,将在中国的土地上回荡不息……

十多年前,我参加一作家采风团,来到了当年红军曾走过的川西北高原。

那是仲夏的一天,我们一行数十人从成都出发,翻越海拔4300多米、堪与夹金山比高的巴郎山,告别那里的高山草甸和放牧的牦牛,在四姑娘山下的日隆镇小住了一晚,第二天抵达有“夹金山下红军城”之称的小金县城。

小金过去叫懋功县,县城坐落在大山的夹缝中,一条湍急的小河从县城中间流过,一座公路桥和一条铁索桥连接着两岸的街道。进城公路边逼窄的峭崖上建有一古寺,倒映在路边拦腰筑坝围起的水面,为小金的历史作了最好的注释。站在水泥桥上眺望,青山四周,白云悠悠,终年白雪覆盖的大山,将小城挤压得喘不过气来。难以想象当年数万红军是怎样在这局促的空间立足发展、宣传和战斗的。

在新城一方突出的台地上,建有红军会师广场,是小城唯一的集会场所。每天一到太阳西下华灯初上,居民们便在这里跳起欢快的锅庄舞。广场中间高高矗立着“中国工农红军第一、二、四方面军会师纪念碑”,为两支步枪并列的造型。碑前是两位红军战士大手相握的高大塑像,他们头戴八角帽,脚蹬麻草鞋,身背大草帽,两双眼睛相互凝望,眼神充满革命的坚定信念和会师的无比喜悦,将毛泽东领导的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懋功县胜利会师的历史故事,凝固成永恒的记忆。

小金的红军长征遗迹,主要有天主教堂、达维会师桥、翻越夹金山纪念碑、两河口会议遗址等四处。天主教堂在会师广场的右边,教堂并不大,但保存完整。在灰色的建筑上,插满了红军镰刀斧头的旗帜,赋予了这座教堂新的色彩。1936年6月14日,中共中央和红一方面军两万多人到达懋功县城。21日,总政治部在天主教堂召开了团以上干部“同乐会”。毛泽东在会上接见红四方面军在懋功的高级干部,他向他们分析当前的形势,提出了今后的任务。如今,教堂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教堂里保存着当年“同乐会”的情景,留给我们后来者更多历史的追思。

枕着长征的故事入睡,一夜醒来后我们离开小金县城往前赶。经过位于夹金山北麓的小金达维乡,见公路边耸立着“红军达维会师纪念碑”,我们便在碑旁下车。纪念碑下面是深深的河谷,白花花的河水从山谷里哗哗流过。河水之上有座木桥,从我们的位置俯瞰下去,木桥似乎不大但很结实。一个叫胡继涛的当地小学生,站在会师纪念碑下,神情庄重地给我们讲解:1935年6月12日,红一方面军先头部队红一军二师四团,克服重重困难翻越夹金山,来到达维古镇正面的半山坡上,与红四方面军策应部队意外相逢。6月14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带领党中央、军委和直属部队进抵达维,在达维桥头受到红四方面军九军二十五师所部的热烈欢迎。当晚,军委总政治部在达维古镇后山上的喇嘛寺前,举行了胜利会师慶祝大会。小朋友指着对面说,这座山就是长征途中有名的夹金山。山脚下这座结实的木桥,就是中央红军翻越大雪山后,与四方面军会合的会师桥。原来那座普通的小木桥,以及木桥所连接的窄窄的山路,曾经承载过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革命家沉雄的脚步,镌刻着千万红军战士长征的足迹。我的目光再次从会师桥出发,沿着山脚下的小路向上攀援,一直到高接云天的山巅。我知道那里曾是中国革命的一道“坎”儿,翻过了这道“坎”儿,以后的娄山关、腊子口乃至渡黄河、跨长江都不在话下。

红军会师后,在距小金城北70公里的两河口镇一座关帝庙内,中共中央召开了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两河口会议,在是否继续北上抗日上消除分歧,统一认识。遗憾的是,因行程安排的原因,我们没能去两河口会议遗址,与这处长征遗迹擦肩而过。

黄昏时分,采风团一路风尘来到与小金接壤的金川县。

县城坐落在大渡河谷,但这里的地势比小金县城开阔,县城也大了许多。我们来时,县城外的大山连同山寨里高耸的碉楼,已为沉沉暮云所笼罩;县城里的街灯已经依次亮起,将小山城打扮得珠光宝气;城中的文化中心广场上,上百的汉、藏、羌群众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起了热烈奔放的藏族锅庄舞。

当年,这里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1935年,他们在绥靖境内建立了西北联邦政府,同时还建立了中国革命史上第一个少数民族革命自治政府——格勒得沙共和国。1935年10月中旬,在绥靖城内建立了中共大金省委。1936年2月,大金省委召开全省党代表大会。会后,改大金省委为金川省委。金川红军遗迹集中分布在金川县城老街一带,共有13处,包括中共大金省委、中共绥靖县委、西北联邦政府、格勒得沙共和国、中央革命政府、红五军军部、红三十三军军部等机构旧址,因此这条蜿蜒而上的老街被称为“红军街”。

