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试论西周早期贵族墓葬铜礼器的摆放规则

2021-05-26杨博文

关键词:叶家食器礼器

□杨博文

一、前言

墓葬是一个举行仪式的场所,其考古遗存是特定程序的仪式活动所遗留下的结果。 传统观念认为墓葬中的随葬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生产技术以及墓主人的社会地位或财富。 中国自古就有“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传统观念,墓主生前的生活中所使用的器物以及能够代表其生前地位财富的器物都有可能被放入墓中来随葬。 随葬品作为墓葬这一特殊情景中的产物, 其摆放位置的不同,肯定存在特定的目的和原因。

《仪礼·既夕礼》中记载了两周时期“将葬”和“下葬”阶段的系列仪式:“陈明器于乘车之西。 ……器西南上,。 茵。 ……厥明,陈鼎五于门外……东方之馔:四豆,脾析,蜱醢,葵菹,蠃醢;四笾,枣,糗,栗,脯;醴,酒。 陈器。 ……豆南上,。 笾,蠃醢南,北上,。 俎二以成,南上,不。 特,鲜兽。 醴、酒在笾西,北上。……至于圹。陈器于道东西,北上。……藏器于旁,加见。 藏苞筲于旁。 ”文献表明在两周时期的丧葬仪式中,古人对器物的空间位置和摆放顺序皆有一定要求,但对于墓葬内部的空间安排和器物摆放方式缺乏明确记载,这为独立的考古学研究提供了巨大的空间。 本文研究对象主要是西周早期未被盗掘的大型贵族墓葬,这些墓葬中往往出土较多数量的青铜礼器,保留着最初的埋藏情景。 墓例包括北京琉璃河燕国墓地 (以下简称琉璃河)M251、M253;山东济阳刘台子西周墓(以下简称刘台子)M6;湖北叶家山曾国墓地(以下简称叶家山)M28、M65、M107; 陕西扶风周原遗址庄李西周墓(以下简称庄李)M9,宝鸡竹园沟国墓地(以下简称竹园沟)M4、M7、M13,宝鸡石鼓山商周墓地(以下简称石鼓山)M3、M4,高家堡戈国墓地(以下简称高家堡)M2、M4;山西翼城大河口霸国墓地(以下简称大河口)M1017,天马曲村北赵晋侯墓地(以下简称天马曲村)M6069、M6081; 甘肃灵台百草坡西周墓(以下简称百草坡)M2 等。

二、各诸侯国墓铜礼器摆放位置分析

随葬品的摆放离不开墓葬本身的结构。 西周时期墓葬的营建方式一般包括备穴、构建椁室、放棺、棺椁间置器、盖椁板、椁板外置器、封土几个步骤。随葬品在棺内、棺椁间、椁板、二层台、壁龛、器物箱、填土等空间可以摆放。 而且由于西周时期大型墓葬中随葬铜礼器的数量较多,所以一般不会将铜礼器放置在棺内,而是经常放置在棺椁之间、二层台上。 为方便研究,笔者将这些贵族墓葬铜礼器的摆放情况做一简表。 (表1)

从表1 看, 绝大多数墓葬都是把青铜礼器放置在同一个空间,而且放置在二层台上的现象占多数。但是铜礼器的摆放次序却存在较大的差异。 我们依据铜礼器的用途,将其分为食器、酒器、水器三大类。具体的摆放次序主要分为三种情况: 一是器物按用途功能摆放;二是同类器物分组摆放;三是各类器物混合摆放。 接下来我们分类讨论这几种摆放情况。

1.按用途功能分置

第一种置器方式是按照铜礼器的用途功能摆放的,比较有代表性的墓葬有琉璃河M251、M253,叶家山M28、M65、M107。

北京琉璃河燕国墓地贵族墓葬中铜礼器的下葬次序都是按照器物功能分置的。 如琉璃河M251北部二层台上摆放的铜礼器, 从左到右依次是盘1件、盉1 件、觯3 件、爵2 件、尊1 件、卣1 件、簋3件、鬲3 件、鼎5 件、甗1 件。 从器类上划分依次是水器、酒器和食器。 琉璃河M253 中铜礼器也是依据器物功能放置的,但比M251 的分类更加细致[1]。北侧二层台上的铜礼器从左到右依次是盛酒器(壶1 件、尊1 件、觯1 件、卣2 件)、饮酒器(爵2 件)、水器(盘1 件、盉1 件)、盛食器(簋2 件)、煮食器(鼎6件、鬲3 件)。

