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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对中日韩价值链的影响

2021-05-28施锦芳隋霄

日本问题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新冠疫情价值链

施锦芳 隋霄

摘 要:2020年初暴发的新冠疫情给世界经济造成了不可低估的损失,全球价值链受到巨大冲击,流通受阻、贸易萎缩、价值链一度濒临断裂,中日韩价值链也不例外。疫情下,中国、日本、韩国为实现价值链重组,从政策与导向、供给与需求、贸易与流通等方面实施了多项策略。中日韩三国采取的应对措施有利于完善其国内价值链,促进价值链技术革新,加深中日韩价值链的区域化程度,但也不可排除存在割裂原有价值链的风险。后疫情时代,中日韩三国应携手抗疫,深化合作,共同提升价值链抗压能力,快速推进价值链数字化建设,最终实现中日韩价值链重组并带动区域乃至世界经济增长。

关键词:价值链;合作与重组;中日韩FTA;新冠疫情

中图分类号:F1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1)01-0001-1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1.01.001

2020年初,新冠疫情(以下简称为:疫情)席卷全球,被世界卫生组织(WHO)确认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①。截止到2020年12月30日,疫情已波及222个国家和地区,累计确诊病例8016万例,死亡近177万例②。中国发现疫情后,率先实施了严格的限制性政策措施,于2020年1月23日封闭武汉,一时间导致价值链流通陷入桎梏,以巨大经济损失为代价有效遏制了疫情扩散。在经济全球化浪潮下,国际分工日益专业化,世界各国的生产活动通过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GVC)网络紧密联系,并通过链条的传导放大了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中日韩三国经贸关系紧密,深度嵌入中日韩价值链(China-Japan-Korea Value Chain,以下简称为:CJKVC),疫情对于一国的影响通过价值链网络传递至其他两国。CJKVC不仅对于区域内部经济体的反应高度敏感,还受到外部世界经济环境的影响。虽然中日韩三国已度过疫情高峰,进入经济恢复阶段,但是仍有疫情反复风险,且美国等域外国家和地区疫情依然严峻,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复杂,未来经济走势仍不明朗,对CJKVC的影响可能会加大。基于此,中日韩三国应携手应对疫情,深化合作,使经济早日回归正常增长轨道,保障CJKVC平稳运行。

疫情发生以来,中日韩三国联合抗疫,为全球抗疫树立了样板,下一步,在继续严格防控疫情的同时,尽快恢复经济发展是中日韩三国面临的共同课题[2020年5月24日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在两会记者会的发言。]。因此,准确认识并分析当下疫情对CJKVC造成的影响,是进一步采取政策措施、保障价值链正常运行的基础。本文首先分析疫情对于中日韩三国经济的影响,其次分析CJKVC的发展历程及其现状,然后考察疫情下CJKVC的受创程度,再对CJKVC的重组策略进行评析,最后根据上述内容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一、疫情对中日韩经济的影响

疫情席卷全球对世界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全球贸易和投资骤降,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面临中断风险;大宗商品价格暴跌,2020年2月原油价格一度跌至负值;金融市场出现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剧烈的震荡,2020年3月美股熔断4次;贸易保护主义加剧,以疫情为借口的贸易和政治制裁措施频发。由于世界范围内的疫情蔓延仍未停止,且后续可能会卷土重来,全球抗疫形势依然严峻,未来经济不确定性增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10月预测全球经济在2020年将出现4.4%的萎缩。

如表1所示,全球主要经济体2020年前三季度的GDP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中国在2020年1月底实行了严格的封闭措施,第一季度所受到的冲击最为显著,GDP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6.8%。第二季度,随着疫情中心转移,欧洲、北美各国以及日本的GDP出现了大幅下降,6月IMF下调了GDP增长率预测值,尤其是对欧美地区的预期下调幅度较大,对于其未来经济走势的期望显著弱于中日韩三国。进入第三季度,各国经济复苏力度强于预期,但全球经济活动较疫情前依然相去甚远。

相较而言,中日韩三国在疫情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中国的防疫政策虽然使得经济活动一度陷于停摆状态,但最大限度地控制了疫情的扩散,GDP迅速恢复正增长,IMF预测中国将成为2020年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韩国不封城、不停工,但其应对疫情反应快、检测广、措施严,迅速控制了疫情蔓延趋势,因此未对经济活动产生较大影响。而日本由于疫情的反复和推迟了原定于2020年夏季举行的东京奥运会的双重影响,2020年的经济增速预期为-5.3%,甚至可能低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成为中日韩三国中受挫最严重的国家,但其损失也小于大部分欧美国家。因此,相较于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中日韩三国的经济损失较小,经济未来趋势向好,将成为世界重要经济增长极,引领全球经济复苏。

