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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浩文夫妇英译《玉米》中的形貌修辞研究

2021-06-24枣彬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葛浩文形貌译文

枣彬吉

引 言

毕飞宇小说《玉米》的英译本ThreeSisters由葛浩文和林丽君合作翻译完成。自翻译出版以来,该译本不仅赢得专业读者群的好评,其文本的文学性得到认可(胡安江、胡晨飞,2015),还获得第四届英仕曼亚洲文学奖(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毕飞宇本人也说:“葛浩文的英文翻译是成功的……授奖仪式结束之后,BBC的记者访问了我,她的第一句话就说,她喜欢《玉米》的语言”(高方、毕飞宇,2012:50-51)。可见,《玉米》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相对成功,其译本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和空间。

在《玉米》英译本研究方面,学界主要从叙述方式(孙会军、郑庆珠,2013)、文化负载词(吴赟,2014)、比喻和反讽等微观修辞(周晔,2014)的角度展开讨论,重在研究翻译过程中语言意义的转换与生成。虽然有学者关注到该译本在形式上的翻译效果(彭秀银,2019: 66-73),但涉及的篇幅较短,仅探讨了其中的斜体、大小写等字体形式,缺乏系统研究,无法细致地描述该译本的外在形式特征。汉语修辞学中的形貌修辞概念关注语言文字的形式问题(下文将重点论述),可为上述研究的不足提供参考。鉴于此,本文以《玉米》葛浩文、林丽君英译本(以下简称“葛译”)为例,借鉴形貌修辞概念,尝试考察和分析这一修辞方式在该译本中的运用和表现,以期从形式这一角度切入该译本的研究。

形貌修辞

形貌修辞发端于刘勰《文心雕龙·练字》篇:“缀字属篇,必须练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周振甫,1995:346-347)。其中“省联边”和“调单复”指利用文辞的形貌。当代著名修辞学家陈望道发掘这一修辞资源,将其归为“积极修辞”分野下的“辞趣”,列举了变动字形、插用图符等修辞方法。他指出形貌修辞诉之视觉,充分发挥语言文字的直接刺激力,以“附着在文字形体上的风致”来提升“文章情韵的目标”,从而吸引读者的注意力,突出“一般文字不能起到的表达效果”,体现其中的情趣。运用形貌修辞可以“极尽语言文字的可能性”,以最终实现“适应题旨情境”的修辞目的(陈望道,1997:11,229,241)。

曹石珠(2000:4)是形貌修辞研究的集大成者,他把形貌修辞分成字形修辞、排列修辞、图符修辞和标点修辞四大类。作为语言的外在形式,形貌修辞的核心在于利用视觉信息传达“视觉效果”,以此加强修辞和交际效果。这与辜正坤(2003:6)提出的“语形视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强调关注语言的外部形式物象。一言以蔽之,视觉效果是形貌修辞的核心,它旨在突出对语言文字外部形式的认知与审美,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达到“以貌取胜”或“以形取胜”的交际效果(冯全功,2015:76),从而实现形、意、神的传达与融合。

虽然形貌修辞属于汉语修辞学概念,但它涉及形式范畴,对研究翻译中的“形神”问题具有借鉴和启发意义。冯全功(2015)首次把形貌修辞引入翻译研究,他以《红楼梦》霍克思(David Hawkes)译本为例,认为其中的形貌修辞现象属于修辞改造,提升了译文的认知凸显度、文学性和艺术性,是译者根据题旨情境发挥主体性和创造性的重要表现。赵海娟和杨俊峰(2018)从鲁迅文学作品中的形貌修辞出发,探讨其在文学翻译中的再现与改造。可见,形貌修辞在文学翻译领域具有显著的实践和研究价值。从该角度切入,可以把握文本语言的外在形式特征,从而管窥其中的文学性、审美性和认知效果。下文将从字形修辞、排列修辞、标点修辞和图符修辞四种修辞方式入手,分析《玉米》英译本中的形貌修辞现象。

《玉米》英译本中的形貌修辞

(一)字形修辞

形貌修辞之字形修辞通过变换文字的字体版式、字形大小、拼写方式等,提升视觉效果。这种修辞方式偏离文本中常规的字体字形,显化突出其在文本中的位置和形式,在视觉效果上直接刺激读者,引起读者的关注,展开联想,实现以形传意达情的效果。在《玉米》英译本中,该修辞方式的运用主要表现在大写字母和斜体上。

