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八大女杰，湖南为何能占其五？

□ 吴双江

秋瑾

唐群英

向警予

如果红色是共和国的底色，那红色也是近现代湘女的底色。

回首百年，红色湘女是中国革命史中的重要力量，不仅进入史册，而且影响深远，缔造出今日湖南“妇女半边天”的壮阔气象。

1995 年，在北京召开的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上，秋瑾、宋庆龄、何香凝、唐群英、向警予、蔡畅、邓颖超、帅孟奇被中央认定为“中华百年八大女杰”。令湖南人自豪的是，这其中有4 位是湖南人，一位是湖南媳妇。她们是秋瑾、唐群英、向警予、蔡畅、帅孟奇。

除此之外，红色湘女群体还创造了众多的全国第一：中国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唐群英，中共第一个女党员缪伯英，第一个女中央委员向警予，第一位女县长邵振维，全国妇联第一任主席蔡畅，新中国第一位女将军李贞……以及那些从三湘大地上走出的千千万万个女性精英。可以说湖南是当之无愧的“中华女杰之乡”。她们为中国革命抛头颅、洒热血，以生命演绎着红色湘女的坚贞与不屈，向世界展示着红色湘女的惊人魄力；打破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中国。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红色湘女群体勇立潮头并大放异彩？

觉悟：妇女解放与革命运动激荡

“啪!啪!”

宋教仁（同盟会中部总会总务干事）、林森（南京临时参议院议长）各挨了一记耳光。打人者唐群英扬长而去。这是发生在1912 年8 月的一幕，宋、林当时正主持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的事务。何事引得唐群英如此暴怒？

辛亥革命胜利后的1912 年3月，南京临时政府公布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其中竟取消了之前同盟会政纲中对于男女平权的规定。这是作为同盟会首位女会员的唐群英所不能容忍的。

为此，3 月19 日，她率领20余名女子闯入临时参议院，要求审议妇女参政权。而议长林森的推诿态度，令女将们异常愤懑。翌日，唐群英率众列队来到参议院求见议长，并要求列席旁听。遭到拒绝后，怒不可遏的女将们砸碎议院玻璃窗，并打翻前来阻止的警卫，闯入议院与议员们进行辩论。双方各执己见，最终不欢而散。21 日，唐群英召集了更多女子再次来到参议院，且佩带武器，议长不得不打电话给孙中山，请求“总统府”派兵保护。后经孙中山斡旋，女将们方才离去。

蔡畅

帅孟奇

在多次申诉无果后，唐群英怒而动手，于是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唐群英是湘军提督、振威将军唐星照的第四个孩子，虎父无犬女，10 岁时她就跟随父亲练剑，并且拒绝缠足；她熟读《木兰词》《烈女传》《精忠岳传》等中国典籍，长大后不仅能写一手好诗文，还能骑马击剑。

望着这个果敢豪迈、文武双全的女儿，唐星照感叹道：如果是个儿子，必能光耀门楣。唐群英听罢反问：是女儿，就不能光耀门楣吗？

唐群英后来的成就确实称得上“光耀门楣”，她在辛亥革命时期组织女子北伐队并任队长，是我国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与领袖，是中华民国的缔造者之一，被孙中山誉为“创立民国的巾帼英雄”。唐群英也是民国初年一位很有影响的女报人、女诗人、女子教育家，被称为“一代女魂”。以唐群英为代表的红色湘女，正是在妇女解放和社会革命的时代潮流中开始觉悟和反抗。

说到觉悟，就不得不提另一位女杰秋瑾。秋瑾是中国女权和女学思想的倡导者，近代民主革命志士，第一批为推翻清政权和数千年封建统治而牺牲的革命先驱。秋瑾的一生是辉煌的，辉煌又在于觉悟，在于行动。

1875 年，秋瑾生于浙江绍兴，从小就崇拜岳飞、文天祥、花木兰、秦良玉等民族英雄和女中豪杰，蔑视封建礼法，提倡男女平等，留下了许多充满强烈爱国思想和饱满革命热情的诗篇。

