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山水环境的汉魏洛阳人居环境空间体系特征研究
2021-06-02张诗阳王向荣
张诗阳 王向荣
自东汉定都洛阳,又经历魏晋南北朝这一承上启下的转换和过渡时期,中国都城区域人居建设开始由秦咸阳、西汉长安的自由分散式向集中式转变,并呈现出大尺度人居环境布局手法的对称化、中轴线空间组织艺术性的增强以及儒家空间秩序与自然环境的紧密结合3个方面典型特征[1]。洛阳是这一时期都城人居建设发展的关键,其营建自东汉开始,经历曹魏、西晋、北魏4朝持续演化,并直接影响了隋唐长安、洛阳的建设。此外,魏晋南北朝政权的快速更迭还使洛阳与这一时期建康、邺城、平城等其他主要都城的建设相互影响[2]。中国古代人居环境建设通常以自然环境为基础,构建人与自然的适宜秩序。因此,研究以东汉至北魏时期(25—534年)洛阳(简称汉魏洛阳①)为对象,通过历史考据、现场勘查、空间图解等方法,剖析其山水环境及人居空间体系核心区、郊野区及京畿地区3个层次的主要特征,具体包括城池层面的选址特征及空间影响,郊野层面南北轴线、水系统等组织要素的构建以及京畿层面空间层次的界定,从而归纳其具体特征以完善中国都城人居建设的发展脉络。
依据现有研究,东汉至今,洛阳区域地形变化较小,而水系变化主要体现为洛河、伊河河道的变迁及夹河滩地的不断扩大。因此本研究相关分析中区域地形以当代地形数据为依据,而主要河流则参考相关文献以明确其东汉至北魏时期的位置特点[3-4]。
1 环境基础
1.1 立都之基:区位特性
“洛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5]西汉武帝确立五岳四渎制,洛阳紧邻中岳嵩山,其南侧的伏牛山脉是黄河、长江、淮河的分水岭,因而洛阳区位处在国家文化空间秩序的中心位置。在交通方面,洛阳是秦汉时期形成的国家交通网络的重要东西向枢纽,向东延伸多条路径连接黄淮海平原,向西则作为关中地区的门户[6]。区域经济方面,洛阳是西汉四大经济区中山西经济区、山东经济区和龙门碣石经济区的过渡地带,其所处的“三河地带”(河南、河内、河东)在西汉末期已取代关中,成为国家的经济中心[7-8]。“天下之中”“四达之地”的区位特性是洛阳立都的基础,亦推动了儒家礼制影响下的区域文化空间体系的发展。
1.2 营都之本:山水环境
群山环绕、多水汇流是洛阳盆地的典型特征(图1)。山脉方面,属于黄土台地地貌的邙山界定了平原的北部,是洛阳北面军事防御和阻隔黄河水患的重要屏障;西侧为地势高耸险峻的崤山,为洛阳与长安之间多条交通孔道所在;熊耳山、外方山界定了平原的南面和东面,其中外方山自北而南分为嵩山、箕山和三涂山,是洛阳与东部平原之间的多层次空间屏障,其上的多个山峰、山谷、山阙也为都城建设提供了风景坐标参照。河流方面,众多河流、山溪自周边山脉流出,汇集于西南至东北走向的洛河、伊河,两河汇流后于洛汭归入黄河,构成区域总体的自然水系框架。在洛河支流中,又以崤山所出涧河与邙山所出的瀍河对洛阳地区影响最大。
1 洛阳地区山水环境概况Overview of the landscape environment in Luoyang area
山水环境限定了区域的空间层次与尺度,为区域各类人居场所的营建与经营提供场地和空间坐标参照。伊、洛两河河畔的河流阶地是洛阳盆地土地条件最为优越的区域,其周边的邙山、崤山、熊耳山、嵩山等山脉靠近平原的低山丘陵地区,则为都城区域的农业、水利、园林经营提供了更多的适宜场所。此外,相较于面积达36 000 km2的关中平原,被四周山川所限定的洛阳盆地面积仅有约1 000 km2,且各主要自然要素分布较为集中,继而从客观条件方面推动了汉魏洛阳人居建设的集中式发展。
2 都城人居空间的核心:城池选址及其空间影响
都城城池是区域人居空间体系的核心,是其他人居建设的重要空间参照。洛河与邙山间的河流阶地有着区域最为完整的一块平原地区,且有2条洛河的主要支流——涧河、瀍河提供水源,因此夏斟鄩、商西亳、西周成周和王城、汉魏洛阳以及隋唐洛阳等都城皆建于此区域。