小说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其中不乏含有政治色彩话语的描写。例如,玉米第一次进城相亲时,看到“电影院的高墙上挂着一幅红色的横幅——‘热烈祝贺全县人武工作会议胜利召开!’”(毕飞宇,2017:77)①。葛译为“the New China Cinema, where a red banner stretched across a high wall proclaimed: FERVENT CONGRATULATIONS ON THE SUCCESSFUL OPENING OF THE COUNTY PEOPLE’S MILITIA WORKING CONFERENCE!”(Bi, 2010: 81)原文中的标语内容在译文中全部以大写字母的形式呈现,这与译文读者在日常生活里看到的标语形式相吻合,形象地勾勒出玉米当时看到的场景。同时这也给第一次进城相亲的玉米带来视觉和心理上的震撼和惊讶,知道自己的相亲对象正在县城里开会,对方有权有势。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形式和所指意义之间存在像似性”的关系(王寅,2006),此处便是一种语形象似(胡海峰,2020)。它不仅是字体的变形放大,而且象征着权力符号,符合小说所要营造的权力氛围,适应小说情境建构的需要。

再如,玉秀的草帽上印着“毛泽东题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140)。葛译把其中的题字处理为“a saying from Chairman Mao was printed: MUCH CAN BE ACCOMPLISHED IN THIS VAST WORLD”(Bi, 2010: 149)。“Chairman Mao”和其后大写的题字不但烘托出“文革”时期跃进、夸张的社会氛围,满足西方读者对“Chairman Mao”的好奇,而且这也像是玉秀对郭左“说”的话,为后文两人从姨甥关系发展为暧昧关系做铺垫。

此外,《玉米》英译本中还存在大量的斜体字形。斜体字形在英语小说中能体现重要的风格标记(Slancarova, 1999),它由文本的创造者(即作者或译者)决定,可以引起读者对文本中特殊形式的关注(Saldanha, 2011: 425)。据统计,译文中一共出现143处斜体字形。

由表1可知,用于表现人物心理活动的斜体字形居多,这可能与原文独特的叙述方式相关。毕飞宇在小说中大量穿插运用“第二”人称的叙述方式,这种“第二”人称介于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平均值,在叙述者和人物之间移动转换(275)。比如:

表1 《玉米》英译本中斜体字形的使用统计②

例1.原文:玉米望着彩色宽银幕,心里头没有一点底,又慌又急。玉米想,你就碰一碰我又怎么样?不能算什么作风问题。(78)

译文:As she watched the action on the screen, she began to worry that the meeting might not take place at all. She was tense and growing anxious.Can’tyoutouchmyfoot?What’swrongwiththat? (Bi, 2010: 82)

同样的语义命题,用不同的口吻表达,其意也远,口吻可以说是作品的灵魂所在(支晓来、曾利沙,2015: 92)。在原文中,“玉米想”是第三人称的叙事标记,而之后的叙述内容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表达人物的内心想法,与自由直接引语大抵相同。在翻译上,葛译保留了原文的“第二”人称叙述,将叙述内容以斜体的形式前景化,便于读者把握原文作者的独特叙述方式,体悟其中的文学性和艺术性。同时这种修辞方式也反映了译者的行文风格(Slancarova, 1999: 64)。需要指出,以斜体的形式进行标记只是葛译在处理原文中“第二”人称叙述的方法之一,无疑这样的处理效果更加醒目,减轻译文读者的阅读负担,帮助他们理解消化。

另外,葛译还发挥斜体字形的强调功能,凸显个别字词的翻译,以表达其中的独特含义、弦外之音,体现了译者的风格特点,例如:

例2.原文:现在好了,生下了小八子,施桂芳自然有了底气,身上就有了气焰。虽说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客气和客气不一样……(2)

译文:Now the birth of a son, Little Eight, had given her the right to be haughty; she was as courteous as ever, but there’s courtesy and then there’scourtesy. (Bi, 2010: 4)

例3.原文:施桂芳“在床上不肯”,这话传出去就要了命了。(3-4)

译文:and if it got around that she wouldn’tdoit, she’d have been ruined…(Bi, 2010: 6)

例2中反复出现“客气”一词,“客客气气”是对下文2个“客气”的笼统概括,2个“客气”的主要区别在于施桂芳生下儿子小八子。汉语是高语境(high context)文化的语言,原文读者可以通过上下文的语境感知其中的差异。相对而言,英语是低语境(low context)文化的语言,如果仅仅翻译成“there’s courtesy and then there’s courtesy”,会抹平两者之间的差异,难以被译文读者察觉(Hall, 1976: 85-128)。葛译用斜体突出后者,利用形式差异来展现两者的不同,便于译文读者理解。例3中“在床上不肯”是性话语的委婉表达,葛译处理为“do it”,并以斜体形式标记。借助字形变异,译文中原本的含义也发生了折射变化,衍生出联想意义,使读者展开想象。