在湖北叶家山曾国墓地发现的几座贵族墓葬中, 铜礼器均放置在二层台上。 以叶家山M28 为例,该墓的铜礼器下葬次序依然是按照器物用途分置。食器、水器、酒器分开放置[2]。但与琉璃河墓地的差别在于,叶家山墓地中的酒器被集中放置在一个长方形漆案上,这种现象还见于陕西宝鸡竹园沟国墓地,可能有着特殊的含义。 水器则放置在酒器东侧,食器集中放置在二层台东北角。 值得注意的是,铜礼器内部的摆放次序存在“同批次生产的器物并置”现象,就是说同一批次生产的一套器物往往相邻放置。 例如曾侯谏簋(M28:162)和曾侯谏鼎(M28:181)在墓葬中相邻放置。 两件器物腹内壁均带有铭文“曾侯谏作宝彝”,铭文字体写法一致,为同批次生产的一套器物。再如两件曾侯谏作媿簋大小、纹饰完全相同,而且腹内壁铭文均为“曾侯谏作媿宝尊彝”,为同批次生产的一套簋,在墓葬中也是相邻放置。这种“同批次生产的器物相邻放置”的现象也见于叶家山M65 和叶家山M107。

叶家山M65 中铜礼器的摆放方式与上述几个墓葬相似,遵循依据器物功能分开放置的原则[3]。食器被放置在二层台西南角,水器放置在二层台东南角,酒器集中放置在水器北侧。食器、酒器内部的摆放次序与M28 一样,遵循“同批次生产的器物相邻放置”的原则。 如酒器中相邻放置的卣(M65:30)和尊(M65:29), 两件器物内底上均带有铭文 “作尊彝”, 字体写法完全一致。 而且这组酒器均饰凤鸟纹,风格完全一致,为同批次生产的一套酒器。在西周早期,高等级墓葬中出土的尊和卣大多是同批次生产的,多有着相同的铭文与器物风格,在墓葬中往往相邻放置。

叶家山M107 中铜礼器的摆放方式同样是按照器物用途摆放的[4]。 铜器中的食器被统一放在了东侧二层台上,与这些食器放置在一起的还有1 件陶鬲、1 件漆豆、1 件漆盘。 而酒器被集中放置在了南二层台东部。证明叶家山墓地随葬品的摆放也是更注重器物功能而非材质。从上文我们可以看出,北京琉璃河燕国墓地和湖北叶家山曾国墓地的大型墓葬体现出较为一致的摆放规则。铜礼器的下葬次序按照器物的用途功能分开放置,各器物群之间往往有一定的间隔。

表1 西周早期诸侯国大型墓葬铜礼器摆放位置统计表

刘台子M6 中铜礼器的摆放方式与上述墓地相似,同样遵循依据器物功能放置铜器的原则。 其中酒器放置在北侧二层台最北边,酒器的南部为水器,水器的东侧为食器。有学者认为,这些器物内部是按照组合器相邻原则放置的,如鼎簋相邻、尊卣相邻等[5]。 以上墓例充分体现了古人在下葬铜礼器时,对其功能用途的重视。

2.同类器物分组放置

同类器物分组摆放是指同类使用功能的器物被分成若干组,分置于不同位置。 较为典型的墓例有石鼓山M3、M4 和竹园沟M4、M7、M13。这些墓葬中铜礼器的下葬次序并非全部依据器物功能摆放的。例如石鼓山M3 中铜礼器被分置于5 个壁龛中[6]。其中食器被分为三组,分置于K1、K2、K4 中。 酒器和水器放置在K3、K6 中。李宏飞认为石鼓山M3 存在商器周用现象,K1、K2、K4 中以西土系风格的鼎簋为中心,来源复杂的商器被放入其中,而K3、K6中也是由西土系风格的器物和商器组成[7]。 同样的例子见于石鼓山M4 中, 该墓的铜礼器被分置于7个壁龛中[8]。 其中K1、K3 放置水器和食器,K2 放置酒器和食器,K4、K5、K6、K8 放置食器。 各壁龛中的铜礼器没有体现出明显的形制或风格差异。例如石鼓山M4 中出土的两件分裆鼎,两件鼎上口沿内壁都有“子父丁”三字,形制大小近同,但是被分别置于K2、K3 中。 再如两件形制大小近同的兽面纹鼎也被分置于K2、K3 中。 形制大小相同的两件乳钉纹鼎却被一同放置在K8 中。可见,石鼓山墓葬在铜礼器的下葬次序中,并不注重铜器自身的形制或生产批次。 成对的铜礼器被分置于不同的壁龛,其目的可能是为了满足类似石鼓山M3 那样的西土系风格器物+商器组合。

