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描的表现规律及在写生中的应用

许艳

一、传统线描与现代线描

线描是一种运用单色线条塑造形象的绘画艺术，线条表现的技法具有丰富而多元，横贯中西的特色。线描可分为传统线描和现代线描，传统线描以中国传统线描为代表，中国传统线描把线条作为一个表达情感、体现个性的重要表现方式，在线条中注入笔力之美、抒情达意之美、书写笔意之美和线性装饰之美，创造出“高古游丝”“曹衣出水”“吴代当风”等完美的线描形式和风格[2]。在中国绘画史的各个时期，堪称典范的线描作品都层出不穷，如唐代的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图1）、宋代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宋代的李公麟的《五马图》、宋人的《八十七神仙卷》、元代永乐宫的《朝元图》、明代陈洪绶的《水浒叶子》等。其对于笔墨线条的运用都令人叹为观止。“十八描”是古人在中国传统线描人物画中归纳总结出来的十八种不同勾线用笔的表现技法，其源于画者对自然和生活的细致观察，进而加工概括出最典型的特征，使自然形态转化为画面形态和笔墨的一种方式。其描法对应不同的自然物象，取法于自然，通过不同的物象总结归纳出不同描法的主要特征，传达出不同的画面感受，如铁线描，用笔如铁线，刚劲、硬朗，传达出森森然不可侵犯的精神气质。

图1 吴道子《送子天王图》局部

“十八描”充分反映了古人对线描的理解与认知，然而现在我们看来，它也有许多局限性。传统线描中的许多描法都与古人的衣着有关，也与古人的审美追求有关，还有许多描法直接取意于自然景观，是他们对于自然精神的感悟与向往。然而这些在当代画家身上都发生了变化。首先，这些描法面对现代人物的衣着与造型时就大不相同，传统描法很多无法表现现代穿着，面对现代人物，我们需要摸索新的线描造型方式与新的描法。其次，现代人有自己对当代审美的思考与追求，勾线需要体现个人价值与时代特色，而传统描法有时难以实现。最后，随着城市化进程的迅猛发展，当代人逐渐远离自然，很难从线描的内涵上来感知传统文化中这种“体道自然”的价值观。传统的“十八描”在当代的线描造型表现中虽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它依旧为线描艺术的经典范式，非常值得我们去学习借鉴。

现代线描融合了东西方线条语言的精华，从“传统”中来，但也立足于“现代”，转变、重构之后其范畴也变得更加宽泛，包括了各种媒介的“线条的造型与表现”。“现代线描”已经完全打破了绘画的局限，应用空间的拓展也变得更加开阔，其内涵、功能都紧紧地和多元文化、现代设计捆绑在一起，线描的运用已将纸本绘画与计算机、多媒体图形串联起来。虽然从造型艺术的层面上讲，现代线描仍然是运用线条造型，但这种线条已不是单一的毛笔线条，而是“百花齐放”的多元线性，是传统线描、现代绘画和现代设计磨合的“大综合”产物，也是中西方文化新一轮碰撞、融合的必然结果[3]。

二、线描的艺术表现规律

线描在不断的演进中形成了一定的表现规律。线条是人类对自然物象的一种感悟和理解，同时也是自然物象的一种客观存在，如自然物象的各种纹理和肌理。人的生理和心理对于线条的视觉感受非常敏锐，线条的性质、种类、运动以及在运动中产生的视觉变化都会给我们带来丰富多彩的审美体验。常用的线条有直线、折线、弧线和螺旋线，直线含有冷峻、严肃、庄重、理性和男性的阳刚之气、力度与速度的感觉；折线含有节奏、起伏、激情、阴阳、焦虑不安的感觉；弧线含有温暖、流动和女性的温柔之美、感性、自由和抒情的感觉[2]。

在线描的艺术表现上，质感尤为重要。前人依据自然物象客观感受总结线的变化规律，创造了“高古游丝”“铁线”“兰叶”等“十八描”技法，也给我们提供了生发空间。求质感，就要在线的形态上下功夫，也就是追求线的变化与力量，即在起笔、行笔、收笔时形成各不相同的形态，通过用笔快慢速度的不同形成不同质感、情感等具有丰富变化的线条。在现代社会，人们的服饰相比于古代发生了巨大变化，衣服的种类、样式、材质种类变得多样，其所形成的质感都需要通过线的变化表现出来，就像毛衣的质感或者是皮衣的质感等都需要我们去物我合一的感受体会一样。

质感使得线条呈现不同的精神气质，方圆也是如此。在线的形态上追求简约概括，就需要对线在形式上作方圆规矩上的调整，即由此线则可以达到流畅与有力的效果。方圆也是对于客观物象的感受，表现男性多用方线，使人看起来刚硬；表现女性多用圆线表现女性的柔美。切不可都方都圆，有方有圆变化才会丰富。

