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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俗字“”的来源及相关“投、扔”“指、点”义动词的演变

2021-07-12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俗字吴语无极

尹 凯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汉语表“轻击、轻点”义有一个动词音dū,用“厾 ”字来记。如《汉语大字典》:“厾 dū:轻击,轻点。如一个点儿。”[1]6《1汉语大词典》[2]77《0现代汉语词典》[3]318对“厾 ”字的注音释义同《汉语大字典》。这个词在普通话中并不常用,但在各地方言中却通行很广。如河北无极话说“(用手指头)指、点”,音[tu213],即用“”来记,组词的话可以说“点[tu213-21tiãn35-4]”,意为“随意地(用手指头、笔等)点”。①本文所用河北无极方言的语料均为笔者调查所得。

据笔者 考 证,“厾 ”字的本义并不是“指、点”,而是“投、扔”;而表“指、点”义的这个动词另有本字。本文主要通过方言比较、文献考证的方法,探讨在文字层面的“”字和在词汇层面上与“厾 ”字相关的表“投、扔”和表“指、点”两个动词的演变,尝试厘清由于文字借用而导致的相关词语混淆问题,并重点对动词“”的历时演变进行构拟分析。

“厾 ”是一个产生较晚的俗字。早期文献中都不见用例,历代字书中也没有收录此字。目前我们找到的较早文献用例是出现在《水浒传》中。如:

(1)接了银子,来到单身房里,拆开纸包,看那银子,果是雪。(《水浒传·第一百零三回》)这里的“”是表感叹的语气词,类似于普通话的“啊”。

除了这个用例,“厾 ”字的大量使用主要集中在《缀白裘》中,其他文献并不多见。《缀白裘》是清代长洲(今苏州附近)人钱德苍刊印的戏曲剧本选集,共12集48卷,以收录明末清初苏州地区的昆曲为主。从作品的内容、产生地及作者籍贯可以确定,书中所用语言都是当时的吴方言。北京语言大学BBC语料库收录的“”字用例来自《缀白裘》的多达906条[4],来自其他文献的则很少。用例多但来源单一,说明“”字的通行地区集中在当时的吴语区。《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江苏兴化人,其祖籍也是苏州,故《水浒传》偶见此一用例,也是吴语用词的反映。

A.语气词,相当于普通话的“啊”“呀”。如:

(2) 阿呀呀,好杀!比嫡亲囡儿胜百倍厾 !

(3) (老旦)叫龙德官。(净)好厾 。几岁哉?

B.助词,用作第二人称代词“你”“唔”、第三人称代词“俚”的复数后缀。如:

(4) 喽呀,你厾 靠山吃山,原拿子去。

(5) 唔厾 家里是穷个,难得张相公苦志攻书,后来必定发达。

C.助词,用在表人的名词后面,表示该人所在的一群人或其一家人。如:

D.助词,用作领属标记,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的”。如:

(8) 那间说亲事个小官人个爷叫做王苓,渠厾 阿爹叫做王。

E.介词,连接动词和处所补语,相当于普通话介词“到”。如:

(10) 有一个酒头来厾 书房里,你捉子渠来。

既然是苏州文献用词,我们把它与现在的苏州话进行比较。不考虑用字的差异,笔者发现,这些词仍然在苏州话中使用。

叶祥苓《苏州方言词典》记为“笃”字,音[toɁ],主要有以下几个义项:①第二、第三人称代词的复数后缀,如:唔~你们|俚~他们;②用在指人的专有名词后,表示该人所在的一群人或其一家人,如:小王~小王他们:小王一家|邱师傅~;③作领属标记,如:俚笃家小他的家小④语气助词,相当于北京的“啊”“呀”。[5]297

其中,义项①即《缀白裘》中的B类用法,义项②即C类用法,义项③即D类用法,义项④即A类用法。这些都与早期文献中的用法相同,说明《苏州方言词典》的“笃”和《缀白裘》中的“”记录的实为同一个词,都是虚词用法。

