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江湖
2021-05-31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酒。钱塘施耐庵,在西溪湿地描绘水泊梁山,写活了大口吃肉、大碗吃酒的草莽英雄;海宁人金庸,一支笔编织半壁武侠世界,一壶酒牵动因缘情仇。酒香亦入厨,名满杭城的东坡肉,以上好的绍兴花雕酒代替水,旺火煮沸,小火焖酥,肉烂而不变形,完美诠释东坡先生“火候到时它自美”的洒脱。
绍兴人爱酒如命,连酿酒剩下的糟粕——酒糟,也不舍得浪费。儿时年夜饭必有糟货:酒糟鸡,酒糟肉,酒糟鹅掌、猪舌、肚片,似乎万物皆可“糟”之。刚入腊月,买来猪肉,切成大块煮熟,裹上泥巴似的糟卤、粗盐,装入青花瓷坛封好,便可静待美味的发酵。到了年关,在孩子们的垂涎中启坛,切成薄片,粉嫩的是瘦肉,咸中带香,不柴不硬;雪白的是脂肪,早已消融得像凝玉一般,入口即化,油润而不油腻。
被酒改造过的方块豆腐即为绍兴腐乳,分糟方、红方、青方等多个品种。糟方酒味最浓,沉淀物偶见米粒状的酒糟。“玫瑰腐乳”属于红方,红曲腌制,口味偏甜。它虽曾是明清贡品,却又是新手也能驾驭的一味调料,学校食堂颇受欢迎的“南乳仔排”,就是借了它的甘鲜。
至于青方,即臭豆腐乳,陶缸里灰青色汁水如窨井底泥,臭不可闻,小时候路过总是掩鼻而逃。它原是市井小民便宜的下饭之物,如今难得一见了。
海的那一边,宁波人一样无酒不欢。从冰冷海水捞出来的鲜活梭子蟹,用盐水、姜和白酒,生浸腌制,名为“呛蟹”。吃的时候对半剖开,露出落日般鲜艳的红膏,细嫩如蒟蒻的蟹肉,蘸上姜汁醋,嘬一口杨梅烧酒,大快朵颐。
更粗暴的吃法叫蟹糊,上海人也爱得很。螃蟹腌制后捣碎,膏肉黏糊,已经看不出原样,却是早餐极品,蟹糊一小碟,白粥三碗不嫌多。还有一道下酒菜“醉泥螺”,也是生浸,装满海泥的“肚肠”留在壳里,只咬下一节露在壳外的“舌头”,腥、咸、鲜、脆。
酒能杀菌,替美味的保质期争取了时间。若论快,谁又快得过杭州“醉虾”!小河虾,黄酒,南乳汁,投入冰块,盖上盖子。须臾上桌,虾醉了,虾尾还在舌尖上微微弹动。有人惊呼残忍,有人担心吃出寄生虫,却让人怔怔地想起王家卫《东邪西毒》的一段台词:“有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