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不确定性、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效率
2021-07-13冉茂盛李万利
冉茂盛,陈 亮,李万利
(1.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重庆 400030;2.湖南大学金融与统计学院,长沙 410082)
创新是经济发展的第一生产力,是夯实经济体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手段,也是助推产业结构升级、推进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实现新旧动能转换的内生驱动力量。企业作为推动社会创新创业的微观主体,是国家创新系统(NIS)建设的核心组成部分,在促进创新效率提升、增强区域可持续发展以及落实国家重大创新战略方面承担着重要的基础性和先导性作用[1-2]。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2018年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GII)显示,2017年全球研发投资总额为1.79万亿美元,其中企业研发投入为1.13万亿美元,占总额的70%,远高于政府以及其他组织的研发投入。由此可见,企业已成为引领创新的主力军。但近年来,伴随着“中美贸易战”“英国脱欧”等不确定性事件增多,企业营商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创新本身具有高不确定性与高风险的特征,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及潜在风险容易引起企业家对未来预期和创新偏好发生改变①资料来源:https://www.sohu.com/a/220960294_481741。。而以创新、冒险和变革为主要特征的企业家精神有助于增强企业的创新动力,通过承担风险并实现创新的产业化最终提升国家整体创新能力[3]。在国家转型过程中,激发企业家创新创业活力、充分发挥企业家精神,是克服外部不确定性因素实现创新型国家建设的核心环节。
尽管人们日益认识到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创业构成巨大挑战[4-5],但迄今为止鲜有文献考察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及创新效率的负面冲击,尤其缺乏对内在影响机制和渠道的深入分析,且忽略了企业家精神这一重要影响媒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因此,政策不确定性如何通过企业家精神及其创造性活动影响区域创新效率在现有文献中尚未得到充分揭示。具体而言,一方面,在研究视角上,现有的文献更多是从政治选举以及官员更替所产生的政策变动来考察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的潜在负面影响[6],对微观经济主体的心理期望、效用及风险评估的关注明显不足。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可能会通过影响微观经济参与者的心理期望、信心等,进而对其决策行为产生作用。理论上,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会导致企业更难以评估创新投资回报率,因而企业家必须考虑宏观经济波动的负面影响,并且通常采取更为审慎的投资策略来避免潜在的投资风险,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和研发效率[7]。另一方面,以往研究大多停留在微观组织层面考察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创新[8-9],而基于地区层面的实证研究则相对较少,其可能的原因在于对地区层面企业家精神的度量方法和经济不确定性量化存在较大困难[10]。此外,在研究范式上,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水平具有一定的内生依赖关系,但现有研究将企业家精神作为一种投入要素,缺乏从双向因果关系视角分析,不仅导致其研究结果失真,同时也难以剖析两者的螺旋演进结构。因此,在全球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结合中国当前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考察经济不确定性和企业家精神对区域创新效率的作用机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及现实意义。
