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
——基于战略决策情境机制的再检验
2021-07-13李井林
阳 镇,陈 劲,李井林
(1.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4;2.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北京 100084;3.湖北经济学院会计学院,武汉 430205)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逐步从传统要素驱动走向创新要素驱动,科技创新被放在国家发展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在全新的发展格局下,系统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成为驱动企业迈向高质量发展之路的必然选择[1]。基于2012—2015 上市公司的财务业绩统计发现,每年有近60%的上市公司绩效不尽如人意[2-3]。目前,学界对于业绩下滑是否会增加创新投入以改善企业经营局面存在两种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对于绩效下滑的企业而言,经营的业绩压力相对更大,企业高管面临随时被更替与职业生涯声誉损失的潜在风险,企业在外部利益相关方的关注与压力下所面临的融资约束也可能会增加,企业风险承担能力进一步被削弱,因此具有风险性的创新投入行为并不会成为企业的合意选择[4]。但是,业绩下滑也可能导致另一种情况,即企业高管在内外部高压下不得不重新思考企业的运营方向,采取企业的战略变革、组织变革与技术变革等具有“创新”意义的措施以摆脱困境,从而缓解自身的职业生涯压力以及企业的运营压力[5]。因此,另一种观点认为增加创新投入是企业缓解业绩下滑压力的必然选择,通过探索式创新与开发式创新等多种创新方式重新寻找企业的创新之路[6]。上述两种后果的背后是企业在业绩下滑情境下不同价值导向的行为抉择[7]。一种导向是消极变革观,当濒临破产时企业的变革动力可能会有所削弱[8],变革动力总体上并非基于长远导向,而是选择了机会主义下业绩粉饰行为,如盈余管理与业绩操纵等[9]。同时,企业在非市场战略导向下消极战略变革会利用企业社会责任或者慈善捐赠行为向外部利益方传达积极信号,沦为企业粉饰业绩或欺骗利益相关方的“粉饰工具”[10-11]。另一种导向则是积极变革观,企业会倾向于从事风险性活动以扭转亏损局势,通过战略并购、公司内部重组、企业并购等方式破解企业的不利局面。从委托代理的视角来看,高管面临较大的职业风险时会寻求变革,通过积极的战略变革并加大企业的创新投入,进而正面影响企业创新[12-13]。总体而言,目前对于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行为的理论假设与经验证据都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有待进一步检验。
同时,从业绩下滑的情境权变性因素来看,既有研究证实了高管任期[14]和集团子母公司背景[2]对于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活动的调节作用,但仍然存在以下局限。①企业的业绩与行业整体是否景气紧密关联,现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所在行业是否也呈现绩效下滑趋势,当行业整体绩效下滑时,企业管理层可能会将绩效下滑因素归结于行业不景气而忽视了自身运营战略的弊病,进而有可能推脱罪责,导致其进行企业战略变革的概率降低,对企业创新投入无异于“雪上加霜”。但是,若企业绩效比行业绩效下滑更严重时,高管可能意识到业绩下滑不能简单地归因于行业“不景气”,须反思企业战略决策行为。②从战略决策过程视角来看,企业创新战略决策不仅取决于业绩反馈理论下的“满意差距”,还取决于公司内部治理机制,其中的高管激励制度设计决定了高管个体战略导向与企业长期导向战略能否形成激励相容。企业股权激励深刻影响高管战略决策的机会主义倾向,在企业业绩下滑时高管更须做出符合长期导向的创新战略决策而非依靠机会主义摆脱业绩困境。因此,高管股权激励对于企业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的调节效应有待进一步实证检验。③业绩反馈理论包括企业决策行为的有限理性、不完全匹配环境与未解决的冲突3 大前置性假设,有限性理论下企业会根据期望绩效与实际绩效的差距形成战略决策,既有研究忽视了有限理性下战略决策者的个体品质因素,尤其是管理者自信因素与有限理性下的创新战略决策选择直接关联[15],因此有必要将管理者的理性因素纳入研究框架之中。综上所述,现有研究忽视了战略决策过程中的情境机制,应该基于“业绩下滑—战略决策情境(管理者战略选择过程)—战略决策”的框架重新审视业绩下滑情境下的创新战略决策。
基于此,本文以2005—2019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分析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的内在关系,重新审视业绩下滑时企业的创新战略决策,进而判断业绩下滑时企业创新投入是趋向于“穷则思变”逻辑还是“雪上加霜”逻辑。此外,本文深入考察了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关系之间的3大情境作用机制,即行业绩效、高管过度自信以及高管股权激励的调节效应。本文的边际贡献如下。在理论层面,为重新审视企业业绩下滑情境下的战略变革与创新活动提供一个权变的决策思考框架,即需要从行业绩效、公司治理与高管个体特征三重视角思考企业战略变革行为的权变条件,进而拓展了传统研究中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单一效应研究,丰富了业绩下滑或业绩衰退时企业创新活动的情境机制研究。在实践层面,近年来经济结构转型,企业将在较长一段时间处于增长动能的培育与转换期,因此,在现实的外部环境下开展研究,本文结论可以为面临不同程度业绩下滑的企业重新思考创新战略选择提供科学依据,并为建立有效的公司内部治理机制与高管选聘机制提供实践参考。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
