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固有价值转化的传统木制品改造研究

陈柏宇 田野 樊国庆

文化生态学的观点认为，文化的性质和特征与人类的生态环境密切相关，它不仅是人类文明进化的结果，也是人类与外部环境相适应的手段和途径。[1]为了适应不同时代、不同地区自然环境和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各种文化资源始终处在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中，不断更新着自己的面貌。但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传统物质资源被视为废旧的、落后的“老古董”而被丢弃。事实上，这些被丢弃的传统物质资源大都蕴含着优秀的传统文化基因，是中国现在及未来具有重大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的综合财富体系。[2]因此，如何合理地利用和开发它们，成为了一个重要课题。本文以云南木渣工艺为例，从解构与重塑两个方面，探索传统木制品的改造策略，以期为其他传统物质资源的开发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启示。

一、传统木制品——木渣工艺的实践基础

木制品作为农耕经济的产物，在经济结构转型的进程中面临着严峻的威胁。以云南省为例，云南位于我国西南地区，独特的气候使得云南自古以来植被茂密、森林众多。据统计，截至2018年，云南省林地面积达3.91亿亩，森林覆盖率达59.7%，是全国平均水平的2.76倍。[3]丰富的森林资源，一度使云南木制品运用得十分广泛。大到房屋、祠堂、牌楼等建筑上的运用，小到桌子、椅子、碗盆等生活器具上的使用，木制品几乎深入到云南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云南的许多民族，如白族、傣族、彝族、纳西族等，都有着本民族独特的木雕工艺。但社会经济结构的转型，以及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使木制品被新型、轻便的材料所取代，许多木制品被当作是烧火的木柴或是丢弃的垃圾，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

云南省木渣工艺是一家专门从事传统木制品升级和改造的公司，它将全国各地“淘汰”的木制品收集起来，进行加工、设计和再销售，把它们重新运用到产品、展示、装潢和景观等领域，先后完成了昆明及深圳的杨丽萍私家衣橱、重庆瓷器口民族文化展览馆等几十家复古风格公共空间的装修和展陈设计。其产品不仅完整地保留了传统木制品原有的外形特征，而且充分考虑到它们的实用性和艺术性，如将旧木船改造成茶几（图1）、将木槽改制成椅子（图2）、将灯泡镶嵌在木车轮上形成吊灯（图3）、将老木块挖空做成花槽（图4）等。

图1 旧木船改造成茶几

整体来看，木渣工艺对传统木制品的改造包括解构与重塑两个方面。解构阶段是将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按照一定原则进行拆解和分析，考察其存在的优势与不足；重塑阶段是遵循趋利避害的原则，对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优势与不足进行二次整合。当然，解构与重塑并不是割裂的，它们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综合地考虑当代大众的生活诉求、科学技术、经济特征和国家政策等因素，建构一套符合自身发展的，融设计、生产、销售和推广等环节于一体的产业创新模式。

二、解构——对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分析

固有价值是事物的本质，它规定了一个事物之所以为该事物的标准。一方面，每个事物、每个文化的产生都依托于特定的时代背景和人文环境，具有发生形态上的依据（包括历史的、社会的、民族的、地域的等），这是固有价值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由于人的生活方式总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变化，所以人们总是从与这种生活方式共存的事物中，如绘画、工艺、建筑等，感受人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巩固和传达所处时代的自我形象，这是固有价值的精神内涵。因此，对传统木制品的解构也应从这两方面着手。

图2 木槽改制的椅子

（一）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物质因素

人类总是把自己的记忆定位在群体提供的心理空间，而心理空间又总是从具体的社会群体所占据的物质空间获得支持。[4](P12)从产品设计的角度看，物质空间或物质层面是由事物的色彩、纹饰、造型、材质、功能五个因素组成，这五个因素是在人类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沉淀下来的可视化实体，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情境和审美观念。因此，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传统木制品由于其特殊的材质，这方面的特点显得更加突出。其一，大部分传统木制品历经时间的洗礼，表面风化出奇特的纹理，与古铜色的外表相互衬托，显得光亮古朴。（图5）这种奇特的纹理和色彩显示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本身就可以看成一件艺术品。其二，在造型上，每个传统木制品由于使用功能的差异，或是作为生活用具，如木车、木船、木桨，或是作为建筑装饰的一部分，如木门、木窗、木梁等，都有着独特的造型特征。这些因素构成了传统木制品独有的物质特征，是其他事物所不能取代的。

图3 车轮制成的吊灯

图4 老木头改造成的花槽

（二）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精神内涵

固有价值的精神内涵指物质与人的关系。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会与周围的人或环境产生一定的联系，其精神内涵也正是在这种联系中形成的。具体而言，固有价值的精神内涵包括事物所处的地理环境、社会风俗、审美观念、技艺准则四个方面。地理环境决定了传统物质资源的材料特性；社会风俗反映了传统物质资源在社会中的作用和文化内涵；审美观念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传统物质资源的外在形式；技艺准则体现了制造过程中工艺的流变和技艺的传承。

云南地理环境独特，木材原料十分丰富，从古至今云南人的生活中就充满了各种木头制品。白族剑川木雕、彝族漆器木雕、纳西东巴木雕，以及傣族彩绘木雕等各种木头制品承载了先辈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文化记忆，反映了当地人的审美观念与情感偏好。

