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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王府戏曲中俗字研究

2021-07-09王美雨

皖西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正字俗字声旁

王美雨

(临沂大学 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5)

车王府戏曲即清代车登巴咱尔王府收藏的一批戏曲钞本。受钞写者用字习惯及其他因素的影响,这批戏曲钞本中出现了大量的俗字,它们在造字理据、与正字之间的关系等方面特征鲜明,反映了清代中晚期的文字使用及变革情况,具有重要的文字学价值。这里即以首都图书馆整理的《清车王府藏曲本》[1]为底本,对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情况进行梳理、分类研究。

一、俗字定义

俗字与正字相对而言,是民间大众惯用的、不同于当时正字的一种写法,即“凡是区别于正字的异体字,都可以认为是俗字。俗字可以是简化字,也可以是繁化字,可以是后起字,也可以是古体字”[2](P6)。它的别名“‘近字’‘俗体’‘俗书’‘伪体’‘别体’‘或体’”[2](P3),尤其是“伪体”,较为直接地反映了俗字地位不高的现实。实际上,俗字的出现及大量使用,是汉字发展的必然现象,即“由商、周古文字到小篆,由小篆到隶书,由隶书到正书,新文字总就是旧文字的简俗字”[3](P158)。即是说,俗字是不可或缺的,若没有历代俗字的存在,汉字形体将一直不变,在此情况下,任何时代及个人都无法对文字的形体作出系统、周遍的改革。即俗字是在人们求新求奇、追求简便心理下,带来的汉字发展的必然产物。同时,俗字也是汉字发展的催化剂,被创造出来后,随着使用范围的扩大,很多俗字在某时某代产生了较大的影响,逐渐进入到原有的被官方、字书等承认的正字系统中,以其书写简便、不乏造字理据的特点,逐渐取代了其原有的书写烦琐的正字。正如裘锡圭先生所言:“在文字形体演变的过程里,俗体所起的作用十分重要。有时候,一种新的正体就是由前一阶段的俗体发展而成的。比较常见的情况,是俗体的某些写法后来为正体所吸收,或者明显地促进了正体的演变。”[4](P44)

考虑到张涌泉先生对俗字的定义,以及车王府戏曲大量使用简化字、且这些简化字与当下我们所用简化字相同的事实,我们不将其纳入研究范围,而只研究不同于正字和明显不是通常意义上简化字的俗字。

二、车王府戏曲中俗字与正字关系

根据已有研究成果显示,俗字的类型受时代的影响,俗字的数量受体裁、题材、载体及当时人们书写习惯的影响。如张涌泉将敦煌俗字分为8类[5];欧昌俊、李海霞将六朝唐五代石刻中的俗字分为8大类[6];温振兴指出清代到民国初期的影戏抄本中的俗字有8类[7]。三者虽同为8类,但又有所区别,体现出了俗字的时代性特征,如温振兴列有“避讳俗字”,其他二者无此类。张涌泉从当前视角出发,将已有俗字分为13类[2]。结合以上诸家分类及车王府戏曲中俗字的实际使用情况,我们发现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与正字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以下10种:

(一)简化正字笔画

车王府戏曲中,简化笔画类俗字是指在其正字的基础上,使用者采用简省声旁、形旁的方式,或其他部件而形成的俗字,这类俗字因人们追求书写的简便、快捷而生。

1.简化正字声旁

在已见车王府戏曲简化笔画类俗字中,以简化正字声旁的居多,简化方式各异,例:

2.简化形旁

形旁是汉字中表意的部分,观形旁基本上可知大部分汉字尤其是古体字的本义。当然,尽管它的作用很重要,但也须遵循汉字简化的趋势。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就有很多因简化形旁而成,例:

(二)省略正字的形旁

车王府戏曲中有些俗字因直接省略正字形旁而成。清代王筠于《菉友蛾术编·卷上》道明:“古人用字尚音,或加偏旁,或省偏旁,皆常事也。”但由于形声字本就以独体字为基础,所以省略掉形旁后,若该声旁本就是一个常用字、具有自己固定的字义,极有可能就会被当成讹字,甚至使人对其所在语句的语义产生错误理解。另一方面,若该声旁不是常用字或已经被固定为该字的俗字后,那么它就可作为该字的常用俗字存在。车王府戏曲中,这三类俗字都存在。

(9)伍员本是英厷汗,杀父冤仇岂心干。[1](册2,P12)

(10)三弟,你太毛匋。[1](册3,P144)

(11)曹丞相为求贤朝夕暮想,得先生比高祖甹请子房。[1](册3,P290)

