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语境下的文本教学解读实践
2021-06-07童志国
童志国
摘 要 经典名篇《兰亭集序》在教学中存在模式化的倾向,加之教师文本教学解读不够深入,致使该名篇的教学价值在一定程度上被掩盖。引入交际语境理论,将《兰亭集序》还原成一篇实用文(诗集序),从交际对象、目的和文本言语表达等层面出发,利用《兰亭诗》作为互文参照,指导学生批文入情,在质疑探讨中厘清文本中的一些疑难点。旨在让学生真正读懂文本、读懂王羲之的“痛”与“悲”,并从王羲之积极的生命观中汲取精神成长的养分,涵养性情,完善人格。
关键词 交际语境;辨别文体,疏于写景;“痛”“悲”之别,知人论世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无论在中国书法史上还是文学史上,都堪称经典,不少版本的中学语文教材都有收录。笔者考察发现,大多数教师在教授此名篇时,一般遵循如下流程:解决文言字词——梳理情感思路(乐—痛—悲)——探究作者的生死观。这样的流程大体上合格,但瑕疵也是明显的。因为这样的教学思路可以用一个模式来概括,即“疏通字词——理清思路——探究拓展”,既然能用模式来归纳,说明其具有一定的普适性,《兰亭集序》可以这样教,《荆轲刺秦王》也可以这样教,《逍遥游》还可以这样教!那么问题随之而来,这三篇文章各自的篇性特点无疑被抹杀了,用共性替代个性,不能发挥“这一篇”独有的教学价值,单元篇目同质化教学就在所难免。长此以往,文言文教学就会一直“重复昨天的故事”,千篇一律,千人一面,毫无新意。
如何寻求《兰亭集序》教学的新突破?笔者认为引入“交际语境”理论,似乎有助于我们快速地锁定文体(“文言文”不是文体名称,而是用文言写就的各种文体文本的统称),提高文本解读的准确性,从而扭转该名篇教学效率低下的现状。交际语境,一般是指“与语篇的内容和形式粘连在一起的交际的时空因素、人与人的关系、交流的目的等。言语交际活动总是要涉及对谁(读者、对象),说(写)什么(内容、话题),要达到什么目的,要采用什么语言表达形式等问题”。[1]任何一个语篇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有着或显或隐的读者对象,有着或明或暗的交际目的,有着或直或曲的情感态度,并呈现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化言语形式,它绝对不是作者在自说自话(事实上这是作者与自己在进行交流)。实用类文本的交际对象、目的和表达方式等更为显著。而教学类文本解读不同于休闲式阅读,它不仅仅要求读者明白文章写了什么,还要弄清楚文章为何要这样写而不那样写,更要读懂作者的创作意图——为谁而作、为何而作、心态如何等等。从“交际语境”的视域出发,我们便会发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这一篇”的独特之处,并能厘清教材编者的一些谬误,让学生真正走近、读懂王羲之。
一、辨别文体:山水游记散文还是实用文
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必修②》第三单元“单元提要”指出:“这个单元学习古代山水游记类散文。”[2]这一单元共收录三篇文章:《兰亭集序》《前赤壁赋》《游褒禅山记》。将后两篇划归为山水游记类散文,殆无疑义,但能将《兰亭集序》归为山水游记散文吗?
按照大文体的分类,认为《兰亭集序》是散文没有问题,但其能否称为山水游记类散文,这就值得商榷了。因为从标题以及全文来看,这是一篇序文,更准确地说是诗集序。众所周知,“序”(这里特指“书序”)也作“叙”或称“引”,是说明书籍著作出版意旨、编排体例和作者情况的文章,也可对作家作品进行评论、推介和对相关问题的研究进行综述阐发。作者可以是著作者自己,也可以是他人。很明显,书序有明确的交际目的——推介著作或作者,有着特定的交际对象——阅读这一本的读者,有着切实的交际诉求——希望得到认同并被接受。综观《兰亭集序》一文,王羲之交代了因修禊之事聚会,将与会者诗作结集并由自己作序,申明了为文的目的。序文有着明确的读者,即参加修禊之事的包括谢安、孙绰等在内的41位名士,以及隐含的读者——当世读者及“后之览者”。王羲之在文中也提出了自己的生死观,向同时代的人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处世态度。其行文重心在发议论谈感慨,而非记山水之美景。
另外,如果本文是一篇“山水游记散文”,那么势必用较多的篇幅去描摹山水的风姿,但《兰亭集序》中对自然山水的描绘极其“吝啬”,这从一个侧面似乎说明王羲之对景物的摹写是节制的,或者说其意不在模山范水,而是另有意图。这样处理景与情、理的关系,也与常见的游记类散文格格不入。这些特点都告诉我们《兰亭集序》不是一篇记游山水的散文,而是一篇借事说理的序文;从交际语境的层面考量,可以归为实用文的行列。
二、追根溯源:疏于写景背后的真意
《兰亭集序》中有一条明晰的情感脉络,外现为三个情感关键词:“乐”“痛”和“悲”。大部分教师在梳理这一版块内容时,往往将重点放在后两点,而对第一点“乐”一带而过,只是给出标签式的结论:“乐”在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这样的概括一旦成为常态,学生思维的敏捷性无疑会被钝化,作者的真实意图也就无法读懂了。