除此之外,竹园沟墓地中还存在“同批次铸造或成对器物”相邻放置的现象,证明铜器的下葬次序和器物风格有一定关联。 比如竹园沟M4 中的两件浅腹圆鼎(M4:12、M4:13)形制、大小、风格相同,相邻摆放在墓葬的右下角位置。该墓中的尊和卣也是相邻放置,两件器物风格完全相同,铭文书体为同一书手铸刻,是同批次生产的一套酒器。 竹园沟M7 中的两件铜簋(M7:4、M7:5)形制、大小、铭文均相同,同批次生产的两件铜簋,在墓葬中相邻摆放。该墓中相邻摆放的伯各尊、伯各卣同样是同批次生产的酒器。这一现象与上述叶家山墓地铜礼器的摆放情况较为相似。

百草坡M2 中铜礼器放置在北侧二层台和椁室东北角[11]。 北端二层台上的铜礼器自左向右依次是铜方鼎1 件、甗1 件、尊1 件、爵1 件、觯1 件、盉1 件、卣2 件、方鼎1 件。椁室东北角放置铜簋两件。北二层台上的两件铜方鼎大小相同、器内部刻铭文“陵伯作宝尊彝”。但是这一对铜鼎却被分置于酒器和水器两侧, 突出以酒器为中心的地位。 庄李M9的铜礼器的摆放同样符合此规律[12]。 食器分为两组,三件铜鼎被放置在西侧二层台上,两件铜簋被放置在东侧二层台上。一组水器和一组酒器放置在铜簋北侧。 这种置器方式与竹园沟M7 铜礼器的摆放方式较为相似,将食器置放在酒器两侧,突出酒器的中心地位。 但这种置器现象是否与殷移民有关,还需进一步论证。

从上文看,陕西地区发现的西周早期诸侯国大型墓葬在铜礼器的摆放方面存在独特性。铜礼器的下葬次序不完全按照铜器的用途来确定。尽管竹园沟墓地出现将酒器独自放置在漆盘上的现象,与叶家山墓地下葬酒器的方式一样,其中可能有着独特的含义;但是将食器、水器分组放置的现象还是较为独特的。

3.各类铜器混合放置

还有一些墓葬,铜礼器的摆放次序基本与铜器的用途功能没有关联,铜礼器的摆放比较混乱。 例如大河口M1017 中, 铜礼器集中放置在椁室西端墓主头前[13],包括鼎13 件、簋7 件、鬲1 件、甗1件、豆4 件、盆2 件、盂1 件、爵7 件、觚2 件、觯1件、斝1 件、尊3 件、卣3 件、罍1 件、壶1 件、盘1件、盉1 件。 整体摆放较为随意,酒器、水器混合放置。 器物的下葬并不注重其使用功能,其中一件铜爵放置在铜尊里面,还有将鼎、尊、卣放入铜盂中的现象。 毕经纬先生认为,这种将较小的器物置于较大器物中的现象是两周墓葬中常见的现象,不能机械地以此来判断器物的功用[14]。

天马曲村M6069,铜礼器包括鼎3 件、甗1 件、卣1 件、簋1 件、鬲1 件、觯1 件,混合放置在脚箱中[15]351。其中一件铜簋压在了一件铜觯上面,这种将形体较大器物压在形体较小器物上的现象较为独特,但不知代表了何种含义。天马曲村M6081,铜礼器放置在北侧二层台和墓主人右侧棺椁之间[15]337。北端二层台上放置圆鼎、甗、盘各一件。墓主人右侧棺椁之间的铜礼器摆放在两个位置, 北侧放置觯、爵各一件。 南侧放置方鼎1 件、簋2 件、尊1 件、卣1 件,均为混合放置。

