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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东南部东汉长城建置考

2021-06-24徐桐

关键词:位置时间

徐桐

摘 要:东汉前期,北部边疆的防御政策仍以建造长城工事为主,一部分修葺利用前朝长城,另在部分地区新建长城。光武帝时期,在北部边疆形势的转变与中央政策实施的共同作用下,促成了东汉长城的修筑。内蒙古东南部所见东汉长城,处于有利的军事地理环境之下,有扼守中原至蒙古高原交通要塞之用,为东汉时期军事边防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是地理环境与政治导向共同作用下的产物。

关键词:内蒙古东南部;东汉长城;时间;位置

中圖分类号:K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1)02-0048-06

东汉长城的研究,学术界相关成果较少,早期研究东汉长城的学者大多依据《汉书》与《后汉书》等史料,考释出史料所载部分东汉长城的位置,但由于考古基础调查工作不够,许多长城线路考证错误或并未明确。有明确长城线路遗迹的,相关研究又集中在修筑时代的辨析[1]。有关内蒙古东南部的东汉长城的相关成果大多是考古报告,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昭乌达盟(今赤峰市)文物考古工作者便对内蒙古东南部地区的南部长城进行了考察,当时考证此段长城分布于内蒙古喀喇沁旗与宁城县,界定为汉长城[2]。李庆发、张克举以及李逸友先生经过考古调查并结合史料分析后,认为内蒙古东南部的汉长城是西汉武帝时期“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而建造的西汉长城[3]。而冯永谦先生则根据两汉辖区变化对比,提出内蒙古东南部的汉长城应是东汉长城[4]。李文信先生也认可东汉长城说,并与考古调查相结合,明确了其位置与走向[5]。

综上所述,内蒙古地区的东汉长城相关研究距今年代久远,且未有定论,并以考古报告居多,对于此段长城相关史料的辨析成果甚少,对其修筑背景、时代辨析以及地理位置等相关问题也未进行深入研究。近年来,国家文物局对于早期长城做了全面调查,特别是对于内蒙古东南部地区长城的实地考古调查,为东汉长城的问题研究提供了新的考古资料[6]。本文旨在筛选利用东汉长城的相关史料记载,结合最新的长城资源考古调查报告,探讨内蒙古东南部东汉时期,长城修筑时代、位置以及建造长城对边疆地区格局造成的影响等问题。

一、内蒙古东汉长城修筑的战略背景

公元前三世纪,冒顿单于带领匈奴部族打败东胡,东胡由此分裂成两个部落,乌桓与鲜卑。其中,乌桓分布于匈奴以东,部众孤单弱小,所以“常伏匈奴”[7]。《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载:“及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查匈奴动静。”[8]可知,元狩四年(前119年),汉将霍去病出兵匈奴左地大胜,匈奴离开漠南,乌桓由此脱离匈奴的控制。汉朝为防止乌桓再与匈奴联合侵扰北部边疆,所以将其南迁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与辽东等汉朝塞外五郡。将乌桓迁至长城以北地区,为汉朝侦察敌情所用。昭帝时,乌桓与匈奴战争新败,度辽将军范明友进攻乌桓,杀敌六千,乌桓反击遂“复寇幽州”;宣帝时,乃稍保塞降附,与乌桓关系稍缓[9]。王莽当政时,对游牧部族采取激进的边疆政策,乌桓结仇于莽,《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载:“及莽篡位,欲击匈奴,……使东域将严尤领乌桓、丁令兵屯代郡,皆质其妻子于郡县。乌桓不便水土,懼久屯不休……莽不肯遣,还为抄盗,而诸郡皆杀其质,由是结怨于莽。”[10]之后乌桓便依附于匈奴,北边游牧部族异动不断,为东汉王朝的北疆,埋下不安定的隐患。