1896 年，她奉父母之命嫁到湖南双峰荷叶镇王家，在这里生育了一儿一女。1904 年夏，秋瑾冲破封建家庭的束缚，自费东渡日本留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在日本，她和唐群英等人积极参加留日学生的革命活动。秋瑾创作的《鹧鸪天》抒发了她立志为国牺牲的心声——“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1905 年，秋瑾回国加入光复会。同年7 月再赴日本东京，加入同盟会，被推为评议部评议员和浙江主盟人。翌年归国，在上海参与创办中国公学。1907 年1月她创办我国第一份宣传民主革命的妇女报刊——《中国女报》，号召妇女为争取解放而斗争。

1907 年2 月回浙江，秋瑾接任绍兴大通学堂督办，与徐锡麟共筹在皖、浙两地发动武装起义。7 月6 日，安庆起义失败，7 月13日清兵包围大通学堂，秋瑾不幸被捕。她坚贞不屈，怅恨自己壮志未酬，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绝命诗。7 月15 日，秋瑾从容就义于绍兴古轩亭口，年仅32 岁。

在女权思想的影响下，由秋瑾、唐群英等掀起的妇女解放运动在辛亥革命时期达到高潮。然而，由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辛亥革命归于失败，资产阶级的妇女解放运动也以失败告终。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1917年俄国发生的十月革命，推翻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起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从而开创了人类历史的新纪元，也开辟了妇女解放的新时代。

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中国共产党诞生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从此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中国共产党从解放一切被压迫人民的立场出发，自觉地将领导妇女解放视为己任，把妇女解放运动与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运动结合起来。妇女解放运动也由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少数上流社会妇女的运动转变为全体妇女，特别是广大劳动妇女的解放运动。

壮大：革命斗争中锻炼成长

毛泽东曾经指出：“中国的男子，普通要受三种有系统的权力的支配（指政权、族权、神权）……至于女子，除受上述三种权力的支配以外，还受男子的支配（夫权）。这四种权力——政权、族权、神权、夫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

可见，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妇女由于受到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迫、歧视与无条件的支配，命运十分悲惨。而中国妇女一旦觉悟起来，必将成为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重要力量。

中国共产党深刻认识到妇女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1922 年7 月，党的二大通过的第一个“关于妇女运动的决议”规定，中国共产党目前领导妇女运动的任务是：“帮助妇女们获得普通选举权及一切政治上的权利与自由”“保护女工及童工的利益”“打破旧社会一切礼教习俗的束缚”。该决议还指出，妇女的解放不仅仅限于此，因为这些努力“不过为达到完全解放目的必须经过的驿站，在私有财产制度之下，妇女真正的解放是不可能的，前进，才能跑进妇女解放的正路”。

于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妇女解放和社会革命的潮流滚滚向前。湘籍女杰向警予欣喜地欢呼：“二十世纪的时代是被压迫阶级从压迫阶级中解放出来的大变化的时代。这个时代是人类到全体平等自由之路的过渡时代。”这种革命的时代潮流，特别适合湘籍女性才华的发挥，从而形成一个红色湘女群体。

以向警予、蔡畅、帅孟奇为代表的女杰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其中，向警予、蔡畅是参与旅法共产党早期组织创建的湘女。向警予是蔡畅的嫂子，是党的早期领导人蔡和森的妻子。她们都是在蔡和森的影响下接触到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和妇女解放理论，有力地推动了国内妇女运动的深入发展。

向警予1895 年出生于溆浦县商会会长家庭。1912 年，她到长沙求学，先后就读于女子师范和女子中学，1920 年参加新民学会并与蔡畅组织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同年年底赴法勤工俭学。

