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 女性化”的藩篱——挪威鼓励更多男性从事幼教工作的策略探析

索 长 清 王 元

教师是一个“性别化”很强的职业，教师职业“性别不平衡”的问题一直备受世界各国的关注。在所有OECD国家中，平均而言，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教师，女性占三分之二以上，且女性教师的比例明显随教育阶段的升高而降低。学前教育阶段的女性教师比例为97%，初等教育阶段的女性教师比例为82%，这个比例在中等教育阶段下降到了63%，在高等教育阶段下降到43%。①杨睿. 教师职业中的性别不平衡[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18, 36(1): 155-158.教师职业的性别不平衡不仅影响学生的发展，也会影响教师的职业社会地位。很多社会学的研究表明，某种职业的女性成员越多，这个职业的社会地位就会越低。此外，当女性在某一职业中占据多数时，除了这一职业中的领导位置被少数男性占据外，多数男性会脱离这一职业，进一步加剧性别的不平衡。①索长清. 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女性化及其社会地位边缘化−−基于社会性别理论的视角[J].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3,25(5): 95-98.

在学前教育领域，幼儿园教师在世界范围来看也以绝对比例和数量的女性为主，男性幼儿园教师的绝对数量和相对规模都非常低。如美国只有2.5%的幼教老师是男性（劳工统计局，2016），②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Household data annual averages: 11[EB/OL]. [2020-05-09]. https://www.bls.gov/cps/cpsaat11.pdf.我国幼儿园男性专任教师的比例仅为2.21%（教育部，2019）。③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各级各类学校女教师、女教职工数[EB/OL]. [2020-12-15]. http://www.moe.gov.cn/s78/A03/moe_560/jytjsj_2019/qg/202006/t20200611_464798.html.相关研究分析指出，幼教领域教师性别比例的失衡受到社会、家庭、性别特质与经济等方面的影响，④李晓蓉. 女性教师文化之探讨: 女性主义的观点[J]. 幼儿保育学刊, 2003(1): 39-63.是一种由社会文化预期和模式化预期下社会性别建构的结果，如劳动的性别分工和性别刻板印象都导致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的女性化，⑤同本页②。并体现出女性文化的特征。⑥索长清, 孟奕彤, 石姣. 幼儿园教师女性文化特征及其省思[J]. 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2017, 34(2): 81-85.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的女性化不仅影响幼儿的身心发展，也对幼儿园教师自身的社会地位产生消极影响，导致其在劳动力市场中收入低、职业声望不高、自主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等，进而也导致男性教师缺乏、流失。⑦徐志国. 男幼师的缺乏、流失与其职业优势的矛盾[J]. 学前教育研究, 2006(5): 55-57.对此，相关研究主要从政府引导和制度保障打破职业的性别隔离，高校建立健全招生与培养政策进行职业生涯引领，帮助男师范生增强职业认同，幼儿园在招聘环节进行程序改革并创设优化发展环境等吸引更多男性从事幼教工作。⑧程妍涛. 丹麦男幼儿教师培养示范性项目研究[J]. 比较教育研究, 2019, 41(5): 91-97, 105.⑨王艳芝, 柴莉颖. 男教师进入学前教育的现实意义与可行性策略[J]. 学前教育研究, 2008(2): 25-27.

学前教育领域中教师性别不平衡的问题由来已久，虽然世界各国作出了很大努力来吸引更多男性参与幼教工作，但进展缓慢且有限，只有挪威和丹麦等少数国家例外。目前，丹麦幼教工作者中有7%的男性。挪威则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通过多种方式招收男性学前师范生和男性幼儿园教师，并将男性幼儿园教师的比例从2003年的5.7%提高到目前的20%左右，⑩达戈·奥赛, 斯阿娜·哈曼, 王蕾. 学前师资教育在挪威[J]. 幼儿教育(教育科学), 2010(7.8): 88-91.⑪成为全球引领者。挪威取得这样的成就与其社会和学前教育发展及一系列的鼓励男性从事幼教工作的措施密不可分，而这也为其他国家和地区打破幼儿园教师性别生态失衡提供了有益借鉴。