二、中日韩区域价值链发展历程及现状

1985年,Michael Porter最早提出了价值链的概念,指出产品从研究开发、原料采购、生产、销售、售后服务等在内的一切生产活动均会创造价值,且成为价值链的一部分[1]。步入21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浪潮以及技术进步推动了国际分工的发展。发达经济体将产品的部分价值增值工序转移至发展中国家,深化了国际分工的垂直化和专业化程度,逐渐形成了以产品价值增值和生产阶段国际梯度转移为主要特征的GVC分工体系[2]。GVC分工体系充分发挥了各国的资源禀赋优势,不仅降低了全球的生产成本、提升了要素的利用率,也提高了全球的生产效率与经济效益。

当前GVC主要以区域形式延展,逐渐形成了三大区域性生产网络:一是以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为核心的北美价值链;二是以欧盟为核心的欧洲价值链;三是以中国、日本、韩国为核心的东亚价值链[3]。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为北美自由贸易区成员国,其与欧盟均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自由贸易协定(Free Trade Agreement,FTA)的签订促进了内部成员国之间的增加值贸易[4],使其内部形成了关系紧密的价值链网络,中日韩FTA虽然仍处于谈判阶段,但中日韩三国经贸往来密切且在世界经济及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2019年中日韩三国的经济总量之和约占世界的24%,贸易总量约占世界的1/5[笔者根据World Bank(https://www.worldbank.org/)和WTO(https://data.wto.org/)数据分别计算经济总量占比和贸易占比。]。且如图1所示,2000年至2017年,东亚价值链发生巨变,一方面对美国主导的北美价值链的依赖性下降,另一方面,中国取代了日本成为区域价值链的中心,且中日韩三国间的增加值贸易愈加紧密,逐渐形成了CJKVC。在CJKVC内部,中日韩三国地理位置毗邻,是彼此最为重要的经贸伙伴,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不断加深,2015年中国与韩国签订了双边FTA,2020年包括中国、日本、韩国在内的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成功簽署,中日韩FTA已进行到第16轮谈判。此外,中日韩三国之间的贸易依存度高,如表2所示,尤其是日本和韩国作为出口导向型国家,对于中国的广阔市场需求高度依赖,中国市场占据了其贸易的1/5以上。

中日韩三国各具优势生产要素,基于国际贸易比较优势理论,实现最优化组合,逐渐形成了垂直型的产业内贸易分工。日本是传统发达经济体,在资本和技术要素上优势显著,其高附加值产业处于领先地位。韩国作为新兴工业化国家,资本密集型产业发达,尤其是IT和半导体行业发展迅速。中国则作为发展中国家,自然资源以及劳动力资源丰富,因此在农业和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上具有比较优势[6]。在价值链的垂直化分工中,主要分为上游(研发和设计)、中游(加工贸易)和下游(流通和消费)三大环节,中国、日本和韩国结合自身的要素禀赋优势积极嵌入CJKVC,中国处于中下游环节,韩国处于中上游,而日本则处于上游环节。中国作为“世界工厂”主要以加工贸易的方式参与CJKVC,日本和韩国将低附加值的生产环节转移到中国,对于中国的中间产品贸易的依赖程度居高不下,根据表2,2019年日本和韩国对中国中间产品出口的依存度指数分别高达22.25%和29.52%。

在全球和区域价值链带来收益的同时,其存在的风险性也不可忽视。一旦价值链网络中某一节点出现问题或遭受冲击,其他的环节也都将因链条之间的依赖关系而受到影响。此次疫情作为一项重大突发事件,在全球的蔓延使得风险沿价值链被放大,增强了全球经济的脆弱性。CJKVC由于垂直化、专业化分工程度较高, 地区间的经济周期的同步性也随之提高[7],因此在经济波动中的牵连甚广。中国、日本和韩国需要深刻认识到在CJKVC的地位和作用,研判疫情对CJKVC已经或即将造成的影响,为价值链的畅通和稳定建言献策。

三、疫情对CJKVC的冲击

疫情暴发后,中日韩均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性政策措施,对于CJKVC的阻断影响显著,主要体现为流通渠道受阻以及进出口贸易削减。

