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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恩·弗里克纪录片的画面构建、意象晕染及人文表达

2021-07-07陈顺利

电影评介 2021年6期
关键词:玄黄罗恩纪录片

陈顺利

罗恩·弗里克是美国电影导演、摄影师、制片人、编剧,他的代表作品主要有3部:《时空》主要分为自然时空流变和人类时空变迁两部分,《天地玄黄》探讨了人类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问题,《轮回》则以代表性的画面叙述生命的始末,引发观众对“轮回”的思考。这3部纪录片都采取非叙事、零對白的形式,仅以独特的画面构建、深入人心的意象渲染和有力的视听语言来阐释创作初衷,涉及多重人文表达,包括对自然与人文的深刻思考,对现代人类文明的反思,以及对人性美与恶的探讨。没有解说词的纪录片就像无声电影一样,对画面内容的要求更高,观众全凭“看”来感受纪录片所想要表达的内容。[1]

一、形的逻辑与镜的节奏

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首先在其画面构图上展现了独特的美学风格,构图是在无秩序中做减法,最终形成清晰的逻辑线。较为常见的构图方法有黄金分割、九宫格等,但如何超越经典,在脱离模式化构图的基础上展现自身的审美趣味,自成一种独特风格是众多影视创作者一直以来在探寻的。

形状是构图中的一大重要元素,如何排列组合成为经典之作是对创作者艺术感悟能力的考验。罗恩·弗里克很注意图形和画面之间的关系,他并不拘泥于组合一幕幕精致的画面,而是致力于自己的艺术创造。例如他对于纳米比亚索苏斯福为国家公园的画面刻画堪称经典,巨型三角形状的高山“坐落”在画面中,三角形本身具备的稳定性镜头以及巧妙设置的长方形底座,使得画面的平稳与山的宏伟相得益彰。同时,由三角形过渡至长方形构成的S形曲线丰富了画面的形状和线条,看似简洁却丰富了画面的美感。再如罗恩·弗里克对埃塞俄比亚Mursi族女人的脸部特写也别具韵味,画面中映出女人的半张长方形的脸和圆形的眼睛、圆形的头饰,长方形左右两侧搭配圆形的同时,靠近底部三分之一处也镶嵌两个圆形,呈现出平稳和谐的效果,也能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女人圆形的双眸上,再配合上罗恩·弗里克纪录片中惯用的人物直视特写,女人的眼睛便更加耐人寻味,更加直击人心。在拍摄纪录片《天地玄黄》时,罗恩·弗里克常采用的构图方法是在左侧黄金分割点上摆放倾斜的长方形形状,同时,从长方形下端的顶点开始延伸直线至画面右上角的长方形,如此便使得画面的立体感更强。简单的构图却充满视觉冲击,且画面的纵深感与战争题材主题的深刻性相辅相成。

罗恩·弗里克也没有忽视对线条这一元素的仔细把控,不同的线条同样可以营造出不同的视觉感受,例如倾斜曲折的线条带来节奏感与律动感,而平行线条则是宁静氛围的有力刻画媒介。在拍摄城市景象时,罗恩·弗里克会将道路和道路两旁的楼房以互相垂直的直线的形式呈现,代表公路的这条直线不断向上延伸。如此,画面的空间感以及城市拥堵中井然有序的特征便被巧妙地刻画出来了。当罗恩·弗里克的镜头对准楼房电梯中上上下下的人群时,他采用了俯拍的视角,上下的电梯由代表其移动路径的直线代替,且这些直线各以一定程度的角度倾斜,通过直线的倾斜彰显流淌的动态感。

光线同样是构图的灵魂,光的坚硬和柔和对于物体质感的描摹起到重要作用,光线的转变与时间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光线的明暗也是创作者创造对比、凸显主题的巧妙手法。光源一般情况下包含自然光和人造光两种。人造光只能照射到比较小的范围,但是人造光比自然光更有创造性,不受环境的约束,创作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进行灯光调节和布置。[2]在刻画僧人时,罗恩·弗里克使用了逆光,烛光闪烁在僧人背后,使得僧人的脸隐匿进黑暗之中,仅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神秘感与距离感顿生;而在刻画迪拜时塔罗恩·弗里克采用了侧光,这就使得塔的感觉更立体、更雄伟壮观。