(二)排列修辞

形貌修辞之排列修辞通过改变语言的位置空间结构来突出视觉效果。一方面,字词、句子、段落和篇章的特殊排列突出文学作品的形式美感,体现文本的文学性和审美性;另一方面,这有利于读者感知其中的艺术效果。这种修辞方式在英语诗歌创作和翻译中也有出现。如美国诗人卡明斯(E. E. Cummings)的诗行排列奇特巧妙,他打破了诗歌创作的常规,使诗歌在形式上呈现出独特的视觉效果,吸引读者的兴趣;此外还凭借形式丰富了诗歌主题的表达(王群,2011:88)。霍克思英译的《红楼梦》也有很多特殊的排列修辞,尤其是其中的诗歌翻译(冯全功,2015: 78-79)。

葛译在小说翻译中同样借助这样的修辞方式,产生别样的艺术效果。上文提到葛译把一部分“第二”人称叙述话语以斜体字形的方式标记,而这些“第二”人称叙述话语大量地分布在译文的段首、段尾或独立成段,本文统计了其在文本中的位置分布情况。

表2 《玉米》英译本中心理活动描写(斜体标记部分)的位置分布统计

“段首”“段尾”和“独立成段”是3种特殊的位置结构,处于显性地位,与斜体标记的形式结合,使其独特的形式进一步得到显化,易于读者发现。事实上, 这些“第二”人称叙述话语在文本中起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和揭示作品主题等作用(孙会军、郑庆珠,2013:89),这些部分的前景化,刺激读者的视觉认知,促进他们对小说的理解。此外,葛译为体现小说人物的思想和性格特征,巧妙灵活地打破原文的排列形式,比如:

例4.原文:漆匠有这样几个好处,一,不费力气,自己还吃得消;二,技术上不算太难,只要大红大绿地涂抹上去,别露出木头,终究难不到哪里;三,成本低……四,学会了手艺,整天在外面讨生活……五,漆匠总归还算体面……(61-62)

译文:He made a list of the qualities of the trade he found appealing.

1. It’s not a very taxing job, certainly one he could manage.

2. It’s relatively easy to master—how hard can slapping on enough reds and greens to cover wood be?

3. Hardly any capital is involved…

4. Once he started work, he’d spend his time outside…

5. Painting is viewed as a respectable profession…(Bi, 2010: 66)

例4是王连方失去村支书职务后,为自己今后的人生谋划。原文写道,王连方“综合、比较、分析、研究”,“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里而外、由现象到本质”,考虑“身体、年纪、精力、威望”(61)等因素后做出职业选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王连方深谋远虑的性格特征,这在译文中都得到再现。而在接下来的原因分析里,葛译改变原文的排列方式,在译文中按顺序依次分行排列,使译文语言层次分明,逻辑清晰,这也映射出这些原因是王连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通过分行排列的形式,反映人物的心理和性格,从而加强人物形象的塑造。再如,葛译在处理“玉秧分析庞凤华行踪”的心理描写上,根据“Point one”“Point two”和“Point three”进行分行排列,形象地刻画了玉秧当时分析和推理的情境,俨然像一位思路清晰的侦探家。如果按照原文的形式,将其混合成一段,恐怕上述的艺术效果将不复存在。另外,葛译对小说中的诗歌翻译,也给予形式一定的关照,独具匠心,如:

例5.原文:我在彷徨哦我在彷徨在远方/ 你是梦的新娘/ 我想一点点靠近/ 你却躲藏/ 你却躲藏。(241)

译文:

I’mlost

OhI’mlost

Inthedistantstream

Youarethebrideofmydream

Iwanttogetcloserandclosertoyoubutyouhidefromme

Icanonlyscream(Bi, 2010: 149)

葛译在该诗内容的处理上基本忠实于原文,但在形式上可谓是创造性翻译。一方面,译文实现押韵(lost,lost,stream,dream,scream),这是对原文押韵(方、娘、藏、藏)的巧妙再现;另一方面,在译文诗歌的排列上,前5行诗句的音节逐行依次增加,通过形式上的递增生动地表达了“我”想要不断靠近梦中“新娘”的愿望,而最后一句音节骤减,与前5行的形式截然不同,造成反差,通过形式生动地勾勒出“新娘”在“躲藏”的画面。该句译文是译者自己添加的,它在语义上直抒“我”内心的痛苦,在形式上因韵设意和营造“躲藏”的画面感,这不仅加强了诗歌主题的表达,同时展现了译文的文学性、审美性和艺术性。