“笃”的本义是“厚实”,虚词记为“笃”是同音字借用,并非本字。那么,早期文献使用的“”字是不是本字呢?这还要从“”的字形上寻找答案。

二、“厾 ”与“丢”的关系及“”的本义

(一)“丢”字的产生时代及本义

“丢”字的产生也比较晚。从语料库信息来看,北大语料库收录的“丢”字用例,最早出现在元代的《朴通事》[6]。中国知网古籍数据库收录的语料,唐代1例,宋代3例,但这4例都是数据库录入失误,直至元代用例才是可靠的,其中,元代用例162例,明代1 356例,清代2 989例。

从字书收字来看,金代韩孝彦、韩道昭的《四声篇海》收录“丢”字,注音“丁羞切”引自《俗字背篇》。《俗字背篇》的性质至今未有定论,但其产生时代应与《篇海》相近,记录的是宋元时代的俗字。《篇海》对“丢”的注音,只能从《俗字背篇》中找根据,说明“丢”字产生于宋元时期,而且被当作俗字使用。

从以上证据来看,“丢”字产生于宋元时期,明清时代渐为流行。

关于“丢”字的本义,从早期文献用例可以体现出来。如:

(12)郑府尹云:“张千,我既打死这辱子,你将他尸骸丢在千人坑里,我先回去也。”(石君宝《李亚仙花酒曲江池·第二折》)

(13)(做取钱投水科)(白乐天云)你丢钱怎的?(正旦唱)我为甚将几陌黄钱漾在水里?(马致远《青衫泪·第三折》)

(14)俺见他来,唬的俺一齐落马,唬的俺丢了箭,撇了甲,掉了头盔。(无名氏《摩利支飞刀对箭·第二折》)

(15)着孩儿盆子水里放着,亲戚们那水里金银珠子之类,各自丢入去。(《朴通事》)

从句意可知,上述例子中的“丢”都是“投、扔”的意思。例(12)“丢在千人坑”即扔在千人坑,例(13)“丢钱”并不是丢失,而是投掷钱币,例(14)“丢了箭”即扔了箭,例(15)“丢入去”即扔进去。

而在早期用例中,是没有用作“丢失”义的。所以,“丢”字的本义是“投、扔”。

这从造字意图上也可以体现出来。明代《字汇·一部》:“丢,一去不还也。”《康熙字典》也采用此说。两部字书均认为“丢”字第一笔应作“一”,而非撇,上“一”下“去”,说明了“丢”作为一个俗字的造字意图:从一从去,会“一去不返”之意。造字之初,字形应作“”,今第一笔改作撇。

从文献用例体现的时代性可以勾勒出“丢”字的词义演变:明代以前,主要作“投、扔”义用,到了清代,则引申出“丢失”义。如:

(16)且说苗家父子丢了银子,因是暗昧之事,也不敢声张,竟吃了哑叭亏了。(清《七侠五义》)

从“投、扔”的意思引申出“丢失”的意思,是符合引申关系的,因为“扔之则失”。

从使用范围来看,“丢”字的通行面较广,广泛出现在影响力较大的元曲作品或明清小说中。但吴语表达“投、扔、掷”的时候不用“丢”,而用另外一个动词,读作[toɁ],是个入声音节,而“丢”的读音是外来读音,并不符合苏州话的习惯,所以,极有可能是吴语区的人们为记录此词,造的“”这个俗字。从“”的字形构造看,从,从去,第一笔画右行,而“丢”字第一笔画原本是横,后改成一撇,左行。下半部分都是“去”字,两个俗字区别只在第一笔方向不同而已,其构造意图还是一样的,与“去”意相关。左行、右行只是作为符号出现,象征“扔”的动作,都是表“扔掉、不要”之意。所以,从俗字的字形来看,“”字的本义同“丢”一样,都是“投、扔”。如《苏州方言词典》:“丢掉。”钱乃荣等《上海话大词典》:“toɁ55丢,掷,投:~标枪|~脱纸头。”

因此,从造字起因看,是因为吴语表“投、扔”义的动词[toɁ]与 “丁羞切”不同音,故另造新字“”来记录此词。而另造字的方法,只是改变了第一笔的方向而已。“”字主要在吴语区通行也是产生于吴语区的例证。

但通行面较广的“丢”和吴语的“厾 ”在后来的词义演变中出现了不同。

“丢”字后来引申出“丢失”义,本义则被“扔”字替代①“丢”表扔,在南昌、梅州、广州、河北等方言中仍旧存在。参见《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丛书中的熊正辉《南昌方言词典》第138页、黄雪贞《梅县方言词典》第130页、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第254页。;而吴语的“厾 ”字一直在沿用本义,“丢失”义则一直用“落”字表达,如《上海话大词典》:“落脱丢,遗失。”