罗恩·弗里克把控镜头的卓越能力也为纪录片画面的搭建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里的镜头把控包括了镜头的节奏、镜头的远近以及特殊的镜头移动路径等。在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中,镜头的节奏是张弛有度的,创作者通过慢速摄影、剪辑加速等制片技巧把控画面的快慢,通过试听的相辅相成与节奏的此起彼伏,其镜头之间的衔接也非常有趣,动与静、快与慢相映成趣,使得全片充满了跌宕起伏的戏剧感。在纪录片《时空》的开篇中,罗恩·弗里克利用慢速摄影制造出时空流变的艺术效果,接着罗恩·弗里克为观众提供了奇妙的扁平视角,依然选择慢速摄影技术,以航拍的视角制造流线型时光的艺术效果,使得跨越时代的现象共存——古老的传统与现代科学,静谧的村落和摩天大厦,自然地理风貌和工业化生产……世界景观的变迁以直接又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呈现出来。纪录片《轮回》的结尾令观众震撼,罗恩·弗里克使用全景俯拍的方式在一个镜头里囊括了流动的朝圣信徒和静止的麦加大清真寺,整个画面如流动的细沙,暗喻这世间万物的流动。最终,画面回到缤纷炫彩的沙画中,还未等观众来得及细细欣赏这华美的艺术,紧接着的是创作者一手抹去的场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循环往复。

镜头远近的巧妙转变是罗恩·弗里克搭建画面的特色之一,在其纪录片中,加速运动的画面后常常紧随持续时间长且缓缓推进的特写,或是远近景的最大化融合,及多景别多内容的画面后紧接近景特写镜头。此类镜头往往运用于人物的刻画中,特写和近景镜头往往以人物局部的特写为主,例如纪录片《天地玄黄》和《轮回》中都出现了人物正面注视镜头的慢速特写。在纪录片《天地玄黄》中,巴西热带雨林的酋长和印度垃圾场捡垃圾的小女孩长时间注视镜头的特写令观众感受到人物的深刻情绪。在纪录片《轮回》中,埃塞俄比亚的族人浑浊的眼神和脸部图案特写紧接大都市的远景,引发了观众对于原始与现代关系的思考。此类画面构建的方式是从时间和空间两个角度着手创造出审美时间差,使得观众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信息接收后的联想与想象。“摇”的使用更是罗恩·弗里克构建画面的一大特色,一般以平稳的画面作为开端,以“摇”的方式引导观众,将其注意力集中到最终具备强烈视觉冲击效果的地方,而整个“摇”的过程也是观众情绪酝酿的过程,是产生最终强烈震撼的导火索。例如在纪录片《轮回》中,镜头对准女孩手中的扇子并一路随着扇子上摇,由此,少女手绘花瓣的脖子、橘色的发梢逐一显露,直到最终呈现在镜头前的是她不同颜色、目不转睛注视镜头的双眸,瞬间恐怖感油然而生。依然是在纪录片《轮回》中,对于一位美国军人的刻画也是从胸前的勋章开始上摇,到其肩膀,再到其烧伤的脖子,最后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当镜头摇至脖子烧伤处时,观众便已经有了情绪的铺垫,这种情绪随着镜头的缓慢上摇越发浓烈,直至真正的面目被揭开时情绪到达顶峰。用摇摄的方法进行拍摄,能够把需要拍摄的物体比较全面地拍到画面中,且摇的镜头具有观察的效果,通过摇的镜头可以让观众观察到主体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面貌。[3]

