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老年教育研究脉络梳理:领域特征和前沿热点
2021-06-01夏海鹰
□ 江 颖,夏海鹰
一、研究背景
随着全世界老龄人口的快速增长,老龄化问题成为人类全社会面临的重大挑战。许多发达国家早已开始关注老龄人口对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探求老龄化社会的解决之道成为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从20世纪中叶开始,一些国家率先为老年人提供教育机会,创设老年教育福利机构,鼓励老年人参加继续学习,目的是使老年人能够适应急速变化的社会,过上健康积极的晚年生活;解决经济发展中的沉重负担,让国家能够把“人口压力”变为“人口动力”。作为发展中国家“未富先老”的中国,据相关测算,老龄化人口将会以每年约1 000万的数量持续增加[1];据中国老龄协会测算,到2035年前后,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将超过1/4,到2050年左右,60岁以上的老龄人口预计将达到总人口的1/3[2]。
目前,虽然国内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老年教育相关研究,但由于其在我国不属于一门独立的学科,因此研究上一直滞后于国际发展前沿。按照相关研究者的分析,国内的老年教育一直深陷实证研究不足、研究队伍和高水平研究力量不够、高影响力期刊缺乏的困境[3],因此亟待增强理论原创、建立学术共同体、规范研究范式、扩大成果影响的解决之道,以提高中国老年教育的研究水平。在国际上,尽管正规老年教育研究发展早于中国数十年,但Kern通过对7个国家和三大洲(北美、欧洲和澳大利亚)的老年教育研究比较发现,国际老年教育研究仍然属于新兴的跨教育(学习)研究领域,目前正处于前范式发展阶段,存在缺乏共享范式、研究成果无法进行比较或转移的问题[4]。总的来说,当前国内外鲜有对国际老年教育研究进行历史脉络梳理和总体情况概括的元研究,极可能还存在一定的“黑箱”[1]视野。因此,本文希望通过梳理国际老年教育研究的历史发展趋向,探究其过程中体现出的阶段特征,加强对国际老年教育研究的认识。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文献计量法和文本分析法相结合的方式。文献计量法早期来源于情报学和文献学,是一种以文献体系为研究对象,采用数学、统计学等分析知识载体的计量方法。其优点在于可以作为一种计量工具,对知识发展规律做出全局性的量化透视和概览,但缺点在于它往往对文本意义缺乏深入的探究和挖掘。文本分析法则是一种从文本的表层深入到文本的深层,发现语义中深层意义的方法。其优点在于可以通过定性的方法对文本特征进行深入分析,了解其中的深刻含义,但缺点在于容易“一叶障目”,难以窥得全貌,反映出客观真实情况。因此,本研究采用文献计量法和文本分析法相结合的方式,探究国际老年教育多年来发展的总体状况,同时也对其中的研究领域内容做出一定的深入分析,以期能把握国际老年教育发展特征。其中,文献计量法采用VOSviewer进行关键词聚类与文献的共被引、国家与机构的耦合;采用Bicomb进行高频关键词词频和相异矩阵计算,并运用SPSS进行文献多维尺度分析;文本分析法则根据关键词的聚类和文献的综合分析,进行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领域特征分析。
三、数据来源与分析
1.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总体情况
选取WoS来源核心期刊数据库中的文献,以“elderly education”“aging education”“old-age education”“senior citizen education”“third age education”为题名进行搜索,排除无关的会议、简介等,最终获取1 006篇老年教育方面的相关文献。经分析,发现其中绝大部分文献来源于英国著名老年教育专家Peterson于1976年创办并出版的SSCI期刊EducationalGerontology,占了所有文献的97.7%,其余文献分别分布在Gerontologist、AmazoniaInvestiga、JournalofSchoolHealth、Ageing&Society等期刊上,这些文献均包含了关键词、作者、参考文献等重要数据,大部分包含了文献摘要等关键内容,见表1。
表1 国际老年教育文献的WoS核心来源期刊
统计数据显示,国际老年教育文献的发表数量与年份相关关系并不大,从1966年在JournalofSocialPsychology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献《比较偏见对慢性病、老年教育和种族的友谊评级影响》开始,老年教育研究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1981年美国白宫老龄教育会议召开之后,次年出现了一个研究高峰,但之后到2020年,老年教育研究再未出现特别的高峰,总体文献水平一直未有大的波动,平均保持每年18.63篇的发表频率。
