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落雪,在记忆深处

2021-06-20朱睿

躬耕 2021年5期
关键词:缝纫机馒头雪花

朱睿

有多少场雪在儿时的村庄上飘过,有多少梦里充满着晶莹的雪片,无论岁月的季节怎样地转换,那雪白该是记忆深处最美最温馨的色调。

——题记。

飘雪

很多年没有看到真正的下雪了!小城的雪,很稀很薄,懒散地飞舞着,少了雪花飞舞的灵性。且总是后半夜才下,天亮就停了,早上出了太阳,常常是到了第二天就没了雪的影踪!

真正飘雪的场景,只有在儿时的记忆光波里。那时的冬季似乎特别长,随便捡起一些记忆的碎片,似乎都伴着片片雪花在脑际飘摇!

那时的冬,才真叫冬。树木的品种也极为清晰简单,无非是杨树、柳树、桑树、槐树、榆树之类的落叶植物,连冬青树都极为罕见!深秋的最后一阵风会夹着吼声,肃杀杀地掠走秋的最后一片落叶!西北风呼呼刮着,刀子似的划在脸上,满目的萧瑟,寻不见一丝绿意。村中央大坑里的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胆大顽皮的孩子在上面溜冰。光秃秃的枝丫上只有几只不怕冷的麻雀跳来跳去,给这厚重沉闷的冬增添几分灵动。一眼望去,一种撑破胸腔的苍凉会将郁结在心中的惆怅杀得片甲不留,从容,干净,纯粹,清爽!到如今人们费尽心思把丝丝绿意一点点搬进冬的领地,可否想过,冬承受得太过繁琐沉重!

那时的冷,才真叫冷。所有的农活都已做完,所有的粮食都已归仓,人们关了门,闭了户,在家中围着火炉,孩子们不怕冷,在院里奔跑着,嬉闹着,不时被大人呵斥着:冷不冷啊,快过来烤烤火!妇女们嗑着瓜子,纳着鞋底,打着毛衣,拉着家常。老太太打着瞌睡,不小心靴子被火烤着了,慌乱拍打着。男人们则侃着大山,算计着农活的安排。偶又出来走动的,也是揣着袖,缩着脖子,遇见人说话,也是不停地打着哈,跺着脚!因为一旦停止活动,手脚便极有可能被冻得麻木。

那些年月小学三年级就上早自习,偏我上学较早,6虚岁的时候就上一年级,三年级也就是8虚岁的小孩子而已,早上五点起床,没手套戴的小手,一只拎着小煤油灯,一只拎着火罐,等到了教室,两只小手是冰凉麻木通红的,赶紧伸在火罐上面烤,好半天才缓过一点儿温度来。

现在不说天气本身就没有那么冷了,出门有厚衣,进门有暖气,很多年没有那样冷得透彻的境遇了。

那时的雪,才真叫雪。过了农历十月,基本上不会再下雨了,下就下雪,一场又一场,鹅毛般的雪花缱绻缠绵,婉若游龙,整天整夜无声无息地下,早上醒来拉开门,你会看到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尺厚的“棉被”覆盖着了,院落里,枝丫上,晶莹剔透地闪着,白晃晃的耀眼。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拿出小铲,细细地扒开一些比较厚,比较干净的雪来收集在准备好的罐子里,等到了夏天的时候,可以拿来饮用消暑。据说比药要灵验得多。然后拿了铁锨、大扫帚,在院里开出几条小道来。扫过的雪,大都被堆在树窝里,大人们都说这雪水是特别丰饶的树肥。

村外,那些房屋、村庄、草垛、成排的白杨树,还有刚露尖尖角的小麦,凸凹有致地分铺在一片淋漓尽致的白蒙蒙里,银装素裹的大地此时像一个待嫁新娘一般娇羞无语。此时啊,你若不是看到几只大黄狗儿在奔跑嬉戏,几只野兔飞奔着从眼前逃窜,几缕炊烟袅袅地氤氲开来,更疑似身在九天之外。

记忆最深的当然是从家中延伸到村外学校的那条小路了,因为冷,雪铺在路上,可以半月都不会融化,同学们走得多了,就在雪中走出一道溜冰小路来。泼辣一些的孩子就会一路哧溜溜地滑着上学去,不时有跌倒的,嘴啃地的,四脚朝天的,哈哈大笑之后,攥着眉,吸溜着嘴,继续滑行。哎,可惜,我是属于特别胆小怕羞的,所以从来没有尝试过,只在边上小心翼翼缓步前行,顺带怯怯地羡慕着那些胆大泼皮者!

外婆的流苏头巾

外婆有两个带流苏的绒布头巾,一个卡其色,一个深灰色。整个冬季,亲爱的外婆包着头巾的身影就在我饱满而青涩的生命里穿梭。

外婆慈祥和蔼,干净利索,疼我,更疼她的女儿。她家离我家不远,所以总是趁着这农闲的日子在家多蒸些馒头,装在荆条编的箩筐里,上面盖着一块白棉布,挎在胳膊上,沿着几段白雪覆盖的田间小径缓缓地从她家移到我家。

总是在外婆还没有进门的时候,我远远地就闻到了馒头的香味,雀跃着迎了出去。外婆赶紧拉我进屋,放下箩筐,解开头巾,抖擞着飘在上面的雪,然后又拿着头巾拍打着我发丝上落的几片雪花!外婆的馒头极有特色,很多年了,那萦绕在唇角的余香能让我的思念瞬间疯长。

夏天的时候,外婆挑一些大一些的玉米叶子,洗净,垫在蒸馍篦上,等到馒头上锅蒸熟,掀开锅,拿起馒头,那粘在馒头上的绿叶眨巴着眼睛,翩跹着翅膀,讨巧似的向你徐徐吐露着诱人的清香。玉米叶子还可以收藏起来,留待以后没有新鲜叶子的时候再用。很多年了,想起外婆就想起那个味道,我的记忆里,那就是外婆的味道啊!