(一)价值链流通渠道受阻

在各项政策措施的压力下,货物的跨国境输送困难重重,国际物流运输能力减弱,价值链的跨国衔接受阻。世界贸易组织发布的货物贸易晴雨表指出,2020年第二季度集装箱运输指数和空中货运指数均为88左右,远低于预期水平。一方面,严格的检疫措施使进出口海关的通关周期延长,物流成本增加,物流效率下降。尤其是海运方面,日本“钻石公主”号邮轮上的疫情暴发使得邮轮、船舶等海运工具成为了各国重点排查对象。中日韩三国贸易属于短途运输,船只从日本和韩国到中国东部港口只需几天时间,但是由于中国14天的隔离期政策,船只不得不停泊港口至隔离期满后才能靠码头作业,同时隔离期内的住宿费需要船员自费,滞留港口的使用费、船只租金等费用更是让航运企业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政策措施进一步限制了货运班次,降低了物流运输能力。例如,中国政府于2020年3月底以“一家航空公司一个国家一条航线一周一班”的方式来调减航班,当月中国国际航线的运输总周转量比上年同期减少六成,货邮运输总周转量减少两成[根据中国民用航空管理局(http://www.caac.gov.cn/INDEX/)数据整理。]。同时,各国涉及港口经停船舶、入境飞机航班的卫生检疫措施也可能使得货源企业被迫改变港口或航线,进而导致运输量减少。

(二)进出口削减,贸易结构改变

第一波疫情的暴发,使得中国出口呈现断崖式下跌。根据图2,2020年1月中国出口额较去年同期下降31.74%,对于日本和韩国的进出口也均出现大幅下滑。随着中国疫情高峰过去,国内经济逐渐恢复,2020年2月开始,中国的出口出现反弹,甚至高于2019年同期,一方面得益于国内防控措施缓解,企业陆续复工复产,前期受疫情影响的订单逐步得到执行;另一方面由于防疫物资的国际需求猛增,如2020年4月末中國防疫物资日均出口额30亿元以上,一个月内增长逾3倍[8]。而日本和韩国的国内疫情相对中国滞后,2020年前几个月的贸易降幅较小,3月底和4月初韩国和日本国内相继进入紧急状态,两国各自的贸易额以及日韩之间的双边贸易额均降幅加大。随着疫情逐渐平稳,中日韩三国的进出口逐渐改善,尤其是中日、中韩之间的双边贸易基本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如图3所示。然而,世界范围内的疫情仍未平息,中日韩三国贸易恢复至疫情前水平依然道阻且长。

从贸易产品结构来看,受疫情影响,医疗器械、药品等防疫物资和居家办公、在线教育用的电脑等电子信息产品的进出口有所增加。然而,囿于世界经济活动低迷,大部分产业的进出口呈现下降态势,尤其是各国以纺织、家具等为代表的劳动密集型产品以及以机电、机械设备为代表的制造业产品所受到的负面冲击较大。以各国支柱产业为例,2020年1-2月中国工业制品出口额同比下降近两成;2020年3月韩国支柱产业半导体的出口额较上年同期减少2.7%,存储器半导体出口同比下降13.5%;2020年4月日本进入紧急状态后,当月汽车出口额下降甚至超过一半[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http://www.stats.gov.cn/)、韩国贸易工业能源部(http://english.motie.go.kr/www/main.do)、日本财务省(https://www.mof.go.jp/)数据整理。]。

四、CJKVC的调整重组及效果分析

(一)CJKVC的调整与重组

疫情的蔓延及其限制性政策措施,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阻断中国、日本、韩国之间各类生产要素,如产品流、人员流、资金链等的跨国流动,从而影响当前的价值链分工体系。针对疫情对价值链的阻断作用,中日韩三国采取了相应的应对策略,主要通过以下3个具体渠道来推进CJKVC的重组。

1.政策与导向

疫情下,政府的政治和经济决策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经济全球化,改变了价值链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此前,GVC和区域价值链的快速兴起与各国政府的政策支持息息相关,政府认为可以从国际分工中获得利益,因而价值链导向的政策强调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9]。然而近年来,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地缘政治冲突频发,国际经贸摩擦加剧,对于价值链国际分工的质疑声层出不穷,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成为各国政府的常用手段。

