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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条山的传说》的形式与环境描写分析

2021-06-14白旭

参花(上) 2021年12期
关键词:文学思想

摘要:《终条山的传说》是著名文学评论家李健吾的一部短篇小说。小说以神话为故事外壳,在叙事结构上呈现出内部递进的线性发展与整体的环形结构的特点。在故事情节的叙述之外,小说也具有自然环境的人化与神化特性。这也体现出李健吾在创作上对语言与形式及个人风格的强调,本文就其形式与环境描写加以分析。

关键词:《终条山的传说》 文学思想 环境描写

一、引言

李健吾,笔名刘西渭,著名作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翻译家。但相较于評论、剧作和翻译,李健吾的小说创作获得的关注显得较少,“他的小说虽然也有一些出色之作,却被他的剧本盛名所掩盖了,并没有引起文艺界的足够注意。”[1]而实际上,李健吾最开始即是以小说创作而崭露头角的。李健吾的小说创作始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先后出版过小说集《西山之云》《无名的牺牲》《一个兵和他的老婆》《坛子》《心病》和《使命》。1935年由鲁迅编选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中选入了李健吾的《终条山的传说》,并在导言中写道:“……《终条山的传说》是绚烂了,虽在十年以后的今日,还可以看见那藏在用口碑组织的华服里面的身体和灵魂。”[2]

二、神话传说下的创作追求

神话是一种古老的文学体裁,也是文学的发源,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曾指出:“《汉志》乃云出于稗官,然稗官者,职惟采集而非创作,‘街谈巷语’自生于民间。固非一谁某之独造也,探其本根,则亦犹他民族然,在于神话与传说。”“故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3]19世纪末,欧洲为拯救过度工业化造成的人性扭曲,出现了神话与神话文学的复兴。在现代中国,知识分子为拯救日趋腐朽的民族文化,也发现了神话在文学上的活力,这也引发了一系列研究成果和创作成果。

实际上从中国神话的起源开始,中国的神话传说一直就与时代、与现世连接紧密。“大羿、女娲、盘古、精卫、夸父、大禹,等等,他们并不是要做宇宙的主宰,而是或作为为民除害的象征,或作为征服某种势力的精神代表。”神话是民族精神的最初记录,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原始表象,浸染着中华民族注重道德与崇尚实用的色彩,包含浓重的道德意识与教化意味,表现了人们在严峻的自然环境与复杂的社会条件下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李健吾的《终条山的传说》也具有这样的彰显作者构思与文学思想和体现作家创作观的特点。

从李健吾发表的有关自身小说创作的后记中,可以看出他十分强调作品中的个人风格对创作的重要性,“我用艺术和人生的参差,苦自揉搓我渺微的心灵。作品应该建在一个深广的人性上面,富有地方色彩,然而传达人类普遍的情绪。我梦想去抓住属于中国的一切,完美无间地放进一个舶来的造型的形体。”“从我晓得什么叫作文学创作以来,我把风格看作一种人生的质素,可以因人而异, 因书而异,不必篇篇雷同。不是人生之外另有什么风格。风格区别作者的个性,然而也区别作者自己的观察和方法。合起来看,全是我。一篇一篇去看,是不同的我的经验。这种风格明晰的观念,实际扎根在一个深刻的心理的社会的分析。”从以上叙述中,能够发现李健吾对创作中个人风格的注重。而对李健吾来说,在创作中抛开个人风格之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就是作品的形式。李健吾不止一次地在他发表的评论文章中指出:“但是我们最可惜的一件事,就是一般作家在作品形式上——如果这里有真实的内容——的不注意。”“我相信真的内容绝摘不掉好的形式:形式即内容。”在论林徽因的小说时,李健吾也讲道:“形式和内容不可析离,犹如皮与肉之不可揭开。”综上,李健吾的创作观可以总结为对语言形式的重视和对个人风格的追求。而选取神话传说这一文学题材,李健吾的创作思想则更能体现得淋漓尽致。下文就将在形式和语言上对《终条山的传说》进行进一步分析。

三、内部递进的线性发展与整体的环形结构

按有具体时间标志与有明显故事情节为划分标准,《终条山的传说》中主要包含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以“有次”做起始,讲述的是一个冒险的青年樵夫在失群之后独自在终条山中过夜,等他的同伴们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留下了“金头,银身,铁尾巴!”的一个哑谜似的遗嘱之后,就僵挺在地上死去了;第二部分的时间是接续第一部分“隔了许多年月”,主要叙述的是游历者发现了终条山壁下的一个洞门,并描绘了这一洞门仙窟的怪异;第三部分是小说的主要部分,时间点明是“当光绪皇帝从京城避难到陕西,经过潞村的这一天”,其中的人物也有了名字——“张世芳”。这一部分讲述的是农夫张世芳由城里归家,夜晚不知为何到了仙窟洞口,在听到洞中传来“张世芳——挑去这里的灯花”之后大着胆子照着指示去做了,并且得到了五十两赠银并一直保守秘密到临终前一刻。

第一部分的樵夫留下哑谜之后死去,给“终条山的传说”留下了一条文字线索,引发的后果是所有樵夫都离开了这个“隐秘的怪所”;第二部分对仙窟洞门的描写,是对“终条山的传说”留下了关于奇异场所外部的直观描绘,引发的后果是所有想搬走洞口石门的人都会遇到灾祸;第三部分,通过描述张世芳的经历,终于对“终条山的传说”的隐秘做了一个敞开式书写,将终条山的古怪之处展现在了读者面前,而张世芳探秘之后导致的最后的结果则是“从此以后,永久,永久,那隐秘的石门还再未敞开。”

