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重诵读中体验虚实之美
2021-05-25李正浪
李正浪
【摘要】统编教材“古诗词诵读”专题的课文,教学重点在诵读,而不在解讀。收编于选择性必修上册诵读专题的《春江花月夜》一诗,内涵丰富,意境深远。课堂上,教师引导学生进行多重体验性诵读,可以立体感悟本诗虚实结合的主要艺术特色:一是组合式串读,在关联间初步体验虚实;二是还原式潜读,在意境间深入体验虚实;三是选择式跳读,在具泛间定向体验虚实;四是穿越式玩读,在出入间同步体验虚实。
【关键词】诵读,虚实,《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统编教材选择性必修上册“古诗词诵读”专题中的一首唐诗。收编于诵读专题的古诗词,其教学定位在诵读,而不在解读。选择性必修教材要求诵读的古诗词,相比于必修教材,其意蕴更丰富。作为“孤篇盖全唐”的经典诗歌,其教学的价值点很多,而教者若进行全面深入的解读,或者只让学生诵读,都失之偏颇。《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明确提出“让学生多经历、体验各类启示性、陶冶性的语文学习活动”的要求。在教学实践中,笔者尝试引导学生进行多重体验性诵读,进而立体感悟本诗虚实结合的主要艺术特色,使得课堂精彩纷呈。抓住诗歌的主要艺术特色,诵读训练便有了目标,同时还能引导学生逐步走进诗歌意境的内核,与文本进行深度对话。本诗体验性诵读分为以下四个层次。
一、组合式串读,在关联间初步体验虚实
“春江花月夜”系乐府旧题,诗题为五个“并列式”意象,采用名词意象叠加的列锦修辞。其中,“春”“夜”为时间意象,而“江”“花”“月”为空间意象。诗题并没有采用“时间+空间”简单叠加的结构样式,而是将两个时间意象分作头尾。这样首尾呼应,更加突出诗歌意境的时间元素——春夜,使得时间情境更加具体化。课堂上,笔者引导学生进行揣摩诵读。有学生认为,一字一顿地诵读诗题,最能体现列锦修辞“散点化”的特色,同时还能体现诗人眼前真实所见之美。在此基础上,笔者将停顿时长作了调整,进行示范诵读,由原先学生诵读时字间停顿一秒左右拉长到三秒左右。然后,再结合手势与目光配合,将学生导向更为阔远的时空意境。于是有学生发现,减缓诵读节奏,诗歌意境变得更为寥廓,有可见之实在,也有目力不及之虚空。紧接着,笔者引导学生关注诗题诵读新的组合方式:“春江花月夜”可以理解成两个定语加一个中心语的结构形式,即“春江”“花月”分别作为一词,将“夜”作为中心语。这样的节奏切分是有依据的,本诗第一句中的首词便是“春”“江”进行时空组合的复合意象,为整首诗营造了具体的实境。“花月”乃“花前月下”的简称,所指男女谈情说爱之处。春江涌潮、花前月下,这样的夜晚撩拨着诗人的情思。于是,笔者引导学生打破前一轮诵读的思维惯性,重构诗题的诵读思路,将“春”“江”连读,“花”“月”连读,“春江”与“花月”两词间略作停顿,而将“夜”读长。于是,学生便能感受到“春江”“花月”复合意象的美妙和夜晚的漫长,以及意象组合的具象实境感,同时还能体现诗人悠长的思绪。同样的语句,学生在不同的意象组合与诵读节奏中,能充分体会诗歌意境虚实变化之妙。
本诗正文语句主要运用了“递进式”的意象组合,“采用顺序推进的方式,或在时间上先后承续,或在情感上层层推进。以前两句为例:“春江”自然涌现“潮水”,因“潮水”使得春江“连海平”,再自下而上转移目光,自然可见“共潮生”的“明月”。两句诗中的意象在时间和空间上进行递进呈现。同时,诗人的情感也在酝酿中渐趋浓厚。这样的意象组合方式,使得诗歌画面与诗人情感极具流动之美。诵读中,“春江”“潮水”,可以作连读与分读的不同尝试:连读可以体现“春江潮水”画面的整体之美,分读可以体现江水阔远之妙。教者进行诵读引导,要做好两方面的点拨。一是提醒学生抓住递进的顺序来巩固记忆;二是将意象组合串联成可感的画面,实现读赏融合,使学生初步体验诗歌画面的虚实之美。