运用孙绍振先生所说的“还原法”,我们似乎不难发现王羲之疏于写景的真实意图。按照常理,农历三月初三日(“暮春之初”),山阴兰亭周围之景色,绝不会如文中所述那样素雅和单调。关于彼时彼地之美景,在与会名士的诗作中有所描绘,如王彬之的“鲜葩映林薄,游鳞戏清渠”,孙统的“回沼激中逵,疏竹间修桐”等等。虽说诗歌所抒之情往往极端化,所写之景也被夸大,但暮春的兰亭有美景应该不成问题。回到王羲之的笔下,兰亭之景只有简单的描摹:“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从写景效果看,这样的景很难称之为美景;从写景技法看,勉强能称之为合格。如何解釋这一明显的错位呢?古人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王羲之笔下之景的素雅,背后折射出的是其平和宁静的心态,亦即孙绍振先生所说的“王羲之的情绪不是激情,而是相当婉约的温情”。[3]这种温婉之情在文中有一处显性表达,“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幽情”是深藏的不明显的情感,是克制的理性的情感。
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何在兰亭欢会之上,王羲之会持有这种温婉的情绪?这就涉及魏晋时期名士们的山水观了。宗白华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魏晋时期,军阀割据,连年混战,社会长期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大一统”的政治格局被打破,“独尊儒术”“文以载道”等传统文化分崩离析。处在这样险恶的社会中,不说普通百姓,就是上流社会的名士也是朝不虑夕,如履薄冰。传统价值失范导致了信仰危机,迫使魏晋士人开始人生的转型:向外寄情山水、清谈玄理、参禅悟道;对内反躬自省、思考生命、思考人生。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不难理解王羲之对兰亭之景有节制描绘的原因,这是作者在追求一种个性生命与自然生命的和谐、同频共振,是一种愉悦于心的自得和自适,无需渲染和张扬。“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这是一种将心灵置于浩渺宇宙之中的“逍遥游”,是将一腔深情注入自然山水之中,并从中获得哲学的审美的情趣之乐。王羲之所写之景达到了禅宗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是“信可乐也”,而非“信可乐哉”,“也”字所传递的是一种舒缓和乐的情绪,似乎也能说明王羲之内心的恬淡与平和。诵读这句话,不宜用升调和重音,而应该用轻音,“也”字宜拖长音,有一种悠然的自得自乐。另外,王羲之的“乐”不同于欧阳修《醉翁亭记》中的官民同乐,也不同于范仲淹“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为政成功之乐,而是上升为人与自然、宇宙之间和谐的物我两忘之乐,颇有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意味。
我们不妨这样理解,王羲之疏于写景并非笔力不逮,也非心灵的无动于衷,而是向读者展示一种与众不同的名士风度:面对自然山水之美,庸雍淡定、温婉从容。
三、质疑问难:“痛”与“悲”之别
在梳理作者情感“痛”与“悲”时,不少教师能整理出“痛”的几点理由,但对“悲”的情感没能深入地进行剖析,甚至将王羲之的“痛”与“悲”等价起来,简单地理解为因广袤的宇宙意识所生发的生命短暂之痛。笔者认为这是没有完全读懂王羲之的生死观。如果王羲之在文本中所传递的“痛”“悲”情感一致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分而述之。
在情感的第一个高潮“乐”之后,王羲之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慨,情绪也由之前的平和转为激动。列举“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和“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两种不同的人生取向之后,作者指出,人生在世即使“趣舍万殊,静躁不同”,但如下这些“痛”——快乐中老年不期而至、情绪随时境而变化、钟情之事化为陈迹、寿命长短终期于尽——都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到,于是作者总结道:“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死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按理说这样的大事要由人自己做主,但是人却做不了主,这是整个人类共同面临的痛,这是万古之痛。
接下来,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浮出水面,古人云“死生亦大矣”中的古人是谁?教材注释:“语出《庄子·德充符》。”说明这位古人是庄子,王羲之认同的是道家思想。而下一段却说:“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明确地表达了对庄子“一死生”“齐彭殇”观点的否定。如何解释这前后矛盾呢?