鉴于此,本文依据奈特的不确定性理论与企业家预期理论,运用面板DEA-Tobit 模型系统考察了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及传导机制。研究发现:经济不确定性会破坏创新的宏观及微观环境,阻碍区域创新效率的增长,即经济不确定性会对区域创新效率产生抑制作用。进一步机制分析表明,经济不确定性通过降低企业家精神从而引起区域创新效率的损失,且其主要通过降低企业家能力和愿景对区域创新效率造成负面影响,而非企业家态度。此外,为控制企业家精神带来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通过联立方程组,使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3SLS)来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
与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核心贡献主要有以下4点。①现有文献研究大多聚焦于政策不确定性对经济增长以及投资等方面的影响,鲜有文献直接讨论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的关系。本文将经济不确定性纳入模型进行考察,并分析不确定性如何通过企业家精神影响创新效率,从企业家精神视角深化了对政策不确定性和创新效率之间的理论认知,丰富了区域创新效率的相关文献研究。②目前相关领域的研究更多集中在微观企业层面考察不确定性与企业组织的创新效率[11],而本文侧重于从宏观层面考察全球64个经济体的创新效率,在考虑经济体发展阶段异质性的同时,依据对经济发展水平和创新能力的综合评估进行分样本检验,拓展了现有文献的研究视角。③本文分析了企业家精神在两者关系中存在的中介效应,进一步深化了对经济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之间的机制研究。研究发现:经济不确定性通过抑制企业家精神的作用,引起创新效率损失。这一发现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即为对冲不确定性给创新研发投资带来的额外风险,各国政府应努力打造公平高效的营商环境为企业家提供稳定的发展预期,降低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④本文基于企业家精神的不同维度研究发现,经济不确定性主要通过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对区域的创新效率造成负面影响,并没有通过企业家态度作用于创新效率。这进一步揭示了不确定性影响区域创新效率的内在机理,深化了对不确定性经济后果的理论认识。
1 理论分析与假设
1.1 经济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
不确定性是创新的一个关键特征。由于外部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以及创新所固有的高风险与高不确定性特征,包括投资周期长、尾部风险高、财务回报慢以及潜在的市场、组织、资源和政策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的存在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和放大企业家创新创业的潜在风险,降低企业家未来的收益预期。因此,在考虑创新时,企业家所面临的最大风险就是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而经济不确定性首先会影响企业的技术研发路线图。经济不确定性增加了技术开发成本,并可能改变技术创新的研发轨迹,延缓技术的商业化进程。例如,在新能源产业和通信产业等领域,由于经济政策环境变化给企业的未来研发创新投入带来了不确定影响。BOLLI等[12]认为不确定性通过增加协调成本来缓和技术选择多样性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家有更高的动机来增加他们的风险评估与等待选择,这使得评估与开发的关系失衡,加剧研发与市场的紧张关系,分散创新要素,降低区域创新效率。其次,在产品商业化阶段,由于市场环境是一个动态和复杂的过程,产品需求、材料供应、客户喜好的变化都存在强烈的外部不确定性。在动荡的环境中,及时将产品推向市场变得越来越重要[13]。与开发简单技术的企业相比,开发更为复杂技术的公司在发展所需的能力和管理组织成本方面面临更大的困难,企业家承担商业化失败的风险更大[14]。最后,一些学者观察到政策不确定性可对企业的投融资决策形成重大影响,不确定性增加了企业家的预期经营风险以及企业的外部融资成本,造成现金持有升高,显著降低高技术企业的创新投入,阻碍创新效率的提升[15]。因此,经济的不确定性会显著降低区域创新效率。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具有抑制作用。