东汉刘秀定都洛阳在宏观层面上受到国家经济与政治文化中心转移和政权早期地域背景的影响。而聚焦到洛阳区域,东汉择都之时,洛河以北的河流阶地有2座城池可供选择,一座是西侧靠近山体、紧邻涧河的西汉河南城(始于王城),另一座是位于这片河流阶地中间位置的西汉洛阳城(始于东成周,图2)。最终,刘秀选择洛阳城立都,主要归于其3方面优势:1)洛阳城周边有着较为完整的一片平原区域,具备大规模开发的潜力;2)涧水曾对东周王城造成破坏,并导致河南城池范围受限,而洛阳与涧水水源之间则有一定的弹性防洪空间,同时其高程也高于南侧的洛水;3)秦吕不韦曾大力发展洛阳,西汉时洛阳更一度作为长安的陪都所在,因此洛阳有着较好的经营基础。
2 西汉洛阳城、河南城及其环境Luoyang city and Henan city of We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ir surroundings
东汉至北魏期间洛阳城池主体的区位、形态和规模基本保持稳定,其主要变化是城池西北角的金墉城的多次修筑以及北魏外城郭的建设(图3)。城池与洛河呈“滨河”关系,在水平距离和高程关系上都与洛河十分接近。考古调查测得古洛河河道北岸遗迹距北魏宣阳门约1 300~1 750 m,河道遗址海拔约为120.3~122.8 m,与城池南缘高程基本持平[9]。紧邻河流的优势在于用水、防御、交通之便,但同时也易受水患的侵袭。城池与邙山呈“据山”的关系,城池北缘紧靠邙山山体,处在河流二级阶地向三级阶地的过渡地带,而城池南北相对落差约15 m。北邙山一直以来都是洛阳地区的战略重地,城池紧靠邙山有利于对区域制高点的控制,同时又可通过邙山以北不远处的孟津、小平津联系黄河以北的大片地区。邙山重要的战略地位使得曹魏军事意味浓厚的金墉城紧邻其修建。此外,城池与涧河、瀍河的关系也值得关注。涧河、瀍河进入平原地区后河道海拔仍然比城池区域高出20~40 m,且与洛阳城之间的区域高程过渡十分平缓,非常有利于人工引水工程的营建。
3 汉魏洛阳城池与其周边环境关系The spat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Luoyang city and its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城池与区域山水环境中不同自然要素的视线关联为都城的发展和风景营造提供了重要的参照。研究以汉魏洛阳城池为基准点,分析其在30°、60°与120°3种视角下与环境主要自然意象间的视觉关系[10]②(图4)。研究发现,西至伊河,东至太室山构成的120°视野范围内集中了洛阳南部主要的风景要素,嵩山山脉上的万安山祖师庙峰与都城正对,为都城轴线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参照。其他主要的山峰、山谷、山阙则大多在30°~60°视角范围以组团形式出现,是区域风景经营的主要场所,如北魏始建的少林寺、龙门石窟分别位于伊阙和少室山。此外,熊耳山、三涂山、崤山则在西侧提供了深远的山景层次,而北侧邙山由于距离较近,对城池核心区形成强烈的围合关系。
4 汉魏洛阳都城的山水环境视觉意象分析Visual analysis of natural landscape images of Luoyang city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3 都城及其郊野人居空间的重要组织要素:南北轴线与水利系统
南北轴线与水利系统是山水环境影响下都城及其郊野人居空间的重要组织要素和支撑系统,构建了都城与山水环境的多重关联。
3.1 南北轴线
古代都城中轴线既体现“尊者居中、尊卑有序”的儒家礼制思想,也兼顾审美、技术要求及实用功能[11]。汉魏洛阳是中国都城中轴线发展的重要阶段,通过各代对城池空间、礼制场所的调整,其中轴线逐渐明晰,并与自然要素构建了清晰的关联。
3.1.1 东汉至北魏时期洛阳城池轴线的变化
东汉时期的宫城是洛阳城池的主体,包括南、北二宫,永安宫,濯龙园,西游园等,其主要南北轴线为南宫至南郊园坛之间被称作“南北郊路”的道路(图5)。以平城门为界,“南北郊路”包括平城门至南宫不足700 m的平城门大街以及平城门至城南约2.87 km处圆坛之间的城郊道路,后者两侧分布的明堂、灵台、辟雍、太学及籍田是重要的礼制建筑区。“南北郊路”向北虽受阻于南宫,但大体上对位城北的谷门,永安宫、太仓、武库与北宫、濯龙园分列于这条潜在轴线的东西两侧[12]。城门设置方面,依据对东汉文学家李尤所作洛阳各城门铭的研究,东汉洛阳的平城门与谷门分别对应于仲夏与仲冬(四时)、午与子(地支)、南与北(五方)、火与水(五行)、太阳与太阴(四象)、景风与广莫风(八风)[13],体现出布局含义的强烈反差,反映了都城轴线方位与自然环境变迁的关系和象天法地的都城营建思想。