2.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期刊引文次数比较
数据分析发现,EducationalGerontology期刊上发表的老年教育文献,文章总被引用次数达到8 931次,远超发表在其他期刊上的文献被引次数。可以看出,英国的EducationalGerontology期刊当之无愧地成了开展老年教育研究的主要阵地,是老年教育新兴领域不断增长的文献贡献权威。[5]
3.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所在国家(地区)耦合
由图1可以看出,老年教育研究相对于教育其他领域来说出现较晚,有影响力的研究最早起源于美国,共发表了445篇文献,平均发表年份是1999年。除此之外,加拿大、中国、中国台湾地区、英国也较为关注老年教育。2000—2010年,老年教育研究的热潮逐渐出现在尼日利亚、加拿大、以色列、英国英格兰地区、荷兰、澳大利亚、日本、意大利等,其中,加拿大和英国英格兰地区发表的文献较多。2010年之后,西班牙、德国、中国台湾地区、韩国、中国、菲律宾等开始关注老年教育,其中,中国、中国台湾地区和西班牙的兴趣逐渐上升。通过耦合视图还发现,国际老年教育研究的国别合作出现了较强的区域特征,以美国为首,英国英格兰地区、德国、荷兰、以色列等欧美地区研究联系较为紧密;澳大利亚、中国、中国台湾地区和菲律宾的亚太地区研究联系较为紧密;加拿大、日本和韩国之间的研究联系较为紧密;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南欧国家的研究联系比较紧密;尼日利亚的非洲老年教育研究相对比较孤立。此外,从图中还发现美国分别与中国、中国台湾地区、澳大利亚、韩国等有较强的研究合作联系。
图1 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国家(地区)耦合视图
4.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所在机构耦合
由图2可以看出,老年教育研究影响力最大的代表机构几乎都集中在美国,在美国国内,以马里兰大学、北得克萨斯大学、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缅因州大学为学术联盟体形成了一个研究紧密的关联群,发表的文章达到486篇。其中,马里兰大学处于研究中心地位,其与周边大学的连接强度达到244;以加州州立大学为代表同密歇根州立大学等形成另一个科研联盟体,发表的文章达到19篇;澳大利亚的昆士兰科技大学和香港教育大学、香港大学形成了紧密的学术联合体,它们之间的连接强度最大达到了522,发表的文章达到22篇;以佐治亚大学为中心,与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等形成了另一个研究体,发表的文章达到27篇。这些研究体的群与群之间,彼此还存在较强的联系,尤其是密歇根大学和香港大学之间,有着很高的联系强度。最后发现,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澳大利亚的奥本大学与其他的大学研究群联系较为疏远,虽然两者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从文献发表平均时间来看,马里兰大学、加州州立大学、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开展老年教育研究时间较早,而台湾中正大学、香港教育大学和奥本大学开展时间则较晚。
图2 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机构耦合聚类视图
研究群1:
马里兰大学:445篇 平均发表年份:1999
北得克萨斯大学:14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2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9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3
台湾中正大学:9篇 平均发表年份:2012
缅因州立大学:9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5
研究群2:
加州州立大学:7篇 平均发表年份:1991
密歇根州立大学:7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5