经济不确定性给创新的未来收益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但随着对经济不确定性与创新效率的深入研究,已有文献发现政策不确定性对创新具有选择效应。随着生产和研发的全球化,创新活动和知识溢出的空间分布显示出异质性。全球主要经济体研发和创新在区域上不平衡[16]。一方面,创新活动具有明显的路径依赖特征。与欠发达国家以及新兴经济体相比,经济发达地区的营商环境更为优越,其创新创业活动更为活跃,其内部的不确定性与不稳定因素要显著低于落后地区,因此经济不确定性对知识禀赋好、创新力强以及经济发达地区的影响较弱。JIN等[17]也发现宏观经济不确定性对高层次创新的影响与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地理位置有关。在发达国家和沿海城市,经济不确定性对以发明专利和绿色技术专利所代表的高层次创新具有正向激励作用,但对欠发达城市的高层次创新却没有积极作用。此外,陈德球等[6]发现,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影响,经济不确定性对公司创新效率的影响会因为区域发展阶段而不同,在经济发达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地区,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作用显著弱于落后地区。由此推断,在创新能力强、社会成熟度更高的地区,经济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可能相对有限;而在经济水平低、法律制度薄弱的区域,经济不确定性的负面作用将被放大。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2 对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经济不确定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具体而言,经济不确定性对创新驱动型的发达经济体负面影响有限,而对要素驱动型的落后经济体负面影响显著。
1.2 经济不确定性与企业家精神
未来具有内在的不确定性,影响了当前和未来企业家的决策行为[18]。根据KNIGHT[19]的定义,不确定性意味着经济条件的分布和状态以及未来的收益和损失是不确定的,并通过影响微观经济主体的心理预期、信心和行为转变成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经济不确定性事件及其管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企业家精神的发挥。而企业家精神的本质就是通过承担外部风险和不确定性,实现新产品的创造。经济不确定改变了企业家在其生产活动中承担风险的相对成本。当这些成本很高时,企业家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大范围缩减企业投资规模以降低生产成本,或者直接退出市场[20]。PETRAKIS等[21]通过战略情景思维分析发现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通过影响企业家对未来商业环境的预判而抑制企业家精神作用的发挥。一般而言,经济的不确定性使企业难以评估投资项目。在估算投资回报率时,企业家必须考虑宏观经济波动的负面影响,并采取更谨慎的投资策略以避免潜在的投资风险。这不仅直接导致实体经济投资率下降,而且还抑制了企业家精神的发挥。李政和艾尼瓦尔[22]研究发现,为对冲潜在的政策等不确定性事件、提升企业家对未来发展的预期,政府通过出台相关的产业扶植政策可以降低不确定性对企业家精神造成的负面冲击。BHATTACHARYA等[23]在研究政策和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时发现,政府相关经济政策的出台对企业创新并没有显著的负面影响,企业家具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其可以调整投资决策来适应政策变化,对创新产生负面冲击的是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即企业家无法预知政府经济政策的确切走向,导致企业家处于观望状态,这会严重影响他们对创新研发的再投入。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3 经济不确定性对企业家精神具有抑制作用。
1.3 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效率
随着创新以及国家创新体系(NIS)的重要性日益提高,技术创新越来越被视为一个国家竞争优势的关键[24]。因此,提升区域创新效率成为各国经济竞争的重要途径。而企业家精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得到学术界越来越多的重视。现有文献从3个视角来研究探讨两者的关系。一方面,发挥企业家精神有助于分散研发风险并促进市场形成来提升区域创新效率,并降低研发以及商业化失败的概率[25]。另一方面,企业家精神被视为一种知识溢出机制,可以作为知识传播的渠道,因此可以克服知识与商业化之间的鸿沟,促进新产品开发,提升创新研发效率[26]。沿着这一思路,AUDRETSCH和KEILBACH[27]强调企业家精神在促进知识传播和生产力转化方面的重要作用。进一步研究发现,企业家精神越高的区域,其专业化分工组织,尤其是具有专业技能的中介组织空间集聚明显,能够有效分散研发创新中的潜在风险,同时还可降低单位研发成本,提高区域创新效率。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4 企业家精神对区域创新效率具有积极作用。