线条的组合要有秩序变化，因此线与线组合在一起，须求得相对的疏密关系，要在密处看松，求松灵之感，则不会令人感到窒息；要在空处看实，寥寥数笔，便能形态毕现，气定神足；求得疏密合理，虚实相生。要对配饰、须发、纹理等处的线条不厌其烦，一丝不苟地进行描绘，也能求得与其他空白处形成疏密的强对比关系，其秩序性也表现在主次关系上，因为线条有主有次才能在变化中找统一。

前面提及的疏密关系实则也是一种虚实关系。虚实还体现在用笔技巧上，所谓“意周而笔不周”，体现到线条质量上就呈现出虚实变化，这是审美心理的需求。画面整体需要有虚实变化，小到每条线条都要有虚实变化，且变化统一于整体。线描是二维平面上的一种表达，其视点可游、可驻，空间是通过想象而生发，不拘泥于透视关系，上为天，下为地，下近上远，显前挡后。通过线条的虚实关系、线与线的穿插关系、前后遮挡关系，可塑造出物象的空间体积和前后层次关系。

线条变化的总体规律是统一与变化、对比与和谐，这也是线条形式美的基本元素。在任何一组线条的组合中，都不同程度地具备了黑与白、轻与重、粗与细、顺与逆、曲与直、刚与柔、燥与润、疏与密、强与弱、露与藏、虚与实、简与繁、方与圆、长与短等对立统一的多种元素。线的变化和力量至关重要，线是富有生命的，独立而自由的，由此看来，线描之美融合了各种线条、线性的特质与美感，经过千百年的实践和发展，线描艺术已经成为一种成熟、高超而普及的艺术语言。

三、线描写生

一幅成功的线描写生，首先要抓好形象的概括。动笔之前要从不同的角度全面地观察和研究对象，分析对象的形体特征和精神气质，对其形神特点有一个整体认识和鲜明的感受，强调外形线和结构线的有机结合，适度的变形与夸张。构图要根据人物的形态或物象的外形特点来设计，视觉上要舒展、富有美感，基本形概括要简洁明了。

清代沈宗骞在《齐舟学画编》中说:“周身骨骼，要从衣外看出，孰为肩、孰为肘、孰为腰与膝，正立见胸腹，侧立见背臂。衣有宽紧长短之分，势有文武动静之异，而骨骼部位总无二致。作衣纹时，此一笔是写肩，则身之正侧俯仰，及手之上下皆于此定。肩即定矣，次及腰及臀，后及袖，要知此一笔是写臂弯，又一笔是写手腕，则自肩及手之筋骨，亦于此定矣。次及腹，则休之肥揩，势之偏正定焉。后及两足，或屈或伸，或开或并，或起或坐，衣纹俱要写出，不能稍有含混[1]。”这段话描述了衣纹线条画法与躯干骨骼之间的关系和全身线描造型的规律。由此可知，衣纹的线条组织表达首先要根据躯体的动态及体态特征来进行;用于表达上述内容的线条称之为“主线”，即由这部分线构成了衣纹的主体框架。与上述部分相对应的衣纹关系，如动态所引起的衣纹层叠、衣服质感所形成的纹理特征及必要的花纹装饰等所用的线条皆称之为“辅线”。主线与辅线根据其规律有序搭配，就能组成完整且合适的衣纹关系。在面对写生对象时，其身上的衣纹褶皱很多，如果完全一样地记录下来，不仅不好看而且会破坏线条的秩序性、主次关系，同时还会破坏体态与动态之“意”的表达。所以要根据观察，判断出哪些是主线，哪些是辅线，哪些是和“意”相协调的衣纹，哪些是相逆的，由此加以取舍，删繁就简，谨慎且合理创造性地处理衣纹关系。画一组衣纹时，不能看一笔画一笔，应把握好线与线之间的搭配关系及整体气韵。线条的用笔变化可以根据其服饰的质感而定，不同的部位质感也不相同。仔细推敲完各个部分的线条之后，在过稿的过程中我们要对写生的底稿进行再加工、概括整合，要考虑落墨后的效果，所以在线条的虚实、疏密、墨色深浅上进行调整，使得线条的组织更加合理，写生形象更加丰富。勾线时要再次注意整体效果，越是局部细节越要注意与整体的关系，要统一且有变化。入笔要果断，行笔顺逆锋结合，灵活运用，力求稳健、流畅、自然，笔意连贯不断，前呼后应。

线描在工笔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重视线条的组织和线条形式美法则，即线描表现规律的运用，通过对于写生人物的观察和感受体现在线条的质感、方圆、虚实、疏密上。既要有层次变化，又要有节奏变化，赋予写生人物一个情感。保持画面线描效果的整体和统一，要有主次虚实，要有视觉中心，让整个画面有可观可看可品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