二、还原式潜读,在意境间深入体验虚实
诵读诗歌,不能没有想象。读者需要通过想象抵达诗歌意境,即从世俗的现实潜入诗歌优雅的虚境。“一个艺术品,没有欣赏者活跃的想象力,是死的,没有生命的,一张画可使你神游,神游就是‘虚。”关于诗歌意境的想象还原性诵读感悟,主要有两种途径。
一是情境想象,因境求声。本诗有三句写到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斜月沉沉藏海雾”。皓月当空,诗人临江抒怀。如果多处实指大海,则会与文题中的“江”相悖。而在本诗教学中,有些教师往往将这里的“海”作为实指来对待,或者以有争议为由作模糊处理。其实,根据诗歌创作背景资料,还原其境便不难理解。开头的“海”应该是作者面对江天一色的寥廓之境产生了江阔似海的错觉,同时增添了全诗宏阔的意境,理解成虚写更合诗歌的情境,更具艺术的魅力。结尾部分写到“海”,源于夜色渐深,江上雾起,更觉江面的浩渺,自然称“海雾”,同时,将月置于虚写的海天背景中更能增添月之孤独,而月之孤独更能衬托出人的孤独。因此,通过想象还原其情境,可以推断:江阔之实,引发海天之虚想。诵读时,“海”字应读出壮阔之美,但在不同的虚境中也应读出细微差别:“春江潮水连海平”须读出对横向开阔的赞叹之意,“海上明月共潮生”须读出对三维空阔的敬畏之情,而“斜月沉沉藏海雾”则应读出悲沉之感。
二是心境想象,缘状潜心。还原诗歌情境,还要在身临其境的基础之上临其心境。如“玉户帘中卷不去”中的“卷”字,学生仅仅把它当作一般动词来诵读还不够。通过临其情境,也只能读出“赶”的意思,这样的理解还是没有深入诗歌内韵。只有走进诗歌人物的内心,才能读懂“赶”背后蕴含的思妇丰富而复杂的情感。课堂上,笔者引导学生将手势与诵读结合,进而能读出思妇对月圆人不圆的埋怨。卷而不去,仿佛停在门帘中,再卷依然不去。笔者于是追问:其与前一次“卷”的动作有何不同?学生自然想到动作明显变快,而从快的背后便能真切地体会到思妇的情感由埋怨变为怨恨——离愁竞如这卷之不去的明月。于是,因屡卷而不去可以想到思妇只能无奈作罢,但被月亮撩起的愁思却无法平抑。课堂上,学生通过尝试走进人物内心,通过一遍遍揣摩诵读,情思的“小宇宙”不断爆发。有学生想象,思妇会倚门落泪。于是笔者追问:眼泪会怎样?学生自然想到:在月色里,泪花泛着银光。于是,可以想象门帘上的月光,其实也照着思妇的心门,皎洁中透着凄凉。在此基础上,笔者再引导学生探究思妇的心理,学生便能以“同理心”探知思妇内心深处细微敏感而丰富的情感世界,对心上人的思念、思而不及的怨愤、强烈的孤独感、无奈的悲愁等认知便“水落石出”。课堂上,抓住重要的文字细节,由实入虚,潜入诗歌与人物内心的彼境,便能品出诗歌丰富的意韵,进而实现与诗歌人物的深度对话。
三、选择式跳读,在具泛间定向体验虚实
本詩有三十六行,可分为九组,每四句为一组,组内具有相对完整性,恰似九首绝句。全诗一共用到七个问句,而所有问句的位置都在每一组诗句的第三句或第四句。关于空间的有“何处春江无月明”。“何处”,推想春江都会有明月。“何处相思明月楼”中的“何处”有应然而不可确寻之义,泛化的意味甚浓。写时间的有一处:“江月何年初照人?”由此时之月追问彼时初照人之月,如此将时间向前极度追溯,使得诗歌的时间跨度充分拉伸延展,拓宽了诗歌的意境。关于人的问句有三处。其中,“江畔何人初见月”与“江月何年初照人”辉映,抒发诗人关于人性与审美起源的天问,使得诗歌超脱了一般思乡恋亲意旨的束缚,展现诗人博大的自由情怀。“谁家今夜扁舟子”将离情别绪由具体个人转移到广指泛化的家,使得这样的情感更深沉、更典型。结尾“不知乘月几人归”,将“何”换成“几”,体现思而能归者寥寥无几。如此,诗境的悲剧感也变得更加普遍而深刻。