中国、日本和韩国为应对疫情而采取的封闭性政策措施造成了CJKVC流通受阻,加剧了逆全球化趋势。而疫情下有增无减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进一步冲击价值链的布局。例如,当中国处于疫情高峰时,美国采用了技术贸易壁垒来限制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以疫情为借口掩盖其贸易保护主义的本质,而日本也采取了相应的“去中国化”政策。因此,疫情全球蔓延会使得政府改变其参与价值链的政策导向,引发CJKVC的重新调整。

2.供给与需求

在价值链分工条件下,任何某个特定节点的变化会沿价值链传递,引起整条价值链的变化。在垂直专业化程度较高的国家之间, 商品的需求端、供给端变化更容易使这些国家产生同方向的生产和贸易变化,从而使经济产生同向波动[10],导致价值链的变动。

疫情下,中日韩三国产品和服务的供需不确定性增强,进而影响了CJKVC各节点的嵌入性。企业会相应地调整生产策略,改变价值链下国际分工的生产布局。从供给端看,企业供给能力存疑。由于中日韩三国严格的管控措施,企业出现停工停产现象,导致生产经营能力不足,产品供给短缺,尤其是劳动力密集型企业更是难以为继。若上游的供应商企业面临供给问题,也将导致下游企业生产资料不足,资金链紧张,供货困难。例如,在中国疫情期间,湖北“封城”使中国的汽车零部件供应中断,导致日本和韩国的汽车企业不得不宣布暂停部分生产线。从需求端看,疫情引发中国、日本和韩国国内和国际需求骤减。虽然疫情使得医疗物资等与防疫密切相关的产品需求增加,但是对于大部分产业而言,需求总体呈现萎靡状态。一方面,隔离等政策使得居民消费需求减少,企业停工停产对于上游原材料的需求减少;另一方面,由于消费者和企业对于来自疫区产品的担忧心理,疫情发生国的企业外来订单数量锐减,国际需求大幅萎缩。例如,2020年2月中国疫情尚未平息,中国制造业新出口订单指数为28.7%,与1月相比下跌20个百分点[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http://www.stats.gov.cn/)数据整理。],订单取消等情况有所增加。

3.贸易与流通

在GVC分工条件下,贸易充当了价值链中必备的流通环节,通过频繁、大量的国际贸易,每个国家和地区都可从特定生产环节中获得价值分配。随着国际分工的深化,全球贸易为以中间产品贸易为主,通过中间产品的贸易将分散在各国的生产工序连接起来,完成从原材料到最终消费品的传递,GVC才得以维系。因此,当前国内外学者衡量价值链的研究方法主要分为两类:一是从增加值的视角分析在价值链网络中的贸易利得,如贸易增加值核算、中间产品的投入及其产出效率等方法;二是基于产品生产阶段演变的视角, 通过生产分割刻画嵌入价值链的程度[11],如价值链的前后向参与度、生产长度等指标。但无论是哪种方法,都以贸易的数据为基础加以计算,中间商品的贸易更是其中的重点关注点。

疫情下,由于中日韩三国的限制性政策措施、物流运输不畅、供需不足等因素,贸易大幅萎缩。在CJKVC中,中日韩贸易依存度高,使得疫情对于一国的经济影响沿着贸易传导至其他国家,产生连锁反应。中国、日本和韩国在疫情中的贸易表现直接影响CJKVC的稳定性,其中,中间产品的贸易影响参与价值链的深度,贸易结构的改变则会影响在价值链中的地位。

(二)效果分析

疫情使得CJKVC遭受重创,面临断链风险,促使CJKVC进行重组,对区域内产品的价值形成过程和价值分配结构进行调整和重新布局[12]。笔者认为,近一年的努力和实践,调整与重组的作用和效果逐渐显现。

1.医疗产业的价值链地位攀升

疫情的全球蔓延使得医疗产业的重要性凸显,在价值链中的地位攀升。主要表现在3个方面:

第一,医疗企业在市场中的竞争地位上升。在疫情期间,居民对于医疗物资的依赖性增强,各类医疗产品和防疫物资,如口罩、药品、医疗器械等需求快速增长,出现短期的供给不足现象。医疗企业,尤其是那些掌握基本生产资料以及核心技术的企业在行业中的话语权增强。第二,医疗产业前景广阔,技术变革加速。世界疫情尚未平息,中日韩三国政府致力于加速医疗防疫物资的生产以及疫苗的研发,加大投资和扶持力度,推动医疗产业进行技术升级,提升医疗产业的附加值。韩国2020年上半年对医疗产业的国内投资同比增加3.2倍[JETRO,2020年上半年对内直接投资,8年以来最低水平(韩国)。https://www.jetro.go.jp/biznews/2020/07/20fa6ea88900f9bb.html,2020年7月21日。]。第三,疫情暴露了许多发达国家制造业“空心化”的缺陷,发达国家将医疗防疫物资等低附加值产品多布局于发展中国家,如,2018年日本七成的口罩产地为中国,只有两成是日本国产[日经中文网,日本的口罩之忧,https://mp.weixin.qq.com/s/g1xa5tyj9eSJiBTm8f_Qow,2020年3月4日。]。因此,在此次疫情中面臨防疫物资短缺的窘境,使得其开始积极完善国内的医疗产业链。中国作为重要的低附加值产品制造区,医疗产业链相对完整,现在是中日韩三国乃至世界的医疗防疫物资输出主力,在CJKVC中的影响力增强。

2.倒逼国内价值链完善

为应对疫情,中日韩三国实行的封闭性政策措施中断了CJKVC,倒逼跨国企业转向其他途径来满足原本的链条关系,主要策略是将国际价值链转换为国内价值链,尤其是将价值链中主要的生产环节本国化。具备完整价值链的国家在面对重大冲击时,企业可以快速找到替代链条,稳固生产网络,使得一国在价值链体系中具有网络化和高稳定性的优势,在疫情中受到的负面冲击相对较小。从价值链安全的角度考虑,中日韩将支持海外产业布局向国内转移,完善国内价值链,避免对海外国家的过度依赖,这是中日韩深化发展完整、高效和安全的国内价值链体系的一次重要机遇[13]。此外,将集中于某个国家的产业分散到多个不同的国家也可以降低对一国价值链的依赖性。在价值链分工状态下,中国是加工贸易中心,日本和韩国把许多低附加值生产工序转移至中国进行生产,在疫情暴发时,中国工厂的停产造成了日本和韩国零部件短缺。因此,日本政府设立约合2435亿日元的“改革供应链”项目,用于资助日本企业将生产线从国外撤回日本或者分散化生产基地,尤其是将在中国的生产基地撤回国内或者向东南亚转移[根据安倍政府在2020年4月7日出台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紧急经济对策》中的条文整理。]。

3.促进价值链技术革新

疫情促使国内各产业进行技术革新,增加产业的附加值,提升价值链的地位。首先,疫情改变了市场消费环境,数字经济脱颖而出。数字经济指通信产业以及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与传统产业的融合。从运用医疗大数据实现定点防控、减轻防控负担,到制造业企业加速线下无人化、智能化办公,再到居家办公、远程教育各种“云”技术应用等,数字化新兴技术与各产业的融合不仅提高了居民在疫情期间工作生活的便捷程度,更促进了企业的技术变革,带动了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发展,为价值链的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带来契机。其次,嵌入价值链对企业研发创新具有抑制作用[14],疫情下的断链风险打破了这一局面,促进企业技术升级。中国、日本和韩国为完善国内价值链,撤回分散在国外的部分企业,对于被撤离国家来说,价值链核心企业以及高端制造业企业的撤离将加剧产业空心化。由此,倒逼相关国家和企业不得不攻坚克难,进行技术革新,培育价值链的头部企业,一定程度上促使提升国内技术水平。疫情下日本、美国的“去中国化”使得中国激发了构建核心技术价值链体系,提升CJKVC和GVC地位的迫切需求。