沿着县城老街石板铺砌的曲巷拾级而上,最先来到一座两层的木楼前,抬头望去,木楼垂垂老矣东倒西歪,陈旧的楼梯踩上去咯吱呻吟。这里是成立格勒得沙共和国的地方,楼上曾经是徐向前同志的住所。小楼对着一排整齐的平房,毛泽东、朱德等会师后,也曾在这里短暂居住过。

我们继续往前行,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内,先后参观了红四方面军总医院旧址、红军被服厂旧址、红军炸弹炸药厂旧址、红军军械修理所旧址、格勒得沙国家商店旧址、格勒得沙国家药店旧址等,现多数保留了当年的原貌,一种木头和石块结合的当地建筑,或仅有数间,或独立成院,皆非常简陋。站在红军街的最高处,俯视脚下的金川县城,见宽阔的休闲公园铺陈在大渡河畔,新兴的街道纵横于大山脚下。滔滔河水从城中穿过,一如历史匆匆的脚步。

闲聊时,县委宣传部长给我们介绍道:在中国革命最艰难的时期,金川人民与红军团结互助,共渡难关。当时金川人口8万余人,耕地不到7万亩,粮食平均亩产130斤左右,金川人民为红军筹集粮食却上千万斤、牛羊上万头。同时还送了数千青壮年参加红军。至今,金川的父老乡亲以这里曾经留下过红军的足迹和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的身影而感到自豪。

这天中午来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首府马尔康,长征时这里叫芒康,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商品集散地。红军长征涉足川、滇、黔三省,其中有不少路段都是走的茶马古道。

稍作休息后,采风团一行走进了距城区13公里的卓克基土司官寨。官寨位于卓克基镇纳足村,占地1480平方米,高大的石头房呈全封闭状态,欧洲城堡似的矗立在梭磨河边。官寨里面是木头架构,组成一个四层高的四方天井,红柱粉墙,雕梁镂窗,回廊环绕,非常豪华。我惊奇地发现,在第二层的一间宽大的客厅里,居然悬挂着两面斧头镰刀的旗帜,布置成会议室的模样。原来在1935年7月初的一个清晨,踏着川西北高原浓浓的雾霭,毛泽东推开了土司官寨沉重的大门,在土司的书房蜀锦楼住了一周。闲暇之余,他详细考察了这个城堡似的官寨,联系到《三国演义》第八回中对郿坞的记载:“古有郿坞,今有官寨,土司这个城堡,应该是长征途中见到的最有特色的一个民居了。”官寨对面一河之隔,有一个安宁祥和的嘉绒藏族村寨,一座座藏族民居,依次排列在山脚的缓坡上。这便是红军翻过第二座雪山后的会合点,山路上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红军刻在石头上的标语口号。电视剧《长征》有部分镜头就在这里拍摄。

我们返回成都,经过理县。红军1935年至1936年经过理县,该县就有包括汉族、藏族、羌族380人参加了红军。理县分管文化宣传的领导早早等候在公路边,一见我们这群作家就讲开了红军长征经过理县的历史。离别时还将早已准备好的资料《红军长征过理县》,人手一册送给我们。理县有桃坪羌寨,有米亚罗红叶,有毕棚沟风光和古尔沟温泉,但他们都没有提及,只送我们关于长征的资料,尤其让我感动。

翻开他们所送的资料,里面有两个女红军的故事感人至深:出生于小金县木龙乡的藏族女子姜秀英(藏名不详),与母亲和小弟一起逃难翻过鹧鸪山来到理县,曾给千户当过娃子,后给人做了童养媳,最终由于所生的孩子夭折被赶出家门,在山洞里过着“野人”般的生活。1935年5月红军到达理县,她毅然动员母亲和弟弟一起参加了红军。她后来在理县保卫局做司通(翻译),后调中共金川省委保卫局、粮食局工作,并随红军一起翻雪山、过草地,最后到达延安。还有一位叫桑娜金措的藏族女子,14岁和母亲、姐姐一起参加红军,在红四方面军家属队做司通、宣传员。后年幼的她在大家的照顾下,凭着坚强的毅力爬过了雪山、走过了草地,其间多次把腿摔伤,多次欲放弃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但最后还是坚持走完了长征。1936年红四方面军在保安、吴起镇与红一方面军会师后,桑娜金措参与了筹建第一被服厂。这两位藏族女红军的故事虽然大同小异,却是红军女战士们参加革命历程的缩影。

不想时隔数月,市文联组织作家艺术家去甘孜州采风,我又有了重走长征路的机会。

我们首先来到山水相连的雅安市。雅安地处岷山脚下的青衣江畔,因一年中雨天居多,又称雨城。雅安是原西康省省府,也是红军长征曾留下足迹的地方。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两大军事奇迹:强渡大渡河,翻越夹金山,就是在雅安境内创造的。英勇悲壮的百丈关战役的枪声和呐喊,至今还在人们心中萦绕。

