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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革命对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影响与启示

2021-06-15易显飞沈康阳立高

创新 2021年3期
关键词:社会结构

易显飞 沈康 阳立高

[摘 要] 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每次科技革命都对其所处时代的資本主义发展产生了直接影响,智能革命也不例外。在智能革命的影响下,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呈现出社会生产力大幅上升、生产关系发生微调、上层建筑方面也做出相应调整等新变化。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角度来看,智能革命为进一步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创造了客观条件;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继而与上层建筑关系的角度来看,快速发展的智能革命为进一步走向共产主义提供了物质条件;从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角度来看,智能革命对克服这种异化,为实现人的全面解放与发展提供了技术条件。正在发生的智能革命,对当下的社会主义国家特别是进入新时代的中国发展同样产生影响,同时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整体性提升提供了全新的科技动力。

[关键词] 智能革命;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结构

[中图分类号] F49;D0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21)03-0064-11

继蒸汽革命、电力革命、信息革命之后,全世界正在发生第四次科技革命,也称之为“智能革命”。智能革命是一场“节省”和“拓展”人类脑力的革命,它主要由数字计算机发展成智能计算机的计算机革命,产业机器人发展成智能机器人的机器人革命,信息网络发展成智能网络的网络革命等组成[1]。因此,它以移动互联网、大数据、自动化机器人、超级计算机和人工智能为典型代表,其中人工智能处于中心地位。从科技与经济的关系来看,智能革命不仅是一次科技革命,也是一次产业革命,从智能机器的制造到广泛运用,引发了整个社会的智能化。在历史上,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每次科技革命都成为其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发展的直接动力。智能革命对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发展均产生了重大影响,本文拟从生产力到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再到上层建筑,探讨智能革命对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影响,并力图从中得到某些有价值的启示。

一、智能革命促进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大幅提升

智能革命对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和产业结构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

从劳动工具的角度来看,它推动生产工具向自动化、智能化、信息化方向发展,提高了生产效率。首先,智能革命推动了生产工具自动化,降低了人的劳动在生产中的不确定性。第一次科技革命之后,资本主义社会工业生产进入机械化阶段,机器代替了人手,但这仅仅是人类肢体的延伸,直到20世纪60年代计算机的问世,机器才部分实现了“智力延伸”。在智能革命时代,机器生产已经由原来的“机器生产机器”发展到“机器操作机器”。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资本通过雇佣劳动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实现资本增殖,但这并非资本增殖的最佳方式,因为劳动者并不以资本增殖作为其自身目标,这也就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无法达到其最理想的生产效率。为此,资本主义试图通过三次科技革命,以机器来取代劳动者在生产领域中的部分作用。这就像马克思所说的,“在机器上,劳动资料的运动和活动离开工人而独立了。劳动资料本身成为一种工业上的永动机,如果它不是在自己的助手——人的身上遇到一定的自然界限,即人的身体的虚弱和人的意志,它就会不停顿地进行生产”[2]464。在智能革命时代,智能机器大大降低了制造过程对劳动者的依赖性,提升了当代资本主义工业自动化的能力,弱化了劳动过程因为劳动者产生的不确定性。其次,智能革命推动了生产工具智能化,提高了生产效率。人工智能通过互联网和大数据提高了机器的智能化水平,实现了人和机器、机器和机器之间的交流互动,自主完成越来越多环节的生产操作,形成机器人辅助生产、自组织生产、生产线模拟仿真、无人驾驶物流和智能供应网络等全新的生产方式[3]。可以说,智能革命通过“人工智能”代替“人类智能”的方式,正逐渐实现资本主义生产的智能化。作为德国“工业4.0”计划的典型代表,智能化生产在西门子的工厂中得到了广泛使用,据德国电气与电子工业协会(ZVEI)2016年统计,智能工厂提高了现有生产力的30%[4]。最后,智能革命推动了生产工具信息化,提高了生产的交流效率。在近现代科技革命发生之前,生产主要由手工劳动者完成,交流速度快;工业革命尤其是流水线生产大规模运用之后,工人数量增多、工作部门更加细化,这就对信息交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第三次科技革命后,劳动者利用电子计算机和互联网整理、传递生产所需的数据和信息,提高了生产中的交流效率。但在智能革命时代,人工智能甚至无须任何人力操作即可完成数据的生成、传递与反馈,从而实现生产过程中讯息传递的“零距离”与“零时差”。