在早期文献中也有少数体现“厾 ”字本义的例子,如:

(17) 若有一家弗成得,扒拉屋上去厾 砖头。(《缀白裘》)

(18)厾得血流流。(《缀白裘》)

(三)虚词[toɁ]不同时期的用字变化

吴语中的虚词[toɁ]在早期和晚期的用字有一个变化的过程。《缀白裘》记录的是明末清初苏州的昆曲剧本,其产生时代是清初,用“”字记虚词[toɁ]代表的是早期习惯,到了晚期,则多改用“笃”字记。如:

(19)顾老爷,陆老爷,从啥地方来?谢老爷早已到倪搭,请唔笃就去吧!(《孽海花》)

(20)倪也呒啥别样,只好多磕两个头,谢谢唔笃几位大人老爷格哉。(《九尾龟》)

(21)今朝我到陆昭容小姐搭去,听见俚笃讲起,静安寺格搭,新造一座大花园。(《九尾狐》)

(22)像俚笃一对姊妹,那末真正情煞哉。(《人海潮》)“笃”附着在人称代词后面表复数,是助词,同《缀白裘》中的B类用法。

这些作品的作者都是苏州一带人,小说语言用的都是吴语,产生的年代都是清末。因此,从文献反映的时代看,吴语早期记录虚词[toɁ]用 “厾 ”,晚期用“笃”。所以《苏州方言词典》选用了“笃”字记录虚词[toɁ],也是继承了吴语用字的晚期习惯。

综上,我们考证后得出:①“丢”表扔,在南昌、梅州、广州、河北等方言中仍旧存在。参见《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丛书中的熊正辉《南昌方言词典》第138页、黄雪贞《梅县方言词典》第130页、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第254页。“厾 ”字作为吴语区俗字,本义是“投、扔、掷”;② 早 期文献借“ 厾 ”为虚词[toɁ],本义也并存;③到了清末,虚词改用“笃”来记录,“”主要记本义。

那么,《汉语大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字典、词典记录的用“”表示“指、点”义动词的用法是怎么来的呢?这还要看吴语用词。

三、表“指、点”义的“□[tu55]”的本字

吴语区很多地方表达“指、点、戳”等义有一个动词,也音[toɁ], 读音与“厾 ”相同,本字应为“”。下面我们通过翻检字书、方言词典中的释义,分析字音在各方言中的音韵地位以及方言义项的比较来考证。

(一)字书、方言词典的释义

《说文解字·殳部》:“豖殳 豖,椎击物也。从殳,声。”《唐韵》音冬毒切。《广韵》不载“豖殳”字,《集韵》屋韵都木切:“豖殳,击声。”沃韵冬毒切:“豖殳,《说文》椎击物也。”冬毒切、都木切(通摄入声一等端母)在吴语中今读均为[toɁ]音节。从字形上看,豖殳 豖,从殳,声。“殳”表义,象征击打所持之物。所以,“豖殳”正是动词[toɁ]的本字。

如《宁波方言词典》(汤珍珠等)、《上海话大词典》(钱乃荣等)、《温州方言词典》(游汝杰等)都记为“豖殳”,释义都是“敲、用棍棒轻击;戳”等。《杭州方言词典》(鲍士杰)记为“豖殳”字,豖殳字从“攴”,与从“殳”的“豖殳”为同字异体。

(二)动词“豖殳”的分布范围和词义引申

《说文解字》中就有“豖殳”的记载,可见“豖殳”是个历史很久的词。放眼整个汉语区,这个词也并不是吴语独有的,它的分布范围至今都很广。由于“豖殳”不是常用字,所以各地常常借同音字来记,用字差异很大。下面列举一下各地方言的情况(包括前人和笔者调查的材料):

广州(粤语) 擉tok ①(用尖物)戳,捅,刺:~穿张纸②指:~口~鼻③杵:~乌枝烟喇。(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

绩溪(徽语)豖殳tɣɁ用指头、棍棒等轻击、轻点。(赵日新《绩溪方言词典》)