细究“死生亦大矣”一句的出处,疑惑似能得到解释。《庄子·德充符》:“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这是《庄子·德充符》里的第一个故事,讲的是孔子被王骀的德行折服。大意为“常季问孔子:他(指王骀)是一个被砍掉一只脚的人,而学问与品行竟然超过了先生您,平常人与之相比就差得更远了。像这样的人,他运用心智是怎样的与众不同呢?孔子回答说:死和生都是人生变化中的一件大事啊,可是死和生都不能使他随之变化。即使天翻过来地坠落下去,他也不会因此而丧失、毁灭。他通晓无所依凭的道理而不随物变迁,听任事物变化而信守自己的要旨。”从中我们发现“死生亦大矣”不仅仅是庄子道家的观点,也是孔子儒家的观点。那么儒道两家对死生的看法有什么不同呢?粗略地看,道家认为生和死是万物在世间存在的两种不同方式,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一死生”),所以无论是生还是死,我们都要顺应天道、消极不为。强调人在社会生活中,要看淡、看透生死,追求精神上“无所待”的真正逍遥。而在儒家看来,生与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们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那就要增加其宽度,发掘其深度,要以积极的姿态去参与、改造社会,用对仁义的积极践行和对自我修养的锤炼在精神上超越生死。
厘清儒道两家对生死的不同观点,还有助于我们读懂《兰亭集序》中的另一处疑问。“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既然“若合一契”并“临文嗟悼”,这说明王羲之对“昔人兴感之由”能“喻之于怀(心里明白)”,那么“不能喻之于怀”又该作何解释呢?另外后文“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中的“固”作“本来”讲,其本身就包含有一个比较的前提,存在另一种与之相对或相反的观点。要合理地解释这一矛盾,我们认为关键在于“不能喻之于怀”中的代词“之”,即对什么心里不能明白。如果将“之”解读成儒道两家对生死观的不同看法,那么矛盾就能得到合理解释。换言之,在王羲之的理解中,如果以儒家的生死观来看,庄子的“一死生、齐彭殇”无疑是荒诞不经的,所以才会有“固知(本来就知道)”的说法。但是在现实境况中,世人都以老庄思想来求得对生死的超脱,清谈玄理,参禅访道,远离政治,不问世事。故王羲之也陷入矛盾之中:到底该恪守儒家的还是道家的生死观呢?于是流露出“不能喻之于怀”的矛盾心声。关于这一点,笔者赞同黄志英老师的观点:“这里的矛盾正是王羲之真实的思想状态,在感性层面,王羲之和普通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生死之慨,有着立功以求不朽的追求,所以才会‘以儒斥道,写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而在理性層面,由于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王羲之又觉得自己能够‘以道化儒,超越俗人的生死之慨、无法作为的苦闷。正是在这种感性视角和理性视角不统一,‘本我的儒家思想与‘超我的道家思想的矛盾争锋下,才会出现‘不能喻之于怀。”④从交际语境的层面看,《兰亭集序》中的这两处疑问,何尝不是王羲之在向同时代人诉说自己内心的纠结和苦闷呢?
从上述分析来看,文中“痛”与“悲”的情感内涵则有明显的区别,笔者认为王羲之的“痛”指向整个人类,具有普适应,只要对生命短暂与人生无常有过思考的人,都会时不时地产生这种永恒之“痛”。但“悲”更多地指向自我,在这样一个乱世,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是个人之悲,更是社会之悲、时代之悲;而更为可悲的是,众多的名士却热衷于求仙访道,疏离世事,冷眼看世界。然而“悲夫”的长叹并不消极,它是王羲之痛定思痛之后的彻悟和逆向而行的宣言。
四、知人论世:王羲之属于哪类人
任何教学文本的解读最终会经由篇性闪亮的“这一篇”落脚于个性鲜明的“这一个”,“这一个”既指作家塑造的人物形象,也指作家本身,在实用类文本中更多地指向作家本人。鉴于此,针对王羲之在文章的第三自然段列举了两类时人的生活取向:“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和“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前者安于一室清谈玄理,是为“静”;后者寄情喜好之事放纵自己,不拘行迹,是为“躁”。我们不禁要问:王羲之属于哪类人?