圣道顿马士大学:5篇 平均发表年份:2016
研究群3:
昆士兰科技大学:10篇 平均发表年份:2011
香港教育大学:6篇 平均发表年份:2017
香港大学:6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8
研究群4:
佐治亚大学:13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2
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9篇 平均发表年份:1996
密歇根大学:5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2
研究群5: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13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3
奥本大学:6篇 平均发表年份:2012
香港大学:6篇 平均发表年份:2008
四、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领域特征
1.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关键词聚类特征
为了对1966—2020年间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领域的热点进行分析,本研究采用文献可视化软件VOSviewer进行文本挖掘,对其中的关键词进行共现和聚类。结果如图3所示。
图3 国际老年教育文献关键词聚类网络标签
图3中每一个节点代表一个关键词,而节点的大小代表该关键词出现的频次。不同颜色的节点代表了该类型之间的相关关系和聚类,连线的粗细则表示这些关键词之间的共现强度。通过VOSviewer文献挖掘工具得出的聚类关键词涉及的主题可以较为客观地反映1960—2020年间国际老年教育领域的研究热点。高频词的关键词也反映出较强的中介中心性,如表2所示。
聚类1当中的“文献(article)”,聚类2中的“影响(effect)”,聚类3中的“态度(attitude)”,聚类4中的“家庭(family)”均为聚类中的高频代表性语词,以此聚类相对应划分为老年教育理论、老年教育心理、老年代际教育和老年技术教育4个群落。
2.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重要被引文献时序特征
论文被引量作为目前科研评价的重要指标,反映了基于文献的学术交流过程和读者对文献的关注度,是衡量一篇文献被他人或机构认可的标志,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衡量该被引论文的价值和影响力。[6]根据图4中国际老年教育领域文献被引重要程度时序分析后发现,被引最高(圆圈越大)的文献基本出现在2000年之后(颜色越浅),其中以Ardelt(2000)、Blieszner(2001)、Meshel(2004)、Gatto(2008)、Allan(2009)等作者为代表的文献处于中心重要位置;另一个时间段则是21世纪之前代表性的引文文献,包括Alpaygh(1976)、Monk(1977)、Ansello(1977)、Kirk(1983)、Strom(1995)等作者的文献也处于文献被引聚类的中心位置,但中心重要程度相对弱于2000年之后的文献。其余圆圈周边的文献绝大部分为2000年之后出现的研究。从聚类趋势上来看,尽管部分文献有一定的影响力,但都不具有中心节点性,如Tak(2015)、Xie(2012)、Bauer(2013)、Gendron(2013)等人的文章,说明这些文献在整个老年教育研究领域中相对重要性较弱。
图4 国际老年教育被引文献中心度
3.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领域特征
为避免对研究领域划分的主观性和片面性,结合上述通过文献计量挖掘出的国际老年教育关键词聚类情况和重要被引文献时序特征,再根据相关学者对国际老年教育发展理念和意义、参与因素、模式、内容及方式、成效评估、发展路径等基础研究领域的探究[7],本研究将40多年来国际老年教育根据研究热点度和重要度划分为5个主要研究领域,如图5。
图5 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领域及特征
(1)国际老年教育类型研究具有多样性。国际老年教育研究主要的热门研究类型可分为老年代际教育、老年技术教育、老年健康教育和老年其他教育等。