从劳动者的角度来看,智能革命将劳动者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与机械的生产流水线中解放出来,同时节约了脑力劳动。首先,智能革命节约了劳动者的劳动时间。智能技术在生产中的运用有利于劳动者进一步摆脱机械劳动的束缚,节约劳动时间,从而延长了劳动者自由支配的时间,有利于人们进行自我发展和自我完善,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但是,在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智能革命在节约了劳动者的劳动的同时,也导致了大量劳动者的失业,运用了人工智能的机器不仅迅速淘汰了流水线上机械重复的岗位,还取代了部分需要脑力劳动的岗位,知识型、技术性劳动成为社会劳动的主体[5]。马克思曾经描述的“劳动资料一作为机器出现,就立刻成了工人本身的竞争者”[6]495在智能革命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同样存在。《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的作者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曾提出这样一个设想:大量单一、重复的工作将迅速被人工智能所替代[7]286。现在看来,这种设想正在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逐步变成现实,智能技术正在全方位地代替人的劳动,甚至包括人的思考能力。其次,智能革命提高了劳动者的自身素质。每一次科技革命的出现都会对劳动者的素质提出新的要求,这迫使劳动者不得不提升其自身能力[8]。第一次科技革命使资本主义生产从手工劳动向动力机器生产转变,要求劳动者在掌握生产技术的同时还要协调机器和人的关系;第二次科技革命使人类社会进入了电气时代,要求劳动者进一步提高受教育水平以满足精细分工的需要;第三次科技革命则要求劳动者熟练掌握互联网知识和计算机操作技能等。相较前三次科技革命,智能革命引发的生产方式变革中部分简单的脑力劳动岗位已经被取代,但日趋简单化的劳动又重新变得复杂起来,智能化的生产条件对劳动者的知识水平、智力水平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否则劳动者无法适应智能化生产,这无疑会提高整个社会劳动者的知识水平和技能。最后,必须同时注意到,智能革命弱化了劳动者的主观能动性。智能机器在生产领域的大规模运用替代了大量劳动者的体力劳动和部分脑力劳动,随着智能技术的不断发展,不少技术乐观主义者甚至认为人工智能将完全取代劳动者在生产领域中的作用,成为机器的监督者和管理者。有学者甚至认为,智能革命引发的生产力快速提高,生活资料与生产资料将会极大丰富,当社会成员不必为生计发愁时,长此以往必将忽视其自身工作技能、学习能力、逻辑思考等方面能力的培养,形成对智能机器的深度依赖,最终削弱其主观能动性,当智能机器在生产等各实践领域全面代替劳动者时,必将影响人的长远发展。

从劳动对象的角度来看,智能革命拓宽和创新了劳动对象,数据成为新的劳动对象。勞动对象与劳动工具具有同一性。一方面,劳动对象决定劳动工具,劳动对象是劳动者运用劳动工具进行劳动的物质载体,当新的劳动对象被发现或发明,而旧的劳动工具无法满足生产需要时,就会导致旧的劳动工具被改造甚至完全被淘汰,替之以新的劳动工具;另一方面,劳动工具的改进也会促进劳动对象的更新,一部人类生产史也是不断寻找新的劳动对象完成对旧的劳动对象的超越与替代的历史。智能革命时代的到来,在劳动工具发生改变的情况下,劳动对象也在随之发生改变。数据俨然成为智能革命时代的新的劳动对象。进入智能时代以来,人们的劳动方式逐渐从传统的物质劳动转变为数字劳动。数据并不是智能革命时代特有的产物,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制造信息,但由于技术的局限性,这些信息并没有被及时收集、整理、分析,随着信息技术、云计算、通信技术等技术的不断发展,这些信息经过加工之后就形成了大数据。同样,在智能革命之前,数据并不是天然的商品,只有当其处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框架内,资本对数据的私人占有才能使其成为商品。