5 东汉至北魏洛阳城池轴线的变化③Changes of the axis of Luoyang city from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to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③
魏明帝时期是魏晋洛阳城市建设的主要时期,这次调整之后直至北魏时期,洛阳城池基本结构以及洛阳内城均未发生重大改变。在城市南北轴线方面,受邺城影响,魏明帝以北宫为营建主体,北宫正门与宣阳门之间的铜驼街取代东汉平城门大街,成为城市主要轴线所在。铜驼街城中部分长达2.1 km,是平城门大街的3倍,宗庙社稷及许多官署均分列于铜驼街两侧。在城北,北宫与城墙之间营建有包含山林池沼的芳林园,作为城市轴线向北的延伸。北魏洛阳通过外城郭的营建将南北轴线调整到整个北魏洛阳大城的中间位置。受铜驼街轴线的影响,北魏行政机构区、两大主要市场、商业区均于轴线两侧对称分布(图6)。北魏洛阳都城城池结构确立了中国都城营建以中轴线为中心对称布局的空间范式,隋唐长安,乃至日本8世纪所建平安京城的城池结构均受其直接影响。
6 东汉至北魏洛阳城池空间布局的变化Changes of the spatial arrangement of Luoyang city from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to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3.1.2 融合自然的南北轴线
从洛阳盆地的总体视角来看,东汉洛阳与魏晋、北魏洛阳南北轴线的东西偏移较小,都位于北部黄河、邙岭与南部万安山的对位空间中。自秦都咸阳、汉都长安开始,象征王权的都城轴线往往都试图通过建立与自然环境的联系,构建大尺度的空间秩序,凸显天子的重要地位,汉魏洛阳都城则进一步发展了这一趋势。
与自然环境的对位关系方面,北部邙山仅提供了平坦的依靠关系,缺乏显著的空间标志物,但南部万安山海拔937.3 m的主峰祖师庙则与城市形成了清晰的对应关系。祖师庙峰所在的万安山西段山脊呈弧形,圆心在北侧,因此总体呈面向城市的环抱状,形胜条件相当优越。东汉至北魏时期都城郊野环境的礼制场所主要为祭祀天地的圜丘和方泽,其中圜丘是帝王冬至祭天之处,通常置于城南,圜象征上天,而丘指代高起的土堆;方泽则是帝王的夏至祭地之所,通常置于城北,其中方象征大地,泽指代水聚集之处。东汉、魏晋、北魏都设有圜丘,且均位于城市轴线南延至万安山的直线之上。东汉圜丘在洛阳城南约2.8 km,洛河、伊河交汇处的西侧。魏明帝在景初元年(237年)把圜丘移至城南的委粟山,目前通过实地考察认为委粟山为曹魏北宫太极殿遗址以南近20 km处的禹宿谷堆(海拔368 m)。委粟山位于万安山西段之前,玉泉山山脊走向为其提供了良好的形胜条件(图7)。北魏孝文帝时期曾继承了魏晋时期的圜丘,后在景明二年(501年)才将其又移回了伊河北岸。关于方泽的营建仅北魏有所记载,方泽建于孝文帝迁都洛阳当年,《魏书》载“二月乙丑,行幸河阴,规建方泽之所”[14]。目前,学界基本认同孟津泽中平原上的“刘秀坟”为北魏方泽坛所在[15-16],其临近黄河,符合方泽的营建要求。北魏方泽坛并非位于向北延伸的城市轴线上,而是偏于西部,恰好与北宫以及同为重要宫殿区的金墉城形成一条西北至东南方向的直线。
7 万安山诸峰与汉魏洛阳圜丘、轴线的对位关系The counterpoint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eaks of Wan’an Mountain and the Circular Altar and axis of Luoyang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可见,在区域大尺度轴线营建的过程中,既会与区域重要的环境意象构建对应关联(曹魏调整后的城市主轴线准确对应祖师庙峰),同时也会依据具体的环境地貌条件,为礼制场所选择最适宜的选址(如曹魏至北魏时期的圜丘)。总体而言,区域视野下汉魏洛阳南北轴线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体现为2方面特征(图8):1)至北魏时期,洛阳已形成了涵盖城池及其郊野2个区域的空间礼乐秩序,区域轴线是这一秩序的组织关键,体现在通过自然环境中圜丘、方泽等礼制场所的选址,建立城池轴线与黄河、万安山的空间联系;2)北魏洛阳都城不仅在轴线上强调了作为中心的主要宫城,还在城池北部轴线上设置皇家园林、在南部洛河上置永桥,从而将区域不同尺度的人工和自然要素通过轴线连接在了一起。