老年代际教育是国际老年教育研究中最重要的一个热点话题;同时,它也是世界卫生组织在2002年提倡的重要终身学习方式之一和“积极老龄化”的重要战略之一。[8]Ntseane等人认为跨代学习能促进家庭、教育者、医疗者和社工志愿者之间的相互学习[9],因此,许多研究者偏好从儿童、中学生、大学生等人群对老龄一代刻板印象、互动关系入手进行调查,以及如何改善其对老年群体的态度,如Bales SS等人在美国学校中开展代际项目之前和之后儿童对长辈的看法对比[10];Allan Linda J等人开展对老年人的知识、焦虑和态度量表评估,发现了他们所拥有的老龄化知识和与老年人的接触会影响年龄歧视[11]。同时,研究者也十分关注代际之间的共同学习,比如,学校应该为祖父母提供志愿服务学校课堂的机会,一方面,提高老年人在社区的影响力和人际关系,另一方面,开创新的代际教育伙伴关系[12];还可以通过开设大学生与老年人之间的代际服务学习,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和联系[13]。
老年技术教育可以减少由于世代隔离、人际疏远、信息孤岛等带给老年人的边缘化和孤独感压力,在当前国际上已经达成共识。诸多老年技术教育比较关注学习内容、学习途径和学习成效三个维度。在学习内容上,包括教授老年人学习计算机[14]、软件[15]、平板电脑[16]、电子公告板系统等[17],以适应现代日趋变化的社会;在学习途径上,主要通过制定老年计算机培训计划和开展课程的方法[18];在学习成效上,诸多研究者发现技术教育对老龄一代的益处,如Gatto Susan L等人经调查发现,老年人使用电脑、互联网和电子邮件,能为老年人带来连接感、满足感、实用性和积极的学习体验[19];Gatti Fabiana M等人通过培训后发现老年人在使用平板电脑的过程中能够提升感知和提高自我效能[20]。
老年健康教育是国际老年教育中另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是老年教育中有别于其他年龄阶段教育的重大主题之一。在晚年阶段,老年人须通过卫生保健、医疗照顾、家庭护理和指导等构成的健康支持体系来保障其自身健康,干预重大疾病的发生。在培训机构和主体上,通常通过第三龄大学[21]、健身班[22]、阅读课堂[23]、健康促进计划[24]等来实施;学习的内容则包括对特定疾病的认识和防护[25]、对身体的锻炼[26],以及对基本营养和健康知识的学习[27-28]等。
2.从技术视角上看,区块链是一种多学科综合技术或一个技术方案。例如,董慧等学者认为,区块链是一种融合数学、密码学、计算机科学等学科知识而形成的新技术,相关的基础技术主要包括: 时间戳服务、共识机制、非对称加密技术等。而姚国章等学者指出,区块链是通过去中心化和去信任化的方式,由参与其中的成员共同维护一个特定数据库的技术方案。
老年其他教育涉及的范围比较广泛,包含了伦理、道德、死亡、艺术、宗教、经济、媒体、职业技术等方面,其目的是探求老年人获得的精神世界兴趣、实现的生命价值期待[29],或是满足社会服务实践的需求等[30]。
以上可以看出,在国际老年教育的类型研究领域中代际教育和技术教育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而老年健康教育和老年其他教育也是研究者们所关注的话题。其中,老年代际教育能够促进不同世代之间的包容互惠,提升彼此理解力和情感互动[31];老年技术教育是老年人生命价值的彰显和公平学习权的体现;老年健康教育能够帮助老年人实现“成功老龄化”“积极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老年其他教育则是解决老年人精神层次需求的必要路径。对老年教育的类型研究,凸显了多个国家对如何解决社会老龄化问题的深入研究和探讨。
(2)国际老年教育教与学研究体现人本化。老年教育中,教与学是老年人学习的重要主题。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涉及教育主体、学习群体、学习资源和课程、教学方法等方面,但研究者们更关注从老年人角度出发,以老年人的需求为本,注重发展老年教育特色的教与学。
第一,教育主体上,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老年教育通常依托不同的机构开展,其中包括了第三龄机构、老年大学、社区学院、大学日托中心、终身学习机构、疗养院等公立和民营机构,澳大利亚的Swindell R等人认为第三年龄大学(U3A)是非常成功的成人教育,早于20世纪70年代就在法国和英国播下了种子,为老年人提供享受晚年生活的机会和活动。[32]因此,第三龄大学在芬兰[33]、中国台湾地区[34]、马耳他[35]等地发展出良好的模式。在这些机构中开展老年教育,离不开教育培训人员,同伴顾问、老年顾问在课程中均发挥着重要的作用。[36]
第二,学习群体上,尽管老年教育针对的是老年人,但研究者仍然关注了不同性质、族群或年龄的老年群体,如Roman SP研究老年文盲群体,探究识字率与老年人幸福的关系[37];Downing RA等人研究了黑人老年人社区教育的问题[38];Kim J等人则研究了老年亚洲移民在美国尝试适应新社会生活时遇到异文化压力,因此提出休闲教育项目以解决文化适应问题的建议[39]。有研究者从年龄阶段出发,对组织内参与学习的老年员工进行了研究:发现培训和发展对于提高生产率和工作满意度具有潜在的重要作用,提出克服对年长员工能力的刻板印象、工作中的年龄分层以及管理者和员工对学习机会的不同看法[40];还有研究者对超高龄(80+)的老年群体进行研究,发现这些老年人与传统印象不同的是,他们并不像“老人”那样生活,而是通过学习更多地参与规划和指导自己的生活[41]。