1.4 企业家精神的中介作用
根据信号传递理论和专业知识假说理论,外部经济不确定性本身不具有破坏性,作用方式是形成一种信号传递机制,企业家通过自身的经验、能力、知识储备等经营管理才能对不确定性事件做出风险判断以确定组织是否继续扩大研发投入还是等待观望[28-29]。因此,企业家精神在经济不确定性对组织创新的外溢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中介角色,即经济不确定性通过抑制企业家精神的发挥从而削弱区域创新效率。
具体而言,ÁCS等[30]认为外部的风险与不确定性不仅通过企业精神影响区域创新效率,还可能通过影响企业家自身的个人特质和能力结构影响区域创新效率。根据全球企业家精神指数(GEI),企业家精神可分解为3个维度:企业家态度、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不确定性的风险外溢可能会通过以上3个维度从不同方面对创新效率产生负面影响。首先,GEI将企业家态度定义为反映影响企业家创新创业态度的相关变量,涉及对创新创业的风险机遇感知和风险接受能力,即对创新创业失败的容忍度,它反映的是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内在承担,当外部风险升高,未来投资收益回报不确定性时,企业家可能会减少创新研发等高不确定性活动以降低风险。因此,外部经济的不确定性可能会通过影响和改变企业家对未来创新投资的态度和偏好而抑制区域创新效率的提升[31]。其次,企业家能力是衡量企业家精神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包括企业家自身独特的知识、认知、经验等学习能力,企业家的受教育水平及吸收新技术能力,这些特征决定新企业在未来有多大的增长潜力。根据专业知识假说理论,相对于其他群体,企业家群体所拥有的一些特质能够提高企业管理效率,其具备较强的专业知识以及对市场和技术前沿的深刻理解和把握能够为企业创新决策提供高效的指导,降低决策成本,提升组织的财务绩效[32]。而外部经济环境恶化时,企业家将面临全新的复杂商业环境,其所具有的经营管理才能在不确定性环境下可能会出现“失灵”,导致组织经营风险上升,企业盈利水平下降,削弱区域整体的创新效率。最后,企业家愿景反映了企业创新活动的独特性,包括公司创造新产品的趋势、新技术的大胆使用、风险资本的供应情况和业务的复杂程度以及国际化程度等。不确定性上升可能会减缓企业家对新技术的接受程度以及对新产品的推广意愿,降低组织未来发展愿景以及区域创新环境的整体预期,从而影响区域创新效率。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H5 企业家精神在经济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之间发挥中介作用。
本文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模型Fig.1 Theoretical model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和样本选择
考虑国家影响力和数据完整性,本文选取2014—2018年全球64个国家和地区跨国面板数据作为研究对象。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全球创新指数(GII)2019年报告显示,发达经济体在2017年占全球研发总支出的64%,而中等收入经济体的占比则由1996年的不足13%快速提升至2017年的35%。这64个国家和地区在考察期内的研发支出之和占全球总量的99%以上,因此在样本选择上具有广泛的代表性[33]。创新效率数据主要来源于全球创新指数(GII);企业家精神数据主要来自Ács 等[34]所构建的企业家精神指数(GEI);相关控制变量数据来自世界银行数据库(World Bank)、经济自由度指数和世界经济论坛的全球竞争力指数(GCI)。为降低异常值对回归结果的潜在影响,相关变量(除虚拟变量外)均进行1%的缩尾处理,且对所有变量均取自然对数(对最小值为0的值,采用加1取对数)。
2.2 变量定义
2.2.1 创新效率 创新效率(RE)是指经济主体在一定环境下从事创新活动过程中投入创新资源所达到的创新产出,其数值体现出创新活动的效率水平。投入产出指标的选择对于区域创新效率评价至关重要,本文使用全球创新指数(GII)衡量创新活动的指标来反映主要经济体的创新效率。世界专利组织(WIPO)将创新投入分为制度因素、人力资源与科学研究、基础设施、市场成熟度以及商业环境,这5方面集中反映了一国或地区中最具代表创新活力的因素。而创新产出主要包括技术和知识的产出以及创意产出,这两部分集中体现了创新产出的价值和意义。