8 融合自然与人工要素的北魏洛阳轴线The Luoyang axis integrating natural and artificial elements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3.2 区域水利系统
相较于儒家礼制影响下凸显皇权的南北轴线对环境的主动整合,区域水利系统则是基于山水环境特征和区域生产生活需求因地制宜营建的体现。区域水利系统包括连接自然水源水体与都城城池的城郊水系以及支撑城池内部各功能区运转的城池水系。
城郊水系是区域用水和防洪安全的重要支撑体系,依据功能差异被分为引、传、蓄、泄4个子系统(图9)。1)引水工程方面,汉魏洛阳通过谷水坝、千金堨和洛水堰的兴建,分别连接了涧河、瀍河与洛河3个主要水源,此外南部河流阶地上还有自伊河引出的枝津(支流),以满足农业生产的需求。2)传输工程方面,城郊水系主干依区位可划分为3段:西郊连接谷水坝、千金堨的引涧通瀍渠道和千金渠,环绕城池并连接洛水堰的护城河渠以及东郊汇入洛河的阳渠和谷水,传输工程构建了水源、水体及河流的紧密关联。3)调蓄工程方面,据记载,洛阳水系主干上共有调蓄工程6处,分别为谷水坞、千金陂、千金渠上的长圆形水池、谷水上的2处水池以及鸿池陂,各水体空间分布的差异则源于不同区位调节水患、船只停泊转运、蓄水等需求。4)泄水工程方面,在连接水系的关键节点处,如谷水坞、千金堨、堰洛通漕堤堰、水系入城的长分沟等处均建有泄洪渠道,以保障水系的安全运转。
9 汉魏洛阳城郊水利系统[17]The suburban water system of Luoyang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17]
城池水系则用以调节城池内部不同功能区的给排水需求,以北魏洛阳内城为例,通过金墉城西、大夏门、阊阖门、西明门设入水口并利用自北而南的坡降形成4个层次分明的子水系[17]:金墉城水系、北部水系、中部水系和南部水系。金墉城水系、北部水系及中部水系北支靠近水源且相互独立,分别保证金墉城、北部众园林宫殿以及皇城的用水安全,地势较低的城南则设置有服务主要行政机构的中部水系南支和服务西明门至青阳门大街以南区域的南部水系。
区域水利系统与洛河、伊河一道构成的水网,对城池内外的人居建设均产生了显著影响[17]。1)东汉皇家园林大多因水而设,其中上林苑与鸿池苑分列都城的西郊与东郊,涵盖了西郊水源与东郊主要的调蓄设施—鸿池。大型皇家园林保护了水系主干的安全,同时也是区域灾荒时期的救济场所。2)东汉、魏晋洛阳城郊的主要市场以及乡、聚等次级居住单元大多位于东郊的阳渠与谷水附近[18-19],为民众生活、生产用水提供便利。3)农业方面,魏晋时期洛阳区域水碓、水碾等农业水利机械的快速发展体现了水系对农业生产方式的具体影响。4)丰富的水系为城池内外提供了多样的滨水景观,皇城宫苑内飞瀑、激沼、泉池众多,而作为水陆转换枢纽的桥梁则成为区域重要的方位标志,此外北魏洛阳景明寺、宝光寺、秦太上君寺等众多寺庙也形成了植被茂盛的滨水环境特征[20]。
4 都城区域的人居空间层次:核心区、郊野区及京畿地区
东汉至北魏时期洛阳通过一系列关隘、城邑的兴建,构建了明晰的区域人居空间层次,延续了秦汉都城区域核心区、郊野区及京畿地区3个层次的传统,又体现了洛阳实际山水环境影响下集中式发展的特征。
4.1 关隘系统
四通八达的交通对都城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利于方便联系各地,同时也带来四面受敌的危险。因此,作为“四达之地”的洛阳需充分利用区域各处山川特性,设置关隘以保卫都城。