第三,学习资源和课程上,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研究者对于教育教学资源的建设十分重视,通过课程规划,使老年人能够在课堂上思考人生、超越生存,赋予生活更多光彩。[42]比如,西班牙大学为老年学生开设教育文化课程[43];美国的大学为60岁及以上社区少数民族老人提供园艺治疗活动生活课程[44];中国台湾地区为老年人创造了k形学习项目[45];Nuessel F等人则建议将晚年人文创造力课程纳入老年教育课程中[46]。
第四,教学和学习方法上,许多老年教育机构的教育者采用各种各样的教学方法,包括采用参与性目标设定与绩效反馈相结合来加强对老年人培训的目标导向方法[47];Brady EM等人提出在同伴教学实践中运用五种方法:讲授法、小组讨论法、实践经验法、混合法和课程协调法[48];而老年人自身学习则采用的是配对学习[49]、自主学习和合作学习等方法[50],其中,通过文献分析发现,自主学习与生活满意度和成就呈正相关关系[51]。
老年教育是终身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环节,不可缺失,是当前构筑共融共建学习型社会的必要保障之一。老年教育研究作为教育领域下的分支学科,与普通教育一样,需要遵循教育学的规律,其中包含老年教育机构、师资、学生群体、学习资源和教育教学方法,因此,教与学成为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关注的主要领域之一。
(3)国际老年教育理论研究呈现独特性。相较其他学科而言,国际老年教育理论研究起源相对较晚。20世纪50年代,美国和欧洲研究人员才开始发表关于老年人学习的系统研究成果。在学科构建上,美国学者Hiemstra R认为,成人教育学家霍华德和耶鲁、老年教育学家麦克拉斯基对老年教育学科发展具有重大贡献。[52]在理论发展上,建构主义成了老年学习者学习中的认知指引[53];自我中心主义成为老年人年龄变化的某种解释[54];认知负荷理论则对老年学习者学习复杂认知技能具有优势,能够帮助老年人获得新的复杂技能,对老年教育具有重要指导意义[55];变革学习理论(TLT)则为女性在步入老龄期重返教育体系时确立意义[56]。还有研究者站在对老年学和老年教育批判的角度,介绍讨论“批评老年学”作为理论立场在老年人教育中的作用,目的是在后现代生活过程的社会建构、智慧和宗教的历史的叙述中批评老年学的来源,挖掘其教育的意义。[57]
国际老年教育理论的研究基本依托于社会学和心理学建立起来,但在这一过程中,仍然构建了自身独具特色的老年教育学理论,也支撑着后来老年教育实证研究的演绎性发展,推动了国际老年教育研究的跨越式进步。
(4)国际老年教育管理研究具有广泛性。自从1981年美国白宫召开老龄教育会议提出了三个重要观点之后[58],老年教育在世界老龄化较为严重的一些国家和地区逐渐引起重视。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健康老龄化”概念,其核心理念是使老年人生理健康、心理健康,适应社会良好。1999年世界卫生组织重新更新老龄化概念,引入为老年人赋权增能的“积极老龄化”政策[59]。对于世界各个国家(地区)来说,对老龄化人群的教育成为国家的当务之急[60],制定各种老年教育政策和规划,成为维持社会稳定,保障社会继续发展的动力。比如,20世纪80年代之后,美国陆续出台政策,为21个州开展老年人教育实施学费减免[61]、学费税收抵免[62]、老龄化研究的学院培训项目[63],以及实施哈特福德老年教育伙伴计划(HPPAE)[64];加拿大提出了发展终身学习计划的赋权模式[65];中国香港地区实施“长者教育计划”等[66]。老年教育项目实施后的质量评估,也成为研究者们关注的重点,西班牙的Camara C Palmero探讨了西班牙和欧盟针对老年人的大学课程质量评估的研究方向[67];中国台湾地区的Lin Li-Hui为验证长者学习的社会成效,建立了老年人SOL成果评价框架和指标评价等[68]。
世界范围内的老年教育发展极大依赖良好的运行机制,在各国学者的研究中,反映出了不同的政策、制度、模式、评价、监督等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的管理特点,也是使经验不断流动和相互借鉴的重要途径之一。
(5)国际老年学习心理研究注重实证性。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到来,许多国家研究者开始通过实验和测评关注老年人参加学习时的需求、动机等问题。
