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庆有年画里描绘“理想国”

◎文·图/山西·影子

杨柳青青江水平，

运河津畔年画兴。

桂英挂帅耀门庭，

八仙过海显神通。

水泊梁山忠义将，

红楼梦里又重逢。

画里上下五千年，

无所不包无不能。

春节作为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贴年画是经年不变的传统。灶王门神、喜庆孩童、木版年画无处不在，宅院的角角落落都充盈着年画演绎的吉祥如意。以年画驰名的天津杨柳青古镇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杨柳青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霍庆有，矢志不移，坚守古艺，勾勒印染着年画里的“理想国”。

杨柳青年画里藏着中国年景

静静流淌的大运河，孕育了千年古镇杨柳青。漫步街巷，随处可见带有年画元素的景观小品、特色建筑，年画早已成为杨柳青镇的代名词。沿运河前行，在一片精致的住宅小楼里，“霍庆有杨柳青年画博物馆”点缀在楼群之中。

推门进入，仿佛来到了年画的世界，一位脸色黝黑、目光炯炯的老人，戴着眼镜，手拿画笔，正在为年画上的娃娃“开眼”，他就是老字号“玉成号”画社第六代传人霍庆有。只见他用画笔慢慢描画着娃娃的眼线，平缓的笔锋描到眼角处猛地一收笔，娃娃的大眼睛顿时活了起来。

这幅《连年有余》是杨柳青娃娃年画系列中的代表，也是杨柳青年画最有辨识度、最受欢迎的形象。画作上的娃娃童颜佛身，戏姿武架，体态丰腴，怀抱鲤鱼，手拿莲花，取其谐音为“莲”年有“鱼”。让人不解的是年画娃娃的发髻一边扎着小辫子，而另一边戴着头花，霍老师指着娃娃说：“这个娃娃左看戴着花是女孩子的装扮，右看扎小辫是男孩儿习俗，寓意儿女双全。”

年过花甲的霍庆有长年致力于杨柳青年画的发展，他每天坚持在自己刻制的木板上刷出上百幅年画。在他看来，这门传承了三百多年的民间艺术，至今依然魅力不减。“杨柳青年画工艺复杂，总体包括勾、刻、印、绘、裱五道工序，需要多人配合完成。”霍庆有说，这五个工序环环相扣，先要在木板上“勾”勒轮廓，再将勾成的轮廓“刻”成版样，然后将版样刷墨“印”在纸上，最后依纸上的轮廓填色“画”彩。现在人们买年画，很多是为了收藏或者赠送，因此还增加了“裱”这个新的步骤。

在霍庆有的工作室里，可以见识到杨柳青年画新鲜出炉的全部过程。“勾”是年画制作的开始，同时也是对整个画稿的设计。勾线后，进入“刻”的阶段。刻版是杨柳青年画的筋骨，年画的轮廓线就是靠木版印刷出来的。版材的选择很有讲究，需用木纹紧凑的杜梨木，韧性好，线条不易断。霍庆有说，刻版是个体力活，要戳刀立刻，刀法流畅，全靠胸有成竹的果断与日积月累的勤学苦练。看似简单的“照样”雕刻，其实包含了木刻者的二次创作。多年的实践中，霍老师总结出了很多经验，刻画人物，五官的表现尤其重要，眼睛、眉毛、牙齿、鼻子，一定要刻得流畅，干净利索，画印出来才有神。而衣饰纹路要刻出动感，看着有硬度，有相当强的立体感。最后是画面的背景，也要刻出层次感来，这样才算是完美的艺术品。

一块版刻好以后刷上墨汁，一次可以印几十张。印好轮廓线的年画叫“画坯子”，刷好的画坯子才能进入彩绘，而手工彩绘是杨柳青年画独有的后期制作。画室里，几十个像门一样形状的木板一字排开，霍老师把晾好的画坯子粘在其上，一手拿颜料碗，一手拿画笔，开始逐一上色。杨柳青年画是要站立在地上往“门板”上画，而且一人要同时画好几张，这叫‘画门子’。杨柳青年画既有版画的刀法韵味，又有绘画的笔触色调，以宣纸印刷，用国画彩料，年久色彩不褪不变，构成与一般绘画和其他年画不同的艺术特色。手工上色能让杨柳青年画干净细腻、艳而不俗，然而却最费功夫，一幅画要上色几十甚至上百次。