一、性别藩篱：幼儿园教师性别比例失衡原因分析

教师性别比例的失衡及其“女性化”缘于工业革命时期生产资本和劳动力的急需与转变。机器大生产导致社会职业高度分化，男性劳动力纷纷转向薪资相对较高的工业劳动力市场。与此同时，女性开始大范围走出家门谋求工作机会，部分未婚、学识不足的女性开始在严格要求的都市学校或郊区学校参与低收入的教学工作。女性低廉的工资和女性本身能够选择的职业少之又少，也是让女性成为教师的动力之一。①Addi-Raccah, A. The feminization of teaching and principalship in the Israeli educational system: A comparative study.Sociology of Education, 2002(75): 231-248.同样，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的女性化从工业革命时期“幼儿园”的诞生之时便已出现。幼儿园教师性别比例的失衡看似是男女两性个体自由意志选择的结果，实际上包含着劳动的性别角色分工、性别刻板印象，以及女性教师文化造成的职业性别隔离等因素的合谋，带来的是对男性从事幼教工作机会和空间的挤压，由因变果又进行着传统性别文化的再生产。②郑新蓉, 姚岩, 武晓伟. 重塑社会活力: 性别图景中的乡村教师和学校[J]. 妇女研究论丛, 2017(1): 5-20.

社会制度，尤其是经济制度根据传统的社会性别角色标准对男女两性所从事的劳动进行了划分和区隔。人们往往习惯将男女两性分别与社会公共领域的物质生产活动和家庭私人领域中的人类再生产活动相关联。随着工业化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公共与私人领域之间的互动不断使劳动的性别分工等级化和结构化，并造成职业的性别聚集和隔离，男性更多从事公共领域专业化和收入均更高的职业，女性则从事收入和晋升机会均更低的工作。③王金玲. 女性社会学[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5: 77.而且受社会传统性别刻板印象的影响，大众普遍赞同男女两性的文化气质，认为女性情感细腻、亲切温柔、富有耐心等特征非常适合幼儿教育工作，而男性性格粗犷、缺乏耐心等特征不适合从事幼教工作。④周玉. 社会性别: 阶层意识性别差异的一个阐释视角[J].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 2006(11): 64-68.传统性别的刻板印象自然也对幼教工作的诠释及幼儿园教师自我形象产生影响，进而固化了幼儿园教师性别结构的“女性化”和劳动的性别隔离，并在性别文化再生产活动中导致幼儿园教师社会地位偏低、收入不高。幼儿园教师这一职业与女性建立联系以后，男性的选择往往因性别隔离、性别刻板印象和幼儿园教师女性文化等受到限制和排斥。

二、追求平等：挪威鼓励男性教师的社会行业背景

挪威鼓励更多男性从事幼教工作与北欧国家不断追求性别平等的政治文化与社会性别文化相联系，与总体文化保持着方向和目标上的一致性，同时也与挪威学前教育迅速扩张，教师福利待遇不断提高的行业发展紧密相关。

（一）挪威性别平等政策的积极推进

挪威被认为是世界上性别平等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根据《2020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Global Gender Gap Report 2020），挪威性别平等排行世界第二，仅次于冰岛，①世界经济论坛: 2020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EB/OL].[2020-12-15]. http://www.199it.com/archives/ 982488.html.被誉为“性别平等的天堂”。1978年挪威颁布《性别平等法》（Gender Equality Act），次年设立性别平等监察员（Gender Equality Ombud），均首开世界先例。挪威所属的北欧福利国家以“全面的、主要是税收资助的、再分配的和普遍的社会福利政策”而闻名，并与其他北欧国家一同被贴上“北欧模式”的标签，该术语也被用作北欧性别平等政策的代名词。根据奈拉·卡比（Naila Kabeer）的研究，北欧平等模式的成就与三个有利条件有关：其一，北欧国家传统上由少数族裔构成，阶级差异有限，具有“追求平等的热情”，同时与20世纪北欧国家的社会政治发展密切相关；其二，挪威是建立于“战后欧洲大部分地区工业发展的黄金时代”的“妇女友好国家”，其特点是提供“致力于减轻家庭照料负担的积极政策”，如育婴假计划和儿童公共照顾服务；其三，得益于北欧的政治文化，包括实用主义、政治决策中建立共识以及国家与公民社会之间的高度信任等。②Kabeer, N., Stark, A., Magnus, E.Global perspectives on Gender Equality[M]. New York-London,Routledge, 2008: 244-277.

