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角下甲骨文造型的意象特征与审美意义

薛伟明

(苏州市职业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 215104)

甲骨文作为一种被创造出来的符号，表明根植于中国人内心深处那种与生俱来的象形思维情结，从新石器时期的彩陶文化到文字初创的甲骨文时期，一脉相承，已经有较明确所指的表意符号和象征符号，所以，甲骨文的本质是符号。从符号学的视角看甲骨文，甲骨文字结构符号性较强，已经强调线的规律性、图形的符号性与象征性的统一，具备了东汉许慎所说的“六书”之含义的“以形表义”“形义”结合的特征。甲骨文的形是形式，是符号中的能指；义是内容，是符号中的所指。以符号学视角审视甲骨文字，会发现看似造型复杂的图形文字，有着明确的视觉传达功能。

一、甲骨文造型中的符号现象

现代符号学的代表人物是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和美国符号学家皮尔士，索绪尔认为“在各种符号事实里，语言这种符号系统最为典型。它具有内容和表达、概念与形象，即所指和能指”。[1](P449皮尔士在其符号学理论中“把符号分为图像符号、标引符号、象征符号三种类型……认为任何一个判断都涉及对象、关系和性质三者之间的结合”。[2](P16)他着重研究符号中存在的逻辑关系，具有很强的分析和解释功能。美国符号论美学家苏珊·朗格在《情感与形式》中认为“艺术形式具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内容，即它的意义。在逻辑上，它是表达性的或具有意味的形式。它是明确表达情感的符号”[3](P62-63)。所以说，符号学是一门应用性较强的学科，当今符号学理论在许多领域都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并且影响深远，尤其在社会、人文、艺术、设计等领域的成就更为突出。

美国著名学者怀特认为“全部文化或文明都依赖于符号。正是使用符号的能力使文化得以产生，也正是对符号的运用使文化延续成为可能，没有符号就不会有文化，人也只能是一种动物，而不是文化”[4](P33)。文字就是一种符号，甲骨文字是较成熟并已形成系统的文字，它能历时三千余年延续发展并流传至今，是与交织在甲骨文中的符号学原理不无关联。因为从现代传播学的观点来看，任何文化只有对符号的运用，“大众传播”才能成为现实。文字的功能与意义只有通过传播才能得以彰显，甲骨文也是如此。

甲骨文是一种成熟的文字，其符号化特征明显区别于“前文字”时期的图画，但其基于既有感性感悟又有理性认识的抽象符号仍然保持了突出的形象性，并且，甲骨文结构中已经孕育出对称与平衡、重复与偶化、疏朗与密集的形式美特征，而这种形式美特征的呈现正是因符号的意义所衍生出来的结果，反过来，使之更有效的对文字的传播起到促进作用，因此说，甲骨文的图形化的符号特征与其信息功能是融合在一体中的。符号学理论向人们指出了文字意义的传达都是形式的能指与意义的所指之间的密切关系，也就是在编码与解码的过程进行。“人类的意识过程，其实是一个将世界符号化的过程”[5](P35)。甲骨文传情达意的文化现象就是符号形式表现出来的人类经验。而在符号活动中是离不开人的想象力并运用象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的，甲骨文图形的创造者正是有意识地运用这种图形的符号意义方式来唤起人们心中已存在的象征结构，从而很好地起到交流作用。这类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所构成的文字结构的程式在反复的使用中使思维意象越来越明朗并固定起来，成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当原型的情景发生之时，我们会突然体验到一种异样的释放感也就不足为奇了，就象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力所操纵。这时我们已不再是个人，而是全体整个人类的声音在我们心中回响”。[6](P226)

二、甲骨文造型的意象特征

三、甲骨文造型的文化内涵和审美意义

甲骨文来自天地万物之形，是先民对自然界物象进行高度视觉凝练之后的符号化呈现。然而这种凝练又不是单纯的视觉抽象，同时也包含着一种思想的抽象能力。甲骨文其图形记事的图案化方式，确定了文字具有形态美的美学特征；其多变的构字方式所形成的符号化特征使甲骨文字符码的象形之态在图形趣味中激发出意象思维的智慧之光。在字形变化中，由视觉实像到符码的生成，意象起到了转化的作用，而在甲骨文字的解读中，也同样需要意象来做指引，才能把自然事物及人的情感以“程式化”的形式转化在图象符号的意义内部。甲骨文从起始时容天地万物之“象”，历经多次书体变化，其内部蕴含的装饰图案的艺术性始终存在，始终有一种造型美的意识存在。“汉字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融入了很多美学元素——无论是汉字的笔画还是汉字的结构，在各个时代汉字的历史演变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潜在的美学原理”。[12]中国汉字文化之所以传承有序至今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正是因为甲骨文形神兼备的文化符号具有的美所产生的意象表现力有利于人们对汉字意义的理解，在传播中推动着汉字文化的发展。正如苏珊·朗格指出的：“在一个富于表现力的符号中，符号的意义弥漫于整个结构之间，因为那种结构的每一链结都是它所传达的思想的链结”。[3](P63)

综上所述，甲骨文字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融入了许多美学元素，无论是笔画还是结构，在其历史的发展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潜在的美学原理。甲骨文将形、意巧妙地结合起来，简洁而又生动，具有很强的塑造性和创意性。首先，甲骨文单体字的形态和象形符号中已具有把握住事物主要特征并予以再现的思想因素，它在再现物体之“象”时也表达了作为人的主观审美情感。其次，甲骨文合体字的审美意象，是一种造型手法的诗化，“它采用的是‘言象互动’的符号系统，这个系统以诗性语言引导人从形而下世界走向形而上世界，凭的是意象及其隐喻象征的暗示功能”。[16](P194)合体字形成的形形相生的形态，使甲骨文字超越了抽象的信息功能，充实了视觉传达的力度，强化了字体的视觉形态美。这样，甲骨文中字意的象征力和图形的想象力交相辉映，形成审美观念，正如康德所说：“我所了解的审美观念就是想象力里的那一表象，它生起许多思想而没有任何一特定的思想，即一个概念能和它相切合，因此没有言语能够完全企及它，把它表达出来”。[17](P160)甲骨文图形就是这样一种如康德所说的“审美意象”，就是想象力所形成的某种形象在头脑中的呈现，这与中国传统文化中诗、书、画对意象的解释极为相似。

总之，甲骨文虽然是一种早期的文字，其文字造型却又是一门独特的视觉造型艺术，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凝聚了中华先民集体的智慧和无尽的想象力，它不仅是汉文化的重要文化标志，也是汉民族审美理想的反映。甲骨文造型是我们研究符号学和汉字创意设计不可或缺的文化资源，对研究汉字自身所具有的文化意义，全面揭示汉字所蕴含的中国文化符号系统信息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