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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居民二孩生育风险及其对生育决策的影响

2021-07-25尚志海肖金玉

卫生软科学 2021年7期
关键词:二孩城市居民生育

尚志海,肖金玉

(岭南师范学院,广东 湛江 524048)

从2016年我国全面放开二孩政策之后,二孩生育带来的增量只持续了两年。2019年,全国出生人口1465万人,人口出生率为10.48%,是自1949年以来中国出生率的最低值。年轻群体生育意愿在不断下降,且研究结果显示:一半以上家庭没有生育二孩的意愿[1]。而生育决策是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之间的桥梁,因此生育决策成为直接影响生育行为的关键因素[2]。生育决策的代表性研究是成本效益理论及其应用[3,4],其中抚养成本和教育成本是影响生育决策的主要因素[5,6]。目前,生育决策研究有一定的学术积累,但依然不能解释一些现实问题,例如,中国城市居民是如何做出二孩生育决策的?人们为什么会做出不同的生育决策,甚至放弃生育二孩?要回答这些问题,必须对生育决策及其影响因素进行深入探讨。本文从风险的视角对生育决策进行分析,提出了生育风险的类型,探讨了基于可接受风险的城市居民生育决策过程,并给出了降低生育风险的建议,为生育政策的完善提供参考。

1 城市居民二孩生育风险及其类型

1.1 生育风险的含义

城市居民在生育决策过程中,效益与风险是相伴而生的[7]。与生育二孩可能面临的风险各异相比,几乎每个家庭生育二孩的效益基本相似,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有利于父母养老;二是有利于一孩成长;三是有利于家庭和谐。就二孩生育来说,城市居民都非常清楚其生育效益,因此生育效益并不是影响生育决策的主要因素,而生育风险才是城市居民生育决策面临的关键问题。目前学者们在人口风险的研究上有两个视角,一是区域人口风险[8],它是从宏观尺度研究区域人口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各种问题;二是妇女妊娠风险[9],它是从微观尺度研究妇女生产过程中的具体危害。这两个领域中的风险均与生育风险不同,因此有必要厘清生育风险的概念。

笔者认为,生育风险是指人口生产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对人们生育行为的影响。首先,人口生产的决策是以个体为基本单位进行的,因此生育风险不同于区域人口风险和妇女妊娠风险,其差异就在于风险的研究主体不同。第二,生育风险强调了风险是不确定的,正是因为妇女生育及孩子成长具有较长的再生产周期,至少要经过18年,因此其中有很多不确定事件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第三,生育风险专指对个体生育行为的影响,这些影响可能阻碍或促使个体生育行为的发生;同一个人可能面临不同的影响,不同个体面对同一影响的程度也不同,从而做出不同的生育决策。第四,生育风险不同于生育成本,其内涵和外延比生育成本都要丰富。

1.2 生育风险的类型

1.2.1 健康风险

健康风险,是指孕妇及婴儿面临的健康风险。对性别偏好越来越弱化的城市居民来说,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才是目标。客观上来说,一个家庭能否生育健康的二孩,夫妻双方尤其是妻子的身体状况是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城市居民中“双非”家庭是全面二孩政策的主要受益群体,其不愿意生育二孩的最主要因素为身体原因[10],部分妇女由于有了生育一孩的经历,甚至造成了一些身体伤害而选择不再生育。城市家庭中超过35岁的准二孩妈妈在不断增加[11],超过35周岁的生产者被认定为高龄产妇,高龄产妇生产不仅对自己身体有不利影响,也会影响胎儿健康。因此,在生育二孩的决策过程中,城市居民变得越来越理性,甘愿冒险生育二孩的女性越来越少,因此健康风险是城市居民生育决策首要考虑的风险,部分会因为健康风险主动放弃二孩计划。

1.2.2 经济风险

经济风险,是指城市居民因为生育二孩支付的直接成本给家庭生活质量带来的不利影响。每个家庭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有高有低,但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实实在在的支出,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二孩生育的直接成本包括怀孕生育费用、抚养费用、教育费用。生育二孩的直接成本越高,家庭生育风险越大,生育意愿越低。不愿意要二孩的家庭,几乎都提到了“经济压力大”这一共性问题,大多数城市居民生育二孩的直接成本超过38万元[12]。虽然各个城市和家庭生育二孩的成本会有差异,但是二孩生育肯定会降低家庭生活质量,这是大多数城市居民不得不面临的经济风险。城市不断攀升的房价、越来越高的养育费用让很多家庭“生不起”“不敢生”。