(13)弍十弍场。[1](册9,P339)

简言之,对通过省略形旁、只保留声旁而成的俗字而言,在汉字系统中的作用及地位等不同,我们在阅读相关文献时,应审慎对之。

(三)因避讳改省正字的部件

避讳,在中国古代文化系统中,几乎涉及了所有的方面,表现在汉字的使用上,则把需要避讳的字改用其他字、改换部件或省写部件。车王府戏曲中,因避讳而成的俗主要是改换部件或省写部件两类。例:

(四)更换正字的构成部件

在车王府戏曲的俗字中,此类俗字主要指更换形声字的声旁或形旁。

1.更换声旁

更换声旁有两种情况,一是将原有的声旁或形旁换成一个新的声旁,二是将原有的声旁换成一个形旁。例:

(22)倒运之人若相见,算他该当我们喰。[1](册5,P22)

2.更换形旁

更换形旁,一般是将正字原有的形旁换成一个新的形旁,该形旁分两种:一是不表意;二是表意,只是其着眼点与其正字的原形旁不同。例:

按:以上例中分别为“轰”“嗓”“把”的俗字,把其原有正字的形旁分别变成了“双”“月(肉)”“亻”,关注点从“具体的事物‘车’”“相关位置”“具体的实施部位”转为“同样事物的数量”“事物的性质”“实施者的整体”。

(五)变动正字原有部件的位置或方向

车王府戏曲中,变动部件位置的俗字主要有两种,以其正字的形体为基础,一是只改变部件位置,不改变它的写法;二是既改变部件位置,也改变它的写法。例:

(27)我好比失羣空中雁,我好比杜鹃鸟不眠。[1](册2,P12)

按:以上例中,依次是“群”“靠”“承”“何”“拿”的俗字,属于只改变部件位置、不改变部件写法的俗字。这一类俗字是车王府戏曲中,因改变部件位置而形成的俗字的主要类型。

以上例中,分别为“慠”“麺”“爬”的俗字,都改变了各自正字中形旁的位置和形式。

除以上两种类型外,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还有一部分只是因改变了正字某个部件的方向而成。例:

按:以上例中,分别为“儿”“鼠”“把”的俗字,从其形体可见,这部分俗字,一般是将“横”改为“竖”,“竖”改为“横”而成。这种因仅是改变正字某个部件的横笔或竖笔而成的俗字,其形体与其正字并无较大差异,易于辨认。

(六)繁化正字

繁化指的是在正字的基础上,添加一些部件,从而创造出了该字的俗字。就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看,添加的这些部件,有的破坏了原有部件的表意或表音作用,有的提供了新的声旁或形旁。例:

按:以上三例中的俗字,依次为“舒”“碗”“抖”的俗字,就其形体看,前两例取消了其正字中声旁的表音作用,“抖”原有的声旁仍表音,但其由原来的一级部件变为了二级部件。

(42)哟,闭着门哪。待我进去矁矁。[1](册12,P238)

(七)与正字形体无关的新字

这类俗字指根据已有造字法,创造出一种与原有正字完全不同的俗字。例:

(八)使用合文

合文是指形式上体现为一个汉字,读音为两个汉字的文字。车王府戏曲中,这种形式的俗字极少,据笔者已整理资料有以下三个:

(51)张大年愿把女儿卖,卄两银子不能加。[1](册12,P54)

(九)正书的草书楷化

历来对汉字的简便要求,不仅体现在对其形体所作的各种减省、改变,还体现在书写时对汉字的简便处理上,即连写不同的笔画,同时尽可能地减省部件,草书即属于其中的代表。例:

按:以上例中,依次是“请”“哉”“等”“可”的俗字,从笔意上看,它们显然是因钞写者书写时采取了连笔写法。

三、车王府戏曲中俗字特点

车王府戏曲中俗字众多,在差异中又有共同点,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点:

(一)同一正字具有多种俗字

基于众多钞写者用字习惯的不同,车王府戏曲中有不少字具有多种写法的俗字,如“岁”,除正字外,另有13种俗字,就笔者目前的统计看,“岁”当算是车王府戏曲中俗字最多的一个字。再如:除正字外,“无”有12种俗字,“骥”有10种俗字,“鼠”有8种俗字,“贤”和“县”各有7种俗字,“变”“宁”“风”各有5种俗字,等等。由此可见,同一正字具有多种不同的俗字,是车王府戏曲中俗字的一个普遍性特征。例:

(4)孤金鳌大王徐海是也。吾乃浙甯人氏,因与賍吏不合,纠众海上。[1](册8,P329)

按:以上五例为“宁”的俗字。除“甯”为“宁”的通假字外,其他4种都是在同时简化声旁和形旁的基础上形成的俗字。

按:以上三例中为“贱”的俗字,与正字相比,它们都是对声旁“戋”的改造。车王府戏曲中,带有“戋”的字,也大都如此,如“钱”“浅”“溅”“残”。

按:以上三例中为“然”的俗字,三者各有不同,与正字“然”相比,第一种“简化”声旁“肰”,第二种简化形旁“灬”,第三种省略形旁,只保留声旁“肰”。

按:以上两例中,皆为“人”的俗字,两个俗字总体特征一致,差异在于部件的位置稍有不同。

(二)具有较强的类化性

虽然车王府戏曲的钞写者众多,但在俗字的使用方面,基本上都遵循“类化”规律,即具有相同部件的汉字,其俗字往往也具有相同部件。这种俗字,可以将清代中后期具有相同部件的字的俗字作类型化分析。例:

按:以上例中,依次为“妇”“娘”“好”“姓”“奴”“姐”“媳”“妇”“嫂”的俗字,其共同特征是都把形旁“女”写作“丬”,失去了表意作用。

按:以上例中依次为“软”“辕”“载”“转”“轻”“暂”的俗字,其共同特征是把形旁“车”写作“丰”,失去了表意作用。

(三)不同部件简化为同一部件

这里所言不同部件简化为同一部件,指的是几个汉字的部件完全不同,但车王府戏曲钞写者将其简化为同一部件,由此让它们的俗字具有了相同的部件。例:

按:以上例中,依次为“镇”“贼”“张”的俗字,它们的形旁本来分别为“金”“贝”“弓”,在车王府戏曲中,却都具有了相同的部件“リ”,同时也失去了表意作用,仅是作为一个记号存在。

按:以上例中,依次为“朝”“轻”的俗字,其形旁原分别为“”“车”,此时具有了相同的部件“丰”,同样失去了表意作用。

(四)以简化为主,繁化为辅

就汉字正字的发展历史看,简化是其形体发展的主流,繁化极少。俗字的发展规律虽然也已简化为主,但其繁化的现象明显多于正字繁化的数量,如车王府戏曲中俗字,繁化的俗字数量较多。除常规简化的俗字和繁化的俗字外,车王府戏曲中,还有一部分极简的俗字和极繁的俗字。例:

按:以上例中的俗字,依次为“爷”“丞”“廿”“先”“两”“四”的俗字,从形体上看,这些俗字无法再继续进行简化,已经达到了简化的极致。

(五)同一句或前后句中,使用不同俗字

车王府戏曲钞写者在选择用字时,比较随意,不注重前后的统一性。如下例中“边报”二字,上文使用繁体字,紧接的下文却使用的是简体字。一是反映出戏曲文本“以音表意”的特点,二是反映出清代中晚期出现了大量的简化字,繁简字之间存有较大竞争。例:

(1)(校白)邊報求见。(净白)命他进见。(校白)报人,传你进见,小心了。(报进白)边报叩头。[1](册2,P175)

(3)启奏父王,当年征勦北海,路过此山,他乃西方银鼠作怪,盗取仸主灯油。佛祖命父收伏此妖。[1](册5,P6)

(六)使用重文符号

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不仅特点鲜明,且具有较强的研究价值。如俗字具有时代性,且其数量极多,故而将其搜罗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将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与成书时间距离清代较近的《宋元以来俗字谱》相比较,发现其中有很多俗字未被收入,如:

按:“变”的以上三种俗字,《宋元以来俗字谱》未收。

按:“双”的以上两种俗字,《宋元以来俗字谱》未收。

按:“风”的以上两种俗字,《宋元以来俗字谱》未收。

按:“让”的俗字,《宋元以来俗字谱》未收。

由此可见,车王府戏曲中的俗字,可为相关字书提供新的例证。饶宗颐在谈及辨别何为正字、何为俗字的方法时,指出:“文字之正与俗,其区别甚难言也。俗与正相对而言,然何者为正,而何者为俗,溯洄以寻根株,资料所限,往往未易遽得碻证。[5](P1)”就车王府戏曲而言,在判定俗字时,虽有字书可作为参考,但正如上文所言,俗字具有较强的时代性、且钞写者的用字习惯也各异,故而本文的研究难免有挂一漏万之处,甚或有讹误,所以,关于本内容,我们将继续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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