上述问句,在多组诗的尾部出现,将意境由具象化描写往多个方向泛化延展,由此在到彼在,由此时到彼时,由此人到彼人,极度拓展了诗歌时空与对象的范畴,而诗人的情感则由对生命与审美的追问到世俗情感的回归,显得自然而深刻,灵动而大气。这样的诗句,疑问词“何”应当读得轻短,中心词“人”“处”等应当重读,然后渐轻渐细,以体现时空的寥廓,并发人深思。同时,诗歌以置疑的方式留白,使得意境变得深邃而悠远,让读者置于真切的诗歌情境与美妙的诗歌意境之中徜徉品咂,回味良久。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认为:“东方的崇高境界是一种取消一切特殊性而得到一个渺茫的无限。”在本诗中,作者通过临江望远,从有限到无限的追问,使得视觉之美与情思之美得到双重满足并交融互渗。当然,本诗蕴含的“渺茫的无限性”的悠远诗境不同于黑格尔所说的“取消特殊性”。正相反,本诗具泛结合的诗境有其独特而富有审美韵味的内涵。七处问句,通过由此及彼、由具而泛的追问,“把隐藏在那里的东西搜寻出来,带到意识的光辉里”,使得诗歌超脱六朝单纯写景与抒情的藩篱,使得意象具泛兼容、意境远近并蓄,意趣雅俗共赏。教学过程中,笔者在组织学生进行全文诵读的基础上,还采用了选择跳读的策略:一是选出具象化描写的诗句进行跳读,以此来体验诗歌的写实之美;二是选出问句进行跳读,以此来体验诗歌泛化问句的寥廓虚空之美。通过选择跳读,引导学生在具泛间定向游走,以形成专项体验。
四、穿越式玩读,在出入间同步体验虚实
庄子在《人间世》中提出了“虚室生白”的思想。课堂上,笔者引导学生通过诵读,在优美澄澈的诗境中与作者一同于虚实情境问把玩出入。
一是时空的回溯。由眼前春江花月夜,联想追溯到史前人类的审美共鸣。诗人由“孤月轮”感受到的是独处花前月下之江岸的寥廓孤绝之美,于是便有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悠远天问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永恒思考。这四句的诵读应该伴有仰望与远眺的神情。字间停顿应该适度拉长,从而读出时空的悠长深邃之感。
二是爱情的联想。诗中情人离散的故事源于江月和江水的触发,“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诵读时,这两句到后文爱情故事过渡的停顿时间要拉长,以体现由实到虚的镜头切换,并将空间远置。爱情故事的主角,一个是在青枫浦边的思妇,一个是远在碣石的游子。江海成了他们天各一方的遥远阻隔,也是感情相连的纽带。以诗人临江所立之处为参照点,思妇所居的潇湘远在长江中游,游子在更遥远的渤海边的碣石处。碣石、潇湘,相隔天涯。因此,这两个词的诵读停顿应该更长,还要读出可思不可及的叹惋。
三是真幻的交织。本诗最后以景结情,“落月摇情满江树”,诗人从故事情境中慢慢走出,回到眼前,而眼前之景既是诗人眼前的实景,也可以想象成思妇眼前之景,还可以是游子想象中的思妇捣衣叹月的场景。此句诵读,“落”字应该读得沉重,以体现诗人与故事人物心情的沉重,同时透射深沉的悲剧感。“摇”有摇曳之义,应该读出心绪不宁之感,而“满江树”应该一字一顿,既能体现一对情人不能相见的深情寄托,还能体现诗人对有情人难以团聚的无奈。课堂上采用分角色诵读的方式,首先由笔者以诗人的身份诵读,然后由女生以思妇的角色诵读,最后由男生以游子的角色诵读。通过对结句的多重诵读,将诗境推向高潮并戛然而止,给人走出诗境而流连怅惘之感。
穿越式玩读,意在引导学生与作者进行深度感应,以实现读者与诗人情感的同频共振——读进去,步步深入;读出来,一步三回首。
“以景为实,以意为虚。此可论常人之诗,而不可以论诗人之诗。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而学生通过多重体验性诵读本诗,便能在丰富多元的虚实间驰骋。正所谓“神到写不到乃佳”,笔者以为,诗歌虚实之间的笔触与笔意,还需要通过读者多重诵读体验来与诗歌意会神交,进而一步步向诗文内核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