《晋书·王羲之传》:“王羲之,字逸少,司徒导之从子也,祖正,尚书郎。父旷,淮南太守,元帝之过江也,旷首创其议。”长大之后,口才极好,为人耿直,“尤善隶书,为古今之绝,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王羲之初为秘书郎,后来被征西江军庾亮聘为参军,累迁至长史,庾亮临死前上表推荐王羲之为宁远将军和江州刺史。后来勉强入朝担任护军将军一职,不久转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因素与王述不合,耻为之下,于是托病辞官,并于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三月在父母坟前发誓不再为官。“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羲之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又与道士许迈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遍游东中诸郡,穷诸名山,泛沧海,叹曰:‘我卒当以乐死。”
从摘录的文字看,要说出身名门望族的王羲之完全没有建功立业的儒家思想,那是不准确的。不过他所身处的时代世事艰险,政治混乱,战祸兵灾不断,生命尤显脆弱,想要在官场上真正有所作为是很难的。王羲之身出名门,又少有美誉,自然有名士的脾气和傲骨,而他一直不想做朝官,是不愿意在皇帝及公卿面前低三下四。王羲之一向很讲究服丹药养生,再加上整个时代风气的影响,其也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无意政事,炼丹访道,寄情山水。换言之,在王羲之身上集合了儒道两家的思想,表面上是道家的出世,本质上是儒家的入世。这一点在其《兰亭诗(其六)》中有所体现:“合散固无常,修短定无始。造新不暂停,一往不再起。于今为神奇,信宿同尘滓。谁能无此慨,散之在推理。立言同不朽,河清非所俟。”前六句都在用道家的思想自我排遣、自我安慰,但还是避免不了生死悲慨。第九句中的“立言”“不朽”语出《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三不朽”是中国古代仁人志士孜孜以求的一种永恒的人生价值。“河清海晏”的真正太平盛世因为生命的短暂,可能是等不到了,“立德”“立功”在这样的乱世是无法实现的,王羲之只能通过“立言”来实现“不朽”,其内心惨痛可见一斑。以儒入世,路途艰难;以道消忧,于心不甘。着实纠结!
不过,除了诗文“立言”外,王羲之比同时代的人还多一个途径——书法。王羲之的书法在当世即负有盛名,论者谓其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王羲之的楷书师承大家卫铄并加以创新,并别具一格地创出享誉后世的行书体,《兰亭集序》更是被后世称为“天下第一行书”。
宗白华说:“晋人艺术境界造诣的高,不仅基于他们的意趣超越,深入玄境,尊重个性,生机活泼,更主要的还是他们的一往情深。”追溯“一往情深”的原因,正是政局动荡,人生无常,生命短暂,才促使晋人留恋生命、珍爱生命,也促使他们反思生命、升华生命,于是山阴路上留下了风流名士行吟低唱的歌声,兰亭水滨见证了王羲之们一觞一咏的雅致。这样我们试图回答王羲之是哪一类人的问题。世人清谈玄理,不问世事,游山玩水,参禅悟道,以求安放灵魂,王羲之也不能免于流俗,但他比世人多一份理性和通透;虽然痛于生命的短暂,也悲于自己的功业无成,更悲于时代的昏暗,却积极致力于用诗文、用书法去拓展生命的宽度,去追求精神的厚度。世人深陷道家无为思想而无法自拔,王羲之却能在儒道思想之间自由转换,其间纠结痛苦虽难免,但始终能保持一份清醒与自觉,这就是王羲之高蹈于世人之处。《世说新语·言语》记载:“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指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由此可见,王羲之虽然任性率真,但还是反对清谈玄学、不务实事的空谈之风,主张多为国家社会做实事。故而王羲之在文末明确地告诉读者:“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这是一份用文字的世代流传来延伸生命长度的自我宣言!这也是《兰亭集序》要告诉读者的一个真实的王羲之!
五、结语
从交际语境的视角出发,我们便会发现《兰亭集序》不是一篇山水游记散文,而是一篇有所倾诉和表达的诗集序。在文章中,王羲之很含蓄地与读者进行了交流,话题涉及人生中的“乐”、生命短暂之“痛”以及个人与时代之“悲”,并积极地表达了自己的生死观,从而拉开了自己与同时代诸多醉心于清谈玄学的名士之间的距离,表现出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
王羲之的时代距今已有1600余年,生活在今天和平年代的高中生可能對王羲之上升到哲学层面的“乐”难以认同,对王羲之的“痛”与“悲”也较隔膜,再加上教师对文本解读不透,教学时又在“言”中死缠烂打,喋喋不休,导致经典名篇《兰亭集序》教学价值被淹没。笔者认为,如果我们在备课伊始,能认真思考上述浅论的四个问题,紧扣交际语境中的交际对象、目的、情绪等因素,从“文章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写——为谁写——为什么写——作者是怎样的人”等思路出发,以问题为抓手设计教学,指导学生披文入情,沿波讨源,让学生在细读、评价王羲之的生死观时潜移默化地树立自己的价值观、生命观,这或许是更适合学生精神独立成长的学习方式。
当然,如果我们整合王勃《滕王阁序》、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以及宋濂《送东阳马生序》,将四篇序文组合起来进行群文阅读,以“体悟序文中的真性情”为主题学习,教学效果也许会更好。以上仅为笔者个人的教学实践和思考,水平有限,固陋之处难免,恳请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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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荣维东.语文文本解读实用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76.
[2]课程教材研究所等编著.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必修二[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28.
[3]孙绍振.孙绍振解读经典散文[M].北京:中华书局,2018:55.
[4]黄志英.论《兰亭集序》的生命意义[J].中学语文,2018(6).
[作者通联:安徽铜陵市第十八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