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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歌曲演唱方法分析与探讨
—— 以琴歌《渔家傲·记梦》为例

2021-06-09谢双燕李映秋

歌唱艺术 2021年9期
关键词:三山古韵唱法

张 娜、谢双燕、李映秋

以琴歌为主的古诗词歌曲是中华文化艺术宝库中璀璨的瑰宝之一,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传唱,源远流长。有的古诗词歌曲流传至今,但大多数是后人根据诗词谱曲。演唱时,如何唱出古曲的风格,唱出古风、古韵、古味,是目前中国各古曲学派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

戏曲唱法,历史悠久,资源丰厚,我们现在看到的所谓戏曲唱法,大多都是千百年的历史积淀,带有古代的风格和特色。戏曲唱法能否作为古曲的一种唱法,或者说如何用好这宝贵的资源唱好古曲等,是值得探讨的问题。笔者曾以戏曲唱法演唱琴歌古曲《渔家傲·记梦》,大胆地以“食今化古”的方式,在“用古”、“食古”、唱古曲的道路上做出尝试。

一、词作、音乐简述

1.词作简述

《渔家傲·记梦》是“婉约派”词宗李清照的词作,记述了她本人的梦境。上片以陈述为主,下片以抒发情感变化为主。

词作大意: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晨雾蒙蒙,连着天上的云涛。银河欲转,千帆如梭逐浪漂。梦魂仿佛又回到了天庭,天帝传话,善意相邀,殷勤问道:你可有归宿?

我回报天帝说:路途漫长,又叹日暮,时不早。学作诗,枉有妙句人称道,却是空无用。长空九万里,大鹏冲天飞正高。风啊!请千万别停歇,将这一叶轻舟,载着我直送往蓬莱三仙岛。

2.音乐简述

傅雪漪,当代著名古诗词音乐作品创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他创作了50多首古典诗词歌曲,其中就有《渔家傲·记梦》。

此版《渔家傲·记梦》是一支传统(七声)羽调式的北曲南唱词乐(见谱例1),音乐气势磅礴,风格、意境与词作完全吻合,两者水乳交融,相得益彰。该唱调由上、下两片构成,各五个乐句,曲式对称,结构严谨。

二、演唱方法分析

演唱《渔家傲·记梦》要有古曲的特有风味,这种“特有”主要体现在以戏曲唱法来演绎。而用戏曲唱法来演绎古曲的关键是分寸有度,既不能“生吞活剥”,又不能把古曲唱成现代“戏歌”,要唱出古韵、古味,唱出古代文人的书卷气。戏曲音乐在我国宋元以来的传统音乐中占有主流地位,它就像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散落在我国300多种剧种声腔中,仅是“百戏之母”的昆曲就达几十种之多唱法(昆曲谓“腔格”或“口法”)。传统戏曲的唱法无疑可以成为滋养古曲的源泉之一,问题在于能否潜心挖掘和总结,并能将其吸收、融化为古曲特有的唱法。

演唱《渔家傲·记梦》主要运用了吟诵腔、似散板腔、顿挫腔、卖腔、拿腔、豁腔、顿腔、顿断腔、滚龙腔等,囿于篇幅,本文仅以吟诵腔、似散板腔、顿挫腔、顿断腔、拿腔、滚龙腔为例进行演唱分析。

1.吟诵腔的运用

《渔家傲·记梦》的前两句唱词以戏曲的吟诵腔作为开场,这在原谱中是没有的,是演唱者的一种新创(伴奏音乐见谱例2)。有道是“三分唱七分念”,这两句戏味十足的吟诵,既为接下去似散板腔的唱法做了铺垫,同时也把观众一下带进了由演唱者创造的非现实意境。

谱例2

2.似散板腔的运用

所谓“似散板腔”,即似乎是散板,但又不像散板的唱法。这种唱法难在有强弱起伏的变化、节奏的疾滞有控、情境的塑造和似与不似之间的尺度把控等。从谱面看,首句“天接云涛”这个腔句似乎是个拍子的唱句,不能算是散板,但笔者将其处理成了似散板腔来演唱。散板唱法的主要特征是“散”,但似散板腔的唱法是既要有散板的感觉,但又不能太散,散板中还含有正板的味道。首字“天”是正板,入声字“接”的字腔唱成出口即断的顿腔的正板,但此后的拖腔就以比较松弛的散板来唱,尤其是行腔到了变宫音的时候,就完全是散板的唱法了。其间有个从正板到散板的演变过程,尺度并不好掌握,需要转换无痕迹,且要注意转换之间的抑扬顿挫、强弱起伏,连绵不绝。唱完“接”字的末音(变宫音)后,有个“气口”,紧接着唱出的“云涛”一词,才真正进入散板。“云”的唱法是特强中带有顿断,显得饱满有力。在又一个“气口”后,才以渐强唱出“涛”字,力度由中强开始,越来越强,仿佛是一阵阵声浪越来越近。类似的“似散板腔”,也被运用在结束句里“三山”的演唱中。