4.CJKVC区域化程度加深

疫情影响下的GVC重组有望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新一轮发展,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文化上的共性使得中日韩三国加强合作、报团取暖。在疫情暴发时,中日韩三国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性政策措施来限制货物和人员的流动。而此时欧美等地区呼吁“自由”,对于戴口罩、追踪行迹等防疫方式嗤之以鼻,针对中国人甚至亚洲人的种族歧视开始蔓延。随着欧美的疫情进一步恶化,一些国家开始污名化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来趁机转移国内矛盾,以掩盖政府应对疫情的不足。在外部歧视与质疑声中,中日韩三国政府不断深化合作,增强三边互信,在此次疫情中展现了守望相助的人道主义精神,凝聚力不断增强。第二,CJKVC在GVC中的地位提升。欧美地区的经济恢复较中日韩三国滞后,且当前海外疫情仍然严峻,尤其是作为中日韩三国重要贸易伙伴的美国,疫情未能有效抑制,且疫情下美国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愈演愈烈,严重抑制了全球的贸易投资往来,世界普遍对美国当前的营商环境抱有怀疑态度。相较而言,此次疫情中,中日韩三国表现突出,已经度过了疫情暴发期,进入平稳阶段,三国间的贸易活动正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当前,中日韩内部价值链的协调与欧洲、北美外部价值链的风险差异显著,加速了国际资本流入、产业向中日韩区域内部转移,区域价值链的地位提升。第三,疫情下,RCEP的签署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释放了中日韩区域合作的积极信号。RCEP成员国认识到该协定对本地区应对疫情至关重要,并将在疫后通过包容和可持续的经济复苏进程打造区域韧性发挥重要作用[15]。因此,各国推动RCEP加速于2020年11月达成。RCEP的签署为中日韩FTA的谈判奠定了良好基础,以RCEP为试金石,中日韩FTA谈判中诸多障碍性因素都有望得以突破,大大提振了中日韩FTA缔结的信心。且在RCEP框架下,仅日本对中国、韩国出口中享受零关税待遇的份额就将分别从8%和19%提高到86%和92%[16],为中日韩三国的经贸合作拓宽了桥梁,也为中日韩三国形成更加紧密的价值链、实现经济复苏带来了契机。

综上,虽然疫情下CJKVC的重组使得部分产业价值链地位上升、中日韩三国完善国内价值链、促进价值链技术革新、区域化程度加深,但也存在一定风险,可能导致CJKVC原有的价值链网络被割裂。中日韩三国着手完善国内价值链或者将价值链布局分散化,使各国之间的产业联系紧密度下降,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逆全球化。若将未具有比较优势的分工工序移入国内,还会降低价值链分工下的生产效率与利益。同时,中日韩三国的国内价值链结构升级,促使一国在CJKVC中的地位提升,但也使得垂直化分工程度削弱。尤其是中国的制造业附加值不断提升,并在向价值链上游攀爬过程中,将低附加值产业逐渐布局至东南亚国家,使得中国作为日本、韩国工厂的地位进一步被削弱。但总体来说,中日韩三国的产业互补性强,价值链合作与重组的机遇大于挑战。

五、对策建议

通过前文分析可知,疫情对于CJKVC的影响程度取决于多重因素,包括各国疫情走势、政策措施、区域价值链发展状况、外部经济环境等。在CJKVC内部,中日韩三国的疫情尚未平息,尤其是进入冬季气候转冷,各国疫情出现回潮。而在CJKVC外部,国际经济环境复杂,全球疫情未来发展仍不明朗,甚至出现了变异病毒。面对疫情带来的冲击,在价值链国际分工的复杂情况下,没有哪个国家能凭借一己之力克服困境。因此,在后疫情时代,中日韩三国要积极应对并未雨绸缪,加强三边合作,使经济早日回归正常增长轨道,保障CJKVC的平稳运行。

第一,中國、日本和韩国加强抗疫合作,实现经济三赢至关重要。在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中国、日本和韩国不能放松警惕,需要继续在疫情防控、贸易政策等方面保持密切沟通,加强合作,助力全球抗疫。在当前三国联防联控机制基础上,继续加强防疫信息互通,对出入境人员和货物进行严格检疫,防止疫情跨国境蔓延;加强疫情防护物资的特殊通关渠道,提升医疗防护物资、生活必需品的通关效率;在医疗方面进行深度合作,及时通报科研进展,加快疫苗的研发与应用。此外,成立专门的贸易政策协调部门,营造良好营商环境,稳步促进三国经贸往来恢复,有效消除疫情的负面影响,实现经济三赢。在确保疫情安全的情况下,逐步放宽贸易进出口以及商务人士出入境的限制,借助现有的“快捷通道”,为中日韩三国企业复工复产的人员往来提供便利。

第二,完善价值链布局和提升价值链稳定性齐头并进。疫情暴露了断链风险,补链成为增强CJKVC稳定性的重要任务。中国、日本和韩国应完善现有价值链布局或者增加备用价值链,实现需求端和供给端的多元化布局,以保证充足的运营资源,避免对价值链上下游之间产生过度依赖,使得在发生重大灾害和中断时,价值链能够快速规避风险或有效降低风险,增强价值链抗压能力,提升CJKVC的稳定性。此外,CJKVC需要摆脱对欧美价值链的依赖,培育区域内市场和完善区域内价值链布局,形成内生性增长动力,从而减缓外部冲击。