目前对创新效率的测度方法主要有参数模型和非参数模型。其中,参数模型主要有自由分布、超对数距离函数模型以及随机前沿模型,而非参数模型主要包括数据包络分析(DEA)、自由处置壳法和基于冗余测度模型等[35]。与SFA相比,DEA优势在于决策单元的有效性与所用指标量纲的选取无关,且无须预先假定生产函数的结构,从而能够避免因函数形式主观设定不正确而产生错误的结论;同时,其允许存在无效行为,可以对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分解。因此,本文借鉴李政和杨思莹[2]的研究采用DEA对地区创新效率进行测算。具体而言,基于DEA模型的分式规划为
可变成如下对偶规划。
其中,θ表示相对效率指数,取值范围为[0,1]。其值越大,表明创新主体的创新效率越高。当θ=1时,表示创新主体的经济活动处在最优创新活动的前沿面上,其创新投入对应的创新产出达到了综合效率最优水平。λ表示非负权重变量;s-表示投入的松弛变量,而s+表示期望产出的松弛变量。
2.2.2 企业家精神 与国内外多数文献研究都将新成立公司数量[36]及自我雇佣率[37]作为衡量企业家精神指标不同,本文选取GEI②GEI指数介于0~100之间,建立在14个支柱上,这14个支柱是由14个不同层面的变量组成的,这些变量与各国企业家精神生态系统相关的选定制度变量相匹配(https://thegedi.org/)。代表区域企业家精神水平,这是衡量全球137个国家和地区企业家生态系统的年度指数。GEI通过收集有关企业家态度、能力和愿景的数据,根据当前的社会和经济状况进行加权处理,将机会识别、技能培训和风险接受等指标数据与机构数据相结合来衡量区域企业家创业创新的水平。这些衡量指标有助于综合量化企业家精神在推动区域经济增长及创新方面的作用。
2.2.3 经济不确定性 与大多数文献采用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标EPU、恐慌指数VIX③VIX指数被看作市场不确定性的晴雨表(http://www.cboe.com/vix)。以及国内学者常采用的政府官员更替指标和国外学者使用较多的政治选举指标不同,本文使用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斯坦福大学AHIR等[38]联合开发的全球经济不确定性指数(WUI)。从1996年开始,在经济学人智库(EIU)④http://www.eiu.com/n/solutions/counthy_risk_service/。国家报告中使用“不确定性”(极其相近词)的频率来定义,为143个国家和地区构建季度经济不确定性指数,该指标不仅可以反映各国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还包含反映金融危机、欧债危机、伊拉克战争等偶发的外部冲击事件⑤http://www.policyuncertainty.com/wui_quarterly.html。。由于经济不确定性数据属于季度数据,因此本文采用计算年度算术平均值的方法,将季度数据转变成年度数据[9]。
2.2.4 经济体发展阶段 本文的调节变量为经济体发展阶段(stage)。本文参照ÁCS等[34]的全球企业家精神指数报告以及2014—2018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世界经济论坛,WFE)的划分标准,将世界主要经济体划分成要素驱动、效率驱动以及创新驱动型经济体。具体而言,经济发展阶段主要分3个阶段:第1个阶段为要素驱动发展阶段,即当前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由自然要素资源驱动,并基于要素禀赋进行竞争,主要包括乌克兰、泰国、越南、蒙古、哥斯达黎加、印度、南非、沙特阿拉伯、巴西等22个国家,将其归为要素驱动型经济体;第2个阶段为效率驱动发展阶段,即伴随着劳动力成本上升和要素资源价格的上涨,原有的低端制造业和能源消耗都难以为继,必须通过开发更有效的生产流程来提高产品质量和产业效率,主要包括中国、冰岛、马耳他、捷克、西班牙、葡萄牙、匈牙利、希腊等20个国家,将其归为效率驱动型经济体;第3个阶段为创新驱动发展阶段,即创新在经济增长中占主导地位的经济增长方式,主要包括瑞士、英国、新加坡、美国、德国、韩国、日本等22个国家和地区,将其归为创新驱动型经济体。
2.2.5 控制变量 借鉴ECONOMOU[39]的做法,选取如下控制变量:PGDP表示人均收入水平;GI表示财政干预力度,为政府科技支出占财政总支出的比值;Inv表示区域投资便利化程度,使用经济自由度衡量;Trade为贸易自由化水平;Fin表示金融便利化程度;IP表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Tax表示区域税收负担。
具体相关变量的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相关变量定义和来源Tab.1 Variable definition and source
2.3 模型设定
基于上文理论分析,为考察企业家精神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为检验经济不确定性是否会通过影响企业家精神影响区域创新效率,借鉴BARON和KENNY[40]的中介效应检验模型,设定以下3个模型。