建武元年(25年),光武帝建立东汉,定都洛阳。东汉面临的北边军事环境更为复杂。其中不仅包括匈奴、乌桓等游牧部族,还出现了卢芳、彭宠等地方割据势力。多股复杂交错的势力,时而联合,时而对战,使北部边疆纷扰不断。东汉时期,居于五郡边塞外的乌桓部族,西汉时曾依附于中原王朝,却在与匈奴和汉朝的关系中不断动摇,时而依附于匈奴,时而依附于汉朝。光武初年,乌桓与匈奴正处于暂时的联合状态。史载:“光武初,乌桓与匈奴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其害。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11]乌桓与匈奴联合出兵,屡屡侵扰代郡以东地区,其早上从帐出发傍晚便可到达城下,所居之地临近前朝长城与边塞五郡,百姓深受其害,更使得部分北边郡县废弃迁移。

建武五年(29年),地方割据势力卢芳依附于匈奴,并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和雁门五郡,扰乱北边秩序。《后汉书·卢芳传》载:“五年,李兴,闵堪引兵至单于庭迎芳,与俱入塞,都九原县,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12]可知卢芳割据势力在北部边疆地区肆意猖狂,不仅攻占北边五郡,还与胡人联合出兵北部边境。而北边渔阳以东之地,更有彭宠乱边。《后汉书·光武帝纪》载:“二年(26年)春,……二月,渔阳太守彭宠反,攻幽州牧朱浮于蓟。”[13]建武三年(27年)彭宠攻陷蓟城,自立为燕王。《后汉书·伏湛传》又载:“今京师空匮,资用不足,未能服近,而先事边外,且渔阳之地,逼接北狄,黯虏〔彭宠〕困迫,必求其助……渔阳以东,本备边塞,地接外虏。”[14]综上史料可知,东汉初年,渔阳以东地区,彭宠势力与匈奴联合多次侵扰北边,内外多方势力交织。直到建武五年(29年),彭宠为奴所杀,渔阳以东割据势力稍平。之后,匈奴部族大肆侵掠北部,史载:“十三年(37年),遂寇河东,州县不能禁。于是渐徙幽、并边人于常山关、居庸关已东,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15]光武帝十三年时,匈奴部族大举进攻河东,由于州郡的实力并不能抵挡进攻,所以将幽州与并州的人口迁往常山关与居庸关以东,而匈奴也内迁塞内,朝廷很是忧虑。东汉以前有严格的边疆政策规定,边郡人口一般不向内地迁徙[16]。在此时却下令将边郡人口向内迁徙,突显北部边塞地区紧张的军事环境,东汉对于北疆辖域控制的减弱。然而退让与内迁并未平息北部动乱,之后匈奴入侵更甚。建武二十一年(45年),匈奴入侵上谷、中山,“杀戮钞掠甚众,北边无复宁岁。”[17]东汉北边复杂的民族关系以及地方割据势力,都成为东汉治理北部边疆的阻碍,光武帝开始着手北边治理,重要举措便是利用与新修长城防御工事。对于边疆各方势力的侵扰,光武帝刘秀夺权之初采取守势,便命上郡太守苏竟“固塞以拒匈奴”,建武十二年(36年),史载:“遣骠骑大将军杜茂将众郡施刑屯北边,筑亭候,修烽燧。”[18]可知光武帝平定内乱后继承秦汉北方防御之策,逐渐完善北边防御体系,新修长城防御工事。