挪威的性别平等政策在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学者南茜·弗雷泽（Nancy Fraser）所称的三种社会福利制度的模式中得以体现。从历史上看，挪威的性别平等是“由家庭意识形态和性别差异的言论构成的”，而性别差异的假设通常被称为“男性养家糊口模式”的核心。上世纪70年代之前，该模式一直隐含在挪威的社会和经济政策中。20世纪80年代，妇女的经济独立成为挪威性别政策的一个关键目标，并逐渐走向“普遍养家糊口模式”，试图通过促进儿童保育和育儿假计划来加强妇女和母亲的就业。然而，这两种模式并未带来彻底的性别平等。作为一种替代，“普遍照顾者模式”被引入，相当于所谓的双收入者/双照顾者社会，旨在使女性的生活模式成为男性和女性的规范。③戴雪红. 南茜·弗雷泽的女性主义福利思想评介[J]. 东岳论丛, 2014, 35(8): 17-21.用弗雷泽的话说，它诱导“男人变得更像现在的大多数女人−也就是做基本的照料工作的人”。弗雷泽研究的一个中心论点是，照料应该被认可并赋予社会价值，它不应该被工具性地对待。④Fraser, N. After the Family Wage: Gender Equity and the Welfare State[J]. Political Theory, 1994, 22(4): 591-618.挪威的性别平等政策在世纪之交后都受到这种模式的强烈影响。

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挪威通过一系列政策积极推动性别平等。1985年，挪威第一个妇女援助政策开始实施，旨在为所有妇女提供充分的就业机会，并将注意力集中在促使家庭照顾责任平等的措施上。1991年，挪威男性角色委员会（the Committee on Male Roles）提出建议，包括男女之间权力的重新分配，家庭破裂前后父亲有更多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减少教育和培训选择上的性别差异等。1997年挪威制定了长期的性别战略，并于2007年制订了一项行动计划−《发展合作中的妇女权利和性别平等》（Action Plan for Women’s Rights and Gender Equality in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2007−2009，后延长至2010−2013年），强调“男性可以在促进妇女权利和性别平等中发挥重要作用”，并指出“承担家务和家庭照料责任的男性正在为妇女与男性平等参与家庭以外的经济，政治和社会进程铺平道路”。①Norwegian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Action Plan for Women’s Rights and Gender Equality in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2007-2009[EB/OL]. [2020-05-09]. https://www.regjeringen.no/globalassets/upload/ud/vedlegg/utvikling/kvinner-og-likestilling/handlingsplan_kvinner_eng0510.pdf.2009年、2010年挪威发布关于“男性、男性角色和性别平等”（Men，Male Roles and Gender Equality）及关于同工同酬的白皮书，②Norwegian Ministry of Children and Equality. Men, Male Roles, and Gender Equality - Norway White Paper[EB/OL]. [2020-05-09]. http://xyonline.net/content/men-male-roles-and-gender-equality-norway-white-paper-2009.次年启动关于性别平等的第一个国内行动计划，2018年又出台《平等与反歧视法》（Equality and Anti-Discrimination Act），旨在促进性别平等，确保男女机会均等，防止基于种族、国籍、血统、肤色、语言、宗教或信仰的歧视。③Mathew Paul Gundersen. Gender Equality: How Norway Measures Up[EB/OL]. [2020-12-15]. https://www. lifeinnorway.net/gender-equality/.在这些政策文件与计划中都明确了对照料者的关注，并将家庭和工作场所的性别平衡作为一个重要目标，推动家庭内的照料工作“外包”给市场或国家，进而也为挪威学前教育事业的迅速发展提供了契机。

