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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情境条件分析及治理策略
——来自898个有效样本的实证研究

2021-05-27

关键词:知识化流动人口网络化

王 龙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北京 100038)

一、引言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治国理政、深化改革的重要实践领域。2019年10月,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1],明确了国家治理现代化建设的整体目标和“三步走”战略,强调将制度优势更好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制度保证。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明确提出,统筹发展与安全、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推动实现高质量发展,确定了社会安全治理实践的新价值坐标,为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指明了发展方向[2]。党和国家关于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政策导向和制度创新实践,为开展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相关研究提供了根本遵循。

从实践层面看,我国经历了从社会管理到社会治理再到现代化的发展跃升,在长期的社会安全治理实践中创造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新时代枫桥经验、网络社会综合治理等典型案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治理理念、治理体制机制、治理模式等。这些社会安全治理的经验和思想不同于西方国家传统的社会治理理论强调“去国家化”“市场化”“多元主体平等参与”等观点,且具有鲜明的本土性和创新性。但目前基于我国实践的中外社会安全治理的差异性、特色性分析较少,与政治制度、文化特征、社会发展进程等深入关联分析还不充分,尚未形成社会治理现代化的中国话语体系等[3]77-78。当前我国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已经进入社会化、法治化、智能化、专业化治理的新阶段,面临着社会深度转型带来的不确定性挑战,面临着应对社会信息化整合应用(例如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在社会治理实践中的创新应用)不断深入的挑战,也面临着有效治理快速增加的社会流动性的挑战等,这些共同构成了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的时代背景和实践基础。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服务于国家整体发展战略,应遵循国家现代化的一般理论范畴和标准,并与国家治理现代化改革进程同向、同步、同行。作为一个不断完善的有机实践体系,既包括宏观的由国家主导、作为国家强制能力建设的总体性治理,又包括微观的以社会多元化参与的精细化治理。核心是社会民众在现代社会情景条件下,通过多元主体参与的制度设计、多维治理模式的协同效应建立与调适、多元化治理机制改革和社会文化创新凝聚,提高治理制度体系的建设水平、供给能力和执行能力,最终有效提升社会安全治理的绩效水平,提高民众的社会安全感。

从理论层面看,我国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的相关研究成果较少,目前可获取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从探究社会安全的本源影响因素及作用机理来推进社会安全治理实践[4],如从矛盾化解和调处视角研究社会安全治理的主要矛盾因素、探究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推进路径[5],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视角来分析社会安全治理高质量的内涵和挑战、讨论提升策略等[6],较多关注治理实践的目标导向、基于政策实践的分析与阐释等。学界关于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内涵尚无统一规范的权威界定,多是关于国家治理现代化尤其是社会治理的理论观点在社会安全治理领域的应用。如从目标来看,认为社会治理现代化是社会治理、社会建设的发展目标、路径选择和实现方式,具有工具性意义,其根本目的是服务社会现代化和人的现代化[7],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社会治理现代化的主要动力和价值选择[8]。学者陶希东综述相关研究后提出,社会治理现代化是顺应国家乃至全球经济社会转型发展的历史进程,以最大可能地满足社会发展需求和供给民生福利为前提,社会治理理念、治理方式、治理机制、治理手段、治理能力、治理效果等从落后走向先进、从不成熟走向成熟定型、从低效走向高效的螺旋式进步的过程[3]78。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本文将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理论含义界定为:它是社会安全治理的高级发展阶段,是以提升社会民众的社会安全感为目标,以建立现代化社会安全治理制度体系、提升现代化社会安全治理制度执行力为中心,实现治理理念、治理机制、治理模式、治理技术、治理策略、治理文化等不断创新、效能升级的过程,以及在实现过程中所采用的各种手段方法的总和。