二、内蒙古东汉长城修筑时间考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内蒙古东南部昭乌达盟喀喇沁旗与宁城县发现有一段长城,对于其修筑时代的考证,引起学界的讨论。此段长城位于燕北长城的南部,早期研究长城的学者,大多依据《汉书》与《后汉书》等传世史料,考释史料所载部分长城的位置[19],但由于考古基础调查工作不够,部分研究或对长城线路考证错误,或对其修筑时代考证有误。随着对内蒙古地区战国秦汉长城考古调查的深入,学者对于南部长城的探讨,集中于修筑时代相关辨析,主要分为两类观点,一类是“西汉长城说”,一类则是“东汉长城说”。早期学者秉持传统的“西汉建造说”的观点。学者项春松根据考古调查,对长城分布位置以及筑造材质辨析研究,认为其为西汉长城。理由有三:其一,根据建筑方式来看,南部长城以土筑为主,与北部的战国燕长城修筑方式明显不同;其二,考古人员在南部长城沿线内部发现有障塞遗址,而城内遗址以典型的汉代日用陶器为主,还发现有当时的建筑材料——汉代的瓦和脊;其三,在南部长城附近的老哈河上游发现右北平遗址,并在城内发现有西汉瓦当和“白狼之丞”“渔阳太守章”封泥以及“假司马印”“部曲将印”汉代军印,由此学者判定内蒙古南部长城应为西汉时期修筑长城[20]。李庆发、张克举在考古调查基础上,通过对史料的辨析,进一步的考证,认为南部长城是西汉武帝时期“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后新建的西汉长城[21]。由于史载“造阳”是燕北长城的西段起点,前人认为西汉武帝时期,对于造阳北部地区的舍弃,使得造阳所在的长城一线随之成为塞外,所以很难起到防御的作用,进而废弃。所以西汉政府需要在原有的长城南部,再修筑新的长城防御体系,为此新建了南部长城[22]。综上,一部分学者根据史料与考古研究,判定南部长城为西汉修筑。

而后学界出现了“东汉长城说”,最先提出“东汉长城建造说”的是冯永谦先生,冯先生同样注意到汉武帝时期舍弃“造阳地”这一史料,并进一步提出西汉舍弃的是北部的秦长城,而后利用了中部的战国燕长城,所以才使得燕长城遗址后期保存相对完好。而此时东汉时期边疆范围较西汉有很大回缩,所以其边疆防御所筑长城位置也随之南移,根据边疆疆域变化而判定南部长城应为东汉长城[23]。而后李文信先生根据史料辨析,进一步肯定东汉长城说。并根据《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记载:“二十五年,……乌桓或愿留宿卫,于是封其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皆居塞内,布于缘边诸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侯,助击匈奴、鲜卑。”[24]结合其所处地理位置,认为东汉长城应大致修筑于建武二十五年,乌桓迁居五郡塞内之后,此时东汉北边接连丢掉五十四县,所以不得不重新修筑长城,这也是其认定南部长城为东汉长城的史料依据[25]。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根据内蒙古东南部长城资源考古调查报告与史料分析,笔者认为南部长城应为东汉建造,对于东汉长城修筑时间,尝试作进一步的考证。东汉时期,对于边疆各方势力的侵扰,光武帝刘秀夺权之初便采取守势,继承秦汉北方防御之策,大修长城防御工事,增筑长城。东汉与西汉一样称“长城”为“塞”。两汉时认为秦因建造长城,最终引起民怨。因此避讳言及“长城”,所以改以“塞”相称。光武帝初年,便命上郡太守苏竟“固塞以拒匈奴。”[26]但仅是修缮前朝的长城。史载:“今京师空匮,资用不足,未能服近而先事边外;且渔阳之地,逼接北狄,黠虏困迫,必求其助……渔阳以东,本备边塞,地接外虏,贡税微薄。”[27]可知,东汉光武帝时,彭宠作乱,孝武帝准备以强攻之术镇压叛乱,老臣伏湛审时度势分析国情后,劝谏孝武帝,国初立,政治经济疲敝,应优先安内。况且,东汉此时的渔阳之东,本就备有长城。文献所载边塞长城,应是沿用西汉长城。原因是《后汉书·彭宠传》记载:“建武二年春……明年春,宠拔右北平,上谷数县。”[28]可得彭宠是在建武三年时出兵上谷、渔阳、右北平地区,此时北边已存在长城。东汉建朝短短三年间,北边未有新修长城的史料记载,且内乱未消,无力承担大规模的防御体系修建,所以此段长城应是沿用西汉长城。光武帝五年(29年),时逢匈奴数次劫掠北部边郡,大将郭伋被命整顿部队,震慑匈奴,暂时使其不敢入塞,也未有修塞之记载,当是沿用前朝长城[29]。由史料可知东汉前期采取保守的防御政策,对于边疆的控制力较弱,遂长城修筑规模远不如西漢,北边防御以修缮沿用西汉长城为主。除了修缮利用前朝长城,东汉在北部也曾新筑长城。按照时代先后共有五次长城修筑记载(见表1)。

