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现象研究
2021-07-19付卉寿家梅
付卉 寿家梅
一、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的表现形式
(一)物象多维度选择,延展传统中国画的表现手段
传统中国画就题材而言,大多局限于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各个题材的表现内容、呈现物象、表达手法往往孤立且泾渭分明。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家在创作时,往往打破旧有的中国画题材限制,将花鸟画、山水画、人物画中的花鸟树石、亭台楼榭、枯木楼阁、飞禽走兽、人物故事融于一张画面中,并将现代人的生活场景、生活器物、常见物象进行重新编码,与古典中国画的元素并置于一幅作品中。这极大地丰富了传统中国画的表现手法与文化内涵,体现出当代中国画家观察与叙事手段的多维度特征。他们的作品,传达出生活在当代的艺术家特有的艺术直觉,他们的创作手法,又多是古典且精致的,这些对传统表现手法与表现题材的重组,极大地丰富了传统中国画的美学意境、扩充了传统中国画的表现题材。
(二)运用工笔画绘画技法,呈现效果精致入微
由于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家对绘画观念性的侧重、对题材哲理性的思辨、对绘画思想精微传达的把控,这就要求此类创需有较为精致入微的呈现形态。因此,此类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不约而同选择了“工笔”这一古老的古典绘画技法,工笔设色,既可以在纷繁复杂的设色工序背后,体现艺术家对中国古典绘画的理解与把握,又可以体现出中国艺术家独有的东方气韵。而将超现实主义绘画题材与工笔设色相结合,在题材与工艺上打破了东方与西方的隔阂,延展了传统工笔画的呈现形式,巧妙地用精致入微地中国画绘画方式,传达出当代艺术家的种种思考,丰富了传统中国画的表现内涵。
二、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在中国语境下的美学表现
(一)着重强调绘画的观念性
首先,相比较于西方现代绘画派别,如印象派画家、野兽派画家对色彩形式的追逐、后印象派画家对画面结构的编排、立体派艺术家对形体结构塑造的热忱,具有超现实主义倾向的当代中国画艺术家则更注重思想观念的先行,而不是点线面形式要素的表达。他们更善于从绘画观念出发,再去把握画面的整体效果,在这一点上,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艺术家对观念的侧重与西方现代艺术之父塞尚有异曲同工之处。其次,相比较传统中国画家对笔墨浓淡干湿的执念、对画面“气韵生动”的执着、对“骨法用笔”的追求,具有超现实主义倾向的当代中国画艺术家则把笔墨当作承载绘画观念的媒介、当作体现民族身份的依托、当作表现东方独特气韵的工具。他们不同于传统的中国画家,笔墨元素,在作品中只是一种表达媒介而非最终目的。在题材选择上,他们更热衷于用哲学思辨的思维方式,选择更符合当代人审美观的表达物象。时空的交叠、梦境与空间、生与死的隐喻,这些富有哲理意味、承载绘画观念的命题,对此类创作题材的艺术家们产生巨大的吸引力。对理念世界的重新追溯,对思想观念不遗余力的表达,对幻想境界的偏执追求以及哥特式感情的凌乱表达,都延伸了以往文人画家作画时的心理范畴,扩展了中国画表现领域的疆域。
(二)对画面内容进行私密编码
对此种类型作品的解读往往背离传统中国画的解读方式,对后者的解读着重依赖意蕴的传递、“画在像外”的顿悟与笔墨自身张力的扩散,而具有超现实主义因素的当代中国画更注重符号重组的力量。如在秦艾的作品中(图1),展翅的仙鹤从宋徽宗的《瑞鹤图》(图2)中逃逸而出,层层翻动的海波在清冷的微风拂动下,消失在海平面的远方,这一派清冷孤寂又被始料不及的小雪染上淡淡的感伤。在瑟瑟寒风中,瑞鹤所代表的祥瑞美满的传统文化释义已被吹散,而曾被马远表现海面荡漾的波纹,却在与仙鹤相互呼应的动态中,传递出更为隐秘晦涩的心理暗示。在对这类艺术作品的分析时,要警醒地避开中国画中经典符号(山、水、树、石、飞禽走兽)的传统释义,不断回到经过艺术家私密编码的物象符号中,考察其间的相互关系、物象并置时所产生的新的涵义。因此,面对此类编码的艺术作品,就需要观者重新审视各个符号性要素,并对其进行编码式的解读。