从生产方式的角度来看,智能革命促成劳动方式更多地向脑力劳动、分散劳动、人机协作方向发展。如果说前三次科技革命对劳动者的替代主要集中在体力劳动的话,那么智能革命对劳动者的替代则是全方位的,不仅将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在一定程度上还实现了将人从脑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甚至有学者指出,由于几乎所有的体力劳动和大部分基础性脑力劳动被取代,人类能发挥价值的劳动可能就只剩下创造性劳动了[9]。智能革命也正在推动着劳动方式从集体劳动向分散劳动发展。传统的大工厂机器生产对劳动力数量的需求极大,分工更加细化的流水线生产更是将集体劳动推向高潮,但在智能革命的影响下,这种大规模的集体劳动将越来越罕见。相较于传统的大型机器,智能机器具有体积小、占地少、能耗低、功能全、自动化、灵活方便等特点[10],这就使得智能机器取代大型机器、智能工厂取代传统工厂成为可能,劳动者也无须集中在大型工厂生产,可以分散在各个自主性高、创新性强的岗位,实现劳动方式从集体劳动向分散劳动的转变。智能革命还推动劳动方式从异化分工向人机协作转变。马克思认为传统的分工劳动使人变得片面而畸形,他指出:“这种分工使人成为高度抽象的存在物,成为旋床等等,直至变成精神上和肉体上畸形的人。”[11]由于智能机器对劳动者体力劳动、脑力劳动的替代,智能革命将使得劳动者能够从这种异化分工中解放出来,人与智能机器的关系将变得复杂,既不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也不是主体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人和智能机器的协同关系。

二、智能革命推动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其自身范围进行微调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言中指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2]智能革命促使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生了新的量变,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也没有解决资本主义内在的基本矛盾。

就资本主义的生产资料所有制而言,智能革命并没有改变当代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本质,但却为消灭私有制进一步提供了科技条件。一方面,智能革命虽然改变了劳动与资本的结合方式,甚至掩盖了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但是并没有改变劳动者是剩余价值创造者这一本质;另一方面,智能机器、智能技术成为智能革命时代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率先掌握智能技术的企业通过自身优势迅速抢占市场,完成资本积累与扩张,财富进一步集中,加剧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贫富差距。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6]874,但马克思并没有明确指出如何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随着智能经济的不断发展,新的生产关系尤其是新的生产资料所有制正在酝酿产生。智能机器的广泛运用使得更多的劳动者不再需要操作机器进行物质资料生产,转而通过创新生产工具、创新组织形式、创新劳动对象来获取更高的利润。也就是说,资本主义传统的生产资料,如土地、设备等,完成了向智能机器、智能技术等新型生产资料的转变,劳动者的生产过程也就变成了对信息、数据的加工与创新。相较于传统生产资料,信息、数据具有更高的公共性、共享性特征。共享程度越高,对社会发展越有利,也有利于人们形成新型所有制观念。在新技术与新观念的影响下,人人参与、共同享有的数字经济和共享经济将逐步形成,从而为打破传统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创造了一定条件。