第一,从老年人的学习需求上来说,Purdie N等人在问卷调研中发现老年人最重要的学习需求是健康、安全、休闲和交通相关的需求。[69]日本和加拿大的学者们比较了两国老年人的学习需求,发现日本老年人对社会交际学习的需求更大,而加拿大的老年人更偏好传统学习需求。
第二,从老年人的学习动机来说,Kim A等人对退休学习协会的189名成员进行了调查,认为认知兴趣是学习的最大动力,社会联系则是第二大影响因素。[70]Chang Dian-Fu等人对中国台湾地区老年人学习动机回归分析后发现,年龄越高或受教育程度越低的老年人,学习动机越低,相对年轻、孤独的女性学习动机更高,而小组活动和网络学习的学习方式能激发老年人的学习动机。[71]
第三,从老年人参与教育之后获得的效能来说,通过实验和测评发现,老年人可以从认知训练中受益,增强心理健康。[72]Lamb R等人通过6个焦点小组对45名成员进行了长期访谈,发现老年人通过学习能够获得刺激智力、增强自尊及更新精神等益处。[73]
老年人作为一种有着长久人生经历的个体生命,进入人生“第三年龄”阶段后,仍然会与外界产生各种联系,大部分人还会具有较强的主观能动性,通过学习不断对外部世界进行探知和感知,并从各种获知中得到身心满足,但是这种满足需要采用何种方式才能获得评价?因此,对老年人学习心理包括需求、动机或效能的实证研究成为各个国家研究者关注的话题之一,也成为衡量能否改进老年人生活、提升生命质量和赋权生命终极意义的重要指标。
五、发展趋势
为进一步探寻关键词之间隐藏的内涵,利用SPSS对国际老年教育的35个高频关键词构成的相异矩阵进行多维尺度分析,标准化方法选择Z分数。结果显示,其拟合效果良好,可以很好地反映出各个关键词间的联系状况、研究领域,以此判别研究的主题思想所处位置等情况。[74]
基于国际老年教育关键词之间差异距离,经拟合后得出的二维位置结构关系,可以形成不同的散点,根据散点位置结构关系,进一步对关键词所代表的研究对象进行分析和归类,如图6所示。
图6 国际老年教育多维尺度分析散点图
第一,领域相关分析。散点之间的距离表示了不同主题的亲疏关系,越是相近的关键词代表的主题思想之间的关系越密切。[75]比如“老年歧视”与“事实”“接触”相近,开展与不同代际人群的接触研究后,发现老年人受到的年龄歧视是一种普遍的事实;“焦虑”“测试”和“量表”也是老年教育调查中所被关注的问题,老年人因为年龄等原因,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焦虑状态,因此也引起研究者注意,从而通过量表等实验方法大量展开对焦虑程度的测试;“健康”与“教育”是老年教育中通常成对被关注的问题,说明这两者通常是相关联的研究主题。此外,相近的主题还包括了“社会工作”“知识”和“态度”,代表着社会群体对老年教育的认知和态度;“影响”“关怀”和“老年学”,则代表了老年教育属于老年学领域的研究范围,同时也是关怀老年人和影响老年人的途径。
第二,领域热点和未来展望分析。第1象限通常表示研究网络的中心位置;第2象限代表研究的潜在重要程度;第3象限表示边缘研究;第4象限表示重要性较小的研究。[76]因此,从图中可以看出,国际老年教育象限1中的散点关键词正是代表着现今老年教育关注的热点,包括当代老年教育的信息化和信息技术,与社区、生活相关的老年教育,以及通过老年教育能使老年人更加年轻化,获得生活幸福感,展示出丰富的精神生活等;象限2中的散点关键词代表着老年教育研究的潜在重要程度,包含了对老年人参加学习时心理的测验和测量,以及现实中存在老年群体歧视这一事实,说明了对老年教育学习心理和代际教育研究在未来将进一步成为关注的重要领域;象限3是老年教育中的边缘研究,包括认为老年教育是社会工作、老年学中的研究分支,但是并不处于中心地位;象限4是老年教育中重要程度较低的研究,包括了老年人健康和福祉的关注,如老年痴呆症,说明老年教育能通过老年健康教育一定程度解决这些问题。这一象限的低重要性可能会指引研究者在未来对这些领域进行空白弥补,或是引起进一步的关注。
六、研究启示
通过对国际老年教育期刊文献研究的分析,发现其中具备一些值得中国老年教育研究界和研究者关注的特征,这也可能将成为未来中国提升老年教育研究水平,获得长足发展的关键。
1.扩大老年教育研究的交叉开放
国外的老年教育研究,绝大部分依托于EducationalGerontology、Gerontologist、Ageing&Society、Gerontology&GeriatricsEducation、JournalofGerontologicalSocialWork等期刊公开发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期刊更多偏向于社会学、老年学等领域;而且,从前述老年教育类型领域来看,国际老年教育涉及多个领域,包括社会学、伦理学、宗教学、管理学、心理学、经济学、艺术学、医学、信息学、媒体学等学科,这些特质的存在为老年教育开辟了更加广阔的研究视野,也使研究者能够走入更加综合化的研究领域来促进老年教育的长足发展。