而后将军马援在北部虽屡有胜仗,但并未改善边疆的局势。建武二十二年(46年),史载:“匈奴薁鞬日逐王比,遣使者诣渔阳,请和亲,使中郎将李茂报命。乌桓击破匈奴,匈奴北徙,幕南地空,诏罷诸边郡亭侯吏卒。”[31]文献中记载此时罢掉部分边郡亭候的官员,北部边郡的管理系统开始崩溃,难以控制之下,自然不会再继续修筑长城。匈奴被乌桓击败,向北迁徙。建武二十五年(49年),辽西的乌桓首领率领部众归附,之后四方民族皆来朝贺,史载:“乌桓或愿留宿卫,于是封其渠帅为侯王君长八十一人,皆居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32]乌桓内迁五郡,长城防御功能逐渐弱化,再未有长城修筑记载。

结合史料综合分析可得,东汉的边疆地区设防状况。建武元年至建武十二年间,并未新筑东汉长城,在相对保守的边疆政策影响下,基本是沿用与修缮前朝长城。自建武十二年至建武二十二年,十年间连续五次修筑东汉长城,其中史料明确记载建武十三年在代县到平城段修筑,大致位于河北、山西地区。建武十四年分别“自西河至渭桥,河上至安邑,太原至井陉,中山至邺。”[33]修筑四段长城,大致位于内蒙古准格尔旗、陕西、山西以及河北等地。建武十二年与建武二十一年,分别修筑在代郡、雁门郡、上谷郡。根据内蒙古东南部东汉长城的空间位置辨析相关史料,四段长城与所记载的位置不符。仅有建武十三年时迁幽、并两州边人,后在北部修烽火、造亭障的史料与之相关。

那么,进一步探究建武十三年在内蒙古东南部修筑东汉长城的可能性。首先从政策导向方面看,秦汉帝王所执行的政策大多依据“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从光武帝继位以来,国内各方势力叛乱不断,实力又未恢复。《后汉书·伏湛传》载:“今京师空眨,资用不足,未能服近,而先事边外,且渔阳之地,逼接北狄,黯虏〔彭宠)困迫,必求其助。”[34]北边彭宠作乱,光武帝本想发兵强攻,被劝谏应以有限的力量先安内,等待时机再攘外。直到建武十二年时,公孙述势力被歼灭,内地的割据势力最终平定。在建武十三年光武帝实现了内地的稳定统一[35]。此时才将攻防军事重心转到北边地区。其次,根据光武帝时期北边与游牧部族以及地方割据的军事实力对比来看,东汉初立,北边便有乌桓匈奴连兵为寇,国内战争还未平息的东汉,国力疲惫。史载:“九年(33年),遣大司马吴汉等击之,经岁无功,而匈奴转盛,钞暴日甚。”[36]此前对于边境游牧部族与地方割据势力勾结屡次侵犯北部边郡,东汉虽然也派遣军队前往剿灭却往往无功而返,东汉建立前十年,更无大量人力物力立即恢复西汉时期的长城防御工事。又根据《汉书·地理志》与《后汉书·郡国志》对比可知,东汉渔阳以北地区郡县南移,所辖区域南缩。期间北边地区卢芳、彭宠割据势力猖狂,游牧部族势力越发强劲,更是联合出击北边。直到建武十二年时开始陆续在代郡、雁门郡北部修筑长城,预示着东汉开始在北边修筑防御工事。建武十三年时,“卢芳与匈奴、乌桓连兵,寇盗尤数,缘边愁苦。”[37]又载:“十三年,遂寇河东,州县不能禁。于是渐徙幽、并边人于常山关、居庸关已东,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38]随着匈奴实力越发强劲,边境侵扰不断,直到匈奴部族进攻河东,州郡的实力不敌,东汉只好将幽州与并州的人口迁往常山关(河北唐山县西北)与居庸关(北京市昌平区)以东,匈奴左部便借机内迁幽州、并州,东汉北部的边界岌岌可危,朝廷很是忧虑。最终采取增加边郡的驻军规模的措施,下令沿北边修筑用于监视敌军的障亭,并修建烽火台。史料中明确记载了建武十三年修筑长城防御工事,是为了防御、监视北部游牧民族以及割据势力,所以以亭台和烽火台为主。根据考古报告可知,赤峰南部东汉长城主要以烽燧与障城为主,与史料所载建筑特点相吻合。根据东汉前期的疆域界限来看,幽州与并州所辖郡县,管辖着内蒙古部分地区[39]。又根据建武十三年的郡国辖区图可知,幽州右北平、辽西郡的辖区也包括有内蒙古部分地区[40],所以史料记载建武十三年修筑的长城与考古报告中的赤峰南长城的空间位置相符合。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建武十三年最有可能修筑赤峰南部东汉长城。