第三,提升技术水平和向价值链上游转移缺一不可。中国、日本和韩国需要抓紧时机,加快技术和产品转型升级,抓住核心技术和关键零部件产品生产,提升自己在CJKVC以及GVC中的地位。根据“微笑曲线”,价值链的两端研发设计和销售的附加值高,而中间的制造环节附加值低。中国可以以疫情对技术革新产生的强烈需求为契机,打破在价值链中的“低端锁定”困局,向价值链的上游转移,增加产品的附加值,完善在价值链中的短板,从而在国际分工中获取更多利益。此外,由于企业是价值增值的主体,政府应加大对高科技企业的扶持力度,加速科技成果转化,形成价值链中的核心企业,增强在价值链中话语权。

第四,加强数字化建设和构建价值链信息平台应双重发力。加强价值链的数字化建设,进一步发挥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在各产业中的作用,打造数字化的治理体系。利用数字化技术构建价值链信息搜集平台,建立起跨部门、跨产业、跨区域的国际协调网络,保证价值链的上下游之间信息融通,做到及时的风险预警。在此基础上,加强对国内外市场供给和需求信息的共享,优化上下游企业的信息获取途径,帮助企业牵线搭桥,获取新的价值链关系,有效解决疫情下企业价值链受阻的问题,提升资源配置效率,为中日韩三国的复工复产提供大环境支持。例如,跨国公司可以通过跨境电商平台来拓展数字化营销渠道,以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

第五,实现中日韩区域经济一体化是最终目标。中日韩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不断提高,在亚洲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不断上升。在中日韩三国合作的基础上,亚洲地区逐渐形成了“10+3”“10+5”等区域合作机制,并达成了中韩FTA以及RCEP。中国、日本和韩国应借助现有优势,进一步加强区域合作,共同推动RCEP协定顺利实行,加快中日韩FTA谈判进程,以降低疫情和“逆全球化”对价值链造成的负面影响。可以在中日韩FTA谈判内容中增加稳定价值链的约束性条款,以保证CJKVC在风险冲击下的正常运转[17],从而助力中日韩生产网络的稳固化。此外,可以依托“一带一路”打通中日韩FTA构建的经络,为中日韩三国开展合作提供新的平台,为多边贸易谈判奠定基础,最终实现中日韩以及东北亚的区域经济一体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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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雅坤]

The Impact of COVID-19 on the China-Japan-Korea Value Chain

SHI Jin-fang1, SUI Xiao2

(1. 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 Institute,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Liaoning, 116025; 2.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 and Trade,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Liaoning, 116025, China)

Abstract:  The outbreak of COVID-19 in early 2020 has caused significant losses to the world economy. The global value chain has been greatly impacted, circulation has been blocked, trade has shrunk, and the value chain was once on the verge of breaking. The China-Japan-Korea value chain is no exception. Under the epidemic, China, Japan, and Korea have implemented a number of strategies in terms of policy and guidance, supply and demand, trade and circulation to realize the reorganization of the value chain. The measures taken by the three countries are conducive to improving the domestic value chain, promoting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the value chain, and deepening the regionalization of the China-Japan-Korea value chain. But the risk of splitting the original value chain cannot be ruled out. In the post-epidemic era, China, Japan, and Korea should join hands to deepen anti-epidemic cooperation, jointly enhance the value chains ability to withstand pressure, rapidly promote the digital construction of the value chain, and finally realize the reorganization of the China-Japan-Korea value chain and drive regional and even global economic growth.

Key words:  value chain; adjustment and reorganization; China-Japan-Korea FTA; COVID-19

收稿日期:2021-01-05

基金項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建设面向东北亚开放合作高地与推进新时代

东北振兴研究”(20&ZD098);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人口老龄化下基于日本经验的ICT辅助康养产业发展及在辽宁的应用”(LN2019J23);东北财经大学东北亚经济研究院课题“中日经贸合作新突破——大连自由港建设政策研究”(DBY201-ZD04)

作者简介:

施锦芳,女,东北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日本经济及国际经济合作研究。

①  WHO《国际卫生条例(2005)》定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是通过疾病的国际传播构成对其他国家的公共卫生风险,并可能需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国际应对措施的不同寻常的事件。

②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https://www.who.int/emergencies/diseases/novel-coronavirus-2019)数据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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