从企业行为理论的发展来看,CYERT和MARCH[16]率先提出从企业行为视角探究企业战略决策过程,其核心的决策前提是有限理性、不充分(不完全)信息下的环境匹配与难以协调解决的冲突,他们认为企业基于既定的目标在一定的规则框架内选择最优方案,且决策过程受到管理者因素尤其是有限理性因素的影响,企业战略决策者会基于企业实际绩效与期望绩效的差距来衡量企业战略决策的成功性。同时,企业的战略决策受外部环境的影响,外部行业环境以及其他社会环境与组织间的惯例处于不断演化之中,需要通过谈判协调组织与外部环境中不同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绩效反馈理论认为,企业的战略决策行为受组织实际绩效水平与期望水平差距的影响,其中期望水平从纵向维度主要体现为企业某一阶段历史经营业绩[17]。业绩下滑并不等同于企业破产或者濒临退出,而是处于介于破产或者濒临收购的中间情形。业绩下滑存在多种定义解读,包括业绩困境、业绩衰退与业绩滑坡等。同时,业绩下滑也存在多种类型,包括业绩期望落差(预期绩效与实际绩效的绩效落差下滑)、历史绩效下滑(历史视角下企业实际绩效的短期或长期下滑程度)[18]。实践中,企业业绩的比较一般基于过去经营业绩评判,即历史是一面镜子,通过与历史绩效差距比较来衡量企业的成长状况和制订经营与创新战略决策。对于大部分企业,历史绩效是其运营绩效的参照系,基于此可形成满意值[19-20],进而形成其对未来战略决策的风险态度。当企业目前绩效低于历史绩效中的某一参照值时,企业战略决策者可能会进一步反思企业目前战略决策的方向以及可能缺陷[21]。已有研究认为,当企业的绩效与参照系出现较大差距,表现为对目前状态不满意时,将打破已有的组织管理与组织流程,从而触发其摆脱困境的动机与行为[22]。
根据前景理论,决策者的风险寻求属性与个体面临的收益减损情境息息相关,一般而言,面临收益时表现为风险规避,而面临损失时风险寻求,且对损失的敏感性大于收益敏感性。但是决策者的参照点将会随着期望收益水平而产生位移,当面临的收益大于所承担的损失的某一临界值时,决策者将由风险规避转变为风险寻求。同理,当组织的创新活动的预期收益大于面临的绩效下滑损失的某一临界值时,将会触发企业从事高风险与高投入的创新活动[23-24]。因此,在基于纵向维度的历史参考系下,绩效下滑意味着企业目前的运营战略行为难以与其内外部竞争环境相匹配,企业更愿意采取风险性较高的活动摆脱目前的不利局面,更具有实施变革与创新的动机以改变企业的颓势。创新作为企业竞争优势来源,是占据市场主导权的关键抉择,但是创新也是一种周期长、投入高与风险较大的组织活动,因此在企业绩效下滑时,企业基于风险寻求的属性强化创新投入以摆脱企业绩效下滑困境。最后,从企业利益相关方视角来看,绩效下滑的企业将面临利益相关方压力,如果绩效持续下滑,企业将遭受利益相关方巨大的质疑压力,进而影响企业的市场环境与融资环境。外部利益相关方的压力将促使企业采取开发新产品、采用新技术等创新活动,获取市场合法性[25]。更进一步,从企业战略决策者高管视角来看,当业绩长期下滑时,企业高管将面临被更换的风险,这给高管带来职业生涯声誉的压力[26]。高管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在战略决策过程中将采取相应的战略变革措施,随着下滑程度的加剧,企业将会增加创新投入[27]。因此,基于历史视角的业绩下滑将与企业的创新与变革活动呈现正向关系。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企业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正向影响。
1.2 考虑行业情境:行业业绩
如前所述,企业历史绩效下滑存在一个参照点,当下滑程度明显低于历史参照点绩效时会触发企业的战略变革与风险寻求行为,进而对创新投入产生正向影响。但不容忽视的是,基于历史视角的企业业绩下滑并不完全能够反映企业对绩效下滑的容忍程度。根据绩效反馈模型,绩效差距还包括行业绩效差距,这是一种横向比较,能够反映企业在市场中的相对竞争位势[27-28]。相对于历史视角的企业业绩下滑,行业视角更能反映企业所处的宏观经济情境等外部环境因素,因此企业也会参照标杆企业或行业均值,形成基于行业绩效的横向参照系[29]。基于行业绩效情境可能呈现多种状态:①尽管企业在历史维度上业绩下滑,但是相较于行业绩效未出现下滑,仍然在行业绩效均值之上;②企业历史业绩下滑的同时,与行业绩效均值相比较也呈现下滑,即绩效双重下滑的局面。当企业出现第一种情况时,企业战略决策者可能并不会将业绩下滑归因于企业自身的经营方式与战略决策失效,而可能归因于行业的不景气或宏观经济环境等外部因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沾沾自喜,在这种情况下,企业的创新投入可能会有所削弱。在第二种情况下,面临着被行业淘汰的局面,企业战略决策者可能会将业绩下滑归因于战略失败。而且,此时利益相关方将质疑企业运营战略,进而通过监督与干预等手段迫使企业改变战略决策,从而增强企业的创新与变革意愿,加大风险寻求,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刺激会更加强烈。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a 行业绩效差距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正向影响。