A.从读音来看,各地读音并不完全一致,但比较此音节在各地音系中的位置,可以理出来此词都是通摄入声一等端母字的读音。

B.从词义来看,各地词义相同或相近,是一个词义引申的序列。但各地词义引申的速度是不一样的。根据上述例子进行归纳,主要有四种词义:

①敲、轻击 上海、温州、杭州、宁波、丹阳、绩溪、南昌、梅县、南宁、厦门、忻州

②戳、杵 宁波、于都、东莞、广州、南宁、厦门、巨鹿

③点 南昌、寻乌、绩溪、厦门、太原、巨鹿

④指 宁波、广州、太原、巨鹿

其中,词义①正是《说文》“椎击物也”的本义。“戳”是击的一种方式,故可以引申到词义②;“戳”用力稍大,“点”用力较小,但动作相似,故可以引申到词义③;“点”要接触,“指”是点而不触,故可以由词义③引申到词义④。所以,这四类词义实是引申的关系,各地保留用法不同而已。

所以,“豖殳”这个词至今仍广泛存在于吴、徽、赣、闽、客、粤、平、湘南土话、官话等方言中,是一个通行面很广的汉语词。

另外,论文开头提到的河北无极话说“(用手指头)指、点、戳”,音“[tu213]”,本字即为“豖殳”这个入声字。[213]调为无极话的阳平,声母读不送气音,无极话古全浊声母的清化规律为“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故其来源不会是古浊平,而只可能是古入声字。经我们调查,处于冀鲁官话的无极,其方言的古清入字并不像李荣先生提到的北方官话(即冀鲁官话)的特点——古清入字今读阴平[8],而是非常一致地归入阳平,很少有例外。因此,无极话通摄入声一等端母字今读[tu213],同“笃”“督”等。所以,无极此词读音与“豖殳”字音韵地位相合,词义相同。“豖殳”就是本字。

(三)假“”为“豖殳”的出现

(23) 吴中画花卉者,旧有二种:一曰点厾 ,一曰勾染。点者,随笔点抹,以成花叶,甚不经意,自有生趣。(朱象贤《闻见偶录·没骨画》)

四、华北方言表“投、扔”义的“□[təi]”的本字

上文谈到,通行面较广的“丢”字,后来引申出“丢失”义,而“投”义多用“扔”字。但北方部分方言在表达“投、掷、扔”时,还有一个常用动词,音[təi],如北京话音[təi55]、河北无极话音[təi213],如:~个石头子儿扔个石子儿,(找块儿砖)~他扔他,~过去扔过去。华北一带多有此种说法,本字一直不明。下面笔者以无极话为例探讨本字。

(一)古声调和古清浊的推理

我们调查了无极话的音韵演变特点,可以推出此音节来源于古清入声。根据有二:

第一,从声调来看,此音节为阳平调。无极话的阳平有三种来源,一是古浊声母平声,二是古清声母入声,三是古全浊声母入声。而无极话古全浊声母清化规律是“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既然此音节声母读不送气塞音,据此可判断,此音节来源于古清入或全浊入。

第二,据我们调查,无极话轻声前变调的规律,“阳平+轻声”主要有两种变调模式,第一种是[21+2],第二种是[21+4]。第一种的前字来源于古浊平字或全浊入字,如棉花[miɑŋ21xuɣ2]、勺子[ʂɔ21ʦɿ2]。第二种的前字来源于古清入字,如桌子[tʂuɣ21ʦɿ4]。把“[təi213]设置在一个轻声音节前的语境中,如“那块儿砖是谁~哩那块儿砖是推投的?”中的“~哩”音[təi21li4],变调模式是[21+4]。据此可推断,此音节来源于古清入。

(二)韵摄来源的推理

从韵母上看,无极话古入声字今读[əi]韵母的,都来自曾摄,如“北墨得忒勒黑刻”等字,~[təi213]=得[təi213]。但遍查各字典、韵书,此音节下并无表投掷义的字。那这个词到底是怎么来的呢?这还要通过方言比较来看。