3.各种唱腔的综合运用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是《渔家傲·记梦》唱调的核心,由两个高潮、三个句读组成。演唱时,技法的运用各不相同,包括顿挫腔、拿腔等。

“风休住”的“风”字气息较强,“休”字稍弱,强调气息的控制。“住”字用了顿挫腔,所谓“顿挫腔”即在一拍的时值内,“先做顿断,然后跳高”。这里,首先以极强的顿挫腔唱出了“住”字的腔头,稍“顿”后,向上跳进三度,又以渐慢渐弱继续演唱。唱至“清角音——羽音”的进行时,清角音已比原速慢了一倍,而羽音则比原速慢了两倍,之后,又轻轻落在角音上,为后边“蓬舟”的强劲出现做了铺垫。

“蓬舟吹取”,欲扬先抑,是全曲最低的音区,但也显得最有力度。“三山(三山)去”,第一个“三山”以似散板腔的最强力度,辅以稍快的速度唱出。第二个“三山”在一小节拍子强劲的渐慢伴奏之后,以似散板腔唱出。该唱法从全曲的最高音小字二组的g(角音)开始,节节下行、一字一拍地唱出了“三山”。紧接着的“去”字的唱法比较特殊:首先,以“顿断腔”唱出了“去”的字头,刚出口,忽又刹住。这一“顿”,前边“三山”节节下行的势头被突然堵住,由此形成了急欲冲决一切的冲击力。这个顿腔的短暂休止,看似行腔被中断了,但又好像是个气口,其实是声断意不断。正在这时,又趁势以一个小跳上行,从“腰眼”的后半拍开始,以拿腔唱法,唱出了“去”的腔腹音调。“拿腔”又称“做板”,意思是对原有唱调的板速进行“拿捏”和“作秀”,或突然加快,或突然放慢,而后又慢慢恢复原速。此时,由7个乐音组成的“去”的腔腹音越唱越慢,至此,歌曲极度倾向调式主音,急切等待在高潮中结束全曲。紧要关头停一停,此时的“拿腔”真的“拿捏”了一下,忽然停顿,来了个“气口”。应该说,这个“气口”不仅是为唱好之后全曲的终止音备足了气息,更重要的是表达了词人终于实现了飞入三山仙境的美好愿望。终止音羽音是“去”的拖腔,该音的唱法是用拿腔将板速恢复原速的同时,还辅以滚龙腔饱满渐强的唱法,持续了8拍之久。

《渔家傲·记梦》的演唱,尽管采用的是戏曲唱法,但并无明确要求。它既不是京剧的唱法,也不是昆曲的唱法,更不是秦腔或其他任何剧种的声腔,但是,专家和观众确实从中听到、感觉到了戏曲的“味”和“道”。

三、演唱体会与启示

事实上,古曲唱法并不只有戏曲唱法一种,还有民族唱法、通俗唱法、气声唱法等。即使是戏曲的唱法,也还包括京腔唱法、昆腔唱法等。笔者以戏曲唱法来演唱《渔家傲·记梦》只是近十年来对古曲唱法的探索之一,也让笔者思考良多——到底该如何唱出古曲的“古味”?诸如《渔家傲·记梦》,如果用戏曲唱法演唱古曲,又该如何进行演唱实践,这是有关古曲挖掘、整理、继承、发展的基础性问题。下文,笔者仅就怎样唱出“古曲”的“古”谈些粗浅认识。

以琴歌为主的古曲是一份极为丰富且宝贵的文人音乐文化遗产,但严格地说,即使是原词原谱的古曲,从音乐感觉上说,也谈不上是原汁原味的问题,甚至很难做到“复古”。充其量,今人演唱这类古曲只能算作“仿古”。于是,怎样仿出古曲的“古”,就成为古曲演唱的关键。