（二）挪威学前教育事业的迅速扩张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挪威幼儿园教育已经从少数人的可能性发展成为儿童的普遍权利，其重要价值也被挪威社会大众、政界人士和专业人员及大多数组织认可。但这并不意味着挪威民众与政府就幼儿园教育问题达成一致共识，反而在相关问题上充满了尖锐的价值观与优先权的辩论，这也引发了幼儿园和学校教育的政治关注，使得如何养育孩子成为挪威最受欢迎的政治辩论之一。与此同时，幼儿园被视为北欧国家共享的福利国家的有机组成部分，这种“社会民主主义”福利类型的国家是建立在普遍主义和社会权利去商品化原则基础上的一种模式。早在上世纪70年代启动的“北欧福利国家计划”（Nordic Welfare State Project）就被视为对儿童投资增长的一种表现，尽管当时的福利政策关注的是性别平等而不是儿童权利，但是学前教育也成为了劳动力市场和家庭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学前教育的制度化和迅猛发展奠定了基础。④北欧学前教育政策的特点、趋势及对我国学前教育改革的启示−−以20世纪90年代至今为时间节点[EB/OL].[2020-05-09]. https://learning.sohu.com/20 181 218/n558579779.shtml.

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挪威幼儿保育与教育（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and Care，ECEC）系统在过去的三十年中经历了迅速的扩张，幼儿的入园率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据统计1993年，幼儿教育机构总数为5 631所（其中，6岁儿童教育机构总数为813所），在园儿童近9万名，入园率为46%（其中，1岁~3岁儿童入园率为25%，3岁儿童入园率为51%，4岁儿童入园率为63%，5岁儿童入园率为70%，6岁儿童入园率为87%）；⑤叶通贤, 徐泽贵. 挪威学前教育的特点与省思[J]. 铜仁学院学报, 2020, 22(1): 40-44.2016年，1岁~5岁幼儿的入园率已经达到91.0%，其中，1岁~2岁幼儿入园率为80.7%，3岁~5岁入园率为96.5%。⑥宋丽芹. 挪威高质量普及学前教育的制度保障及启示[J]. 外国中小学教育, 2019(4): 10-18.此外，挪威是公共财政收入中用于幼儿保育与教育的比例最高的OECD国家之一，进入新世纪以来，挪威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占GDP的比例从2000年的0.5%增加至2013年的1.4%，并在2018年达到2%左右。①挪威学前教育投入GDP占比近中国7倍, 大头花在哪? [EB/OL]. [2020-05-09].https://m.china.caixin. com/m/2018-11-04/101342561.html.挪威近年来对学前教育投入的大幅增加，使幼教服务供应迅速扩大。