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劳资关系而言,智能革命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资本家与劳动者的对立关系。从当前来看,智能革命推动当代资本主义劳资关系趋于稳定。生产力是劳资关系的物质基础,生产力发展影响分工和技术水平进而影响劳资关系[13]。智能机器在生产领域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异化分工,劳动者也拥有了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从而缓和了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矛盾。从劳动者的角度来看,不同的生产力水平对劳动者的技能水平要求也不一样。当代资本主义在智能革命的促进下,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在完成从劳动密集型到知识密集型的转变。而在知识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企业中,劳动者(高技能人才)往往具有不可替代性,故劳资关系变得较为稳定。但即便如此,智能革命条件下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决定了其劳资关系的对抗性本质,甚至资本家通过智能技术在生产领域的广泛运用取代了越来越多的低技能劳动者的工作岗位,使他们陷入失业与贫困的状态。低学历、低技能、低收入群体在受到智能革命的冲击时只能陷入贫困,而资本所有者和极少数掌握了高科技的人却独享以智能革命为代表的高科技红利,加快获得社会财富的速度,使得传统的资本主义劳资产生变化。

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分配关系而言,智能技术与资本的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新的分配关系,但最终还是少数掌握资本的人获得最多的利益。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智能技术只有与资本相结合才能转化为强大生产力,创造出更大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资本为了实现自身的不断增殖,必须不断进行科技创新,彻底掌控高新技术领域,从而提高对劳动者的剥削程度,最终造成更加严重的两极分化。托马斯·皮凯蒂(Piketty)在《21世纪资本论》中回顾了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资本主义社会收入和分配的历史,并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结论:当资本报酬率高于经济增长率时,就会导致资本投入所获得的利润高于劳动生产获得的收入,从而导致资本的高度集中,这也是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分配不均的根本原因[14]。随着智能技术对劳动力的取代作用进一步增强,资本家不再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成本就可以获得大量的利润,而被自动化机器所取代的工人将失去通过劳动获得收入的机会,这也将导致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分配不均达到新的高度。以当代资本主义头号强国美国为例,自1970年以来,随着美国国内制造业自动化程度的提高,工人每小时实际报酬增长率落后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并且这个趋势仍在不断拉大[15]。智能革命也加剧了工人阶级内部的分配失衡,有研究显示,智能机器的运用对劳动者内部收入的影响是不同的,具体表现为低技能劳动者收入呈现低速增长,高技能劳动者收入则呈现高速增长。随着智能技术在经济领域的不断运用,低技能劳动者的工作将逐渐被智能机器所取代,收入不断降低甚至最终仅仅依靠资本主义国家的福利政策赖以生活;而高技能劳动者凭借其技术、知识获得高额收入,从而导致劳动者内部分配的两极分化。南克什(Lankisch)将智能机器引入内生经济增长模型,并以此为基础分析了自动化机器对低技能工人和高技能工人的不同影响,最后得出结论:智能机器大大增加了高技能劳动者的实际收入,降低了低技能劳动者的实际收入,加剧了工人阶级内部的收入不平等[16]。

三、智能革命推动当代资本主义上层建筑一些方面进行相应调整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认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智能革命推动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生产关系发生改变,经济基础的变化会导致上层建筑发生变化。面对智能革命引发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变化,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也会对上层建筑的一些方面做出相应的调整。