式(1)中,i代表国家和地区;t代表年份;REit代表i国在t年的创新效率,利用全球创新指数(GII)的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计算得出;GEIit表示i国在t年的企业家精神指数。式(2)中,WUIit代表经济不确定性指数,α为回归系数,μit为区域个体效应,εit为误差项。
2.4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描述了基于数据包络分析(DEA)的全球主要国家和地区创新效率均值。可以看出,创新驱动型经济体为0.688,高于效率驱动型经济体的0.673和要素驱动型经济体的0.650。各经济体的创新效率整体呈现出由创新驱动型经济体向效率驱动型经济体和要素驱动型经济体递减的趋势,但不同经济体之间的创新效率差距较小。这里要进行两点说明:要素驱动型经济体的创新效率高只是因为其创新的投入与产出都比较低,属于低水平的高数值,与创新驱动型经济体的高投入高产出不是同一水平;而在创新驱动型经济体,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处于创新相关领域的技术前沿[41]。效率驱动型和要素驱动型经济体大多处于技术和创新追赶阶段。
表2 基于数据包络分析方法的全球主要国家和地区创新效率均值Tab.2 Average values of innovation efficiency of major countries and areas based on DEA
表3为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以看出,区域创新效率(RE)的最大值为1.00,最小值为0.276,最高组是最低组的4倍左右,说明创新效率的区域空间差异较大;经济不确定性(WUI)最大值为1.34,最小值为0.013,相差100 倍,这表明不同经济体面对的不确定性环境差异巨大;企业家精神(GEI)的最大值为86.2,最小值为20.1,相差了4倍,反映出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企业家精神水平的显著差异;企业家精神的3个维度指标企业家态度(ATT)、企业家能力(ABT)和企业家愿景(ASP)最大值与最小值之间差距明显,也显示出这3个指标的区域空间分布不均。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Tab.3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3 实证分析
宏观经济环境对区域创新效率可能存在时滞,因此,本文参考李政和杨思莹[2]的研究方法,对控制变量PGDP做滞后一期处理。为了处理不随时间变化的遗漏变量,在回归中加入了地区固定效应。
3.1 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效率的回归分析
在H1检验之前,本文首先检验企业家精神是否会对区域创新效率产生积极影响,以作为前提假设条件。由于区域创新效率(RE)的值为0~1,具有显著的断尾特征,采用传统的OLS回归方法会导致结果有偏差。因此,本文使用Tobit模型以及Truncreg模型对方程(1)进行估计。表4中模型(1)和模型(2)的回归结果显示,GEI与RE的估计系数均为0.176且在1%水平显著,表明企业家精神确实对区域创新效率具有显著的激励效应,即企业家精神越强的地区,其创新活力也显著越高,有助于推动创新效率的提升。为确保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使用OLS模型和随机效应(RE)模型进行估计,发现GEI与RE依然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H4得到支持。
表4 企业家精神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Tab.4 Impact of entrepreneurship on regional innovation efficiency
续 表
3.2 政策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基于企业家精神的中介效应检验
使用BARON和KENNY[40]的中介效应检验模型,分3个步骤进行检验。第1步,考察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表5中的模型(1)和模型(2)分别报告了使用Tobit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WUI与RE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676和-0.680,且均在1%水平显著,表明经济不确定性确实会降低区域创新效率,支持了H1。第2步,验证经济不确定性是否会影响企业家精神。模型(3)结果显示,WUI与GEI的估计系数为-1.422,且在1%水平显著,说明经济不确定性确实会对企业家精神产生负面影响,H3得证。第3步,同时使用经济不确定性和企业家精神对区域创新效率进行回归,模型(4)和模型(5)的结果显示,在控制企业家精神(GEI)后,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回归系数虽然仍在1%水平显著,但其回归系数(-0.451)的绝对值显著下降,即其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减小了。这表明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抑制作用部分是通过降低企业家精神实现的,即企业家精神在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抑制作用中扮演部分中介作用,支持了H5。