那一年,依然有飞扬的雪花在村庄上飘。这一次,我的外婆也随着雪花飞走了!那该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正面承受一個我至亲的亲人离开我。那么痛那么痛,至今想起,依然痛彻心扉!

奶奶的黑绒帽

有一点点记忆的时候,爷爷就去了。对爷爷的印象就记得他的白头发白胡子,还有因为个子大,站在门口,头顶着门楣的样子。

很小的时候,对奶奶的记忆极为模糊。父亲弟兄四个,子女也有一群了,可能因为奶奶的孙子太多,所以不以为然的缘故吧,极少看我,极少说话,也极少亲近我。就是看到别的泼皮娃子欺负我,她也无动于衷,母亲对此气得掉过很多次泪。

再大一些的时候,就记得下雪的日子,奶奶戴着黑绒帽,摇晃着头,抱着火罐,坐在房檐下望着飘舞的雪花发呆,也许,老来孤寂的她在和这上天派来的精灵唠嗑儿呢!

奶奶一直一个人做饭吃,我常常见她吃着只有白水煮熟的白面条,我问:这能吃吗?奶奶说:嗯,已经很不错了,好吃着呢!可我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于是我想着,奶奶大概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才这样的吧!

再以后,我常会从家里偷一些菜,油盐酱醋和调料拿给奶奶,奶奶推脱着不要,可我发现在那以后,奶奶见到我就露出难得的温馨笑脸,也极少见她吃白水煮面了。多年后,我问母亲此事,母亲说,你第一次给奶奶偷东西我就知道,就让你给她呢。许是从内心深处,我也一直期盼着有奶奶的重视吧,心里闪过一丝慰藉。

可惜不久,在我十一岁那年,奶奶也在一个雪夜里无声地走了,葬礼上,我迎着雪,打着孝幡,小小的我哭得声嘶力竭,泪如雨下。现在想想,对于奶奶,我没有太多的依恋,更多的是对一个老人的怜悯。

自行车兜和缝纫机

父亲早出晚归,有时候加班几天都不照面,又沉默寡言,记忆中几乎没有与父亲正面说过什么话。

可我知道父亲很疼我,父亲把他的爱都装在他上下班骑的那個蓝色自行车兜里,他的自行车兜是我味蕾的庄园。手巧的母亲用缝纫机做出一个不等边的六角形车兜,每个角都用布带子系在自行车的三角架上。

常常早上出门时干瘪的车兜到回来的时候都装得胖乎乎的,遇上下雪的日子,肥嘟嘟的车兜上半截落满了雪花,里面装满馒头、面条、糖果等等,令周遭伙伴们垂涎欲滴。

很多年了,闭上眼睛,眼前雪花款款而下,一个几岁大的胆怯的小女孩远远地望着父亲的车兜,附着母亲的耳畔问:妈,我想吃……

母亲是永远不会闲着的,农闲时,她做针线缝纫补贴家用。

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在那时应该是我家的一个大件家业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添置的,反正我记事起就看到这么一个物件伴随着母亲。

下雪前后,是一年中母亲最忙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赶着春节前把家人的新衣做出来,所以在白天送衣料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母亲为了赶活,不分昼夜地做,雪夜里母亲在灯下脚蹬缝纫机的声音,伴随着簌簌而至的落雪,是我童年梦中的摇篮曲!

前几天回家,看到那台周身布满了沧桑,早已完成历史使命的缝纫机静静地蜷缩在院落的一角,依然忍不住留恋地张望!

橘红色风雪帽

我不知道那顶橘红色风雪帽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知道不是母亲做的,直到现在,也没有见有人戴着和我同样的风雪帽。线织的,很独特,戴上以后可以把头、嘴巴、鼻子全部包在里面,只露出眼睛,前下方还带两条长长的辫子,看起来很淑女。下雪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会有雪花透过缝隙钻进里面。

这顶风雪帽陪我渡过一个又一个冰天雪地的时节。因为母亲的忙碌,儿时的我也是深受其惠,记事起就从没有轻轻松松嬉戏过。三岁起,母亲做活,我就得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再大一些,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洗碗洗菜等等。

刚上小学,就进入了和母亲同样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放学钟声一响,同学们放风一般一股脑地往外冲。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唯我拔腿就往家赶,家里有一大堆活等着我做呢。

回家放下书包,拍落身上的雪花,厨房有早上匆忙上学而没有洗的结冰的锅灶等着我。搬起两块土坯垫在脚下,打开冰碴,含着泪,忍着冷,伸出冻得胡萝卜似的小手边洗边对自己说:快长大吧,长大就不用这样苦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哎,那时候到底算不算苦呢?和我的孩子说,他们应该不会相信,呵呵,我也没说过!想来他们听着也会烦的!

后记——

冬日静谧的午后,前日刚下过雨,玉宇澄澈,碧空如洗。

耳边缭绕一首柔婉的乐曲,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发丝间穿梭跳跃,在眉梢打坐。品一杯热茶,捻一段过往;拢一朵浅凉,凝一片雪花,在记忆的绳索上荡着秋千,刻画着过往的琉璃岁月!为曾经流浪的灵魂,孤单无依的心,点亮一盏灯火,伴随长长的寒夜里,依然温热灵动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心!

猜你喜欢

缝纫机馒头雪花
“馒头办”没了吧?
猫须镇的缝纫机
如果我是一片雪花
雪花
淘气的小雪花
缝纫机测振装置专用改造研究
缝纫机也玩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