山西曲村晋侯墓地M31 随葬的铜礼器包括鼎3 件、簋2 件、盘1 件、盉1 件,这些铜器混合放置在墓主人右侧二层台上[16]。摆放较为混乱,两件形制大小相同的三足簋也没有放置在一起。 其中一件铜簋放置在了铜盘上面,这种情况比较罕见。 晋侯墓地M62 随葬了鼎3 件、簋4 件、壶1 件、匜1 件[17]。但是与上述墓葬一样,这些铜礼器混合放置在墓主人右侧二层台上,没有明显的摆放规则。 其中一件铜鼎放置在了铜盘上,但这显然不是一套器物。 而且较小的器物置于较大器物中的现象上文也有提及。 晋侯墓地M92 的青铜礼器集中放置在南部棺椁之间,从左到右依次是铜2 件、壶1 件、鼎1 件、盘1 件、壶1 件、鼎1 件、盉1 件[18]。 水器、食器混合放置,壶与鼎相邻放置。 值得注意的是,M92 中所有带盖的器物,其器身和盖均分离,其中还有一件铜壶盖出现在铜盘上面。 通过观察发掘照片可知,这些器盖分离的现象可能是由墓葬倒塌所导致的。

陕西高家堡戈国墓地M2 随葬的铜礼器均放置在墓主人头部棺椁之间,包括鼎1 件、簋1 件、鬲1 件、尊1 件、卣1 件、觯1 件、爵1 件[19]36,这些铜礼器没有按照功能分开放置, 而且混合放置在一起。高家堡戈国墓地M4 中的铜礼器摆放情况与M2 相似,铜礼器集中放置在墓主人头部棺椁之间[19]68。 但将一件较大的铜罍放置在铜鼎、铜爵上面,这种情况是较为罕见的。

从上文可以看出,山西地区发现的西周早期贵族墓葬在铜礼器摆放方面存在较强的随意性。这一地区与上文讨论的琉璃河墓地、 叶家山墓地不同,该地区铜礼器的下葬次序不是按照器物的用途来摆放的,多数是混合摆放的。 甚至有部分墓葬如天马曲村M6081 将铜礼器放置在不同的空间, 各空间中的铜礼器也是混合摆放的。这些混合放置的铜器有可能是缺乏规划随意摆放的,也有可能是按照铜器其他方面的属性摆放的,但具体采用了哪种方式,目前还无法确认。

三、结语

实际上墓葬的形成本身就是死亡观念下仪式的结果,也就是社会观念的物化表现[20]。 中国早期墓葬埋藏过程中,会有随葬品被放置在不同空间的现象。各处放置随葬品的差别不仅体现了埋藏过程中的不同阶段,而且更反映了墓葬内各空间在礼仪意义上的区别[21]。 从以上的讨论可以看出,西周早期贵族墓葬中铜礼器的摆放没有体现出固定的摆放位置。 以北京琉璃河墓地、湖北叶家山曾国墓地为代表的贵族墓葬体现了按用途摆放铜器的原则。而陕西地区发现的贵族墓葬如竹园沟墓地、石鼓山墓地体现出同类器物分置的原则。山西地区发现的贵族墓多采用混合放置的原则。各诸侯国墓葬在埋藏铜器上的差异性,应该是由不同地区的人在生前社会地位、社会关系、丧葬习俗、墓室空间结构设计等方面的差异性所导致。

总之,对铜礼器下葬次序的研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现阶段面临的主要问题在于我们无法准确地了解一件铜器的属性。一件铜器的铸造者和使用者、仪礼性用器还是实用器等属性都是我们在讨论摆放次序时所要考虑的问题。目前我们只能通过铜器的用途功能来讨论其摆放次序,所以我们期待未来能有更科学、更系统的研究方法帮助我们解决这一难题。

猜你喜欢

叶家食器礼器
Substitutions of vertex configuration of Ammann–Beenker tiling in framework of Ammann lines
当代陶瓷礼器创作中的多元化审美趣味
古代隶书硬笔临摹字帖(一)
叶家山西周编钟的年代及所反映的若干问题
美食美器:吃饭是一件很认真的事
美味珍馐——中国古代器物之青铜食器
仰止高山“叶家样”——赞叶毓中“俊逸豪丽”新画格
论新泰周家庄遗址春秋时期青铜礼器墓的等级性
冬爷爷来了
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