(三)标点修辞

形貌修辞之标点修辞指标点符号的特殊运用,如省略、添加、叠用和不规范使用,以增强视觉效果,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在文学作品中,它不仅可以“反映作者意识流动的过程”,又可以为行文造势,是“作品风格和作者美学追求”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标点符号的使用“常常有其用意,自有其理”,在文学翻译中,译者要谨慎对待(王理行,2003:101-102)。葛浩文③、白睿文④等翻译家也都曾表示在翻译中国小说时,不要忽视标点符号的翻译,可见标点符号在翻译中也十分重要,如果可以巧妙运用,那么它能够完美地再现原文,甚至能够美化译文的艺术形式。在《玉米》英译本中,葛译别出心裁地使用括号、破折号和双引号等,譬如:

例6.原文:我一点点也比(配)不上(你)。你们在天上,天上的先(仙)女才比(配)得上。我没有先(仙)女好,没有先(仙)女好看。(18)

译文:I definitely am no match [for you]. You fly high in the sky and only a fair[y] woman could be a match [for you]. I am not as good as the fair[y] women, nor am I as good-looking. (Bi, 2010: 21)

例7.原文:可是,这种坦然有那么一点特别,不疼不痒,不苦不甜,却有点酸。(211)

译文:That thought put her more or less at ease, but it was a special kind of ease; it was neither painful nor scratchy—not bitter and not sweet, sort of sour. (Bi, 2010: 220)

例6是玉米给恋人彭国梁的回信,运用圆括号说明回信语义不通,含有许多由谐音造成的错别字,反映出受教育不多的玉米写信过程之艰难,同时也让读者感受到其中“文字游戏”的乐趣。葛译灵活地移植了原文的括号形式,方括号里的内容是信中缺失的部分,是由拼写和语法错误造成的,巧妙地再现了原文标点的作用和内涵,是一种“动态对等”和“修辞再现”,也便于译文读者体会到其中的文字乐趣。例7使用破折号将“brave and imposing”前景化,起到信息凸显的作用,容易被读者发现,好像庞凤华“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模样就在眼前。例7运用通感的修辞手法,把“坦然”这一心理感受描述成触觉和味觉,葛译再现了原文语义。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描述触觉和味觉之间添加了破折号,破折号在视觉上的延长使这一感知过程在心理上也得到了延长,仿佛“坦然”是慢慢地从触觉过渡到味觉,具有动态的美感。而通感修辞本身就是通过话语来转换各种感觉,葛译创造性添加破折号加强了这一修辞表达,增添了文本的文学性和审美效果。

(四)图符修辞

形貌修辞之图符修辞指在文字中间插用图形、表格和符号(不包括标点符号)。图符修辞在视觉上呈现出显著的直观性,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是普通语言文字无法企及的。在文学作品中穿插这些图符形式,可以提升作品的审美效果和艺术表达,同时也能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在贾平凹小说《废都》里,作者常常在赤裸裸的性描写后面,添加“□□□□□□(此处作者删去××字)”的字样,这样的做法可能是出于引起读者好奇的考虑。由此图符修辞的作用可见一斑。

在小说《玉米》中,原文一共出现 10处图形符号,其中“×”出现8次,“○”出现2次。葛译根据原文内容,将符号这一非语言要素转换成语言符号,使其背后隐含的信息明晰化。以叉形符号“×”为例,它在小说中代表詈语,是一种修辞表达。它既可以产生很好的视觉效果,吸引读者的注意,又由于符号背后意义的不确定性、多重性和隐蔽性,便于读者展开联想,丰富文本内涵。而葛译将其分别处理为“cunt”(5处)和“whore”“slut”“what’s between my legs”(各1处)。除最后一例表达委婉之外,其他7处都把其中詈骂的语义明晰化,并且这8处译文都兼有性话语的味道。

显然,这样的译法会造成修辞审美层面的流失,同时也压缩了原文的语义内涵。但是如果把它放在语境中考量,这样的处理是可以理解的。文中的叉形符号“×”主要存在于人物的对话和心理描写中,采取“cunt”等词的显化译法便于人物直接表达说话语气,直抒情感,符合当时的情境建构。此外,笔者在google上对“×”与“literary meaning”或“fiction”进行一起检索,发现绝大部分网页都把它理解成数学符号乘号,可见叉形符号“×”在英语小说中比较罕见,甚至可能不存在;即使存在,也未必与汉语语境中隐含的詈语语义对等。因此,叉形符号“×”对译文读者而言是一种“陌生化”的表达(张艳,2013),葛译的明晰化译法有助于降低读者的认知负荷。再者,葛浩文曾谈到美国读者往往比较喜欢中国小说中的“sex(性爱)”部分(季进,2009:47)。诚如上文所述,这7处译文都兼有性话语的含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译文读者的阅读兴趣和需要。

