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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否定极项的认知及第二语言教学探索

2021-08-09姚倩

文教资料 2021年13期
关键词:第二语言

摘   要: 否定极项是汉语中的一类特殊语言项目,在语言习得领域备受关注。本文以汉语否定极项为例,总结了部分语义允准条件和习得认知领域的研究,并对否定极项的教学模式提出了建议。

关键词: 否定极项   显性教学   隐性教学   第二语言

一、关于否定极限的理论介绍

否定极项(negative polarity item)是语言中一类比较特殊的项目,倾向于出现在否定语境中。若出现在肯定语境中,则需要特殊的语义允准条件。由于否定极项的特殊性,在本体界和语言习得领域备受关注。否定极项涉及句法—语义界面,因此这一特殊项目的习得研究,可以检验句法—语义界面理论。

沈家煊(2015)细致区分了“极性词”和“极量词”。如果“正负颠倒”后,也就是将肯定句和否定句颠倒后,句子不合语法,造成这种不合语法的“极量词”就叫做“极性词”。例如“一+名量/动量”:

(1)一天(也)没休息*一天休息了

沈家煊(2015)同时指出“语言中有些词语一般只能用在肯定句,有些词语一般只能用在否定句。如果把肯定、否定看作正、负两极,那么语言中有些词语属于‘极性词”。在英语中有不少极性词,例如“ever”和“lift a finger”:

(2)*Max ever works.

Max doesnt ever work.

“麦克斯从来不干活”。

与之相反的是,“delicious”和“still”是“正极词”,一般说来,只能用于肯定句:

(3)*The soup isnt delicious.

The soup is delicious.

“汤的味道好极了”。

“极性词”并不是只能出现在肯定句或者否定句中,当出现在不同语境中时,它们的分布会受到一系列因素的影响。从句法来说,允准语必须C统领否定极项。从语义上说,允准语和否定极项必须匹配,所以否定极项的认知同时涉及句法和语义两个方面的问题,同界面假设(interface hypothesis)相关。因此,不少研究者将其作为一个着眼点,研究同时涉及句法和语义的问题(姚倩,2016)。

汉语的“任何”“从来”“根本”“丝毫”都是很典型的否定极项,其中大部分是副词,倾向于出现在否定语境中,例如:

(4)我从来不锻炼身体。

(5)我没有任何意见。

以“任何”为例,如果出现在肯定语境中,必须受到“都”、条件句、能愿动词等允准条件的允准,否则句子不成立(张定,2013)。例如:

(6)任何人都要来上课。

(7)如果你有任何建议,请告诉我。

(8)她可能會用任何手段帮助你。

隐性否定动词也可允准否定极项的出现。例如:

(9)他拒绝跟任何人合作。(“拒绝”是隐性否定动词。)

石毓智(1992)基于“量”的含义,总结了“肯定和否定公理”。即,量小的事物否定性强,相反,量大的事物肯定性强,位于量大和量小之间的事物肯定程度和否定程度基本相当。语义程度小的,例如“挂齿”,只用于否定结构。语义程度高的,例如“倾诉”,只用于肯定结构,在使用中不能在前面加“不”或“没”否定。语义程度居中,例如“谈论”,可以自由用于肯定结构和否定结构。

Van der Wouden(1997)给肯定极性词和否定极性词分别下的定义是:肯定极项是不能恰当地出现在否定语境中的表达,例如英语中的some和already。否定极项是只能恰当出现在否定语境中的表达。例如英语中的any, yet, a red cent。

沈家煊(2015)和Van der Wouden(1997)都认为语义程度是一个连续变化的过程,用于肯定还是否定其实是一个频度问题。

Huang(1982)指出wh词用作量化词的严格限制,只有两种语境下可以用作量化词。一是“情感”语境(affective context),在否定句、是非问句或条件小句中的某个位置。在这种情况下,它们都是“否定极性词”(negative polarity item, NPI)。二是当这些词在辖域“都”之前的位置时,可以用作量化词,表示任指。例如:

(10)谁都喜欢他。

二、关于汉语否定极项的习得和认知研究

因为否定极项对语境的特殊要求,所以认知方面的研究备受关注。否定极项的加工能够很好地反映被试加工句法和语义的能力。

我们分别研究了汉语中的几个否定极项,包括“任何”“根本”“从来”及否定语境中的“什么”,同时结合了在线和离线两种方式研究母语者和二语者对不同允准条件的接受情况。离线研究主要运用的是可接受度判断任务,考察被试对不同语义允准条件的接受度。在线研究运用的是自控步速阅读(self-paced reading)任务,是以此任务为语义允准条件的允准能力排序。

对母语者的研究结果补充和完善了本体研究中语义允准条件的总结。通过对二语者的研究,发现二语者能够习得一部分语义允准条件,例如,当“任何”被“都”或者条件句允准时,却不能习得另一部分语义允准条件。这一研究的理论价值在于对句法—语义界面理论的检验,说明句法—语义界面对习得的阻碍不具备普遍性。同时带来的教学启示是,此类对句法和语义都有要求的语言项目在教学中的展示仍然不够充分,在教学中应该加强。需要思考的是,应该使用怎样的教学方式?应该使用显性的教学方式还是隐性的教学方式?