H2b 行业绩效差距对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的关系具有正向调节作用,即企业绩效低于行业绩效均值时,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影响更强烈。
1.3 考虑治理情境:高管股权激励
现代公司治理结构下的两权分离导致信息不对称现象,进而可能引发管理者机会主义行为与道德风险。激励约束机制可以促进股东价值的最大化,规避管理者的机会主义行为与短视行为。创新活动风险高、投入周期长、不确定性大,管理者若难以承受创新投入失败带来的追责风险时,往往会在创新战略决策中倾向于规避。因此,设计合理的激励机制以促进高管战略决策中合理承担风险对于提升企业的创新水平尤为关键[30]。股权激励能够有效地实现企业绩效与高管个人价值利益的内在合一,促使管理者在战略决策中关注长期利益。已有研究证实了高管股权激励有助于缓解委托代理理论下的创新决策弊病,有助于企业增加创新投入[31]。此外,高管拥有企业的股权,企业业绩下滑意味着高管个人财富的损失,高管对于企业战略变革与创新的意愿将越发强烈,希望通过创新活动来提升与改善未来绩效,重塑企业的竞争优势。同时,股权激励也能进一步提升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32],而在业绩下滑时进行创新需要更高的风险承担能力,因而在高管股权激励的治理情境下,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将会更强。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3) 三种因素都会对排水管的淤塞造成影响,随着水力梯度、排水管壁面积以及土体黏粒含量的增大,排水管的淤塞会有不同程度上的加剧。
H3a 高管股权激励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影响。
H3b 高管股权激励在企业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1.4 考虑管理者品质:管理者过度自信
高阶梯队理论主张高管特征、品质、经历会对企业的战略决策行为产生重要的影响[33]。尽管管理者的学历、性别与教育水平能够为解释企业决策行为异质性提供现实依据,但是高管的心理认知对企业风险决策的作用也十分重要[34-35]。因此,高管心理认知成为解释企业创新决策的异质性的重要理论视角。管理者过度自信是指高管在企业决策过程中产生风险认知与心理偏差,表现为对自己成功概率的过高估计和对失败概率的严重低估[36]。过度自信会驱动高管实施更具风险的探索性活动,在投资战略决策中会加剧过度投资、提高并购频率[37]。因此,过度自信的高管将忽视企业创新活动的高风险性,在战略决策过程中表现出风险寻求属性,进而对创新投入具有正向影响。进一步地,在业绩下滑时,管理者对于业绩下滑的敏感程度与归因分析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创新投入等风险性决策。MCKINLEY等[38]的研究表明,管理者对问题原因的感知可控性(不可控性)确定为促进故障诱导变化(威胁刚性)的边界条件。因此,过度自信的高管充分信任自身的决策能力与企业的战略决策效率,即使创新决策将面临更高的风险,但其更愿意从事这类高风险活动。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4a 高管过度自信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影响。
H4b 高管过度自信正向调节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关系。
综上所述,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模型Fig.1 Research model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样本来自2005—2019年中国沪深交易所上市公司,其中删除了金融类公司、事实上资不抵债的公司以及变量缺失较多的公司,最终得到11 958个公司—年度研究样本。回归过程中样本量有所变化,是因为部分变量存在缺失值,以实际回归样本量为准。主要变量来自国泰安数据库中的“上市公司研发创新数据库”“股权性质数据库”“财务指标分析数据库”。为了避免极端值的影响,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对各变量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缩尾处理,采用Stata15.0完成数据处理。
2.2 变量定义
表1 变量说明与测度Tab.1 Variable definition and measurement
3 实证检验
3.1 描述性统计分析与单变量分析