综上,从我国已有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实践发展和理论研究双重视角来看,学界对我国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本土实践研究不足,鲜有研究探索我国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典型条件与内在机理;另一方面,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理论研究相对薄弱,尤其是跳出社会安全、基于大安全视野审视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将社会安全治理置于社会现代化广阔视域进行关联性研究较少,关于安全治理机理的量化实证分析也比较鲜见。按照现代化治理理论的基本逻辑,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过程,就是重点加强社会现代化情景要素条件如高流动性、高网络化和高知识化综合治理,通过多元社会主体的共建共治共享,达到政府、市场、社会(个体)协同推进社会安全治理的最佳状态,建立共建(利益相关者的发现)、共治(利益相关者的参与)、共享(利益相关者的获得)的协同机制和社会安全共同体,实现社会安全利益的最大化[9]。由此,分析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如何受社会现代化情景条件影响,探寻社会安全治理主客体要素在高流动性、高网络化、高知识化社会条件下的作用规律,提出具有我国本土特色的社会安全治理路径和应对策略,是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创新的必由之路,也是新时代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研究的重点课题。鉴于此,本研究在详细探究社会现代化情景条件与社会安全治理要素内在作用关系的基础上,基于推导高流动性治理、高网络化治理和高知识化治理等对社会安全水平产生影响的理论假设,并利用898个有效样本对研究假设进行实证检验,进而提出综合治理的对策建议。

二、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典型情景与机制分析

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是适应社会现代化发展水平的治理状态和过程。“流动社会”“信息社会”“知识社会”“风险社会”是实现现代化之后的新型社会形态[3]78。根据社会结构与社会治理的作用关系理论,社会结构决定了社会治理模式与治理方法的选择,社会结构的重大变化会影响社会治理的目标与取向[10]。针对社会形态(结构)变化对社会安全治理创新升级的挑战,加强社会要素高度流动化、高度网络化、高度知识化条件下的综合治理应对,保障社会主体在治理实践中的参与度、话语权、包容性得到充分实现,是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所在。鉴于此,下文将分别探讨高流动化、高网络化、高知识化条件与社会安全治理要素之间的作用机理。

(一)高流动性与社会安全治理

高度的流动性是社会现代化的显著特征。从发展历史来看,工业革命终结了以固定人口结构和长期共同居住为基础的治安管理制度[11]。社会要素的大规模、大范围、快速度流动,既是现代社会发展、推动社会转型的重要动力,也是社会快速转型的结果。与传统农业社会相比,现代社会最为突出的变化就是社会流动性大大增加,从低流动性社会转向高流动性社会,具有流动要素多、流动规模大、流动速度快、流动区域集中等特点。有效治理流动性已成为现代社会成功治理的关键[12],与低流动性相适应的传统社会安全治理的观念、体制、机制要顺应社会流动性变化进行系统性变革和适配。

社会流动性治理首先体现在对人的流动性治理,并典型体现在对流动人口群体的治理。随着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不断深入,社会产业结构、经济结构发生重大变化,人口在地区间、城乡间、部门间抑或产业间的大规模流动,构成了我国经济发展过程的特征化事实,凸显了流动性治理作为社会安全治理的重要性。根据国家统计局有关数据,我国流动人口规模庞大,多年保持增长并维持较大规模,数量从2000年的1.21亿人增加到2014年的2.53亿人的高峰值,人户分离人口近年来一直保持在2.8亿以上,如表1所示。

社会高流动性形成了“流动人口”这一独特社会群体,形成了“流动社会”这一特殊社会特征,也产生了流动人口治理这一特殊治理领域。社会安全治理从基于“国家-单位-个人”的传统的、低流动性的、以单位管理为主的治理模式,向“国家-社区-个人”的现代化的、高流动性的、以社区治理为主的治理模式进行深度转型,成为社会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和条件变量。流动人口来自不同社会群体,安全利益需求不同,社会安全治理的参与变量也随之发生变化。流动人口群体在流入地的治理参与、利益表达、融入协同均会受到个体或群体差异的制约和影响。获得感、秩序感、个体的公平感等典型社会安全心理存在差异,会因流动性的增加而发生改变,在治理过程中的参与度、话语权、包容性也各不相同,甚至会出现降低的情形。

表1 全国2000-2019年流动人口情况 (单位:亿人)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DB/OL].http://www.stats.gov.cn/tjsj/ndsj/2020/indexch.htm