二、多元素并置与多感觉渲染

隐喻蒙太奇是一种独特的影视创作技巧,也是罗恩·弗里克在其纪录片中较为常用的一种手法。它一般以形象作为媒介进行隐喻,加上有对比冲击意义的镜头交替组成一系列主题完整的画面。在此过程中,需要观众自己融合对于不同画面之间关联的理解,从而真正体悟到作者的意图或情绪色彩。例如紀录片《天地玄黄》中,工厂流水线上紧密有序的鸡蛋与纽约世贸中心依次通过旋转门的人群相呼应;传送带上一个挨着一个的小鸡与地铁里拥挤的人群相呼应;被甄别挑选是否“合格”的小鸡与刷卡过闸机的人群相呼应……人与动物的命运在镜头中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镜头的衔接诠释了人与动物在命运中的相似性。又如纪录片《天地玄黄》中创作者将准备手术女子的脸部特写与工厂里制作娃娃的特写相接,后又连接上泰国人妖跳钢管舞的镜头,通过镜头转换及意象内部关系的连接,隐晦地表达作者内心的思考。纪录片中与之类似的“并置”隐喻手法还有很多。如上文所述纪录片《天地玄黄》中有较多的场景并置,除此之外,本片中还有较多的元素并置。在纪录片《轮回》中的葬礼一幕中,手枪形状的棺木是较为醒目的意象,而之后的银幕呈现则是与之相关的多个意象的堆叠,包括阅兵仪式上全副武装的方阵、生产子弹的工厂车间、身负重伤的幸存士兵等。此种隐喻蒙太奇的创作技巧使得镜头脱离了旁白和解说后仍然表达出了创作者的意图,也以浅显易懂的形式将信息成功传递给了观众。

意象渲染离不开视听的配合,由于缺少旁白和解说,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仅靠画面和配乐的视听结合来叙事,二者缺一不可。当渲染意象时,罗恩·弗里克往往通过意义相连的事物进行隐喻,同时配以相同主题的音乐,时而悠扬、时而灵动,以便观众在视与听的双重影响下积聚情绪、理解内涵。例如纪录片《轮回》中,快餐店的一幕配以快节奏的鼓点配乐,在加速的画面中顾客快速吞咽食物,观众的情绪也随之渐渐高昂。而后一声长音响起,画面切换成肚子的近景,肚子装满画框,观众们也得以在一声长音的呼唤中“苏醒”,进入冷静理解、思考画面寓意的状态。泰国酒吧的一幕则是配以虚幻缥缈的音乐,贴近现实,观众很快便能在联系实际的基础上进入状态。

三、返璞归真的形态与人文生息的诠释

罗恩·弗里克擅长通过独特的镜头叙事表达人文趣味,以返璞归真的形态反思观赏人类的生息,他打破传统叙事性纪录片形式,开创了纪录片新的镜头美学和拍摄标准。在其纪录片中,罗恩·弗里克多以描摹广阔的自然景观作为开端,并在阔远之中逐渐紧缩镜头,捕捉万千世界中的细微视角,使观众体悟到浩瀚宇宙万物对比之下人类的渺小。与此同时,创作者在此过程中不断追问时空命题,通过镜头给观众传递人类纵然渺小却天生拥有领悟自然天地万物之力这一信息,由对自然景观的描摹自然过渡至人文表达。例如纪录片《天地玄黄》的开头便是肩负冰雪、雄伟威严的珠穆朗玛峰高高矗立,转而呈现出峭壁中的一处寺庙,辅以连绵的浮云和缥缈的烟雾,画面之中顿生一丝神秘,古老悠远的故事便由此展开。接下来映入观众眼帘的是在温泉中生息的远古族群,这是人类的源始,也代表着人类最初的迷惘——宇宙星河为谁所创造又延伸至何处,人类种群从何源起又该何去何从。

罗恩·弗里克在创作中将镜头对准生活中真实生存着的普罗大众,以平等的视角关注身处社会边缘、生活平淡或生存困苦的弱势群体,将自然唯美与社会现实相结合,从清新安静的自然题材开始陆续展开对现实社会中小人物生存境况的映射与对人类社会亘古争论主题的思考,高度充溢人文关怀。在纪录片《轮回》中也有这样一组镜头,它囊括了破落的贫民窟和物欲横流的都市、挑硫磺矿做苦力的劳工和华丽时尚的“都市人”、失去自由保守冷漠的囚犯和沉沦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人类的酸甜与苦辣、活力生机与糜烂扭曲、充实和空虚、自由与约束全部囊括,“成功人士”阳光与暗黑的两面无一缺漏,小人物的悲剧得以彰显。而后,“士兵”“武器”“坟墓”等符号融入画面,人类历史上有关“战争与和平”这一主题的恒久争论又一次被推到观众面前。