我曾在此之前到雅安开会,参观过名山县“百丈关战役纪念馆”,了解了那场血雨腥风的恶战。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在攻占雅安的同时,集中主力向富庶的川西平原进军,蒋介石和四川军阀都为之震惊,四川总司令刘湘急向川中军阀呼救,并急调唐式遵、王趱绪、范绍增等部队,赶赴西昌,途经名山、邛崃、大邑、丹棱、洪雅一带阻击红军的进攻。“打倒成都吃粮去!”张国焘集中了红军15个团的兵力共3万多人,以百丈关为中心展开了一场殊死恶战,激战七天七夜,双方难分胜负,形成拉锯战。红军虽然重创敌人,歼敌15000余人,但红军也损失惨重。11月21日,红四方面军开始向后方撤退。这次战役,是红四方面军南下从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进而开始悲剧性退却的一个转折点。

也就是在那次,东道主安排我们去游览雅安白马寺。沿途老旧的墙壁和突出的山岩上,不时闪出一处处依旧鲜红的繁体字标语,内容是宣传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之密集,保存之完好,令我感到震撼。雅安的朋友说,1935年5月25日,中央红军在石棉县安顺场强渡大渡河,经宝兴县翻越夹金山,在懋功的达维乡与拥有七八万将士的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其间在雅安活动近一个月。红四方面军南下后,又在雅安境内活动达四个月之久,在芦山县成立了中共四川省委和四川省苏维埃政府,在雅安的六个县建立了中共县委和县、区、乡、村苏维埃政权;广泛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动员青年踊跃参军,随红军北上的近5000余人……

我们的采风团来到雅安天全县,穿越长长的二郎山隧道,进入了与雅安一山之隔的甘孜州。甘孜藏族自治州也位于横断山脉隆起的川西北高原,是连接内地与西藏的纽带,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1935年5月至1936年7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二、四方面军先后在泸定、康定、丹巴、道孚、甘孜、理塘、稻城、巴塘、白玉等16个县经过和停駐,活动时间长达15个月。

我们沿川藏公路前行,大渡河在山谷中蜿蜒成一条银亮的线。不久后泸定城外的红军飞夺泸定桥纪念碑就出现在我们眼前。纪念碑矗立在一开阔地上,碑体为铁索造型,很有特点也很有力度,成为那段历史凝固的记忆。向纪念碑行过注目礼后,我们进入了建在大渡河谷里的泸定老县城。抬头望去,左边是高耸的大山,右边是大山的高耸,滔滔的大渡河就从这两山之间匆匆流过,昼夜不息地发出轰轰的声响。那十三根连接大渡河两岸、决定中国命运的铁索,就横跨在泸定城边。抬头望去,清代的门楼雕梁镂窗,飞檐翘角,巍峨高筑,气宇轩昂,康熙皇帝的御笔“泸定桥”三个鎏金大字赫然在目。穿过轩敞的门楼,穿过身穿红军军服照相的人群,我们走在硝烟散去的铁索桥上,对面是一座古老的寺庙,脚下是奔涌不息的河水,头顶是逼窄的一块蓝天。尽管桥上的铁索经不住时间和风雨的剥蚀,已经被换掉了不少,但75年前血与火的较量依然重现在眼前,22位勇士勇猛向前的英姿依旧跃然眼前。当年康熙改土归流后修建这座铁索桥时,只想到用它连接起商贾往来的茶马古道,断然没有料想到数百年后会发生这场殊死的较量。

在门楼里的一商铺,我买了一本关于那场战斗的纪念册子,发现里面记载当年红军掉进河里仅一人,而不是过去了解的三人。红军长途跋涉,敌军以逸待劳;红军以血肉之躯在烧红的铁索上爬行,敌军躲在桥头堡里用机枪扫射,按理胜负自知,但发展的结果却恰恰相反。我想:这不是简单军事力量对比的问题,而是历史深思熟虑后的必然选择。

我们继续向甘孜州腹地行进。路边的秋林早已染醉,满眼是一片金黄,一片深绿,一片鲜红,一片淡紫。大渡河水时而沉静清澈,倒映着岸边的柳树和沙棘、农房和坡地;时而浪花翻卷,在山谷里纵情放歌。一座座晶莹圣洁的雪山,不时在远处闪亮登场,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在海螺沟沟口的磨西镇,居然有座四星级酒店——长征大酒店。这座酒店占地60余亩,总建筑面积约2万余平方米,其装修与设施的现代时尚气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豪华房间、豪华宴会厅与会议室、温泉游泳池以及漂亮的园林绿化,晚上高档次的少数民族歌舞表演和珠光宝气的霓虹灯饰,无不令人惊讶。

走出酒店,见镇上农家旅店还有很多,装修得都很洋气,竞相媲美争辉。其间夹杂着商店、歌厅、烧烤店,一派繁荣富足的景象。遥想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煮皮带食草根,许多战士倒在长征路上,其中有不少战士因饥寒交迫就倒在了这海螺沟。抚今追昔,今昔两重天,不由感慨“天翻地覆慨而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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