(二)高网络化与社会安全治理

高度的网络化是现代化社会的另一个显著特征。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网络和信息技术为驱动的新技术革命浪潮席卷全球,影响冲击各个社会领域,并引发社会结构变迁,推动进入“网络社会”新形态。美国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认为,网络社会既是一种新的社会形态,也是一种新的社会模式。网络社会深刻改变了人类的社会关系,成为影响经济社会发展、影响一个国家发展整体实力的重要变量[13]。互联网的崛起和应用代表着新的生产力和新的发展方向,信息技术成为社会的底层基础架构,信息资源日益成为重要生产要素和社会财富,显著改变了人类信息获取方式以及沟通、交流、消费、工作方式[14]。网络对社会的生产、流通、分配、消费活动以及经济运行机制和国家治理产生重要影响,成为改变世界经济格局、利益格局、安全格局的重要因素。网络化条件下所具有的匿名性、虚拟性、信息高速流动性、去中心化、快速传播特征等,已经成为影响社会安全的增长性显性因素。

高网络化促进了虚拟社会发展以及与现实社会的融合,产生了“网民”这一独特社会群体,形成了“虚拟社会”这一特殊社会形态,也促成了“虚拟社会治理”这一独特领域(现阶段进一步发展并称其为“网络社会综合治理”)。近年来进一步涌现了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等新的类型媒体,信息无处不在、无所不及、无人不用,舆论生态、媒体格局、传播方式发生深刻变化[15]。虚拟社会与现实社会相互交织,给社会安全治理带来安全隐患和挑战。网络安全越来越重要,没有网络安全就没有国家安全。网络也成为广大社会民众表达意见诉求的重要甚至是首要平台,网民群体基于网络环境支持,多元互动的参与渠道更丰富,更加利于参与社会安全治理和发挥影响力。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根本的就是要科学认识网络传播规律,提高用网治网水平,使互联网这个最大变量变成事业发展的最大增量[16]。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在教育、医疗、养老、环境保护、城市运行、司法服务等领域获得了广泛的应用,优化治理流程、强化预警能力、创新治理模式、提升治理决策水平。网络信息技术应用大大提高社会安全治理和公共服务的精准化、个性化、多元化水平,提高了社会民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科技支撑”成为现代化社会治理体系的关键要素。

(三)高知识化与社会安全治理

高度的知识化是现代社会的重要标签和典型特征。人口受教育水平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础,社会的高知识化意味着社会民众普遍受教育水平高,知识成为社会运行、创新发展的基本要素,知识生产率日益成为国家或行业发展与竞争的决定因素。高知识化形成了“高知识群体”这一独特社会群体,形成了“知识社会”这一特殊社会形态,也促成了“知识化社会治理”这一独特领域,成为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和社会条件变量。

社会的高知识化对于加强社会安全治理具有多方面的积极意义。社会个体受教育条件改善,接受教育水平提升,可以提供良好的人力资源基础。高知识群体大多是社会的精英,往往具有更大的社会影响力、舆论影响力,参与社会安全治理的意识和能力也较高,能够在理论创新、技术研发、政策建议等方面发挥作用,为维护社会公共利益代言发声,是加强社会安全治理专业化建设的重要基础。

高知识化因素也是一把“双刃剑”,有关潜在优势和积极作用并非自然发生,而且在网络化、流动性不断增强的条件下,容易发展成为社会安全事件的激活和诱发因素。根据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知识水平对个体的风险认知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其风险认知水平也就越高,因此有着更低的安全感[17]。这就要求高知识化条件下的社会安全治理要采取具有包容性的治理政策来应对社会问题,强调调动民众的参与主动性,发挥社会的系统的整合功能,促进社会的共识形成和认同建设[18][19]。要适应价值观念的多元化、民主法治意识提高、文化冲突、社会紧张心理等对社会认同建设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发挥高知识群体在政策制度建设过程中的听证、论证、第三方评估等建设性甚至批判性作用。

三、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治理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的影响机制及理论假设

高流动性、高网络化、高知识化是社会现代化的典型时代条件,对于社会安全治理的制度建设、制度执行力建设都会产生根本性影响。这三方面的情景要素既能够为社会安全治理提供支持,同时也相互影响、交互作用,增加了社会安全治理的挑战,须在科学把握作用机理的基础上加强综合治理和策略应对。