从表2 的描述性统计可知,创新投入(R&D)的均值为0.04,标准差为0.03,最大值为0.20,说明样本企业的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的比重处于较低水平;解释变量企业业绩下滑(Decline_ROA)的均值为0.58,即在2005—2019年样本中有58%的企业出现业绩下滑;调节变量行业绩效差距(MPerf_ROA)的均值为0.54,标准差为0.50,说明有54%的企业低于行业平均绩效;调节变量高管股权激励(Incentive)均值为0.15;调节变量高管过度自信均值为0.51,标准差为0.50,说明不同企业之间高管过度自信水平不一,且半数左右高管呈现过度自信这一品质特征。在公司特征变量中,企业的成长性、负债程度以及公司治理特征都存在一定的差异性,且样本企业大部分为民营企业。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results of variables
由于业绩下滑的测度方式以3年为比较周期,因此业绩下滑企业从2008年开始计算,业绩下滑企业数结果汇总于表3。可以看出,业绩下滑企业数量自2008年以来稳定在50%左右。自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与宏观经济增速放缓相伴的微观表现是业绩下滑企业的比例攀升,徘徊在60%,近年来随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高质量发展战略的驱动,业绩下滑企业数量呈现下降趋势,这与陈志军等[2]、李四海等[14]的测算结果基本吻合。
表3 企业业绩下滑样本占总体样本比例Tab.3 Proportion of the sample of enterprise performance decline in the total sample
3.2 回归分析
3.2.1 主效应检验 通过OLS 模型考察企业业绩下滑对创新投入的具体影响,以验证H1 是否成立①考虑企业业绩下滑在连续下滑的绝对值条件下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存在一定的非线性关系,即企业业绩下滑与创新投入可能存在一定的门槛效应,如读者感兴趣,可以向作者索取。。如表4 的模型(1)所示,企业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其影响系数为0.39,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因此,H1 得到支持,说明当企业业绩下滑时,企业将反思原有的创新战略并趋向于风险寻求,增加创新投入,验证了业绩下滑的战略变革与风险寻求假说。在我国的产权制度安排下,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在运营过程中形成了差异化的制度逻辑观。国有企业基于社会使命或涵盖市场逻辑与社会逻辑共生融合的均衡性逻辑,形成公益类国有企业与竞争型国有企业。相比于纯粹市场逻辑主导下的民营企业经济价值主导使命观,国有企业在面对业绩下滑的压力时,对绩效变化的敏感程度较低,因为其具有涵盖经济、社会与环境的综合目标[41],而且国有企业特殊的高管选聘机制使得企业家精神相对欠缺,将会影响业绩下滑时企业对战略变革的市场响应速度。因此,本文基于产权差异性进行分组检验。如表4 模型(2)和模型(3)所示,非国有企业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系数为0.52,在1%水平下显著,而国有企业的影响系数为0.20,通过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在业绩下滑时国有企业对战略变革与创新投入的敏感度不如非国有企业。
表4 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影响的回归结果Tab.4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impact of performance decline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investment
3.2.2 行业绩效差距的调节效应检验 在H1主效应成立的基础上,进一步基于行业绩效比较的视角探究行业情境因素的调节作用,结果如表5所示。模型(1)显示,企业业绩高于行业业绩的情境下,行业绩效差距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影响,系数为0.24,且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H2a 得到支持。模型(2)显示,业绩下滑与行业绩效差距的交乘项(Decline_ROA×MPerf_ROA)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系数为0.22,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行业绩效差距在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具有正向调节作用,H2b得到支持。
表5 调节效应的回归结果Tab.5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moderating effect