如以小说主要情节的第二部分为中点,则会明显发现《终条山的传说》在结构上的环形与对称。在第一部分开始之前,作者点明了故事的发生地,潞村、运城、终条山。而在第二部分开头,也再次点明了地点“潞村”,这是这一地点名称出现的两处。在第一个主要情节的末尾,青年樵夫在提到“金头、银身、铁尾巴!”后即死亡。而在第三部分结束时,农夫张世芳在弥留之际,对妻子说出五十两赠银的来历时,也提到“金头,银身,铁尾巴”,分处于两个部分末尾的“金头,银身,铁尾巴”是文中两次出现这句哑谜的地方,它们在出现之后都接续着主人公的死去。同时,哑谜也都未在叙述它们的部分得到解答。而如果要得到谜底则需要将小说与情节发展并无多大关系的收尾段落结合起来。

小说的起始部分为小说的第一到第三段,而小说结尾部分则是最后一段。在这两个部分中,没有具体人物与具体行动,没有时间的流动感,可以单独分作两个部分。这两个部分都以“如今”作为时间标志,书写地是对“当下”情况(自然与社会状况)的概括。开始部分从描写顺序来看,写到的是:王屋龙门两山、怒哮的黄河、河伯传说与惨淡的環境;在这样的环境中居住着的诚实不欺的百姓和他们的生活;当地食盐归官府与外国人协办,静穆的终条山。结尾部分如以描写顺序来看,则是:变成荒凉土堆的终条山;来到此地的外国人断定有丰富的矿苗;城市的百姓和忙碌的官府;黄河激怒的喧号和自然物的无语平静。

四、人化自然的反讽性

在情节发展之外,李健吾在《终条山的传说》中着墨最多的是有关自然环境的描写。在众多文学理论家的论述中,环境对叙事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它也构成了故事的一部分。托马舍夫斯基在《主题》一文中曾将作品的母题分为两大类:静态母题与动态母题,他将“对大自然、地点、情景、人物及其性格等的描写”称为静态母题。巴尔特也将叙事文的最小切分单位——功能分为两大类:功能和标志,其中表示地点、氛围的单位属于标志之列。在李健吾笔下,《终条山的传说》中具有十分明显的人化特点,如“贪睡的猛狮”般的高山,怒哮、疲倦、发出“缓长的叹息”的黄河等,这些景物与小说中提到的“河伯”一起构成了“传说”人化自然的特点,十分符合神话传说题材自然人化神化的写法。

下面选取几个在小说中富有特色的描写段落——

起始部分:觅食的虎狼耸起耳朵,倒曳垂尾,逃入岩穴,屏息以观厄运降临;沉浊的浪漩像狂笑似的跳舞,一阵阵鬼旋风卷起蕴愠的黄沙,打在两岸;于是悬崖的石砾战栗起来,有些软软的斜坠丛林,惊自己的奇游,有些却砰砰地晕坠河心。一切景象都显惨淡。

主要情节第二部分,关于石洞门前的描述:一座平岩突伸在洞上,如檐椽似的屏遮着落雨;离此不远,一条小溪潺潺低唱,经过门前,水底浅铺的沙砾像猫儿眼石的发光,一棵无年代的古松挺立溪旁,枝叶横布空际,像浮云停在山腰;半熟松子滴在绿茵中,如由母怀转就情人肩下的微笑,有些蛛网远远织在石罅,枪端,仿佛了然于洞门的怪秘。

第三部分中张世芳在夜晚行走时路过洞门:从谷缝吹出和平的微风,同他的新竹大褂相嘲戏。一排排的枣树在道旁自傲地站着,垂下生青的小果;半山腰的白杨叶像鬼似的尖啸,使四围的酸枣树只是颤摆。岩端斜悬着几只松鼠,很疲乏地彻夜叹息。

在这几段主要的自然描写之中我们可以发现小说自然环境的对称式描写:阴森——优美——可怖。除了这之外,我们也可以看出李健吾在描写人化自然环境时是为了具体情节服务,起始部分的阴森是为了营造全文的气氛;第二部分的仙窟描写与古代仙窟有异曲同工的互文作用;第三部分则是将张世芳的心理通过可怖的环境烘托出来。但小说中自然环境描写的功能也不止于此,这些环境描写不止为具体情节服务,还为整篇小说的主题服务。

无论小说中的自然环境是阴森可怖还是美丽宁静,都具有动态感,也都具有对小说中人物的反讽意味。在自然环境中,人物渺小而孤独,无法对环境做出丝毫改变;同时,人物虽然惧怕自然,但自然环境在其中也是被人物漠视的,几代樵夫村民都漠视着终条山的自然资源,农夫张世芳在窥见秘密之后也只是选择了保持沉默不作为。在这样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反讽中,也更加突出了李健吾在创作中对语言的控制力和对现实以启发的创作追求。

参考文献:

[1]蹇先艾.我的老友和畏友:悼念李健吾同志[J].新文学史料,1983(2):148-149.

[2]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35.

[3]鲁迅,撰.郭豫适,导读.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白旭,女,硕士研究生在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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