表5 基于企业家精神的中介效应检验Tab.5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s based on entrepreneurship
3.3 基于企业家精神三个维度的进一步分析
ÁCS等[30]认为企业家精神不仅通过外在作用渠道影响区域创新效率,还可能通过影响企业家自身的个人特质和能力结构来影响区域创新效率。企业家精神会通过企业家态度、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3个维度从不同方面对创新效率产生积极影响。因此,为进一步深入研究企业家态度、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在其中承担的中介角色,本文仍采用中介效应模型考察其3个维度的作用机制。
表6 结果显示,企业家态度、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13、0.066和0.075,但企业家态度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同时企业家精神的3个维度对区域创新效率的边际影响也不同,企业家愿景的边际效果最强,企业家能力次之,企业家态度最弱。进一步分析来看,经济不确定性对企业家精神3个维度的影响也不同,具体而言:经济不确定性对企业家能力的影响最大,这主要是由于经济不确定性的增强导致区域营商环境的恶化,扭曲了市场中的信号传递机制,降低企业家对未来创新投资的收益预期,企业家无法有效利用已有的经验、知识、判断等企业家专属能力对高风险的创新创业投资做出进一步的分析思考,从而极大地削弱了企业家的投资意愿和热情;而对企业家愿景的负面影响也是基于经济不确定放大了创新的高风险与不确定性属性,使得企业家对未来的创新前景感到担忧,也进一步阻碍了企业家愿景对组织的激励作用。
表6 企业家精神三个维度的中介效应检验Tab.6 Results of multidimensional mediating effects of entrepreneurship
3.4 基于经济体不同发展阶段的异质性分析
为了检验H2,按照ÁCS 等[26]的全球企业家精神指数报告以及2014—2018 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世界经济论坛,WFE),本文将64个国家和地区划分为创新驱动型经济体、效率驱动型经济体以及要素驱动型经济体进行分样本回归。表7分样本回归结果显示,企业家精神对创新驱动型经济体创新效率的影响显著为正,但系数较要素驱动型经济体的系数值低,说明企业家精神对推动区域创新效率的提升具有正向作用,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为正,但不显著,表明经济不确定性对创新驱动型经济体的影响有限;在要素驱动型经济体中,企业家精神对创新效率具有正面影响,但经济不确定性对创新效率具有显著的负面作用;在效率驱动型经济体中则不显著。
表7 基于经济体不同发展阶段的异质性检验Tab.7 Heterogeneity test based on different stages of development of economies
4 稳健性检验
由于经济不确定性属于宏观层面因素,同时影响经济不确定性和创新效率的某些不可观察因素可能会使前文的估计结果产生偏差,并难以做出正确的统计推断。此外,各国创新强度和创新潜力的预期差异可能也会影响当前企业家精神(即存在反向因果),因此,进一步采用3SLS方法来克服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问题。同时,实证研究中控制地区固定效应,可以有效缓解遗漏变量带来的内生性问题[9]。一般来说,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效率密切相关,这是因为:企业家精神高的区域往往拥有良好的创业创新生态系统,对创新效率的促进作用也更强;而区域创新效率的提升反过来又会激发区域的创新创业活力,直接推动企业家精神高涨。因此,企业家精神与区域创新效率具有一定的内生依赖关系,而三步回归法并没有考虑反向因果关系,导致其结果可能不具有一致性。为克服这一缺陷,本文通过构建面板联立方程,进一步检验其稳健性⑦相关稳健性检验结果均未列出,结果可向作者索取。。
为了避免各经济体创新效率由于测算方法不同而导致实证结果产生差异,本文将对被解释变量进行替换。本文使用两组创新效率进行检验,一组是通过DEA-SBM测算得到的国家和地区创新效率数据,另一组则是通过采用DEA-Malmquist 测算全球各经济体创新效率。变量替换检验发现两者的结果比较接近,符合预期。