第一,智能革命提高了当代资本主义政府的行政效率和决策质量,但一旦被滥用,极有可能导致“智能机器乌托邦”的到来。首先,传统的政府行政必须是政府和民众两个主体同时在场,当民众数量增加、问题难度提升时,传统政府只能采取增加政府职员、延长工作时间等方法来应对;而基于智能革命的当代资本主义政府能在互联网上建立虚拟政府,民众只需要一部智能设备就能随时随地处理自身事务,简单机械的事务可以由智能机器直接完成,只有复杂的事务才需要工作人员解决,这就极大地减轻了政府工作人员的工作量,有利于解决传统政府人力资源不足的问题。例如,英国提出“政府即平台”模式,政府提供平台,民众可在平台上开发附加应用;美国将重点放在了跨层级信息共享和业务协同上,以大门户链接和绩效评估为主要手段,重点促进联邦政府、州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的协同;新加坡提出通过机制、架构、云三方面共同保障实现在线服务的“一站式”和不间断。其次,由于公共事务涉及的内外部因素极其复杂,因此政府在做出决策之前必须要收集足够的参考信息,否则难以保障政府决策的科学性和民众满意度,在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年代,这就成为制约政府科学决策的主要障碍。随着智能技术广泛参与到政府决策的过程中,当代资本主义政府通过互联网和大数据广泛收集相关信息,并根据需要选择重要信息智能生成参考建议,为政府决策提供了信息支持,从而提高了政府的决策质量。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拉开了“智能竞选”的序幕,总统候选人组建了阵容庞大的数据分析团队,通过智能技术建立候选人和选民之间的桥梁,通过大数据分析选民的投票倾向和意愿,并根据这些信息做出相应的调整以赢得更多的选票[17]。最后,智能革命时代,资本主义政府将更有能力对所有人进行监视并付诸行动,这种权力一旦被滥用则有可能催生“智能机器乌托邦”。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机械化,所有事物(包括人类)都被视为纯粹机械或智能机器,一切要素都被智能测量,包括人的思想、情感、价值等;二是效率至上化,“智能機器乌托邦”的核心主张就是效率,没有效率(主要看重的是资本效率)的东西都可能被弱化甚至取消,如文学、艺术作品等[18];三是隐私权进一步被侵蚀,基于人工智能、互联网、大数据等技术大量使用的政府,将触角延伸到社会的每个方面、每个角落,一切都作为数据被记录、储存、分析,社会成员隐私权的保障越来越变得岌岌可危。

第二,当代资本主义政府通过智能技术发挥其意识形态统治功能。首先,智能技术包含意识形态功能。一般而言,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批判理论主要针对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如政治、经济、宗教、哲学等,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法兰克福学派拓展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领域的范围,将文化、科学技术也纳入了意识形态。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论述了现代技术被纳入资本主义统治体系的逻辑过程,提出“现代技术亦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观点,他认为:“技术理性的概念,也许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统治的既定目的和利益不是后来追加的和技术之外强加上的,他们早已包含在技术设备的结构中。”[19]尤尔根·哈贝马斯同样认为技术本身就包含意识形态的功能,他指出:“科学与技术不仅成为第一生产力,而且成为统治合法性的基础。技术成为一种以科学为偶像的新型的意识形态,即技术统治的意识。”[20]随着智能革命的不断发展,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民对智能技术的依赖也会逐渐加重,逐渐形成对所谓的“技术合理”的盲目认同,这样一来,智能技术就“润物细无声”地发挥了意识形态的作用。其次,当代资本主义政府总是通过智能技术在生产、消费等环节巧妙地发挥意识形态统治功能。在生产环节,智能机器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原来高强度劳动带来的肉体痛苦和精神压力,获得了劳动者的认同;在消费环节,资本主义社会宣称“消费是人生成功、快乐和尊严的度量器”[21],鼓励人们不断地进行消费。智能社会的显著标志就是产品更新换代速度快,资本主义社会消费者通过购买不断更新的智能产品来满足其需求,但马尔库塞指出,这种需求实际上是虚假的需求,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强加给消费者的,以通过这种不合理的消费达到其稳固统治的目的。

四、结论与启示

马克思曾经对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做过深刻的论述:“手工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22]同样,马克思也对科学技术对人的发展的作用做过精辟的分析:“自然科学每前进一步,就是为人的解放做一份准备。”[23]按照马克思关于科学技术的相关经典论述,我们可以推知,智能革命必将对人类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它将为进一步消除资本主义私有制创造客观条件,为实现共产主义提供物质条件,为实现人的全面解放与发展提供技术条件。