否定极项的实证研究解决了诸多问题。

第一,隐性否定动词的否定强度。从母语者的判断来看,一部分隐性否定动词做允准语时是可以接受的,然而二语者不能接受。涉及二语者是否意识到隐性否定动词的否定功用。从母语者的判断来看,隐性否定动词可以直接允准“任何”的出现。但是“从来”“根本”需要副词的帮助,才能允准隐性否定动词的出现,体现汉语否定极项的差异性。

第二,实验结果得出,学习者能够掌握一部分语义允准条件。那么同母语背景是否存在一定的关联呢?被试的母语背景相对比较复杂,但是在可接受度表现上具备一定的普遍性。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被试习得句法—语义界面的问题存在一定的普遍性。

第三,从自控步速阅读实验结果来看,允准“从来”的副词中,“只”的允准能力最强,“只”和英语的only相当,说明排他算子(exclusive particle)在允准否定极项时能力相当。

第四,从二语者解读否定语境中“什么”的情况来看,存在很多困难。“没V什么+宾语”通常有两种解读。例如:

(11)我没买什么东西。

一种解读是,我什么东西都没买。另一种解读是,我买了东西,但是买得很少。但是从研究来看,二语者通常只能通达第一种解读(姚倩,2020)。

说明否定极项习得除了有句法问题外,在解读方面也存在一定问题。这里体现出的解读困难主要是和量(scale)有关,学习者没有充分习得层级。学习者没有掌握的是“什么”表示“小量”的语义,只掌握了表示“空集”的解读,将“没买什么”等同于“没买”,体现了学习者层级体系尚不完整,说明教学中关于语义解读讲解得不够到位。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目前对否定极项教学主要存在的问题是:第一,句法分布讲解不够到位。第二,语义允准条件展示不够充分。第三,学习者对隐性否定动词的习得不够,尤其是在允准否定极项这个方面,几乎没有认知。第四,学习者极有可能只把“否定极项+否定词”看做语块习得,例如“从来不”“根本不”等结构,将否定极项等同于只跟否定词共现,由此忽略其他语义允准条件。第五,教学对语义的讲解还不到位。

如前面所述,否定极项的出现需要特定的允准语,由此构成一个语言依存(linguistic dependency)的关系。允准语和否定极项之间必须满足C统领,当允准语不能C统领否定极项时,在认知上会造成一定的错觉,叫做语言幻觉(linguistic illusion)。例如:

(12)*The author that no critics recommended have received any acknowledgment for a best-selling novel.(Parker & Philips,2016)

翻译:没有评论家推荐的作者收到任何关于最畅销小说的感谢。

这里的“没有”不能统领“任何”,处于一个错误的句法位置。但这样的句子在快速阅读中会不会被判断为接受是很值得关注的。这就是所谓的语言幻象(linguistic illusion),即在解读的早期,被试可能不会接受句子,但是在更多呈现以后,被试会接受这类句子。近年來,这类研究很受关注。研究者围绕加工机制、工作记忆等展开了实证研究,深入探讨了语言幻觉是否存在,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幻觉机制同哪些因素存在关联。成功的语言解读会受制于句法、语义和语篇,依赖记忆的机制,因为需要从前面的语境中提取信息。

Parker & Phillips(2016)基于英语否定极项ever和any的语言幻象研究发现,ever的幻象非常明显,any的幻象并不明显。说明否定极项的幻象并不具备普遍性,只存在于某一些否定极项上面。通过加上插入语的实验,发现语言幻象的产生并不是基于结构的,而是取决于允准语和否定极项的距离。

目前的研究既有完全基于本体的研究,又有基于第二语言习得的研究。既有离线研究,又有在线研究。在线研究的价值在于考察幻象同工作记忆的关系。关于“任何”的加工是否存在语言幻象正在探讨中。从目前研究来看,汉语否定极项加工中的幻象还不是特别明确的。

三、关于句法—语义界面教学的突破点

前面提到,否定极项体现了句法—语义的界面问题,因此否定极项的教学可以为句法—语义界面的习得提供一定启示。针对此类语义允准条件丰富的项目,到底运用显性教学还是隐性教学非常值得讨论。

