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诗客忆精魂
2021-07-01程羽黑
程羽黑
诗人赵京战。
6月25日晚看到陈伟强兄的留言,得悉赵京战老师去世了。我难过到无法自抑。赵老师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之一。2004年《中华诗词》举办青春诗会,我和赵老师睡一间房,夤夜长谈,从诗歌到历史,从掌故到未来,话极投机,我们都不舍得睡觉。回忆十七年前的情景,让我想到韩愈的诗:“尊酒相逢十载前,君为壮夫我少年。尊酒相逢十载后,我为壮夫君白首。我材与世不相当,戢鳞委翅无复望。”十七年前,我是比当年的韩愈更少的少年,十七年后,我也成了戢鳞委翅的庸碌之才,只是“我为壮夫君白首”的重逢,竟然成了永无可能之事。
其实我与赵老师有过重逢,不过那时年纪尚轻,谈不上壮夫。2010年夏天,我去太平桥的《中华诗词》编辑部拜访赵老师,行色匆匆,只聊了一会儿,临走前赵老师送给我他的诗集。年轻时把长辈的存在看得理所当然,以至于产生错觉,仿佛他们永远都在,只要去见就能见到,没想到一别竟成永诀。
赵老师是军人出身,1966年入伍,空军功勋飞行员,专业水平和贡献杰出,大校军衔退休,以诗词自娱,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我有个偏见,认为飞行员(航空兵)是个极富诗意的兵种,一来专业门槛高,能够从技术的角度理解和把握诗;更重要的是,飞行员常年从高空俯视大地,古人如李白“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李贺“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的想象成了现实。道教传说中的仙人,最重要的神通就是飞行,飞行的眼界带来了超拔的境界——从天上看,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人间的荣华富贵、恩怨纠葛,又何足道哉! 而超越功利、开拓心胸,也正是写出好诗的必要条件。所以飞行员中出过一些极好的诗人,而赵老师就是其中耀眼的一位。
赵老师天性豪迈,下笔不拘一格,嬉笑怒骂,能哭能歌,常有令人会心的妙语。比如他去日本东京游玩,经过靖国神社,写了一首七律,尾联说:“我本太行真八路,特来敌后会东条。”设想奇逸,足见其飞扬的才气和不羁的性情。他不是把诗端着,揣着,甚至视为某种身份的象征,而是把诗融入到生活中,舒展性灵,陶冶情操。王旭兄告诉我,前年联系过赵老师,赵老师说他已经三年不写诗了,含饴弄孙,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赵老师于诗,正如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2004年临别时,赵老师为我题了一首七绝,写在记事本上:“忆昔灵山会上逢,君骑香象我骑龙。当时曾作拈花笑,却化人间七彩虹。”熟悉旧诗的朋友都知道,这首诗用到了佛教的轮回学说传入中国后古典文学中常见的“前生叙事”,在诗中,他的前生是拈花的释迦,我的前生是微笑的迦叶。与敬爱的师友生生世世得续前缘,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人美好的愿望。我想到了唐代李源和高僧圆泽“三生石上旧精魂”的典故,写了一副挽联,纪念赵老师——他是共和国的优秀军人,诗坛的著名诗人,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
八表鸿飞,一代军人钦典范;九天鹤唳,三生诗客忆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