苦心钻研 传承技艺

自小生活在年画世家的霍庆有，是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民间工艺美术家、霍氏杨柳青年画第六代传人。“玉成号”画庄是他的父亲霍玉堂于1926年成立的，也是一直坚持经营下来的老字号年画作坊，他的姐姐霍秀英、哥哥霍庆顺都是年画大家。“从来到人世间，我们家就干这个，小时候没有意识到这是民间艺术，大人干啥，咱就模仿着干，玩呗。”生于1952年的他，受家庭环境的熏陶，6岁开始随父亲霍玉堂学习彩绘，10岁学习勾描、印刷，12岁学习刻版，16岁学习裱画，可以说一生都和年画结缘。

刀法流畅刻版讲究

杨柳青年画《莲年有鱼》

绘染

“家家会点染，户户善丹青”。在霍庆有的记忆中，当年的杨柳青，从事年画制作的手工艺人达3000多人，村民们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在家画年画。说起杨柳青年画的发展历程，霍庆有无比感慨。1982年，霍庆有的父亲霍玉堂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祖辈传下来的年画，而立之年的霍庆有挑起了传承年画的重任，下决心重新恢复杨柳青年画。“家里已经传承五辈了，不能对不起祖宗！”从此，他利用工余时间，在仅七平方米的小西厢房里，勾线、刻版，在画门子前一站就是十几年。从研究版样，改良工艺，到调配颜料，收集老画，他废寝忘食。长期的苦心钻研，终于掌握了杨柳青年画的全套制作工序和技术，并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成为天津一带唯一的勾、刻、印、画、裱五项全能的杨柳青年画艺人。30多年的时间里，他创作、加工了上百幅年画版样，不仅延续了经典传统风格，还设计了纪念奥运会、世博会等反映和谐盛世的新版面，获得了多项国家级大奖。

这笔财富不能丢

霍庆有收藏的老年画

在霍庆有工作室的桌案上，铺着一幅尚未完工的手绘稿《赵州桥》，稿子的图案来自一块老刻板，图案已经模糊，他正在努力复原。这些年，他的工作重心之一就是搜寻整理杨柳青年画鼎盛时期的各种经典作品，保护复原古版、孤版年画，希望能重新恢复古老技艺，给子孙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为搜集散落在民间的版样和有关资料，三十多年间，他跑遍了杨柳青四邻八乡和天津郊县的十里八村，好话说过千百句，资金耗费几十万，付出了巨大的艰辛。有一次，镇上一个邻居拆房子，古旧的山墙上露出一幅年画，他得知后惊喜万分，恳求人家停工，就趴在快要坍塌的土墙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揭，揭下来一看，发现后面还有一张，揭下第二张后发现后面还有一张。就这样，三张100多年前的古画被他抢救下来。他广交喜爱年画的朋友，通过各种途径寻找杨柳青年画珍品，甚至还从俄罗斯的博物馆寻回《四妃十三子》等国内已失传的杨柳青年画作品。“趁着我们这批懂得老技艺的人还在，赶紧寻找和复原，不然，这笔财富就真正丢失了。”霍庆有还潜心研究家父留下的作品，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加工整理，创作出数百幅新作品，填补了杨柳青年画佛学作品的空白，为发展、弘扬杨柳青木版年画艺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目前，霍庆有珍藏、收集到的杨柳青年画木板有400余块，其中有100多块老版，包括中国年代最久远、面积最大的珍贵木板。

今天的霍庆有，依然有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气度，对杨柳青年画未来的发展充满期望。首先他想进一步扩大杨柳青年画展览馆的影响和规模；另外，他还想恢复明清时期制作年画使用的矿物、植物颜料，这样纯天然的颜料可以保持上百年不褪色；最后他还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能加入到年画制作的行列中来，为这个古老的行业注入新鲜的血液，使它重新焕发勃勃生机。杨柳青年画的发展和霍庆有的年画人生，正如他悬挂在年画博物馆自己总结的几句话：“年画的吉祥，木板的灾难，万种的闯关，数千的流传，历史的悲剧，叹息的以前，创新的再现，当年的盛况，传承的发展，梦想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