在对被解释变量进行替换的同时,本文还将核心解释变量不确定性进行替换,将文中的全球经济不确定性指数(WUI)替换成政策不确定性指数(EPU)。变量替换检验显示解释变量、重要控制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与上文的结论一致。
由于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可能存在时滞以及因变量前后期之间可能存在相关性[42],本文借鉴FANG 等[43]的方法,将区域创新效率(RE)以及经济不确定性指标(WUI)滞后1 期项加入方程,相关变量的显著性未发生改变。
5 结论和政策建议
5.1 研究结论
随着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逆全球化的呼声高起,如何在经济不确定性增强的背景下实现区域经济向创新驱动发展,是学术界和各国政府迫切需要解决的重大现实问题。本文基于2014—2018年跨国数据,运用面板DEA-Tobit 模型系统考察了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及作用机理。研究发现:经济不确定性会破坏创新的宏观及微观环境,阻碍区域创新效率的增长,即经济不确定性会对区域创新效率产生抑制作用。进一步的机制分析表明,经济不确定性通过降低企业家精神从而引起区域创新效率的损失,且其主要通过降低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愿景对区域创新效率造成负面影响,而非企业家态度。本文还发现,对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经济不确定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影响。具体而言,经济不确定性对要素驱动型经济体的负向作用影响最强,但对创新驱动型经济体的影响相对有限,而对效率驱动型经济体没有明显作用。
5.2 理论贡献
本文理论贡献主要反映在以下两方面。①整合Knight 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理论与企业家预期理论,从实证角度检验了企业家精神与经济不确定性以及创新的内在关系,丰富了不确定性理论与企业家精神及创新的研究成果。②鉴于企业家精神在国家创新创业中日益突出的重要作用和地位,本文将企业家精神这一软要素引入模型中,考察经济不确定性如何通过影响企业家对未来经济走势的判断和预期进而影响企业的创新研发热情和水平,为理解经济环境和政策环境变化对企业家未来创新意愿的影响提供新视角。
5.3 管理启示
本文研究结论表明,为稳定企业家对市场的预期,决策者应减少对市场的政策干预,以降低不确定性对区域创新效率造成的负面影响。基于此,在全球不确定性增加的现实背景下:①大力培育和强化区域企业家精神,加快各国的商事制度改革,简化创业及企业办事流程,营造亲商环境,促进企业家等高级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②高度重视顶层制度设计和法治建设,研究表明外部不确定性很大一部分来自政府的政策干预,政府等非经济主体应减少对企业不必要的行政干预,通过顶层制度建设和法治完善来促进企业家精神的发挥,降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经营的负面影响;③企业家应不断提升自身的管理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并增强其对未来不确定因素的预见性,通过提高自身的能力建设,从而更好地应对全球经济不确定性所带来的负面冲击。
5.4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可能的研究局限在于:①本文发现政策不确定性是通过企业家精神及其分维度对区域创新效率发挥部分中介效应,这表明政策不确定性与区域创新效率之间可能还存在其他的传导路径,后续的研究仍有待进一步分析探讨。②与当前研究跨国创新创业所使用的全球创业观察(GEM)一样,虽然本文使用的GEI指数所依据的方法已通过严格的学术同行评审验证,但是考虑衡量企业家精神概念的复杂性,GEI指数能否综合准确地捕捉企业家精神的内涵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与此同时,未来研究还可以从以下几点展开。一方面,通过使用权威和具有代表性的报纸以及不同国家的政府施政报告等文本数据,借助最新的大数据和有监督的机器学习方法更为精确地捕捉和构建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从而更好地反映全球及地区经济发展环境的变化状况,为企业的跨国投资和资本的跨地域流动提供更为精准的数据支持,降低企业未来的经营风险。另一方面,本文采用的是跨国面板数据,后期可以采用微观个体数据和上市公司数据进行分析考察,进一步挖掘三者之间的内在机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