(一)高流动性的治理策略与社会安全水平

高流动性是对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具有全局性影响的关键条件变量。互联网、人工智能技术、高速铁路、移动支付等新技术的广泛应用,进一步提高了社会要素(人口、物流、信息、思想传播)的流动水平。从社会流动的本质来看,人口流动是所有社会流动要素的关键。而驱使人口流动的原因有多个方面,一方面受到经济社会发展、产业结构调整、政策导向影响,如新型城镇化建设、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等,另一方面是社会的生产生活活动,如升学教育、就业创业、旅游消费等。

社会高流动性治理既包括流动人口对科技、信息、资源、资金等的带动效应,也包括流动人口参与流入地社会治理。重点是对流动人口的参与治理,对于流出地、特别是流入地的社会治理,增强治理过程的参与度和对所在地生活的深入融入度。他们既是治理活动的被动主体,也是一个能动主体,在治理活动中的参与情况、话语权的实现和表达情况、其所在地区对其包容接纳情况、是否具有良好的社会归属感等,是高流动性治理的关键。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增加,流动人口群体的概念内涵在扩大和泛化,这一群体的特征和边界正趋于模糊,社会个体在一定程度上都增加了社会流动性。在特定社会治理机制条件下,流动人口往往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地方,在地域上没有稳定性。相对于常住人口,流动人口具有相对独立的特征和融入需求,如对于流入地往往具有居住、接受医疗、子女入学、社会保障、接受就业培训、防止拖欠工资、本地消费、享受本地文化生活等。对于社会安全治理部门来说,治理政策须能够兼顾流动人口的利益诉求,发挥其作为治理参与主体的作用,在参与机会、表达诉求等方面给予支持,则利于社会不同群体之间的沟通交流、接纳差异。流动人口对所在地的社会融入越充分、对社会的认同度越高、受到的社会文化隔离或排斥越少、能够表达自身合理诉求等,其参与社会安全治理的积极性则越高、主体意识则更强,相依参与治理的效果就越明显。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流动人口参与当地社会安全治理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二)高网络化的治理策略与社会安全水平

高网络化具有“双刃剑”作用。高网络化催生了虚拟社会治理,信息技术的整合应用、颠覆性创新应用带来基于高技术治理的新挑战,如网络安全攻击、国家或地区间的“数字鸿沟”扩大、冲击法律与社会伦理、数据滥用、侵犯个人隐私、改变就业结构、挑战国际关系准则等。高网络化使得个人领域社会化甚至隐私领域公众化,网络分化成为导致社会分化的新影响因素,社会个体的获取信息能力差别可能成为未来社会分化和引发社会冲突的重要诱因。在“时空压缩”的网络条件下,局部的不安全状态作为一种信息,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扩展到更大范围,增加了治理应对的难度。网络化条件下的知识增长和信息扩散加速,给更多群体带来潜在的心理冲击和压力,加深了社会群体的“安全忧虑”。

另一方面,高网络化为社会安全治理实践提供了有利条件。从治理参与来看,网络化具有去中心化、去权威主义等特点,利于拓展网民参与治理的机会,提升社会个体的参与度和话语权,如参与更加便捷,参与互动更加多元深入,参与成本降低,话语权表达渠道增加和门槛降低等。从治理的影响力实现来看,较之于传统的纸质或电视媒体,网民可以基于自媒体等网络媒体发表意见观点,获得安全利益诉求表达的话语权。几乎所有网民都可以加入链接网络,参与和互动,进行信息获取和分享,话语表达渠道进一步丰富。从治理的包容机制来看,网络化天然具有多元化特质,支持不同意见的表达、不同意见群体的讨论或辩论,因而成为互动建构、协调利益观点立场的重要方式。从治理的支持技术来看,通过大数据的交叉复现,对各类感知信息进行采集汇总,提高对事物状态描述的准确度和精细度,优化、简化管理服务流程,提升决策的科学水平和社会安全治理技术水平,在制度层面、应用层面、操作层面提高治理支持能力。