3.2.3 高管激励的调节效应检验 进一步检验企业治理中高管股权激励因素的调节效应,结果如表5所示。由模型(3)可以看出,高管股权激励对于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正向影响,影响系数为1.34,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基于股权激励的治理制度能够有效缓解委托代理理论下的高管短视行为,强化高管的长期导向,做出符合企业长远竞争导向的创新战略决策,从而在创新活动中提高企业的可持续竞争力;从模型(4)可以看出,业绩下滑与高管股权激励的交乘项(Decline_ROA×Incentive)系数为0.46,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高管股权激励有助于促进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影响。因此,H3a和H3b得到进一步验证。
3.2.4 高管过度自信调节效应检验 进一步检验高管过度自信的调节效应,结果如表5 所示。从模型(5)可以看出,管理者过度自信(OC)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正向效应,系数为0.13,在5%置信水平下显著,H4a得到支持;从模型(6)可以看出,业绩下滑与高管过度自信的交乘项(Decline_ROA×OC)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系数为0.27,且通过了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在高管过度自信情境下,即使企业业绩下滑,仍然会高估创新投入带来收益的概率,进而促进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影响,H4b得到验证。
3.3 稳健性检验
3.3.1 主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3 种方式对H1 检验结果的稳健性进行检验,结果如表6 所示。①考虑公司个体固定效应可能带来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估计。模型(1)显示,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系数为0.14,通过了5%置信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H1仍然成立。②对于业绩下滑采用变量替代法,即以净资产收益率构建业绩下滑虚拟变量(Decline_ROE),差值小于0,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进行回归估计,表6模型(2)显示,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依然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H1依然成立。③对因变量创新投入进一步区分,从研发投入资本化的视角探究业绩下滑对企业探索式创新投入与利用式创新投入的异质性影响。一般而言,当研发投入资本化比重越高时,企业越倾向采取利用式创新;反之,企业越倾向采取探索式创新。表6模型(3)和模型(4)表明,业绩下滑对利用式创新投入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印证了企业“穷则思变”下的风险寻求与战略变革假说,但对探索式创新投入未产生显著的促进效应。这说明业绩下滑时企业会寻求风险并增加创新投入的研究结论相对稳健。
表6 主效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Tab.6 Results of robust test on the main effect
3.3.2 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采用变量替换法对调节效应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①对行业绩效差距(Mperf_ROE)的衡量,采用企业当年净资产收益率减去其当年行业的平均值,差值小于0,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模型(3)显示,行业绩效差距对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关系具有显著的正向调节作用,H2b 再次得到支持。②考虑高管中存在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等多种主体,本文以高级管理人员持股数除以总股数替换高管激励变量,由模型(4)~模型(5)可以发现,H3a~H3b依然成立。③对高管过度自信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一方面,借鉴余明桂等[42]、潘爱玲等[43]的测度方法,从CEO的性别、年龄、学历、专业以及CEO与董事长两职合一5个维度来替代测量高管过度自信。从模型(6)~模型(7)可以看出,H4a、H4b依然成立;另一方面,基于高管人口统计学背景特征反映的高管过度自信属于高阶梯队理论下的“个体特征—心理认知”判定框架,为避免测度过于主观,本文采用高管相对薪酬反映高管过度自信潜在水平,姜付秀等[44]认为高管相对薪酬能够反映高管在公司中的相对控制力、影响力以及高管潜在的自信水平。高管相对薪酬与业绩下滑的交乘项依然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也说明H4b结论稳健②限于篇幅,高管相对薪酬相关研究结果未列出,可向作者索取。。
表7 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Tab.7 Results of robust test on the moderating effect