1.与“投”同源的方言古词

那这个词是如何来的呢?对比南北方言,我们可以推测,古汉语中应该有一个与“投”字同源的方言变体词演变至今。

汉语上古音相邻韵部之间,往往可以发生对转,产生一批同源词。其中,阴声韵部与入声韵部之间的对转尤其常见,如之职对转、鱼铎对转、支锡对转、侯屋对转。王力先生《同源字典》对阴入对转的同源词颇有阐述。以下引自《同源字典》[10]109-201:

另外,还有双音节词同源的情况,典型的如:*die dio踟蹰—*diek diok踯躅。踟是支部字,踯是锡部字,踟—踯是支锡对转;蹰是侯部字,躅是屋部字,蹰—躅是侯屋对转,声母都是定母。

可以看出,先秦同类不同行的韵部对转的情况常常发生,从拟音来看,声母相同或相近(相近要求发音部位和阻碍方式相同),有塞音尾的常和无韵尾的发生对转。这种对转可能有方言因素在里面,有的被吸收到通语当中,分化为不同的词,则造不同的字,成为同源词;而有的可能并未吸收到通语当中,则在传世文献中难以发现用例,苏州话沿用的表“投、扔”义的[toɁ]则是这类情况。

我们先推出苏州话[toɁ]音节的古音归属:

①苏州音系中,[oɁ]韵母所辖字全部是宕、江、通三摄的入声字,所以应该是来自其中某一摄的入声字。

②声母[t]来源于端母,而江摄只有二等字,无端母字,所以,依对应规律似乎应排除江摄。但音变规则也有例外,如“啄”“桌”同音,中古音在觉韵二等知母,但“桌”苏州音而“啄木鸟”的“啄”则音读塞音声母。再如:“啄”字丹阳访仙镇音[təɁ宁波音[toə],南昌音,厦门音[tɔk],梅县音。崇明话“得”,义为禽鸟啄食,实为“啄”字。所以,知母口语字是有可能被保留古音特征而读同端母字的,苏州音节是有可能来自江摄入声的。①

③还有个方言的旁证。据我们调查,江西寻乌客家话表“投、掷、扔”义说与宕、江摄入声字同韵,但不与通摄入声字同韵,如:落音[lok],桌音[ʦok],而通摄的督音[tuk]。

由于方言资料有限,只能推理到这儿。但联系上古音的对转,笔者更倾向于此词来自江摄入声,其上古音应属于屋部端母。侯部与屋部对转产生成批同源词,侯部的“投”字表“投、掷、扔”,声母为定母。端母和定母属于旁纽。所以,很有可能这个词是与“投”侯屋对转的同源词,只不过并没有在传世文献中出现过,但当时很有可能在多地方言中存在,所以,我们姑且称之为方言古词。依王力的古音体系,“投”上古音拟为[*do],则此方言古词的上古音应拟为[*teok]。

从现在的方言分布范围来看,此词的通行区域并不狭小,吴语、江淮官话、客家话、湘南土话都有分布。如:

上述各地的读音不同,但都是江摄入声字在各地音系中的读法。所以,实际都是方言古词[*teok]的今读。而河北无极话表“投、掷、扔”的“[təi213]”也是此词的今读。

2.韵母的演变路径

无极话的[təi213]就是吴语的[toɁ],同来源于先秦方言古词[*teok],与投字同源,但始终无字记录。直到近代,吴语为此词造俗字“”,才有了字可写。虽然是吴语造字,但因为来源相同,河北无极话也可用“”记录。北方方言中读[təi]的演变路径为:*teok→tok→tək→təi。除了无极,还有很多北方话也有此词,如廊坊、保定、承德等地,陈刚《北京方言词典》记字,用字不同,实际都是同一个词。

除了读开口呼韵母外,还有读合口呼的,如河北曲周话音“[tu■]”,河南偃师方言如“用石子儿~他”。再如洛阳,贺巍《洛阳方言词典》:“向人投掷小石块儿或用拳头直打。”再如山西忻州,表“投、扔、掷”时用“(《忻州方言词典》)。今读合口呼的,演变路径为*teok→tok→tuək→tuəi。从tok到tuək,保留了圆唇色彩。

综上,我们将表示“投、扔”义的方言古词*teok的历时演变作图如下(见图1)。

图1 表“投、扔”义动词的的历时演变

《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既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字注音宜为北京话中的[təi55],且释义为“投、掷、扔”。而表“轻击、轻点”义的“”应换为本字“豖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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