根据前述史料考证综合可知,建武二十二年后,边郡出现动乱人口郡县开始内迁,直到建武二十五年时乌桓内迁。内蒙古东南部的东汉长城,始筑时间应不会早于建武三年,不晚于建武二十二年。再根据期间四段东汉长城修筑空间位置比对,笔者认为东汉长城应修筑于建武十三年,幽、并二州人口迁至常山关与居庸关以东,北部虚空,匈奴左部趁虚内迁,为防御与监视内迁游牧部族,在右北平郡北部修筑建造长城工事较为合理。东汉后期郡治平刚(内蒙古宁城县)已被舍弃,不再辖有内蒙古东南部,自不会在此地再新修筑长城。

三、内蒙古东汉长城的位置特征

根据考古调查,内蒙古东南部地区的东汉长城,自东部的辽宁省朝阳市,进入赤峰市喀喇沁旗的东南部,西南走向,越过老哈河,经过宁城县,向西延伸至河北省。东汉时将长城修筑于此,有赖于此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一方面受自然地理环境影响,另一方面则与中原至北部塞外的交通塞道息息相关。

根据《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41]可知,南部东汉长城的走向大致与老哈河谷道平行,且经过宁城县,喀喇沁旗,两边各有七老图山与努鲁尔虎山为屏障。其中位于东汉长城以南的宁城县甸子镇黑城村发现了黑城古城,已被考古证实是西汉右北平郡的郡治平刚,在沿线更是出土了战国至新莽的遗物。黑城古城,包括花城、外罗城、黑城三部分,分别由燕、西汉、辽筑造[42]。东汉长城沿线的喀喇沁旗七家镇发现另一座古城,位在东汉长城的南部,由西汉筑造,东汉继续沿用。长城沿线南部的古城发现,都证明了此地区自战国至东汉前期,属于右北平郡辖域,附近有郡治平刚,是军队扼守要地。东汉长城南部不仅有右北平郡的郡治平刚,更有老哈河水源经过,其险要位置可见一斑。根据地理环境,东西各有南北走向的山脉,南部是燕山山脉北麓,三面环山,且中间流经水源,此地区拥有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战略位置,属军事扼守要地,所以东汉将长城筑于此地。东汉长城的修筑,一方面将右北平郡的重要郡县划进安全区,另一方面又可保护水源老哈河。

除了地理环境外,东汉长城的走向还与此地区的交通道路有关。辛德勇先生认为战国秦汉时期,从中原到辽西塞外之间有三条主要道路。其中包括古北道(又称平刚道),卢龙道以及傍海道(又称并海道)。直到唐以前,中原到北边的主要交通路线便是卢龙道[43]。根据《水经注·濡水》载:“濡水从塞外来东南过辽西令支县北。……水出卢龙塞西南流注濡水,濡水又屈而流。左得去润水又合敖水。二水竝自卢龙西注濡水。又东南流迳令支县故城东。……非也水肥如县东北玄溪。”[44]经考证,濡水即今滦水,令支县在今河北省迁安市,肥如县位于今河北省卢龙县[45]。由濡水以及辽西郡的两郡,大致可以确定卢龙塞在今河北省迁安市的西北部,从卢龙塞北上的道路便为卢龙道。关于卢龙道的具体路线,根据史料辨析可知,大致从卢龙塞出发,沿着滦河左岸前行,然后沿瀑河东北方向行到右北平郡的郡治平刚,再沿内蒙古东南部的辽河上游,老哈河与西拉木伦河上游左岸继续东行,沿大凌河到东北,到达匈奴左部。综上所述,卢龙道北上至匈奴左地的交通道路需要经过右北平郡的平刚,除此之外西面的平刚道也同样需要经过平刚,证明了平刚是北上的重要交通枢纽。东汉时期在此地修筑东汉长城,也起到扼守交通要道的作用。