图1 秦艾,秋水篇系列,纸本设色,2006,尺寸不详
图2 赵佶,宋代,瑞鹤图,绢本设色,公元1112年,51x138cm
(三)“抽象性”特征
受到超现实观念影响的当代中国画家所进行的艺术创作,并不仅仅是基于对传统国画材料与绘画语言的单纯迷恋,更不是图像自身概念化的生硬拼凑,他们在选择表达对象、进行艺术语言的编排时,时时刻刻保持着惊醒的态度而避免一个个精心选择的物象沦落为普通的“样式”,而失去它本身应该承载的思想的深刻性,即在陌生化的情境中讨论中国画的“抽象性”(笔者理解的抽象并不是有没有形象的区别,而是一具体事物抽离它原本从属的语境,在新的语法环境中与其他视觉符号共同生效,而呈现出观念的特殊性、语义的陌生化与先前涵义的消解)。
在秦艾的作品中笔者看到温顺的北极熊站在洁净的冰层之上(图3),它们游移地看着画外、看着我们,过于极致纯净的生存空间、冰层上浮动的倒影都不免让观者产生顷刻的眩晕之感,这其中对于国画材料表现冰面、甚至表现恍惚不定的倒影都突破了传统中国画的感知程度与表达范围,这熟悉的材料给观者传递出的信息是抽象与翲忽的,而对它的审视也要求观者扩展更为宽泛的认知体系、把握更加多维度的美学标准进行考察。在另一幅作品中(图4),一只姿态娇媚的北极熊半卧于好似谢幕后的帷幕之前,此时振翅的飞鸟似乎刚刚在其身上找到片刻的栖息之地,绵延不息的格子地砖在稀薄的空气中消逝于画面的远方。北极熊与飞鸟抽离了原本的生存环境,看似温存柔适的室内空间却在帷幔层层深陷的褶皱中暗含更大的玄机。艺术家总是在不断淹没物象的原有属性,在新的环境中给予它们更具抽象性的象征功能,同时,不断地营造玄妙的空间来颠覆我们对中国画的审美认知。诸如此类具有超现实因素的当代中国画,它们赋色与水墨的单独抽离,传统文化语境的缺失,书法意蕴用笔的去除,这些语境的重新营造,都给我们提供了温度适宜的土壤来讨论国画的抽象性与观念性。
图3 秦艾,北极系列,纸本设色,2007
图4 秦艾,北极系列,纸本设色,2007
三、超现实主义倾向当代中国画在实践中的问题与困境
(一)矫揉造作的叙事
中国的艺术家将超现实主义的种种因素介入到国画创作中时,往往只是借用这一叙事方法,忽略了国画创作中的上下文语境,缺乏严密的逻辑思维去思考此类创作的问题性与所指性,其结果是只能绘制出样式“新颖”而无内在价值的作品。
(二)表述手段不够多元
超现实主义绘画作品中所蕴含的情感因素使作品生动感人,并让观者内心得到抚慰和震撼。而在当下,各种新媒体艺术、综合材料艺术的兴起,给当代中国画与之结合,进而传递艺术作品情感的方式,提供了更为多元的可能。超现实对充分展示人的想象力的技巧是情有独钟的,在《超现实主义画史》中,包括拼贴法、烟熏法、撒沙法等在内,超现实主义画家们一共使用了三十三种创作手法。而当代中国画对超现实因素的利用大多只停留在方方正正的纸本上,却忽略了与各种新兴的艺术手段结合来,更充分地传达情感。
四、总结
超现实主义作为一种西方现代主义的美学思潮,当中国当代艺术家试图将它与古典绘画相结合时,不仅代表着一种审美趣味和表达方式,更是一次绘画理念的穿越。这些艺术家的艺术实践,虽然借鉴了西方超现实主义的绘画语言,但是,中国的文化品格于他们并没有就此遗失,相反,在他们的作品中,处处流露出精微、简贵的中国传统文人精神。这与中国古人强调“超以象外,得其圜中”的境界吻合,在抽象与具象的适当调配中,取得恰到妙处的平衡,在“虚”与“实”的处理中,“虚”的部分更是艺术家想象力驰骋之处,即绘画的超现实性。具有超现实倾向的中国画在当今的中国画坛,可谓是一支独特的队伍,这类倾向的艺术家虽然存在时间尚短,但在他们共同对具有超现实倾向的当代中国画的尝试与探索下,这类创作必将走得更远、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