洛阳地区关隘的记载可追溯至纷争的春秋战国时期,如通往关中的函谷关、通往东部平原的成皋关(又名虎牢关)等。东汉末年(184年)黄巾之乱爆发,洛阳建立以“八关”为主体的军事防御体系。“灵帝中平元年,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将五营士屯都亭,置函谷、广城、伊阙、大谷、 辕、旋门、小平津、孟津等八关,都尉官治此,函谷为之首,在八关之限,故世人总其统目,有八关之名矣”[21]。除八关外,东汉至北魏时期洛阳区域的其他主要关隘还包括东汉皇门关及陆浑关,西晋鄂坂关、延寿关及富平津等[22]。
洛阳区域的众关隘可分为2种类型:一种是位于区域山川中的各关键交通节点,以强化自然要素所界定的不同空间层次;另一种则是对重要关隘的补充,以形成局部的多重防卫层次。区域中大部分关隘属于前一种类型,依空间特性可分为“山谷交错”“两山夹一川”“山河相夹”“依山据河”4种类型。1)“山谷交错”型:多位于两座山脉相夹处或者某处山脉局部高程降低以形成的谷地,两侧山体通常交错形成曲折、狭窄、高程变化较大的险要通道,关隘沿谷地方向设置;2)“两山夹一川”型:位于两山相对,中间有自然河流穿过的河谷地带,能够凭借水体及周边制高点对水运、陆运交通实现控制,关隘沿河流向设置;3)“山河相夹”型:位于一侧河流一侧山岭形成的狭窄地带,控制路上通道的同时还能守卫渡口,关隘沿河流方向设置;4)“依山据河”型:环境表现为被山河所夹的河岸平原,以河流为屏障,以山势为依靠,守卫河岸要地的同时也多作为区域主要渡口所在,关隘方向为靠山面河(图10、表1)。
10 基于环境特征的汉魏洛阳主要关隘类型及其典型代表The main types and typical representatives of passes in the Luoyang area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based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andscape environment
表1 汉魏洛阳各关隘类型及其特征Tab. 1 The typ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passes in the Luoyang area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4.2 城邑系统
城邑是区域人居环境空间层次界定的另一大关键要素。东汉至北魏时期洛阳区域记载有各类城邑21座,其中17座建于东汉以前,3座在东汉末年作为军事性城堡营建,1座(巩县)是北魏时期城址迁徙的结果。总体来说,东汉以后洛阳区域的主要城邑体系已基本稳定,除洛阳城外,其中曾在1个以上王朝作为县治的城邑分别有偃师、缑氏、巩县、平县、平阴(河阴)、新安、谷城、宜阳、陆浑及新城。
城邑通常选址于具有一定面积的平原或台地丘陵地带,用以军民聚居、农业开垦,同时这些城邑大多依山滨河,以便获取水资源及山林中的动植物资源。依据环境特性,各城邑的环境结构类型可归纳为3种主要形式:“背山面水”型、“山塬”型及“河谷”型(表2)。
表2 汉魏洛阳的3种主要城邑类型Tab. 2 Three main city types of Luoyang area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1)“背山面水”型城邑环境表现为“山—城—水”的空间形式,这些城邑位于山前肥沃的平原或低缓的台地丘陵地带,同时水利资源丰富,是区域中重要的农业生产区。
2)“山塬”型城邑环境表现为“河—山(城)—河”的空间形式,该区域中仅缑氏城属于这一类型。这一类型的城邑两面临水,城址建于高处山塬之上,因而易守难攻,而缑氏城正是 辕关北上直面洛阳的第一城。
3)“河谷”型城邑环境表现为“山—河(城)—山”的空间形式,这些城邑位于洛河、伊河、涧河等区域主要河流的山地河谷地带,可开发土地有限,通常具有重要的交通和军事价值,因而多与重要关隘相邻。
4.3 空间层次的界定及其影响