高网络化产生了网络社会的特殊形态、网民的特殊群体,是社会安全治理实践的基本主体和场域。高度的网络化过程,实践上表现为社会民众与网民群体的转化过程,成为社会民众利用网络技术特性及特点参与社会治理的实践过程。如前分析,网民在网络社会形态条件下,其参与治理、话语权表达、利益协调等基于网络支持具有新的方式和可能。因此,高网络条件下的社会安全治理,关键维度是网民群体参与社会安全治理的话语权实现和表达。综合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设2:网民群体话语权及其实现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三)高知识化的治理策略与社会安全水平

高知识化是社会安全治理的重要基础性情景条件和影响变量,既反映了现代化社会的内涵发展水平,也强化了社会安全治理专业化的发展属性特征。高知识化条件下的社会安全治理,重点是高知识群体的参与度、话语权和包容性的实现程度和方式。高知识群体具有较高的参与意识和参与能力,通过开展研究、发表评论、论坛报告等方式行使学术话语权和社会话语权,进而影响或服务社会安全治理决策。

高知识化对社会安全治理的标准要求更高,更加注重公平正义的社会价值理念,社会认同要素如思想观念体系、社会价值体系、道德规范体系、法律制度体系等在社会安全治理实践中发挥的基础长远作用更加突出。对于社会安全治理机构来说,对高知识群体的融合、接纳和包容,有利于激发其参与热情,提高参与深度,发挥其舆论影响力、塑造力和引领力,从而在主流价值观、社会道德规范、法治建设方面成为重要支持力量。其中,关键是社会安全治理机制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知识化水平的提高,意味着专业化的同步加深,不同领域之间相对独立性增强,提高了包容协同的门槛。高知识群体知识化水平的提高并不必然意味着治理机制包容性的增强。知识社会具有内在的不可预测性、不确定性和脆弱性特征,且伴随社会自治力的增强,更加需要增强包容性。因此,高知识化条件下治理活动的包容性,意味着社会安全治理体制、机制或体系形成良好的协调、协同和容错机制,对高知识群体具有良好的容纳性,则利于促进社会安全水平的提升。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结合上述研究假设,本研究认为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是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统一。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根本策略,就是要针对高流动、高网络、高知识等现代化情景条件,确保治理活动的参与互动、影响力博弈、协同包容等核心功能有效实现。针对社会高流动性的流动人口群体,重点在于通过跨区域(流入地和流出地)的共同治理,确保在社会流动条件下的参与机制、博弈机制、包容机制的功能发挥。针对社会高网络条件下的网民群体,重点在于通过跨网络(现实社会和虚拟社会)的协同治理,确保在网络社会条件下的社会安全治理参与机制、博弈机制、包容机制的功能发挥。针对社会高知识条件下的高知识群体,重点在于通过跨领域(思想观念体系、社会价值体系、道德规范体系和法律制度体系)的认同治理,确保在知识社会条件下的社会安全治理参与机制、博弈机制、包容机制的功能发挥。这三类典型条件(高流动性、高网络化、高知识化)、三类典型群体(流动人口、网民群体、高知识群体)和三种治理应对策略(共同治理、协同治理、认同治理),集中反映了社会现代化条件下社会安全治理的特征和要求。基于上述理论分析和理论假设推导,本研究建构了如图1所示的综合理论模型,也是下文将进行实证检验的基础理论逻辑。

图1 社会现代化典型情景条件的综合策略模型示意

四、实证检验与分析

(一)问卷收集和来源

1.问卷收集。本研究在抽样过程中尽量考虑到了样本在我国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的地区分布。网络调查时间自2019年2月起,历时一个月,共收集问卷1000份。经过仔细筛查,最终获得有效问卷898份。样本结构如表2所示。

2.变量来源。在变量设计方面,考虑到尚无完全对应和精确的公开二手数据能够测量本研究的所有相关变量,故借鉴已有文献做法,利用一手调查数据进行主观性较强的“潜变量”测量,相对精确地了解社会民众的真实态度和想法。本研究在充分借鉴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确定测量变量,并征求本领域专家意见的基础上最终完成调查问卷设计。高流动性治理策略重点借鉴杨雪冬[20]研究成果完成,测量问项3个;高网络化治理策略重点借鉴熊光清[21]研究成果完成,测量问项3个;高知识化治理策略重点借鉴范晓娜[22]研究成果完成,测量问项3个;社会安全水平重点借鉴石晶[23]、宫志刚[24]等学者的研究成果完成,测量问项10个。