1.2.3 照料风险

照料风险,是指婴儿出生之后不能得到有效照料从而给父母带来的压力。影响生育二孩的孩子照料顾虑包括:老人力不从心(31.2%),自己没有时间(47.8%),对保姆不放心(21.0%)[13]。“没人帮忙照顾孩子”是影响城市居民不想再生孩子的重要因素。目前的主流养育模式是由老人帮忙照顾[14],老人照料模式发展出两种形式:一种是“候鸟型照料”,另一种是“留守型照料”。相对于“自己照料”方式的家庭,“候鸟型照料”的家庭二孩生育意愿提高42%。“留守型照料”对二孩生育意愿产生了反向的作用[15],尤其是伴随着留守儿童引发的悲剧不断发生,更加剧了这种反向作用。在父母无法提供支持的家庭,如果自己又没有时间照顾二孩,那么其生育意愿就会显著降低。

1.2.4 工作风险

工作风险,是指二孩生育对女性工作的不利影响,主要体现为女性职业发展的中断效应和冲突效应[16]。很多符合“单独二孩”生育政策的家庭仍然选择不生育二孩的原因之一就是女性就业压力,这种情况对于“全面二孩”政策同样适用[17]。二孩生育使女性更难于兼顾工作和家庭,其职业发展可能会被迫中断或者工作发展空间受到挤压[18],城镇女性因怀孕而失去工作的比例很高[19],二孩生育带来的家庭冲击工作的风险大于一孩,特别是对已经生育一孩且年龄稍大的女性来说,其职业处于稳定上升阶段,更不愿意放弃现有工作。调查显示:有31.2% 的女青年很在意生育二孩后失业,还有27.2% 的被访者很在意生育二孩会阻碍自身事业发展[20]。总的来说,“全面二孩”政策放开后,部分城市女性考虑到工作风险,不得不放弃生育二孩。

1.2.5 成长风险

成长风险,孩子的成长风险有很多种,包括身体、心理和才干等方面。与孩子的心理和才干成长相比,身体健康更为可控,随着城市居民生活水平及医疗条件大大改善,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健康风险相对不大。本文主要探讨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的教育风险,因为教育极大地影响着孩子的心理和才智。中国家长们在孩子身上付出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让孩子参加各类辅导班、兴趣班,只为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城市居民由于担心孩子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生育二孩的行为。目前,无论是在幼儿园需求量上还是在对幼儿园专任教师的需求上,学前教育资源配置都存在着巨大的缺口[21]。对于优质教育资源的追逐,很多时候成为城市居民是否生育二孩的一个重要考量。

1.2.6 心理风险

心理风险主要是指可能生育二孩给三口之家带来的心理压力,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夫妻双方面临的心理压力,二是第一个孩子面临的心理压力。即使上述5个风险都可以得到很好地处理,但如果处理不好心理风险,生育二孩依然遥不可及。生育二孩不仅是“花钱且身累”的事情,更是“心累”的事情。当夫妻中有一方不能承受这种心理成本时,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二孩生育决策。因此,很多年轻父母的生育观念是“一个就够了,不会再生了”。即使夫妻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理压力,如果无法跨越第一个孩子由于生育二孩而产生的心理压力,二孩生育计划仍可能“流产”。如果大宝明显排斥有弟弟妹妹,父母还一意孤行,影响的不单是亲子关系,还会给老大造成心理阴影。大宝给父母的心理压力有时候成为了影响生育二孩的最后一根稻草。

1.2.7 生育环境风险

生育环境风险主要是指当人口生育政策、生育文化观念与人们的生育行为不一致时,家庭所付出的各种生育代价,它是复合风险,这些代价可能是身心代价、经济代价、夫妻工作代价、孩子成长代价等。生育环境风险不同于上述6种风险,这种风险只有在人们认为生育环境严重影响其生育行为时才出现,其对家庭生育决策也有很大影响,甚至会大大超出上述6种风险的影响。