第一个启示:从戏曲音乐入手探索古曲的唱法。

其实,戏曲唱法早已存在,如在元代燕南芝庵的《唱论》、明代魏良辅的《曲律》、明代王骥德的《方诸馆曲律》、明代沈宠绥的《度曲须知》、清代李渔的《闲情偶寄》、清代徐大椿的《乐府传声》等诸多古代“唱论”,不仅多是有关戏曲音乐唱法的论著,也是对先秦和唐宋以来丰富的传统唱法的继承和发展。而“活在当下”的诸如拿腔、似散板腔、顿挫腔等许多戏曲唱法,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或多或少地用于歌唱了。

以“顿挫腔”为例。“顿挫”一词,早在500年前魏良辅的《南词引正》中就已经提及。他说:“至单叠字,比双叠字不同,全在顿挫轻便。”而清代的徐大椿则就此形成了专论——“唱曲之妙,全在顿挫:一顿挫而和乐出;伤感之处,一顿挫而悲恨出;风月之场,一顿挫而艳情出;威武之人,一顿挫而英气出。”“北曲之唱,以断为主:不特句断自断,即一字之中,亦有断腔;且一腔之中,又有几断者。惟能断,则神情方显,此北曲第一吃紧之处。”这说明同一个“顿挫腔”,可以因唱法的不同,唱出不同的情感。当然,也可以运用于抒发和塑造不同的情感和性格形象。但更重要的还是应该看到,今天用戏曲唱法来唱古曲,看来似乎是在“食今化古”,其实已经走在用古、访古、仿古、食古、返古、复古、唱古曲的道路上了,只不过是不自觉罢了。

第二个启示:怎样仿古?

“仿古”主要遵循两方面原则。一方面,对原词原谱的古曲,要坚持“食古不化”原则;另一方面,尤其是对“古词新谱”类的古曲,要坚持“食今化古”原则。

所谓“食古不化”,是说对原词原谱的古曲,要原汁原味地演唱。实际上,在演唱的风格上做到原汁原味,也不太现实。因为,谁也不知道“原汁原味”究竟是什么味,是“咸”的,还是“甜”的?没有一个明确的、为大众所接受和认可的标准。

所谓“食今化古”的“食今”,主要是指从既有的资源出发,吸收所有可以“化古”的“营养”。“化古”则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含义:第一,“化古”是所有古曲演唱家所必须具备的技能和修为。第二,“化古”是个“去俗退火”、唱出古代文人书卷气的过程。其中,“去俗”即去除俗气。“俗”是指技法本身并无雅俗之分,但在各个剧种(乐种)的实际应用中,却有雅俗之别。所谓的“退火”,即要去除“暴”“躁”等“火气”,唱出书卷气。第三,“化古”是为了实现凡从我口中唱出来的,都有古风、古韵、古味、书卷气的目标。“化古”的核心是做好“古”“文”“人”三个字的文章。“古”主要指古曲作品和古风、古韵、古味的音乐风格;“文”主要指古代的文人音乐和文人音乐文化;“人”是唱出不同文人个性化的胸怀、情感。

旋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赋旋律以古风、古韵、古味,这才是古曲演唱的核心。王骥德说:“乐之筐格在曲,而色泽在唱。”其中的“色泽”是指同一旋律用不同的润腔法演唱,就会有不同的风格。将这些“谱”唱出不同的“色泽”,不仅是能否把古曲唱出古风、古韵、古味的关键,也是衡量每位古曲演唱者是否具有“化古”能力的基本标准。由此可见,古曲演唱者不是一般的歌唱家,而应是一位有着相应的音乐理论基础和强大的“食今化古”能力的全能型、高素质的歌唱家。

古曲作为一个乐种,能否形成独树一帜的演唱风格,事关古曲生存发展的根本,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几代人的共同努力。以现实中的戏曲唱法为“营养”,来表达和抒发古代文人李清照的情怀,看来似乎是在“食今化古”,其实已经走在“食古化古”的道路上了,只不过不自觉罢了。

综上,我们面临的首要任务不是创造,而是先挖掘、梳理、吸收既有资源,把它们融化在古曲唱法中。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古曲的特有风格,归纳、总结出一套与古曲风格相适应的、系统的、科学的演唱技术理论。

戏曲音乐是中国传统音乐的集大成者,其中蕴藉着无数源自古代的“营养”,这是探访古曲古风、古韵、古味值得尝试的途径之一。至于是否成功?让听众来评说,让历史来评说。相信在老一辈演唱家的带领下,在一批古曲传承人的共同努力下,一个新兴的“中国古曲唱法学派”必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形成,为传承和发扬光大中国古诗词歌曲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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