同时,也有利于通过实证方式借鉴其他学科范式来支撑老年教育的研究。相较中国的老年教育研究,由于其出发点和生长点主要来自老年大学教学中出现的一些实践问题,往往依托普通教育学研究模式开展,容易忽略老年教育与其他学科的深层次“羁绊”,无法完全体现成人教育关照个体、走进生活的特点。[77]比如,江颖等人在对我国1980年至今老年教育专著和期刊文献进行统计后发现,以教育学和心理学视角开展的老年教育研究占了所有文献的55.9%,其余的为医学视角(21.3%),而以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信息技术学等多学科为交叉的研究占比却很小。[78]因此,中国老年教育应该加大领域的交叉开放导向:通过多个学科的交叉和参与,拓展主学科容易忽视或难以解决的研究问题和领域;通过不同视领的融入,尝试构建老年教育理论体系框架,进一步提升自身理论高度,寻找中国特色的老年教育研究智慧和原创性教学理论,最终推动老年教育理论和实践的跨越式发展。
2.关注老年教育研究的代际实践
国际老年教育研究从较早就开始进行不同世代对于老年人的态度、看法、情感等方面的研究,随着全球老龄化社会的来临,这也将成为未来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和实践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波兰著名老年学家兹比格纽·渥兹涅克认为,代际学习是使不同的世代能够提前了解老年阶段的生活方式,形成对老年阶段的共同情感,勾画未来老龄生活的方式。通过彼此的教育和学习,减少其他世代对老年人的歧视和误解,从而改善代际关系,跨越代际鸿沟。[79]代际教育既可以通过其他世代对老龄阶段的理解和学习,也可以通过不同世代之间的互相交流沟通,来缓解代际矛盾,帮助老年人实现积极老龄化。
中国的老年教育研究关于代际之间的互动研究比较少,绝大部分都只是体现于国家和政府层面的指导中,比如鼓励老年人参与关心下一代工作,发挥余热进行社区志愿者活动等,却往往忽略了对其他世代关于理解老年人的教育和情感等实践,更缺乏两者之间的互通。体现到研究上,相关代际教育的学术成果寥寥,鲜有研究者对代际教育情况展开系统和细致的探究,目前我国做得较好的代际教育实践主要集中在少数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如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开展的基于老年学校和小学之间的“隔代互学共学项目”实践研究[80];中国香港地区建在大中小学校内的“长者学苑”实施的老年人与青少年学生同一教学跨代共融活动等[81],均取得了良好的共学效果和一定的社会效益。因此,在未来的中国老年教育研究中,有必要加强老年代际教育研究,转型和重构代际关系,促进社会和谐。
3.增强老年教育研究的人文关怀
在国际老年教育教与学的研究领域中,许多学者将视野放在了对老年教育教学内容的改进和满足老年人的需求导向上,体现强烈的人文关怀。一方面,老年群体尽管是处于人生第三龄阶段,生理体力上弱于其他年龄阶段的群体,但在智力上并不弱于其他年龄阶段已成为国际社会共识。1963年,美国心理学家卡特尔(Cattell)和霍恩(Horn)提出,人的智力由晶化性智力和液化性智力构成,前者是通过后天学习而获得的智慧力和判断力;后者是机械记忆力、直觉力、反应能力、思维敏捷力、解决抽象问题和信息加工速度测验能力等。[82]其中,液化性智力随年龄增长下降,晶化性智力反之。老年人不断增长的晶化性智力可以弥补下降的液化性智力,因而实现智力总体功能稳定。[83]另一方面,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提出“健康老龄化”目标,2002年马德里第二届世界老龄大会提出“积极老龄化”口号,致使人们更加关注对老年人的保障和赋权,反映到学术研究上,主要表现为:研究者们以正常视角看待老年人,同时关注老年人的特殊需求,通过增强对教育主体、学习群体、学习内容和教学方法的研究,来促进老年人生命质量的改善,并增加其参与社会、经济、文化、精神和公共事务的机会。
对我国老年教育而言,应该增强对老年人学习资源和内容等的研究,同时强化师资队伍和教育参与机构主体等的研究。不把老年人当成衰弱而式微的群体,又要尊重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点;既注重学习内容的广度,也重视学习内容的深度。在开展老年教育时,不只把它当作大教育学科的分支领域,对其中教与学的关注,更多体现在通过“养教结合”的方式方法来为老年人“赋权增能”,给予老年人关怀,教学内容上融入人文性,学习方法上表现出多样性,让老年人真正能够实现“老有所为”和“老有所学”。
4.深化老年教育管理研究的领域