在法国，向警予在各种主义的比较中选择马克思主义。她同蔡和森一道，同工学世界社内部存在的工学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进行讨论和斗争；她关注妇女解放，发表《女子解放与改造商榷》，强调妇女解放是社会改造的根本问题，很快成长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回国后她在党的二大当选为中央委员和妇女部长，成为党的历史上第一位女中央委员。

1900 年5 月，蔡畅出生于湖南湘乡（今双峰县）。1919 年.五四运动号角吹响，随后她与向警予等12 名湖南进步女性远赴法国留学，从此踏上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1922 年，蔡畅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1923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5 年，蔡畅回国参加革命，之后就一直从事妇女工作。她倡导扫除封建礼教、废弃买卖婚姻，教妇女能独立自主；兴办学校、进行教育，教妇女能自尊明理；组织生产、传授技术，教妇女能自食其力。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她把一个个“足不能出户”的妇女训练成了工人、农夫、教员，甚至战士，前方出力、后方生产。新中国成立后，她动员和组织全国广大妇女投身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让女性的力量得以彰显。

帅孟奇则是从妇女运动中成长起来的红色湘女。1897 年，帅孟奇出生于汉寿县一个贫苦知识分子家庭。她曾就读于乡办小学和长沙周南女校，因家境贫寒中断学业。1913 年到常德女子工业传习所学习织布，1915 年回乡帮助家里织布种地。五四运动期间，在丈夫许之桢的影响下阅读《新青年》等进步刊物。1921 年到汉寿县新办的女子小学任教，1922年筹建汉寿县女界联合会，创办民益女子职业学校。1926 年6 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2 年10 月，帅孟奇在上海因叛徒出卖而被捕入狱。在狱中，敌人对她严刑拷打，甚至动用极刑。但她仍然岿然不动，宁死不屈，保护了党的秘密。后来，无计可施的敌人只能把她继续关押在监狱中。1937 年5 月，病重的帅孟奇终于获准保外就医，迎接她的却是一系列不幸的消息：唯一的女儿在13 岁那年被敌人毒死，父亲被驱逐出湖南，母亲疯了，丈夫误以为她已经牺牲另外组织了家庭……她没有沉沦，而是擦干眼泪，全身心投入新的革命工作。后来，她没有再组织家庭，却养育了许多革命的后代，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孩子们叫她帅妈妈。

1956 年帅孟奇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在中央组织部工作近20年，她始终遵循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从未为自己的亲属安排过工作，谋取过一个职位。

在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下，向警予、蔡畅、帅孟奇等红色湘女成长为第一批女共产党员，其中还有很多女性革命者成为党早期的重要领导人物。比如中共第一个女党员缪伯英、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等。从此，红色基因真正注入了湘女的血脉之中。

扬名：湖湘文化熏陶下淬炼风骨

胡适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大凡一个思想家，他思想体系的建立，总跳不出他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和他智慧成长期中的时代环境。这是他的根。其后枝叶茂盛开花结果，都是从这个根里长出来的。”红色湘女群体形成的文化基因，便是湖湘文化。

在这几位女杰身上，处处闪耀着湖湘文化的璀璨光辉。湖湘女杰之一——向警予在少年时期就深受屈原情感和境界的熏陶，在她那上下求索、特立独行、为真理而献身的革命生涯中，湖湘文化深厚的人文背景对其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928 年3 月20 日，由于叛徒的出卖，向警予不幸被捕。敌人对她实施了严刑逼供，但她始终坚贞不屈，严守党的秘密，表现了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和崇高品格。5 月1 日，国民党新军阀决定在这个全世界工人阶级的节日里杀害她。向警予视死如归，在走向刑场的路上，沿途向广大群众进行演讲。敌人对此极端恐惧，宪兵们不断殴打她，制止她说话，但她仍然坚持讲下去。残酷的刽子手向她嘴里塞进石头，又用皮带缚住她的双颊，街上许多人看了都哭泣起来。向警予被押赴刑场，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英勇牺牲，时年33 岁。

蔡和森闻讯后写下《向警予同志传》，表达浓浓的怀念之情。他在文中写道：“伟大的警予，英勇的警予，你没有死，你永远没有死!你不是和森个人的爱人，你是中国无产阶级永远的爱人!”