在人口生产过程中,人口政策是影响家庭生育的一个重要生育环境因素。当人口政策与居民的生育意愿不一致时,政策环境风险就会出现,此时人们选择继续生育或者不生育都可能面临一定的代价。例如,“全面二孩政策”对于想生2个及以上孩子的人来说,就比较容易接受。但对于只想生一个孩子的夫妇来说就是一种环境风险,因为不想多生,可能会面临其他家庭成员的责难甚至非议。因此无论是生育政策宽严与否,接受政策环境风险的人都会继续生育。

中国“多子多福”“男孩偏好”等传统观念对很多居民的生育行为有着重要影响[22]。文化环境风险是在当现有子女数量、性别与家庭生育文化不一致时,家庭因为继续生育而要面对的各种生育代价,这些代价有政策的影响也有非政策的影响,其又分为主动接受和被动接受。例如,“一孩政策”实施期间,很多因“男孩偏好”影响而出生的非政策内孩子除了被罚款之外,还没有办法上户口、没有办法正常工作甚至生活。当父母能坦然接受这种环境风险时,会继续生育。“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部份一孩家庭由于生育成本攀升不太愿意生二孩,但是由于受到生育文化的影响又不得不接受生育环境风险而继续生育。

综上所述,本文的生育风险包括了社会、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是对生育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的综合反映,这些风险将极大地影响城市居民的生育决策。

2 生育风险对二孩生育决策的影响

在人口经济学家看来,家庭生育决策被认为是基于“经济人”的行为方式来进行的,理性地追求效用最大化目标是家庭生育行为经济分析的基本前提,而效用最大化是理想状态。虽然彭希哲探讨了风险最小化原则在生育决策中的应用,同样无法解决“多小的风险是最小?”这一问题。现实生活中人在决策时,其行为判断来源于有限理性,在这种条件下,人们所寻求问题的答案只能是满意解,而无法得到最优解。在这一理念下,生育风险及其可接受性正是能解决城市居民二孩生育决策的有利工具。

目前可接受风险研究主要集中在公共安全和自然灾害领域[23],没有在人口领域中的应用,这也是本文的落脚点和创新所在。可接受风险的研究以英国健康与安全委员会为代表,其提出的可接受风险框架被很多学者采用(见图1)。因此,生育风险也可以参考这一框架,将其分为3个不同区域。不可接受风险位于三角形的顶部,其风险被城市居民认为难以承受,而不考虑二孩生育效益对家庭的影响;可接受风险位于三角形的底部,其风险在城市居民的承受能力和可控范围之内,而且二孩生育效益是居民考虑的主要因素。可忍受风险位于两者之间,在这一区域,二孩生育的风险不可忽略且生育效益与之难以权衡;如果城市居民计划生育二孩,只有将风险控制在合理可行尽量低的水平(即符合ALARP原则)。可接受风险的理念在生产生活中随处可见,同样适用于人口生育决策研究。

图1 生育风险的可接受框架

经济学、社会学等都是从单一视角解释人们的生育决策,本文打破学科障碍,从风险视角探讨基于可接受风险的城市居民二孩生育决策。因为可接受风险本身就是一个涉及到社会、经济、心理、伦理等多个因素的概念[24]。可接受的生育风险是指,一个家庭可以接受的由于生育孩子而产生的对其经济基础、身心健康、工作环境、孩子成长等方面的影响。家庭在生育孩子的过程中,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风险,这些风险是不能被彻底消除的,因此人们在生育决策时只能根据自己的承受能力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某种生育风险,从而做出适合自己的生育决策。笔者认为,城市居民生育决策过程包括生育风险分析、生育风险评价、生育风险决策,只有经历3个过程才能做出符合家庭实际的生育计划,直至孩子出生(见图2)。

图2 城市居民生育决策过程

城市居民在二孩生育决策之前,首先要对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进行分析,可以是定量分析也可以是定性分析,比如因为生育二孩而增加的月均花费是多少?母亲因为工作中断或冲突导致家庭收入减少的损失是多少?这些可以定量分析。生育风险分析之后就要根据个人情况进行风险评价,比如现在很多高龄产妇在计划怀孕之前都会进行身体检查,其中有一些产妇被医院告知生育二孩有风险,但是到底接不接受这些风险,要取决于城市居民自己的可接受风险程度。