与一般纪录片相比,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避免了个人倾向性的表达,采用纪实主义记录纯粹的世界。他的镜头冷静游离于陆地与星空宇宙、原始与现代文明、自然与现实社会、战争与和平、贫穷与富有、死与生……最终将定夺内涵的权利交给观众,让观众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直面自己的心灵,一切感悟源于自身,感受纯粹。例如纪录片《轮回》中,对大都市的典型代表东京展开描绘,城市中大大小小的个体高速运转于其中,凸显出人类社会的生存秩序,每个个体都犹如流水线上的产品,缺乏个性,在等级化类别化的压迫下,“妥协”是唯一的生存模式。而后镜头转向对城市的俯瞰,人类的高度被无限拔高,繁华都市又变成了人类的作品。现代都市究竟是由人类创造统治还是统治约束着人类,答案同样由观影者决定。

同时,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时常营造神秘的宗教氛围,将宗教元素融入人类活动。例如纪录片《天地玄黄》的片名源于《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创作者在片中多层次解读宗教。纪录片《轮回》中更是以流动的朝圣信徒和静止的麦加大清真寺作结尾,该片的主题“轮回”也彰显出藏族宗教文化的奥义。

除此之外,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倡导“生态中心主义”的理念,传递人类“自省”的概念。随着工业化一起步入人类社会的除了经济危机,还有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提高全人类对环境保护的重视迫在眉睫。在《时空》这部纪录片中,罗恩·弗里克高度关注地球环境,他不急不缓地将地球日新月异的变化一一呈现,时空的飞速流逝与场景的急速切换勾起人们内心的伤感,也使得人们对于地球这个共同家园的归宿感不断提升,人们心中对于家园的保护意识由此被唤醒。

结语

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用精致的视听语言不同程度地诠释了对衍变、贫困、战争等人类永恒议题的思考,呈现“人类全景”。虽然纪录片的主题宏大,但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使用简单纯粹的表达方式,将思考和解答的主动权交给了观众。他的纪录片不属于纯纪实性,也不能归为故事性,而是能将具有戏剧性的真实画面搭配组合串联。从画面构建的角度来看,一方面,罗恩·弗里克在其画面构图上超越经典,在脱离模式化构图的基础上展现自身的审美趣味,他注重把控图形和画面之间的微妙联系,也没有忽视对线条、光线等的把握,用这些元素构成视觉上的冲击,客观又不失感性地描摹事物,凸显主题。另一方面,罗恩·弗里克对镜头的节奏、镜头的远近以及特殊的镜头移动路径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其纪录片多以长镜头为表现形式,展示客观画面,营造极具包容性的意境。为了表现人物、展示细节、刺激观众的感官系统,其影片中的人物形象凝视镜头的画面给观众以极大的震撼,并引发深思。从意象渲染的角度来看,罗恩·弗里克擅长使用隐喻蒙太奇这一创作技巧,他以形象作为媒介进行隐喻,恰当使用场景、元素并置的方法将有关联的个体相联系,揭开事物的本质特征,引导观众的思考路线。当然,意象的渲染离不开音与画的相互注解,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片在配乐方面以低沉舒缓的韵律为主,时而根据画面内容的需要改变风格,与画面共同构筑屏幕空间和屏幕形象的艺术形态,相得益彰的声画剪辑巧妙自然地和主题相切合。最后,罗恩·弗里克擅长通过独特的镜头叙事表达人文趣味、反思人类生息,他以平等的视角关注小人物,在创作中将镜头对准生活中的普罗大众,将自然唯美与社会现实相结合。

参考文献:

[1]倪祥保.纪录片与“真实再现”及其他[ J ].中国电视,2006(07):52.

[2]朱景和.纪录片创作[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210.

[3]李文方.摄影美学[M].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200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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