4 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本文基于2005—2019年中国沪深交易所A股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研究业绩下滑时企业创新战略决策及其决策过程的情境机制,得到以下结论。①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验证了业绩下滑的风险寻求与战略变革假说,“穷则思变”得到经验证据的支持。②考虑行业情境,当企业绩效低于行业绩效时,会进一步增强业绩下滑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影响,说明当企业业绩下滑时,若处于行业竞争中的不利位置,企业战略决策过程中会不自觉地考虑外部竞争压力,从而促进企业的创新战略变革,加大研发投入。③考虑公司治理情境,高管股权激励被视为一种规避高管短视主义的治理制度,不仅有助于促进企业创新投入,而且强化了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的正向关系。④管理者过度自信有助于企业创新活动,而且在业绩下滑时,由于低估企业风险,促进企业增强创新意愿,提高企业选择增加创新投入作为战略变革决策的概率。
4.2 理论贡献
既有研究充分意识到了绩效波动与业绩下滑对企业战略变革与创新投入的触发机制[45-46],但是存在两方面的不足。一方面,期望绩效差距与真实业绩下滑都会促使企业重新审视战略变革与创新投入,导致在实践中难以区分究竟是真实的业绩下滑还是期望业绩差距驱动企业创新战略变革。另一方面,对业绩下滑不同维度的差异不够关注,且对业绩下滑驱动企业创新战略决策的情境与边界弹性机制缺乏深入研究,需要从“外部制度环境—宏观产业竞争环境—企业内部高管”的战略决策环境去分析战略决策机制。本文针对第二方面的研究缺口,考察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过程的情境机制,为重新审视企业在业绩下滑时的战略变革与创新活动提供了一个权变的决策思考框架。
4.3 管理启示
创新是企业获取可持续竞争能力、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举措。我国正处于经济社会的转型期,已经进入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经济结构升级与经济增长动能转换的攻关阶段。企业也面临着转挡变速的客观要求。在企业发展的转型期转变发展动能,由资源投入型转变为创新型的高质量发展,是实现创新引领的必由之路。因此,对于业绩下滑的企业而言,创新更是重中之重。本文结果表明,基于历史视角下的业绩下滑困境有助于激发企业的创新热情,促进企业加大创新投入,寻求新一轮竞争优势,表现为业绩下滑时“穷则思变”而非“雪上加霜”。因此,在业绩下滑的压力之下,企业应该摆脱路径依赖,积极打破组织创新行为的旧有惯性,包括创新思维惯性、创新结构惯性以及创新行为惯性[13],主动寻求战略变革与创新响应是推进企业获得可持续竞争能力的必然选择。同时,在企业绩效的下滑期,应该关注与行业绩效的相对差距,主动对标,避免企业因业绩下滑但仍高于行业平均绩效而沾沾自喜,错失战略变革机遇,进而丧失企业的竞争优势。高管股权激励进一步强化了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的思变逻辑,且管理者过度自信加剧了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投入的正向传导效应。因此,企业在业绩下滑期应该充分重视高管情境因素的重要作用,积极完善企业高级管理层的治理结构,选聘符合要求的高管并给予高管适当的股权激励,从而推进业绩下滑企业从事创新活动的意愿与行动,最终基于“穷则思变”的思维逻辑,通过创新摆脱业绩下滑困境,寻求新的可持续竞争优势。
4.4 研究局限与展望
第一,本文探究的企业业绩下滑属于企业行为理论业绩反馈机制中的历史比较维度,特定历史阶段的绩效比较导致企业战略决策者的决策参照点变化,但是业绩落差或者业绩下滑的比较维度是多维的,包括实际绩效与期望绩效的落差、实际绩效与外部分析师的业绩预测的落差、企业与重点标杆企业的业绩落差等,因此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丰富不同参照维度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的相关研究。
第二,从企业业绩下滑的战略决策情境机制来看,企业高管作为战略决策者,他们的能力特征与风险偏好等都会影响其在业绩下滑时的战略决策过程。本文仅从高管风险偏好即高管过度自信的视角研究高管品质在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中产生的相关作用,未来可以围绕高管的能力特征,尤其是管理者能力与管理者自主权等因素,进一步丰富高管创新战略决策的情境机制。
第三,本文是从线性关系探究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的相关性,但是二者是否呈现倒U形的非线性关系有待进一步研究。
最后,本文主要基于我国上市公司构建了业绩下滑与企业创新战略决策的战略情境框架,对非上市企业,尤其是独具中国特色的家族企业与非上市企业,以及对业绩下滑敏感度高的特定行业内的企业业绩下滑与创新战略决策的内在机制需要进一步探索,从而深化和丰富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处于业绩困境的企业战略决策过程的认知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