综上所述,通过解读《玉米》英译本,可以发现形貌修辞中的字形修辞、排列修辞和标点修辞在译文中都得到再现、转换或添加,尤其是添加的成分较大,即原文没有体现形貌修辞的特征,而译文中却有,是一种修辞强化。这不仅增强了译文文本的视觉效果,有利于吸引读者,促进读者的认知和感悟,而且还提高了文本的文学性、艺术性和审美性,使译文极具独立文本的价值。显然,这很有可能是译者有意为之,充分发挥主体性和创造性,同时这与葛浩文和林丽君的翻译观一致。葛浩文认为翻译的本质是重写,是再创造。翻译只能是对原作的补充,而非复制。一部作品一旦被翻译成另一种语言,那么它一定会有所改变(Goldblatt, 2002)。如果对文本不作调整、阐释和添加,无法提高其可读性,那么他不仅没有服务好读者,而且玷污了原作,毁坏了作者的名声,甚至是整个中国文学的形象(Stalling, 2014: 9)。同样,林丽君认为译者的目标是为英语读者准确地再创造文学文本(Lin, 2000: 37)。但这并不意味着葛氏夫妇天马行空地乱译胡译,背叛原文和作者。恰恰相反,形貌修辞的运用是为了更好地忠实原文,通过局部的创造,实现译文在整体上的忠实。透过形式,它灵活巧妙且极具创造性地表现了文本的意义与内涵,表达其中的思想感情,真可谓以形传意达情,适应文本的题旨情境,充分发挥了积极修辞的作用。

尽管形貌修辞中的图符修辞在原文出现,但在译文中被译者转换成语言符号,是一种修辞弱化(仅从形貌修辞角度来看)。尽管这样的做法会缩小原文的阐释空间,同时也失去图符修辞的审美性,但这是译者基于译文读者的实际情况作出的判断。如果盲目地将原文中的图形符号移植到译文,而译文读者没有相应的前理解(pre-understanding),其译介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葛浩文曾在一次演讲中讲道,“作者写作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他的译者,而是为了他的读者”(刘云虹、许钧,2014:13)。同样,译者最要紧的是为了自己的读者,对自己的读者负责(岑群霞,2018: 82)。这就说明形貌修辞的运用要以读者为参照,否则即使译文多么忠实,多么富有文学性、艺术性和审美性,倘若译文读者无法理解,那么译者的努力难免会付诸东流。

结 语

葛浩文和林丽君这对“中西合璧”的译界伉俪向英语世界译介了不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在“中国文学走出去”这项未竟事业里发挥了积极显著的作用。目前毕飞宇在英语世界翻译出版的小说都由葛浩文和林丽君合作完成。有学者认为葛氏夫妇合译模式将代表一种新的“范式”(孟祥春,2014:76)。这也说明葛浩文和林丽君合作翻译模式将是“中国文学走出去”道路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值得译学界关注,不容忽视。

本文借鉴汉语修辞学中形貌修辞概念,以毕飞宇小说《玉米》的英译本为例,考察了形貌修辞中字形修辞、排列修辞、标点修辞和图符修辞在其中的应用和表现,分析了形貌修辞发挥的作用和影响。本文重点关注翻译文本中的形式问题,这与近几年王东风(2010)等学者强调“形式的复活”的观点不谋而合,希望引起译学研究对形式问题的关注。

注释:

①《玉米》的中文引文皆出自毕飞宇.2017.玉米[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此后只标页码。

②笔者在参考Slancarova(1999)对英文小说中斜体字形分类的基础上,结合本研究的需要,将《玉米》英译本中的斜体字形分成三类,其中“其他”包括了篇名和题名、外来词、拟声词、诗歌等。

③引自2018年10月7日爱奇艺网站上的一段视频:让中国文学走进世界的艺术。参见[EB/OL]. [2018-10-7]. https://www.iqiyi.com/w_19s27qull9.html.

④详见花萌,白睿文. 2017. 多方努力,共促中国当代文学的世界性阅读——翻译家白睿文访谈录[J]. 中国翻译(1):7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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