东汉长城主要由烽燧、壕堑以及障城组成,烽燧多分布于丘陵地区。东汉时期实力较弱,在北边无意拓土,更多以防守为主,但又无法恢复到秦汉时期长城的修筑规模,所以仅修筑烽燧无墙体,体现了东汉时期长城由防御到监察的功能转变。根据长城资源调查报告可知,东汉长城未见墙体,烽燧数量明显多于前朝,较秦汉长城规模与形制不同,烽燧之间在平坦地区相隔较大,在崎岖地带相隔较小,以保障信息的传输及时。东汉长城集中修筑于平缓的丘陵地带,地势较高的部分修筑于黄土丘陵地带。大多由黄土夯制,有部分夯土中夹杂大量砂石,体现了因地制宜的特点。烽燧之间距离随地形的变化而变化,在较为崎岖的地区,间距很小,而在平緩的地区,间距很大,体现了东汉烽燧,根据地理环境的不同,有严格且合理的建筑方式。东汉长城附近还发现有壕堑,共有13段,均环绕于烽燧外侧[46]。由于内蒙古东南部地处丘陵。烽燧所处之地,常常会因交通崎岖,导致传递信息困难,遂在烽燧外修壕堑,此举保障了烽燧间的信号传递,与交通顺畅。这也是东汉与秦汉长城修筑方式的不同之处。障城的构造有其因地制宜的特性,部分东汉时期的障城则相比之前面积普遍很大,突显了东汉障城屯兵监视职能。障城也是东汉长城防御系统的重要一环,一方面通过烽燧,可以预警知晓敌情,传递信号给障塞。障塞士兵接收到敌情后随时待命,准备出兵;另一面障城的士兵,将信号继续传给更南部的边城,等待增援,配合作战。障城的作用尤为重要,是连接前线与后方阵地的信号处,也是战争时期支撑前线战斗的有生力量。

结语

综上所述,东汉长城的研究与战国秦汉长城研究相比,有其独特之处。以内蒙古东南部东汉长城为例,长城的修筑时间、位置走向与形制都与当时北部边疆的战略环境有关,也与中央王朝对于北边的政策导向有关。对于东汉长城的研究,有以下几点体会。首先,打破了人们对长城是一条连续不断的墙体防御工事的既定印象。通过史料与考古调查可知,东汉长城的建造实际上是未见墙体的,由烽燧、障城以及壕堑组成,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利用山险河险而建。其次,古代的国家间并未有明确的边界,但长城一般应建于边界内部,长城的建造在一定程度上对于疆域的范围有所明确,东汉长城在内蒙古东南部地区的发现,也证明了此地区在东汉时期战略位置的重要性。第三,由于地理环境与防御对象的不同,修筑的长城形制与特点也不同。东汉时期,实际上并未建造墙体,大多以烽燧等构成。一方面,东汉认为乌桓“天性轻黠,好为寇贼,若久放纵而无总领者,必复侵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史,恐非所能制。”[47]可知,东汉并未完全信任游牧部族,其内迁之后,戒心更甚。东汉长城以烽燧,障城与壕堑组成。一方面是国力不支持继续修筑宏大的长城工程,另一方面,东汉长城的位置临近乌桓所辖区域,更多的作用在于监视五郡内迁的游牧部族,所以多烽燧和障城而少墙体,可见此时的长城防御功能已经有所减弱,更多是监视以及侦察作用。综上所述,东汉长城的修筑是地理环境与政治导向共同作用下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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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曹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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