图5 自然风化的木头

因此，传统木制品在改造的过程中，要尽量保留其固有价值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的优秀因素。一方面，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造型和纹理等因素，能够增加新产品自身的文化内涵和历史沧桑感，成为人们联系现在与过去的情感纽带；另一方面，对于设计师来说，他们也不必花费太多时间从头至尾进行雕刻，往往采用“随物赋形”的方法，努力拓展木制品的使用范围和呈现方式。如木渣工艺设计的焚香炉就是用过去木车的轴轮制作而成，设计基本上保留了轴轮的外形和纹理，在穿通的轴心内放置一个铜质的圆柱形器皿用来焚香，下部四周开一圈方格，焚香时烟气从上方缓缓升起，别有一番意境。（图6）

图6 木轴制成的香炉

三、重塑——对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二次整合

传统木制品真正意义上的传承是要让它们重新融入人群之中，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也是解构与重塑传统木制品的最终目的。作为自然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传统木制品的重塑过程实际上是对其固有价值优势与不足的二次整合（即价值的转化和提升过程），主要是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的提升。

图7 传统木制品的开发流程

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是人们对产品的基本需求。大部分面临消亡危险的传统木制品，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它们脱离了时代发展特性，不能够满足当代人的实用或审美需求。因此，传统木制品的重塑必须着眼于这一时代性问题的解决。具体来看，时代性包括了当代大众的生活诉求、科学技术、经济特征和国家政策四个方面。以这四个方面考察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物质基础（造型、色彩、纹饰、材质、功能）和精神内涵（地理环境、社会风俗、审美观念、技艺准则），分析它们在当代社会中存在的优势与不足，探索设计方法延续其优势，解决存在的问题，拓展多元的使用和呈现方式。（图7）

（一）生活诉求

一方面，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在生活中有着不同的生活需求，对美有着不同的理解，从而对物质资源不断地提出新的要求。另一方面，人们内心深处有着相似的情感结构，面对迅速发展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大都渴望一种兼具实用与审美、传统与现代的个性化产品，使他们能够与过去保持情感上的联系。正如叙事学的观点所认为的，人们通过使用物的过程将文化内涵及故事展开并融入产品设计中，进而令产品与消费者之间达成心灵上的共鸣。[5]因此，在传统木制品重塑的过程中，首先需要了解人们的物质与精神需求，结合传统木制品固有价值的特点，明确产品的文化定位，即产品是面对哪一类人群，他们对产品的需求是怎样的。

（二）科学技术

从科学技术的角度看，许多传统物质资源最初被创造出来时，几乎都是当时先进技术的产物，只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它们被更为优质的技术和材料所取代。因此，将传统木制品与现代科学技术嫁接在一起是非常必要的。其一，能够进一步拓展传统物质资源的呈现方式，使其以一种新的面貌再次融入当代人的生活之中。其二，能够代替一些枯燥繁琐的人工操作，从而有效地节约人工成本和生产效率。如木渣工艺在切割大段木头时，使用现代电锯不仅比传统的锯子省时省力，而且锯出来的效果也比较好，而传统的锯子在一定历史阶段也曾被认为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其三，通过互联网平台可以加强相关企业与大众之间的联系，从而有效地宣传自身的产品。需要注意的是，科学技术的引入应以不破坏传统物质资源的固有价值为前提，避免陷入过度追求工业化生产模式的误区。

（三）经济特征和国家政策

经济学家认为，人类社会历经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后正步入一个以审美为核心的经济时代——审美经济时代。[6]在这样一个时代，人们对于产品的审美需求更加突出。我国政府也出台一系列的政策适应这种新型的经济形态，如“十二五”规划中就提出要将文化产业发展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性产业。

文化产业指将文化作为一种资源重新组合引入经济系统的新业态，其特点在于把文化、技术、产品和市场组合成一个有机整体，它的本质是情感的逻辑和自由的表达，即从事文化产业的企业制造和销售审美情感符号，消费者通过对这些符号的消费，唤醒相应的情感和审美享受。[7]正如上文所言，传统物质资源是人类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沉淀下来的物质实体，其本身留下的岁月痕迹，是人们见证、怀念、回忆、寄情的符号物，[8]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情境和审美观念，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因此，将传统木制品作为生产和制造情感符号的材料，发展文化产业，更能够获得人们的情感认同，促进消费。

在这种经济特征和国家政策的影响下，木渣工艺将传统木制品解构与重塑,在传承和保护的前提下，循序渐进地将传统木制品转化为文化产业的经营资本，从而实现传统木制品的可持续发展。最初，木渣工艺只是用传统木制品做一些手工艺品。随着云南省木渣工艺公司经营实力的壮大，业务开始涉足家居设计、展示设计、室内设计和景观设计等领域，进一步扩大了传统木制品的运用范围。在昆明市政府的帮助下，公司在斗南花市和新螺蛳湾等地成立了实体店。同时，为了获得更多的木制品，公司在云南及周边的省、市，以及泰国、老挝等地区，安排了专门的人员进行收集。2016年，在紫云青鸟文化创意博览园，公司打造了一个以传统木制品为主题的文化展示空间。其中，一层和二层为农耕文化展示；三层为酒吧茶室展示区；四层为客栈客房展示区。在这里接待了老挝、泰国、缅甸等外国领事，以及杨丽萍、韩磊等文化名人，成为了昆明对外文化展示的一张靓丽名片。

四、结语

木渣工艺对传统木制品的改造和升级过程启示我们，传统物质资源并非社会发展的绊脚石，同样能够为资源的持续发展、区域经济的提升和国民生活品质的提高添砖加瓦。对传统木制品改造的关键是要对其固有价值做出合理的分析与评估，在此基础上围绕着当代大众的生活诉求、科学技术、经济特征和国家政策等因素，建立一套融设计、生产、销售和推广等环节于一体的产业创新模式。最终目的是让传统木制品重新融入社会中，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