教育的良好和顺利的运行离不开来自政府、机构、人员的管理,国际老年教育中的管理研究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如果缺少管理中的政策制度、决策控制、模式机制和评价反馈等要素,老年教育整体发展将难以维系。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十分关注政府通过出台政策和规划加强对老年教育的支持力度,因而掀起了全世界范围内对各种政策性公益项目实践研究的热潮。老年教育的实施效果的评价和反馈也是研究的关注点之一,通过质量评估和评价指标体系的构建,使老年教育实施后的社会绩效得以验证。
相较国外老年教育实践实施中的各种政策规划性项目和计划,我国老年教育虽已出台一系列政策,但长久以来缺乏统一的管理部门,多级体系领导、多部门管理模式并存,规划发展难以协调[84],导致其在实践发展和项目整合开展上始终面临着短板。因此,亟须研究者开展老年教育政策执行和机制运行困境的深入研究,破解因各级各地政府、老年学校及社会等多主体不协调而影响当前我国老年教育发展的难题。
此外,我国的老年教育管理研究也应对标国际老年教育研究重视质量评价的导向,加大对老年教育实施成效研究,主要包括:逐步建立对各类老年教育机构实践的评价或评估研究,并逐步向社区老年教育等更细的“毛细血管”体系拓展,科研先行,构建机构的准入性评估、中期性评估指标体系;运用各类评价组合工具,构建老年教育实时监测指标体系,对老年教育的开展情况、社会效益实施评价,包括对学习机制、学习文化、学习服务、学习行为和学习效果等的评价[85],这些都需要对我国老年教育管理研究进一步拓展和深化。
5.强化老年教育研究的实证探索
国际老年教育研究十分重视各种实证方法的应用,尤其是在老年代际教育、老年学习心理和老年教与学等多个领域,对于问卷调查、量表统计、实验、测验测评、访谈、观察、质性等研究方法应用比较广泛。西方的社会科学研究及研究范式从孔德采用非自然科学方法从事社会现象分析和解释的实证主义萌芽开始[86],历经几百年的发展,现今已经发展到了相对成熟的境地,构建了以实证为基础的研究范式,广泛应用到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从社会研究的逻辑过程来看,美国社会学家华莱士(W.L.Wallace)提出了“理论—假设(演绎)—观察—经验概括(归纳)”的循环科学环,是一个学科或某一研究领域得以发展的正常路径,其研究入口既可以从观察和对观察的理解中进行归纳与理论构建;也可以从理论出发,通过演绎,进行理论验证[87],这也是国际上社会科学领域包括老年教育领域的普遍研究范式。
相较国内老年教育研究,“地区基础性统计工作十分薄弱”,采用实证量化的方法进行研究既少又异常困难。[88]有研究者经统计发现,我国多年来期刊中的老年教育研究,除了医学中对老年健康教育绝大部分采用严格精确的循证范式来验证因果、回归等定量关系之外,其余的老年教育研究总体始终停留在思辨、经验总结等层面上。[78]老年教育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研究领域,长期以来的研究方法导向不是以研究对象为主的事实验证和理论抽象的数据论证,而是以工作实践或规律出发的现象解释或阐释,从而导致中国老年教育研究长期多偏好研究一些宏观和抽象问题。因此,应该在未来大数据驱动的时代背景下,采用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思辨探究和数据应用、抽样假设和全数据挖掘、协同学科和动态研究相结合的范式开展研究[89],才能使中国的老年教育研究站在学科的前沿。
6.构建老年教育研究的协同合作
通过国际老年教育研究的机构和国家之间的耦合关系发现,许多机构之间、国家(地区)之间主要以美国为代表建立了很强的合作关系,通过这些合作关系,有利于吸收来自各个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老年教育先进理念和最新实践案例,开拓思维、共享资源,集中力量进行科学、系统性研究。研究团队和顶尖研究者的加入是学科某一领域研究水平和研究能力得以迅速提升的关键,有影响力的学科和理论体系的构建并非孤立,而是依靠团队合作,这些团队当中具有高度协作性与技能互补性的专业学术人员能够联合攻关,展开更为广泛而创新、深入而细致的研究,才有可能在此基础上产生有影响力的成果。
相较中国老年教育研究而言,虽然也展开了一定的国际机构合作和人员合作,但总体偏弱,并未产生有影响力的成果;而国内多年来亦存在“研究人员数量少、合作关系弱”的问题[90],经分析发现,老年教育领域的核心(重要)研究者较少形成合作网络,绝大部分都处于“单打独斗”的研究状态。就研究机构而言,发现老年教育更多是被非从事教育研究的人员以学科边缘性的研究进行着,而教育领域的研究,有时甚至比不上非教育领域研究者从事该研究时产生的影响力大[78]。因此,中国的老年教育研究亟须扩展视野,不仅要加强与国际老年教育研究机构和群体之间的合作,还要强化与国内各研究机构和群体之间的合作,构建学术发展共同体,产生系统、持续和有影响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