生育风险可接受程度直接影响着家庭生育风险决策;只有当生育风险可接受时,城市居民才会做出继续生育的决策;当风险不可接受时,城市居民将做出不继续生育的决策;当风险可忍受时,城市居民可能做出继续生育的决策,这取决于每个家庭的抗风险能力。当然每个家庭面临的生育风险有很多,首先城市居民会根据生育风险的重要性排序找出主导风险,然后对影响生育的主导风险进行风险分析和评价,最终依据其可接受程度做出是否继续生育的决策。例如家里有父母可以照顾二孩的年轻夫妻来说,其主导风险应该就是经济风险和工作风险等,而照料风险和健康风险相对容易接受的多。

在国内外生育决策研究中,成本论和文化论都占有一定地位。但是各有各的缺陷,成本论和文化论都不能很好地解释在“一孩政策”时期,为什么富人和穷人都存在超生的现象?而可接受风险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工薪阶层来说,超生意味着严重的政策环境风险,比如丢掉工作和高昂的社会抚养费,而富人和穷人几乎不担心工作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于富人来说,多生育孩子的经济成本、社会抚养费与富人的收入相比只占一小部分,完全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对于穷人来说,一是其抚养孩子的经济成本低,大部分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二是农民超生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传统文化观念影响,虽然其会面临政策环境风险,比如孩子是“黑户”且要做“超生游击队”以逃避处罚,但这些都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为了按照传统文化理念满足自己的生育意愿,其他所有代价都不会考虑那么多了。

3 讨论与建议

在二孩生育决策的过程中,城市居民考虑的问题主要包括:妻子的身体适不适合再生,生了之后有没有钱养,生了之后有没有人带,生了之后工作怎么办,生了之后能不能健康成长,家庭成员赞成不赞成生,生育环境影不影响生,这些问题构成生育风险的主要类型。在居民明确了自己面临的生育风险之后,就要进行可接受风险水平的判断,只有生育风险在家庭的可接受范围之内,才能做出继续生育的决策。本文将可接受风险理念引入城市居民的生育决策当中,完善了现在的人口生育研究,可以更真实地反映城市居民对全面二孩政策的响应。为了降低城市居民生育风险,尤其是更具有共性的照料风险、工作风险、成长风险和生育环境风险,笔者提出以下建议:

3.1 全面放开生育,让生育决策权真正回归家庭

近年来关于要不要全面放开生育的讨论十分激烈,十九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的《决定》提出,“优化生育政策,提高人口质量”。优化生育政策首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优化生育决策权,把生育决策权归还给公民个人和家庭[25],即全面放开生育,取消生育限制。具体来说,就是由公民和家庭根据自身能够承受的生育风险水平,自主决定生育多少个孩子。因为就目前全面二孩政策实施的情况来看,影响公民生育决策的主要风险已经不是生育政策了,而是其他社会经济风险。

3.2 加大教育投入,让孩子平等地享受教育公平

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是教育事业优先发展的着力点。中国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与家长对孩子教育的重视程度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只有教育公平才能化解家长们在“孩子起跑线”上的担忧,才能降低孩子成长风险。解决教育公平的关键问题是要消除师资队伍差异,一方面是要提高教师工资待遇,建议在地级市范围内统一教师工资待遇,使得不同学校的同类教师在收入上几乎没有差别,从根本上解决学校及教师间的差异分化,让每个孩子享受公平教育;另一方面是要健全教师轮岗制度,建议中小学教师必须在地级市范围内进行定期交流轮岗,促进教师资源有序流动,缩小不同地区教育的差距,逐步实现教育公平。

3.3 完善生育保障,让父母放心地养育孩子成长

生育保障体现的不仅是国家和社会对居民繁衍生命个体所做社会贡献的补偿,更是保障公民权利的重要标志[26]。无法得到有效的生育保障,是很多城市居民放弃二孩生育计划的重要原因。完善生育保障,一是加大托育服务供给,依托社区、企业大力兴办婴幼儿托育服务机构,并将幼儿园阶段的教育纳入义务教育阶段。二是完善父母权益保障,进一步推动落实女性产假哺乳假等制度,可以给予男性同等的生育保障,让男性也参与孩子养育过程,最终让年轻父母在工作和照料孩子上都没有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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