表2 样本总体结构(N=898)

(二)信效度检验

第一,信度检验。在正式调研之前,本研究还采用便利抽样的方式发放了200份预调研问卷,回收有效问卷189份,用于做探索性因子分析。本研究采用学界通用的Cronbach’s α系数对预调研问卷进行信度检验。本研究各变量的信度检验结果如表3、4所示,各个主要变量的因子载荷均大于0.5的标准,且各个构念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 α)均大于0.7,这表明本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

表3 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策略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 (N=189)

表4 社会安全水平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汇总表(N=189)

第二,效度检验。本研究分别对采用量表做内容效度和结构效度的检验,由于量表设计基于已有成熟研究成果基础上完成,并征求多位相关领域专家的意见,故本研究量表具有较高的内容效度。

探索性因子分析检验结果如表3、4所示。其中,各个变量的KMO值(大于0.7)和巴特利球形检验(P<0.05)均在临界值以内,说明适合做探索性因子分析。各个变量不同维度的因子载荷均大于0.5,且没有出现跨因子载荷现象,说明本研究量表具有较高的结构效度。上述分析结果表明,本研究所设计的测量量表,能够较好体现其背后潜变量的基本内涵。

在探索性因子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如上文所述发放了1000正式调研问卷,回收有效问卷898份,并利用正式调研问卷对本研究中涉及的所有变量全部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其一,从各个变量的Cronbach’s ɑ值来看,均大于0.7的临界要求。据此可得,本研究的各个变量具有较好的信度。其二,由各个变量的效度检验结果可知,其平均方差提取量(即AVE)均高于0.5,说明各个测量变量均具有较高聚合效度。最后,从各个变量测量模型适配度检验结果可知,各个变量的维度因子中的RMSEA值均大于或等于0.08,符合学界临界值要求。从各个变量的NFI、NNFI、CFI、IFI、GFI指数值来看,其指标值均大于0.9,且χ2/df值介于1到5之间、拟合较好,说明各个测量模型的拟合值比较符合学界研究的临界值要求。

表5 主要变量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N=898)

(三)实证检验

采用多元回归方法,对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三种治理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的影响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即验证假设1、假设2、假设3。具体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综合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影响的检验结果(N=898)

第一,模型M2的结果表明,在控制变量模型M1的基础上,将高流动性治理策略变量放入回归模型M1后,M2的单独解释力增加(ΔR2=0.312,p<0.001)。同时,模型M2结果表明,高流动性治理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具有明显的正向影响(β=0.567,p<0.001),假设1得到验证,即高流动性治理策略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第二,模型M3的结果表明,在控制变量模型M1的基础上,将高网络化治理策略变量放入回归模型M1后,M3的单独解释力增加(ΔR2=0.154,p<0.001)。同时,模型M3结果表明,高网络化治理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具有明显的正向影响(β=0.521,p<0.001),假设2得到验证,即高网络化治理策略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第三,模型M4的结果表明,在控制变量模型M1的基础上,将高知识化治理策略变量放入回归模型M1后,M4的单独解释力增加(ΔR2=0.071,p<0.001)。同时,模型M4结果表明,高知识化治理策略对社会安全水平具有明显的正向影响(β=0.436,p<0.001),假设3得到验证,即高知识化治理策略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

此外,从本研究各个模型的多种共线性检验结果来看,其容忍度均小于10,且方差膨胀因子(VIF值)均小于3,符合学界普遍要求;从Durbin-Watson值来看,其DW为1.898,比较接近2,由此说明各变量残差无自相关现象。

五、结论与讨论

(一)研究结论

本研究在对社会现代化情景条件进行综合分析的基础上,确定了高流动性、高网络化、高知识化的三个典型情景条件,并以流动社会、网络社会、知识社会作为主要表达维度,选择流动人口群体、网民群体、高知识群体三类典型群体,分别研究其在典型情景条件下的参与度、话语权和包容性与社会安全水平的作用关系。基于898个有效样本,对流动人口的社会安全治理的参与度、网民群体的社会安全治理的话语权、对高知识群体的社会安全治理的包容性进行了实证检验。得到如下主要研究结论:

第一,流动人口参与当地社会安全治理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经对流动人口的参与度与社会安全水平的直接效应实证检验,其参与度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由此支持了研究假设。人口流动是社会流动性的集中体现,也是社会安全治理的重心和关键。这一作用机理对社会安全治理实践的重要理论价值在于,为通过提升社会民众特别是流动人口的参与度来增强民众的社会安全感、提高社会安全水平提供了直接理论依据。

第二,网民群体话语权及其实现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经对网民的话语权与社会安全水平的直接效应实证检验,其话语权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由此支持了研究假设。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的内涵之一就是实现治理技术现代化,提高基于现代信息技术的治理能力,本研究为此提供了实证支持。这一作用机理对社会安全治理实践的重要理论价值在于,为通过提升社会民众特别是网民的话语权来增强民众的社会安全感、提高社会安全水平提供了直接理论依据。

第三,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经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与社会安全水平的直接效应实证检验,社会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由此支持了研究假设。高知识群体是社会的特殊群体,往往具有较高的知识素养、参政议政能力,是社会安全治理的重要力量。本研究表明,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是社会安全治理及其治理绩效水平之间的重要“桥梁”,能够在深层次上提升社会安全治理绩效水平。这一作用机理对社会安全治理实践的重要理论价值在于,为通过提升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来增强民众的社会安全感、提高社会安全水平提供了直接理论依据。

综上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可知,高流动性、高网络化、高知识化这三个社会现代化情景条件既相互区别独立,又相互联系交织。例如,高流动性本身包括了人口、信息技术、数据和知识资源的流动,高网络化则无所不包地覆盖了人、物、信息、技术等方面,高知识化则从知识要素的配置角度与人口的素质、网络的创新能力紧密相关。本研究对特定社会形态、特定社会群体在社会安全治理实践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揭示了流动人口参与当地社会安全治理、网民的话语权及其实现、治理活动对高知识群体的包容性等均显著正向影响社会安全水平,验证了人力资源、技术资源、知识资源对社会安全治理的根本性支撑作用,对于加强现代社会情景条件下安全治理实践具有重要理论指导价值,而且支撑了社会安全治理现代化建设的核心与关键。

(二)实践启示

1.基于高流动性情景条件的共同治理。加强高流动性条件下针对流动人口群体的社会安全共同治理,流出地和流入地、特别是流入地的社会安全治理部门的实践策略应突出抓好以下方面:

第一,形成支持流动人口群体参与和融入的制度机制。因为传统意义上的城乡矛盾、就业竞争、身份歧视以及担心“城市病”等,流入地城市的决策部门往往在就业领域、数量等进行限制,导致其参与度不足。建议利用大数据等信息技术,集成交通、住宿、通讯、网络社交、消费等多源数据源并研判分析,确定流动群体的共性流动特征,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针对性。在相关的政策设计、诉求表达、活动参与方面为流动人口群体提供渠道和载体,发挥其建设性作用。

第二,注重倾听流动人口群体的实际利益诉求。在制定政策制度时兼顾这一群体的实际利益诉求,切实维护其基本权益,如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杜绝欠薪问题、提供免费就业服务、进行必要的劳动技能培训、加强劳动保险、保障随迁子女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等。通过主动关注、支持和服务,发挥流动人口群体在治理实践中的诉求表达和群体影响力,这既是做好社会安全治理的基本要求,也是加强流动性治理的重要方面。

第三,建立针对流动人口的包容性机制并推进柔性治理。流入地有关政策管理部门重视引导和支持流动人口积极融入本地社会生活,丰富其社会生活以及精神生活、娱乐活动,提升其依靠政府和法律维权的意识,认可其社会贡献和对本地的发展贡献,增强其“本地人”意识和身份认同,提高其生活的适应度和满意度。注重包容性政策导向,发挥社会的融入功能,教育和引导流动人口克服因文化差异、生活习惯、差异观念,消除因与流入地群体的切身利益冲突(如就业矛盾)而产生群体间的反感或排斥情绪等。

2.基于高网络化情景条件的协同治理。加强高网络化条件下针对网民群体的社会安全协同治理,实践策略应突出抓好以下方面:

第一,拓展网民群体的参与渠道并增加参与度。发挥网络技术的融合集成优势,创新“互联网+群众路线”,调动广大网民深度参与社会安全治理,拓展参与渠道,扩大参与群体,覆盖全部领域,实现全流程、全方位的深度协同治理[25]。特别是在社会安全治理的重大活动或重要决策中,重视通过网络渠道听取网民群体意见,凝聚网民群体智慧,并形成常态化的参与机制。

第二,重视网民群体的网络话语权表达。网络化程度越高,网民群体的表达机会越丰富,表达渠道越便捷,更加利于建立社会安全治理的协同机制。社会安全治理部门应注意对网民群体的舆论进行适度引导和教育,预防其被虚假信息所误导,或者发表片面性、偏激性言论甚至是触犯法律、公民隐私等负面言论,防止其话语权的表达成为社会安全的诱发因素。

第三,增强对网民群体言论活动的包容性。虚拟空间条件下网民群体的表达方式更加直接,内容观点更加鲜明,某些意见建议或更具有刺激性,这就需要在治理网民群体的言论活动时,注重完善舆情监督、引导和疏解机制。既要坚持原则分寸,又要给予必要的包容性,引导社会民众正确看待社会问题,防止负面社会情绪在网络空间郁积传播。

第四,推动网上治理和网下治理的协同合作。打通虚拟社会和现实社会的治理界限,调动各治理主体资源参与治理过程,通过共建共治共享形成同向联动协同效应,实现跨网络的协同治理。加强网络化技术治理能力建设,优化或再造社会安全治理流程,实现治理调度的扁平化、可视化、精准化和实时化,提高智能化集成应用水平。加强网络治理专门力量建设,形成专门的治理队伍、制度、技术和机制。健全虚拟社会信息安全传播机制,抵御意识形态领域面临的渗透和负面文化产品的消极影响。引导虚拟社会组织依法有序参与虚拟社会治理公共事务,建立支持虚拟社会组织健康发展、依法有序参与的制度环境[26]。

3.基于高知识化情景条件的认同治理 。加强高知识化条件下针对高知识群体的社会安全认同治理,实践策略应突出抓好以下方面:

第一,增强高知识群体社会安全治理的参与度。高知识群体属于社会的精英阶层,其参与意识和主动意识、责任意识更强烈,参与政策、制度、决策、咨询的能力也相对较高,在影响和服务决策、监督等方面具有较高的综合能力。在社会安全治理实践中注重通过吸收高知识群体代表参加听证论证、参与政策制度设计的决策咨询、参与研制重大战略评估或发展规划等。

第二,重视赋予高知识群体的社会话语权。增强高知识群体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社会属性,提高其社会地位,增强其社会责任感和为公共利益代言的荣誉感、自豪感。支持通过公开渠道发表文章、举办讲座、接受采访、进行点评等,传递社会主流价值声音,为代表社会的公共利益而发声。

第三,注重给予高知识群体治理过程的包容性。高知识群体是社会安全治理的建设性力量,往往敢于坚持原则、善于坚持规律、勇于表达真实想法、坚守公正立场和维护公共利益。因此,对其有关论点及其论点的表达方式要具有包容性和容忍度,提高治理实践的容纳性。同时实行柔性治理,引导建立适应高知识群体特征的言论行为包容机制,加强自我觉醒和自律教育。

第四,重视发挥高知识群体的社会道德规范建设等柔性治理榜样作用。无论是崇尚法治或者德治,都需要基于特定的载体或固化的内容。高知识群体往往具有较高的知识和文化素养,对于国家、社会和时代具有更深刻和直接的责任感、使命感和历史感,也具有这方面的个体自觉。其言行规范往往具有较强的示范作用和影响力,能够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起到示范作用。在社会安全治理实践中,注重发挥价值观和道德规范在约束社会行为、调节利益关系、协调社会矛盾等方面的内隐性功能,通过发挥高知识群体的榜样典范的特殊载体媒介作用,将社会外部的价值观、道德规范等转化为社会民众的个体价值观和道德意识,从而整合成为化解社会风险隐患、维护社会安全稳定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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