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角度来看,智能革命为进一步消除资本主义私有制创造了客观条件。就当前来看,智能革命促进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极大的进步,这种生产力的进步也促使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其自身范围内进行了自我调整,但还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本质。当前,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都认识到了智能革命对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巨大影响,于是陆续推出了本国的智能革命发展战略,如德国于2013年制定了“工业4.0”战略,日本于2016年提出了“社会5.0”概念,英国和美国也于同年分别发布了《人工智能:未来决策制定的机遇与影响》报告和《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和发展战略计划》。当海量资本与智能技术进一步对接时,智能革命的内容、速度及影响将产生新的变化。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前提下,智能革命发展前景无论怎样,最终受益的还是少数操控技术与资本结合的资本家,而这一受益群体为维护其统治地位,必将竭尽全力维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合法性与正统性。但是,随着如火如荼的智能革命与社会生产的进一步深度融合,生产社会化程度将继续得以提高,资产阶级的对立面必将采取革命的方式打破现存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与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化大生产层级提升相适应的新的生产关系。毕竟,智能机器的出现,逐渐使传统意义上的生产资料从内容到形式均发生了变化,使资本主义生产资料所有制发生根本改变成为可能。

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继而与上层建筑关系的角度来看,进一步快速发展的智能革命为实现共产主义提供物质条件。资本主义条件下的智能革命在促进社会生产力大幅提高的同时,智能革命的公有制属性与资本主义私有制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随着智能革命不断发展,这个矛盾也会不断累积并最终不可收拾。从长远来看,私有制的对立面公有制将逐步占据主导地位,这就决定了智能革命的发展成果必将为占社会大多数的无产阶级所掌握。首先,智能革命将进一步推动资本私有制向公有制转变,这是由具有盲目性特征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引发的生产相对过剩继而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所决定的。在技术层面而言,智能革命的发展为消灭私有制和旧式分工提供了技术基础。在生产领域,人工智能相比于人类劳动者具有天然的优势,随着它们在生产过程中的广泛介入,智能机器对劳动者的替代将会愈发明显,旧式分工也将被消灭。由生产力决定的分工决定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产生、发展和消灭,当其被消灭时,私有制的消灭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24]。从技术与资源配置相结合的角度而言,当智能技术与公有制相匹配时,政府对市场的调节作用才能真正发挥,资源才能得到更加合理的配置。其次,智能革命对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巨大促进作用已经被现实所证明,在可预见的将来,产品极大丰富并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与此同时,被智能机器替代的劳动者也将从资本主义异化分工劳动中解放出来,在物质需求得到满足的同时,非物质需求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更大的满足,到那个时候,马克思意义上的按劳分配向按需分配发展已经具备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克里斯·安德森认为:“这种新型的免费是一种以电脑字节为基础的经济学,而非过去建立在物理原子基础上的经济学,这是数字化时代一个独有特征,如果某件东西成了软件,那么它的成本和价格也会不可避免地趋零化。”[25]智能革命使得产品的实体制造成本越来越低,同时其在生产的边际成本也逐渐趋于零,以智能技术为支撑的智能革命推动的生产力革命,可能会有效解决人类社会长期面临的资源短缺问题,为人类提供充足的生产和生活必需品。最后,智能革命还推动了社会所有制观念从占有使用向共享使用转变,当物质资料极大丰富时,人类对物质资料的所有权观念将发生转变,不再简单地追求个人占有,而是倾向于由整个社会共享。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关于社会基本矛盾的理论告诉我们,划时代的生产工具催生新的生产方式,并引发新的劳动方式、新的消费方式、新的分配方式、新的社会阶级和新的政治制度。在这个意义上,智能革命已经并将继续催生新的生产方式,最终促使整个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共产主义由于智能革命所提供的坚实物质基础,而正在逐渐实现。