DeKeyser(1998)①(159)非常支持显性知识的教学,认为语言教学应该进行形式教学,为学生建立显性知识体系,在大量练习后可转化为隐性知识。在讲授否定极项这样一个句法分布具有明显特点的语法项目时,显性教学是非常有必要的。教师应该在教学中明确此类语言项目的分布,强调元语言知识的传授,将句法分布的讲解提高到较高的层次,向学生明确指出,哪些语境不能使用否定极项,哪些语境可以使用否定极项,明确总结哪些疑问句中可以使用否定极项。否定极项倾向于出现在非确定性语境、条件句中,这一类知识应该作为元语言知识向学习者讲解。否定极项出现在是非问和正反问中的可接受度极低,应该向学生明示,否定极项一般不出现在疑问语境中。对于否定极项的语义,应该清晰地解释。在否定语境中,此类结构包含两种解读,应该结合语境讲解。还应结合韵律的知识教学,根据王萍、王晓雯(2020),发现当疑问词在表达“任指”和“疑问”时,在音高、时长和音强上有一定差异。姚倩(2011)通过实验研究发现,学习者对汉语句子的韵律信息极度不敏感。因此还应让学生在语音上区分表达不同含义的疑问词,并且培养他们的辨音能力和听感。

在决定哪些允准条件用于显性教学时,不仅需讲解语境,还需考虑频率的因素,重点练习使用频率高的语境。

在显性教学的同时,还应结合隐性教学方式。根据Swain的看法,任务型教学法就是为了弥补形式教育的不足(袁芳远,2016)。可考虑使用听写—重构(dictogloss)的任务进行。任务型教学法主要还是基于内容的教学法,学习者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有更多的语义交流。例如,运用聚焦型任务(focused-task)的方式。聚焦式任务比较常用的方式是听写—重构任务。教师在教学之前准备一篇文章,将“任何”的不同分布嵌入文章中,文章大概200字。教学过程如下:

第一步,学生头脑风暴(brainstorming),思考同文章主题相关的内容,并描述。

第二步,将学生分为两人一组,听文章。要求学生听三遍。第一遍,教师用正常速度读给学生听。第二遍,教师用较慢的速度读给学生听,让学生有时间吸收。第三遍,让学生结合文章前后理解,加强理解。在听的过程中,不能做笔记。

第三步,给学生10分钟—15分钟的时间讨论如何复述并且为故事想一个结尾。

第四步,两名学生合作复述。复述过程中可以使用相关词表。

第五步,完成以显性知识为主的练习。

在聚焦型任务前是否需要加入显性教学是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现有研究显示,如果在聚焦型任务前显示知识的讲授,会影响口语任务完成的复杂度、流利度和准确度(Ellis et. al, 2019)。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学习者在接受了显性教学以后,认为口语任务是练习目标语法,因此影响了整个口语完成效果。然而,关于显性教学结合聚焦型任务是否对学习目标结构产生积极影响是非常值得探讨的现象,在将来的研究中应该进行探索。

四、结语

否定极项所反映的句法—语义及教学问题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尤其是关于此类复杂项目的教学问题值得进行实证研究。从理论和教学实践来讲,否定极项的研究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袁芳远.基于课堂的第二语言习得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参考文献:

[1]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100-102.

[2]王萍,王晓雯.汉语疑问代词“谁”表“疑问”和“任指”的韵律和听感特征比较[J].世界汉语教学,2020(3).

[3]姚倩.利用韵律信息解读“都”字句歧义的实验研究[J].华文教学与研究,2011(4).

[4]姚倩.以漢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习得“任何”的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6(3).

[5]姚倩.“什么”还是“任何”?——汉语二语者如何解读否定语境中的“什么”[J].语言教学与研究,2020(5).

[6]袁芳远.基于课堂的第二语言习得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7]张定.汉语疑问词任指用法的来源——兼谈“任何”的形成[J].中国语文,2013(2).

[8]Ellis R, Li S & Zhu Y. The Effect of Pre-task Explicit Instruction on the Performance of a Focused Task[J]. System, 2019(80):38-47.

[9]Parker D & Phillips C. 2016 Negative Polarity Illusions and the Format of Hierarchical Encodings in Memory[J]. Cognition, 2016(157):321-339.

[10]Van der Wouden T. Negative Contexts. Collocation, Polarity and Multiple Negation. Routledge[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7.

[11]Yuan B. Domain-Wide or Variable-Dependent Vulnerability of the Semantics-Syntax Interface in L2 Acquisition? Evidence from Wh-Words Used as Existential Polarity Words in L2 Chinese Grammars[J]. Second Language Research, 2016(26):219.

本研究是重庆市社科规划办社科规划研究博士项目“基于心理语言学的汉语否定极项研究”成果的一部分,项目号:2019BS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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