反映社会民主主义福利类型及特点的挪威倡导将家庭成本社会化，为所有家庭创造一个适宜照料儿童的社会环境，同时赋予家庭自由选择的权利来减轻幼儿保育教育的负担以实现“工作−生活平衡”，并注重劳动力市场和家庭照顾中的性别平等，鼓励男性承担抚育儿童的责任，也鼓励女性能够走出家庭选择工作。②杨雪燕, 高琛卓, 井文. 典型福利类型下0-3岁婴幼儿托育服务的国际比较与借鉴[J]. 人口与经济, 2019(2): 1-16.与此同时，为应对学前教育事业的迅猛发展，且注重学前师资准入与质量问题。1965年，在挪威幼儿园教师的积极争取下，“幼儿园教师国家同盟”成功加入“挪威教师联合会”，幼儿园教师扔掉了受歧视的标签和不平等的地位，获得了与普通教师相同的身份认可与各种待遇。此外，挪威通过颁行《幼儿园法》（The Kindergarten Act，2005）、制定新的国家幼儿园教师教育条例和课程（2012）、发布《教师教育2025−教师教育质量与合作国家战略》（Teacher Education 2025−National Strategy for Quality and Cooperation in Teacher Education）等，在增加幼儿园教师人数、提高资格等级、维持师资队伍稳定性等方面不断作出积极的努力。③Haug, K.H., Storø, J. Kindergarten−a Universal Right for Children in Norway[EB/OL]. [2020-12-15]. https://doi.org/10.1007/2288-6729-7-2-1.④Norwegian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 Teacher Education 2025−National Strategy for Quality and Cooperation in Teacher Education[EB/OL]. [2020-12-15]. https://www.regjeringen.no/contentassets/d0c1da83bce 94e2da21d5f631bbae817/kd_teacher-education-2025_uu.pdf.为有利于整个社会实现社会平等和民主（尤其是两性平等），通过更多男性教师的参与以创造幼儿园教师不同的工作动力并提高其社会地位，以及在幼儿园教育中为所有儿童（特别是缺少父亲的单亲家庭或长时间工作家庭中的儿童）提供男性榜样，挪威也通过多种方式吸引更多男性进入学前教育领域，以推动幼教师资性别生态的平衡和多样化。

三、多元并举：挪威吸引男性从事幼教的具体措施

男性教师的短缺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包括经济发展、城市化、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男性与女性气质的文化定义与社会刻板印象、教师职业工作报酬低、缺乏社会地位、担心虐待儿童的指控、在该领域缺乏男性友谊，以及儿童与儿童保教的低社会价值等。⑤Drudy,S.Gender balance/gender bias: the teaching profession and the impact of feminisation[J].Gender and Education, 2008,20(4): 309-323.据此，挪威通过多种途径和方式吸引更多男性从事幼教工作。

（一）政府投入资金战略性地提高教师待遇和男性比例

与社会其他行业和其他学段的教师相比，幼儿园教师的经济收入与实际待遇都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这种使幼儿园教师在劳动力市场中被视为廉价劳动力资源的性别分工，造成幼教工作对男性缺乏职业吸引力。为此，挪威通过政府资金投入战略性地提高幼儿园教师待遇来增加幼教工作的职业吸引力。幼儿园教师的工作内容长期被视为家庭私人领域 “母职”在社会公共领域的延伸，属于“半职业”的工作范畴，进而使得水平或垂直的劳动力市场区隔中带来不同性别间的薪资代沟（Wages Gap）。即使在OECD国家中，初等教育阶段的男性教师工资仅为其他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劳动者工资的71%，在高中教育阶段则为81%。①杨睿. 教师职业中的性别不平衡[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18, 36(1): 155-158.与此同时，单方面强调女性就业暗含着对家务劳动价值的贬低，且激励男性参与家庭和社会照顾工作的政策实践和效果是有限的，没有改变无偿或低偿的照顾工作低于有偿或高偿工作的现实。②金舒衡. 社会福利和母职赋权−−基于OECD国家的福利模式分类研究[J]. 社会保障评, 2018, 2(3): 98-111.这样，低工资和低福利自然会阻碍幼教机构雇佣和留住高效能的幼儿园教师，并降低学前教育质量。③Barnett, W. Steven. Low Wages=Low Quality: Solving the Real Preschool Teacher Crisis[J].Preschool Policy Matters, 2003(3): 1-9.