关隘系统、城邑系统与洛阳区域的自然环境基底相叠加,明确了汉魏洛阳都城的人居空间层次,分为核心区、郊野区和京畿地区3个空间范畴。其中核心区为邙山与洛河、伊河之间的河流阶地;郊野区范围基本与洛阳盆地一致,被各山体所包围,也是以洛阳城为视点的主要可见范围;京畿地区范围则北至黄河,南至熊耳山、三涂山、箕山,是洛阳与外部交通联系的主要界面。通过关隘、城邑的设置,以洛阳城池为中心的区域交通网络也得以明晰,北过孟津、小平津可达河内、燕赵之地,东过旋门可抵东部平原及齐鲁地区,南下则可通过广成、鄂坂通往江淮、江南,从而实现对国家主要区域的联系(图11)。
11 汉魏洛阳人居环境的空间层次The spatial levels of human settlement of Luoyang area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不同空间层次区位、地貌特征、形态尺度等特性的差异影响了区域不同人居要素的分布。汉魏洛阳城池所在的核心区是皇室用地、行政机构、居住区及主要市场的集中建设区域;皇家园林的中小型园林、行宫亦多分布于核心区,而上林苑、广成苑等大型苑囿则延伸到郊野区和京畿地区,以供皇室游猎、生产、军事训练等用途[23];礼制场所的分布以都城为核心,圜丘、方泽则延伸至郊野,与主要自然要素构建关联;东汉帝陵则多分布在南北郊野区[16,24],依托南北山体又与皇城建立视线关联;乡村聚落各区皆有分布,而各代典型聚落类型则由于时代背景的差异分布各有不同,魏晋时期的贵族庄园主要分布于城池以外的核心区及郊野区,既不远离皇城又有充足的可经营土地,如金谷园[25]、潘岳宅院,而南北朝时期民众为逃避战乱而兴建的坞壁(民间防卫性建筑)则大多分布于京畿地区的熊耳、三涂等山脉之中[21];农业、水利作为人居的主要支撑系统,各个层次均有分布(图12)。
12 汉魏洛阳各人居要素空间分布示意图The schematic diagram of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human settlement elements of Luoyang during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5 结语
较之西汉长安,山水环境尺度的限制以及动荡的社会环境是东汉至北魏时期洛阳区域人居建设集中式发展的主要原因,而其山水环境的空间特性又决定了区域人居空间体系建设的具体特征。都城城池是区域人居空间建设的核心,稳定的城址与不同山水要素建立了具体的空间和视线关联,为区域其他人居建设提供了方位依据;南北轴线和水利系统是区域人居建设的重要组织要素,通过历代的不断调整,洛阳轴线与万安山、黄河等山水要素形成了直接关联,位于河流阶地中央的城址则为城池内外各场所沿其东西对称布局创造了条件,区域水利系统则在东西方向上基于功能需求进一步组织了这些场所,并提供水安全保障;关隘系统、城邑系统通过对山水环境关键位置加以强化,界定了核心区、郊野区及京畿地区3个空间层次,并通过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联系整个国家。
基于区域山水环境特征,东汉至北魏时期的洛阳延续与发展了中国人居空间建设中对人与自然秩序构建的探索,推动了都城区域结合自然环境之儒家空间秩序营建传统的形成,并为后世都城人居空间的集中式建设和中轴规划提供了早期范本。本研究不仅完善了中国都城人居环境发展的脉络,也能够为当代城市人居环境的空间体系规划提供历史参照。
注释(Notes):
① “汉魏洛阳”指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四朝的都城洛阳,这一称谓多见于考古学之中。
② 本研究以洛阳区域当代高程数据为基底,将汉魏洛阳城池平均分布16(4×4)个视点,以人视高度作为参照,通过ArcGIS软件进行视域分析并对各视点可见自然环境范围进行整体叠加。此外,研究通过图解分析明确不同视野范围中风景要素的组合关系,依据参考文献[10],分析的视野范围主要包括30°、60°、120°3个控制角度。
③ 北魏洛阳内城基本延续了魏晋时期洛阳城池布局及轴线关系,因而本研究选择东汉、北魏2个时期的城池布局图以体现轴线的变化。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s):
图1~8、10~12由作者绘制;图9改绘自参考文献[17];表1、2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