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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可均生平交游与《唐石经校文》关系考

2021-07-12李思远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石经交游藏书家

李思远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唐石经(又称“开成石经”)作为目前保存最早且最为完善的石刻儒家经典文献,在儒家经典文献的传承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唐代雕版印刷术兴起以后,历代学者对唐石经的关注较少,一直到清代学者多注重金石之学,对唐石经的研究才日益增多。其中,以严可均所著《唐石经校文》为唐石经考订中的集大成者,后世学者在校定儒家经典时也多以《唐石经校文》为参考。《唐石经校文》之所以能够成为考订唐石经中最全面、水平最高的一部著作,其成书过程与严可均的交游经历密切相关。严可均在与众多通达之士的交游中认识到了唐石经在儒家经典版本传承中的重要性,游学京师时在叶绍处获得了尚未装册的较为完整的唐石经拓本,又经姚文田、丁溶等人的帮助,完成了《唐石经校文》的撰写与刊刻出版。通过对严可均交游的研究,不仅可以全面了解《唐石经校文》成书的过程,还可以进一步探讨中国古代的金石学研究,以及清代乾嘉朴学的治学方法和特色。

一、严可均的生平家世与早期交游

严可均(1762-1843年),字景文,号铁桥,浙江乌程(今湖州)人。严可均在学术上博闻强识,精于考据之学,专心治学近60年,在经学、校勘学和金石学等方面卓有成就,留下了《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唐石经校文》《说文校议》等几十部著作[1]5584。严可均一生交游广泛,结识了众多的藏书家,也曾分别在姚文田和孙星衍府中做了多年的幕僚,足迹遍布半个中国,南至广东岭海,北出边塞。但是严可均的生平事迹与交游记载得并不详细,只简略地散见于《铁桥漫稿》《乌程县志》《清史稿》《清史列传》等书中。严可均对唐石经校勘之所以能够成为学术界的典范,正是因为他在经学和金石学等方面的深厚造诣以及其家世背景对其的深远影响。严可均早年广泛交游的经历对他的治学方向也有一定的影响,对经书版本的认识使其为后面校勘唐石经做好了前期准备。

图1 严可均的交游与《唐石经校文》成书的关系图

严可均出身于书香世家,其远祖可以追溯到明初的严震直。据《明史》卷一五一《严震直传》记载:“严震直,字子敏,乌程人,官至工部尚书。”[2]2776严可均的祖父严而泰是县学的生员,著有《琴川稿》,收录于《国朝湖州诗录》中。严可均的父亲严其则是当地的名士,著有《敬修斋诗稿》《金石跋》等著作[3]3。可以看出,严可均的远祖、祖父和父亲都是具有一定文学底蕴和才能的,其父严其不仅在诗歌方面有一定的才能,而且在金石学方面也有所成就,这对严可均后来的治学方向都有深远的影响。

严可均的外祖母是出自名家的有德行和才智的女子,其祖父是明末崇祯辛未年的进士陈灿若,历任应天教授、抚州知府,曾追随左良玉抗清,晚年归隐建“啬治堂”,著有《韵府披宝》《啬治堂集》等[3]2。严可均幼年时经常去外祖母家,并在“啬治堂”中读到了许多书目。如明代国子监及毛氏汲古阁的十三经注疏,正是严可均在外祖母家得到的,他在《唐石经校文叙》中曾提到自己在16岁的时候开始研治经书,在得到了相关的经书善本时经常感到“沾沾自喜”[4]。可见严可均在很早就对研究经学产生了兴趣,并且外祖母家的丰富藏书对他早期的学术启蒙作用是比较大的。因此,正是在这良好的家学背景影响下,严可均很早便受到了经学和文字学的熏陶,并初次认识到了古籍版本的重要性。

弱冠时期的严可均在交游中认识到唐石经版本的重要性,对唐石经进行了初次的校订。严可均此时不仅在县庠中求学,而且广交乡里的贤士。《唐石经校文叙》中提到,严可均“逮弱冠后与通人游,获见宋板十行等本,始知今本不足多。……志欲通校一再过,购得装册本,有补字可疑,屡校屡辍业”[5]。正是在与周围众多通达之士的来往中,严可均认识到唐石经作为目前保存最为完整的儒家石刻经典的版本价值。由于历代保存到现在的古籍善本已经不多,而现存的石经中只有唐石经保存最为完整,其他年代的石经大都是残本,而且唐石经要优于宋代的版本,可以校勘的地方很多。于是严可均产生了想要校定唐石经的想法,并购买了当时装册好的唐石经拓本,打算通校一遍唐石经。但是因为严可均对于装册本中的补字感到可疑,多次中断了校订,这便是严可均初次对唐石经的校订与考证。由此可见,严可均在早年交游中,已经对经学和金石学产生了关注与研究,并认识到了唐石经作为儒家经典传承版本的重要性,为其后来再次校勘唐石经做好了充足的学术准备。