另一位“用自己的血来警醒世人”的女杰秋瑾，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湖南人，但无论从她短暂一生的经历看，还是其本人的文化认同视角看，秋瑾在湖南生活的时间更长，受湖湘文化的影响更大，她的口音、生活习惯、她的家庭子女和交游圈子，更多地表现出一位地地道道的湖南人特质。引用一位与秋瑾同时代的学者陶在东的话说，“女士虽浙籍，而随宦生长湖南，口音习惯，纯乎一湖南人也。”她曾盛赞“为变法流血第一人”的谭嗣同，认为他视死如归，有英雄气概。没曾想，多年后她成了谭嗣同式的中国女侠。

湖湘文化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追求经世致用、敢为天下之先的开拓勇气与革新精神。“经世致用”的核心的理念就十分注重引导人们走向实政、实用、实行的经邦济世之路，主张通家国天下治安之计，通经学古而致诸用，以天下为己任，研究有用之学和社会实际问题，而不是只寄情于山水、埋头于经史、执笔于风花雪月。致力于把研习经史和通晓时务结合起来。红色湘女们深受这种学风的影响。她们时刻关注现实，心系国计民生的社会改革之举。

她们发现“盖社会之坏象，大有关于教育，然吾中国之教育固为可怜”，“女子沉沦黑暗，非教育无以拨明智，要自立于社会，有学识技能，才能拨于黑暗”。没有教育，女子就不可能觉醒。所以，他们认识到“妇女救国救己，都要从教育始”，“教育是提高女子学识能力催促社会文化进步的唯一妙法”。

1898 年创办于上海的经正女塾被公认为近代国人自办的首所女校，而几乎就是在同年维新人士腾骥在湖南邵阳也创办了腾氏女塾。最终，虽都因戊戌变法的失败而不幸夭折，但其首创精神却在全国产生了深刻影响。直到1907 年清政府对女学的禁令才解除，而此前湖南已先后创办各类女校14 所。女校的兴起促使湖湘女性进入学校学习新知识、拓宽新视野。

但当时仍存在“男女有别”“男女不同校”的情况。这引起了当时知识女性的不满。在1920 年，湖南教育界、学界就妇女教育问题展开热烈讨论，“男女同校”成为讨论中的热门话题。要开风气之先，需有勇敢者带头，需要非凡的魄力和胆识。1920 年9 月，杨开慧串联了福湘、周南两女校的5 名女学生，毅然进入岳云男子中学，成为全省男子中学中的第一批女学生。

而以向警予、蔡畅、帅孟奇女杰为代表的红色湘女先后都踏上了教育救国之路。她们积极投身社会教育，创办学校，身体力行，事必躬亲，弘扬教育精神。当教育救国的实践失败后，红色湘女们不言弃、不气馁，探索新的救国救民道路。她们把目光开始转向苏俄，远渡重洋，寻求真理。当她们学习了马克思主义思想之后，积极践行，身体力行来号召和发动人民群众参加革命实践活动。

这些都是对湖湘文化经世致用优良传统的客观再现和真实反映。而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妇女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红色湘女们更是积极投身到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建设当中，将湖湘文化中的经世致用思想发挥到建设新湖南的实践中来，“敢为天下之先”的开拓勇气与革新精神得到传承和彰显。

追溯历史，女杰们所处的年代，正是思想激荡、社会变革、救亡图存之时，女杰们顺应时代潮流，积极投身革命，在近现代革命史上书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冬去春来，历史的足迹逐渐暗淡，一些人一些事已经慢慢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而一些人一些事，却值得世人永远铭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之际，在三八国际妇女节来临之际，让我们追随女杰们的足迹，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将她们的革命精神世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