从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角度来看,智能革命对克服这种异化,为实现人的全面解放与发展提供技术条件。首先,智能革命将大大增加人们的自由支配时间,为克服人的异化提供时间基础。智能革命对生产力发展的巨大推进作用已经有目共睹,它淘汰了落后的生产机器和生产方式,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节约了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催生了新的产业和新的职业,使整个社会充满活力[26]。随着智能革命的不断深入,智能机器将逐渐全面取代人类在生产领域的活动,人类将完成从社会生产的直接参与者到协调者再到旁观者的角色转变,使人类有机会从私有制的资本逻辑中解放出来,不再过度地受制于分工、机器和资本,每个社会成员都有充裕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而真正地实现自由发展。其次,智能革命的发展,不仅不会使无产阶级成为无用阶级,反而将提高无产阶级的地位。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中提出,随着21世纪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前沿科技的发展,人工智能将在越来越多的领域“打败”人类,人沦为没有任何经济价值、政治价值或艺术价值,对社会的繁荣、力量和荣耀也没有任何贡献的多余的人,最终使无产阶级沦为“无用阶级”[7]293。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在作者看来,人工智能、算法的发展将取代旧的职业,这种因为智能机械的资本主义运用导致的失业在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驱动的机器提高剩余生产率就必然减少工人数量,这就使一部分“被机器排挤的工人游离出来,制造了过剩的劳动人口”[2]469,因此,赫拉利眼中的无用阶级的本质不过是资本驱动智能机器从而取代劳动力的结果,仍然属于资本与劳动的矛盾范畴。随着智能革命的进一步发展直至到达“经济奇点”,无产阶级将成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掘墓人和砸碎鎖链的革命者,最终走向“两个不可避免”1。智能革命引发的失业潮只是人类解放过程中的短暂阵痛,无产阶级将在物质资料极大丰富的基础上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并最终摆脱资产阶级的控制,消灭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最终实现全人类的解放[27]。除此之外,智能革命还将促进思维方式的变革,人工智能作为人的思维的延伸,将极大提升人获取、处理、分析信息的能力,将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带入到新的范式之中,从而促进人类认识世界方式的更新,不断提高人类认识世界的能力,在思维方式层面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提供技术支撑。

需要指出的是,正在发生的智能革命,对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起作用,对当下的社会主义国家特别是进入新时代的中国的发展同样产生影响。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8年金砖国家工商论坛上指出:“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信息、生物技术等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正在积聚力量,催生大量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给全球发展和人类生产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28]可以说,智能已经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核心驱动力。相比智能革命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社会主义制度属性的中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因为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的智能革命能够避免资本主义先天固有的各种困局,同时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整体性提升提供了全新的科技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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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彧]

Impacts and Enlightenment of Intelligent Revolution on New Changes

in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Yi Xianfei  Shen Kang  Yang Ligao

Abstract: As the first productive force, every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has direct impacts on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in its era, and there is no exception for intelligent revolu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intelligent revolution, there are new changes in contemporary capitalist society, such as substantial rise in social productivity, minor adjustment in production relation, and corresponding adjustment in superstruc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ductivity and production relation, intelligent revolution creates objective conditions for further elimination of capitalist private ownershi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ductivity, production relation, and their relationship with superstructure, rapid development of intelligent revolution provides material conditions for early realization of commun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lienation of human under capitalist conditions, intelligent revolution creates technological conditions for overcoming such alienation and realizing the overall lib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Ongoing intelligent revolution also brings impacts on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ist countries, particularly China in the new era. In addition, it provides a new technological impetus for overall improvement in building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intelligent revolution;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social structure

[基金項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劳动力结构变化促进制造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机理及政策研究”(18AJL008)、湖南省教育厅重点项目“新兴生物技术的安全风险及其治理研究”(20A031)、湖南省普通高校教学改革研究项目“新发展理念嵌入‘原理课程教学体系的研究与实践”(19JG282)、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研究项目“全面质量管理视角下‘课程思政教学质量提升路径研究”(HNKCSZ-2020-0160)

[作者简介] 易显飞,长沙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哲学博士后(湖南长沙,410004);沈康,长沙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湖南长沙,410004);阳立高,长沙理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经济学博士后(湖南长沙,41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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