二、《唐石经校文》的成书

《唐石经校文》成书于严可均游学京师期间,他与同乡友人姚文田、叶绍和丁溶等经常往来交流。严可均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开始游学京师①据《清严可均事迹著述编年》记载,“乾隆五十九年(1974),是年严氏在京,常与姚文田王环,讨论《说文》”。后面有按语“是年清高宗幸天津,姚文田由举人召试一等一名,授内阁中书……与友人严可均往复商榷”。,他不仅与同乡友人姚文田共同商讨并撰写了《说文》学的相关著作,同时还与在京城内的众多藏书家有所来往,大量收藏和亲眼验证了各种著名的石碑和古拓本,以及各种古籍善本和珍贵的刻本。正是在此期间,严可均于好友叶绍家中见到了其所藏的较为完整的唐石经拓本,为其撰写《唐石经校文》提供了创作条件。

(一)与姚文田共同研究《说文》

严可均在京师游学期间,与姚文田的关系最为密切,二人曾共同研究《说文解字》的这段治学经历,进一步奠定了严可均的文字学基础。姚文田不仅了解严可均校订唐石经的过程,为其作后叙,而且对于《唐石经校文》的刊刻出版也多有帮助。姚文田(1758-1827年),字秋农,归安(今湖州)人,官至礼部尚书。姚文田在文字学方面也卓有成就,撰有多部与《说文解字》相关的著作,如《说文声系》《说文考异》等书,其研究成果多被学者所重视[6]。严可均在京期间曾住在姚文田府中,二者一起研究《说文解字》,撰有《说文校议》等著作。《说文校议》作为清代校勘《说文解字》的重要著作之一,不仅吸收了同时代学者的各种研究成果和观点,而且从训诂、音韵、文字等方面对《说文》进行了全面研究,多有独到的见解。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姚文田被任命为内阁中书,居住在宣武门外。次年,严可均再次来到京师,正式“馆于姚文田府中”[6]。在此期间,严可均完成了对唐石经的重新校订与考证,具体的过程姚文田在《后叙》中也有提到,他肯定了严可均“爰举唐石经全部,逐一校勘”“凡点画行迹,靡不搜校”[5]的认真态度。姚文田认为《唐石经校文》的底本比前人的更全面,严可均的校勘也是详尽而完整,这应是一部后世学人研读唐石经的必备书籍。严可均在研治儒家经典方面卓有成就,对唐石经的校对和研究也是全面而审慎的。此外,严可均在撰写《唐石经校文》时也经常与姚文田商榷其中的内容①姚文田在清嘉庆九年四录堂刻本《唐石经校文·后叙》中有言:“吾友严铁桥氏,治经学有声,恐碑石有时而泐,则讹谬且复滋。爰唐石经全部,逐一校勘。……余颇与商榷。”,姚文田对于《唐石经校文》的产生过程也是比较清楚和了解的。由此可见,严可均在与姚文田交游期间,从文字学方面对《说文解字》进行研讨的这段学术经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唐石经校文》的成书。

(二)与叶绍交游获唐石经旧拓本

目前可查到的唐石经拓本,一是北京图书馆藏有的梁启超旧藏清后期的唐石经整张拓片数套,二是“铁琴铜剑楼”旧藏、丁惠康捐赠的有关拓本[8]161。图2为北京图书馆藏《开成石经·周易》的局部拓片[9]24,其完整拓片高202 cm,宽86 cm。可以看出,此拓本比剪裁好的装册本更直观,能够帮助校勘者更好地了解唐石经原貌。与唐以前的熹平石经等都已残缺的儒家石刻文献相比,唐石经是目前保存最早且最完整的儒家经典版本,其拓本的保存尚比较完整。但由于目前关于叶绍的藏书资料的缺失,尚不能明确他借给严可均的唐石经拓本出自何处,现在又在何处。但可以明确的是,严可均所用唐石经拓本为较完整的未装册本,与其初次校订唐石经所用的装册本并不相同,增加了校订唐石经的准确性。又有时人姚文田肯定了严可均对唐石经的校勘水平,称其“举唐石经全部,逐一校勘。凡点画行迹,靡不搜校。……后学之津筏,六艺之梯杭,皆于是乎在”[4]。因此,可以确定的是严可均在校订唐石经时所采用的乃较为完整的拓片,与当时市面上流通的割裂装潢本唐石经并不相同,他对的唐石经校勘也得到了时人的认可,可以看出《唐石经校文》在校勘学上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图2 北京图书馆藏《开成石经·周易》局部拓片

三、《唐石经校文》的审校

严可均在完成对唐石经的校订之后,他的同乡好友丁溶为其进行了审校并作有《唐石经校文叙》。又因丁溶也曾对唐石经进行了校勘研究,但因严可均校勘完成较早,其书后更名为《唐石经校文补遗》,作为对《唐石经校文》的补充。同时,清代著名藏书家陈也 为严可均作了一篇叙文,收录在陈鳣 的《简庄诗文钞》中,充分肯定了严可均此次对唐石经进行校订与考证的学术价值。

(一)丁溶为其审校

在严可均校订唐石经期间,丁溶与其来往频繁。丁溶不仅见证了严可均校订唐石经的过程,也在《唐石经校文》成书之后帮助其进行了一番审校。姚文田在《唐石经校文后叙》中也明确提到了“丁秋水氏又为之复审”[4]。丁溶,字秋水,浙江归安人。丁溶幼时便十分聪颖敏锐,弱冠时开始研治经学,并且与同乡姚文田、严可均为文字交。丁溶也曾校订唐石经,但因严可均先校订完成《唐石经校文》,丁溶后修改为《补遗》,以此来补充严可均校勘中遗漏的地方[6]。由此可知,丁溶与严可均、姚文田不仅同为浙江归安人,而且关系密切,三人是以诗文相交的朋友。

嘉庆二年(1797年),严可均的同乡“丁溶在京亦校唐石经,作《唐石经考辨》,二人往复商榷焉。严氏书于是年先成,溶序之以行。”①清嘉庆九年四录堂刻本《唐石经校文叙》中明确提到,“是年冬十月归安丁溶叙”,可以推断这篇叙文写于《唐石经校文》写成的嘉庆二年(1797年),又因为姚文田在《唐石经校文后叙》中提到嘉庆八年(1803年)“严氏来主讲香山,因敦促其雕版行世。既竣工,而为之后叙。”此次为《唐石经校文》的首次刊刻。因此,“溶序之以行”时乃是以手稿行之于世。[3]22正是在这一年,严可均开始着手校订唐石经,与同乡友人丁溶经常来往。因丁溶当时也在校订唐石经,二人经常就校订考证等方面进行商讨,严可均得以进一步完善了《唐石经校文》的撰写。《唐石经校文》完成后,丁溶为严可均作了一篇叙文,收录在书前。丁溶在叙文中明确指出了《唐石经校文》的三大要旨,分别是保存唐石经的原貌、校正传世经书之误、辩证顾炎武对唐石经的误读。丁溶充分肯定了严可均此次校勘唐石经的学术价值,他认为“读《石经》实自严氏始”[4],才是真正地读懂了唐石经。严可均对唐石经的校对专心致志、勤敏而精准,想要研读唐石经的人都应以《唐石经校文》为圭臬。由此可见,丁溶对《唐石经校文》的学术评价是很高的。

需要注意的是,丁溶所作《唐石经校文补遗》原名为《唐石经考辨》,后由其子丁朴重编,除去其与严可均说重复的地方,写成四卷,更名为《唐石经校文补遗》[10]237。因文献资料的不足,丁溶所作《唐石经校文补遗》现在尚不可见,或已失传。但是可以看出,丁溶在校订唐石经方面也有一定的学术底蕴,他不仅认可严可均校勘的学术功底,也帮助其审校了《唐石经校文》。可以说,严可均与丁溶的学术交往,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唐石经校文》的成书。

(二)藏书家陈为其作叙文

严可均在京师游学期间经常与藏书家来往,不仅结交了众多的藏书家,而且得以看到各种珍贵的古籍善本[3]12,其中就包括藏书家陈鳣 。 陈 鳣 作为乾嘉时期浙江著名的藏书家,其藏书处为“向山阁”,他和黄丕烈等藏书家皆有来往,现在各地图书馆尚有不少他传抄、校勘的书目。同时陈又致力经学,他的研究成果也得到了钱大昕、王念孙、段玉裁等学者的赞许,阮元称赞他是“浙西诸生中经学最深者”[11]。其著作多达六十余种,是清代海宁地区最受重视的一位学者。嘉庆四年(1799年),严可均通过同乡友人丁缃士的介绍结识了陈, 并给陈鳣 看了《唐石经校文》[3]12。陈在叙文中肯定了严可均此次对唐石经的校订,认为其书可以根据《说文》和《玉篇》来溯其源,按《注疏》和《释文》来穷其旨,分析流传经书版本的是非,在后人进行校勘时可以祛其惑,严可均此书的功劳是很大的。陈认为严可均的《唐石经校文》弥补了前人校订唐石经之误,因为即使是顾炎武先生,也使用了割裂装潢过的唐石经拓本,以至于受到了明人补刻字的欺骗,还不如不校对[12]。需要说明的是,陈当时看到的《唐石经校文》应尚未刊刻出版。由此可见,陈在经学研究方面有着深厚的学术基础,他对严可均《唐石经校文》的认可,也足以说明《唐石经校文》成书之后的学术价值和意义。

四、结语

通过对严可均的生平交游与《唐石经校文》成书关系的考述,可以发现,《唐石经校文》的撰写与严可均的交游经历密不可分。首先,严可均书香世家的背景为其奠定了良好的经学基础,如其父在诗学和金石学的研究都对严可均后来的研究方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此他才能关注到唐石经的版本与校勘价值。其次,严可均在京师广泛交游的经历直接促成了《唐石经校文》的成书。在此期间,严可均获得了友人姚文田、叶绍和丁溶等人的帮助,他们不仅为他提供了唐石经的拓本,还帮助他进一步审校了《唐石经校文》,督促其将《唐石经校文》刊刻于世。因此,将严可均的交游与《唐石经校文》的成书过程相结合进行梳理研究,不仅有助于分析严可均其人其学,也为全面研究《唐石经校文》提供了更完备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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