从长远来看，如果幼儿园教师的社会地位提高了，它对高素质从业者才更有吸引力。④Hahs-Vaughn D L,Scherff L.Beginning English teacher attrition,mobility, and retention[J].The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Education, 2008, 77(1): 21-53.其中一个重要方面是为合格从业者提供较高的薪水以及职业发展机会。为此，葡萄牙、法国、英国、荷兰等国家在内的大约一半的OECD成员国实现了幼儿园教师的工资与小学教师的工资挂钩，两类教师在职业生涯初期就获得了相同的报酬。挪威是OECD国家中劳动力性别参与率差距第二低的国家（仅次于芬兰）、性别薪酬差距第四低的国家，按国际标准衡量，男女工资差距较低。⑤Engel, A.W., Barnett, S., Anders, Y., Taguma, M. Norway: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and care policy review [EB/OL]. [2020-05-09]. https://www.oecd.org/norway/Early-Childhood-Education-and- care-policy-review.挪威幼儿园教师与小学教师的工资尽管未实现挂钩，但两者水平也基本接近，幼儿园教师工资相当于小学教师工资的0.9倍，⑥刘颖. 幼儿园教师薪资状况及政策的国际比较研究−−基于OECD等数据库的数据分析[J]. 外国中小学教育, 2018(12):68-76.近年来也正在制定缩小工资差距的政策。如自2002−2013年以来，公立幼儿园中所有不同职位的平均月工资增长了50−70%，其中工资最高的职位涨幅最大。同一时期，所有接受过1−4年高等教育的员工的平均工资增长都略低于50%。⑦OECD-Thematic Review of Early Education and Care Policy in Norway 2015[EB/OL]. [2020-05-09]. https://www.regjeringen.no/en/dokumenter/oecd-rapport-om-undersokelse-av-norges-barnehagepolitikk-2015/id2424497/.而且，挪威的幼儿园教师是世界上收入最高的教师之一，薪酬比其他很多职业高。据挪威统计局数据显示，2016年幼儿园教师的平均工资为每年45万挪威克朗，远超全国平均工资。⑧Hva tjener en barnehagelærer[EB/OL].[2020-12-17]. http://www.verdensfinestestillingledig.com/hva-tjener-en-barnehagelaerer/.

自2001年以来，挪威明确的政策重点是增加ECEC系统中的男性人数，在2001−2003、2004−2007、2008−2010、2012−2014年期间发起了“世界上最好的工作空缺” （Verdens Fineste Stilling Ledig）的全国性招聘活动和政府行动计划，并对工作场所、家庭生活、教育、民主参与和卫生等性别平等问题采取跨部门合作，旨在将ECEC中的男性比例提高到20%，小学中的男性比例提高到40%。①Jo Warin. Men in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and Care Gender Balance and Flexibility[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8:122-123.这些大规模的男性教师招聘活动均有充足资金投入，如2008年，挪威开始实施一项精心设计且昂贵的长期计划，总额为1 500万挪威克朗（相当于135万英镑）。②Peeters, J., Rohrmann, T., Emilsen, K. Gender balance in ECEC: Why is there so little progress?[J]. European Early Childhood Research Journal, 2015, 23(3): 302-331.2012年，挪威第6号白皮书《一体、多元与社会凝聚力的整体政策》（A Holistic Policy of Integration, Diversity and Social Cohesion）指出，在2013−2017年期间每年拨款3 000万挪威克朗，以促进整个教育部门在多元文化问题领域的能力发展，其中包括幼儿园（私立和公立）的雇员。挪威增加男性幼儿园教师这一目标的努力和资金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如表1）。例如，在2009−2013年期间，拥有至少一名男性教师的比例有所增加（从40.8%增至49.7%）。而且与某些国家出现的零星增长不同，这种成比例的增长已经遍及全国（见表1）。③OECD-Thematic Review of Early Education and Care Policy in Norway 2015[EB/OL]. [2020-05-09]. https://www.regjeringen.no/en/dokumenter/oecd---rapport-om-undersokelse-av-norges-barnehagepolitikk-2015/id2424497/.

表 1 幼儿园中男性的比例

（二）师范院校积极招收和留住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

职前阶段是选拔和培养幼儿园教师的必经阶段，也是消除社会文化所建构的传统性别刻板印象，帮助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树立正确的职业观念、增强职业认同的重要阶段。自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挪威高等教育服务的能力大大提高，在各地建立了许多幼儿师范学院，学制从2年延长至3年，并开始招收男生。在此之前，男性成为幼儿园教师不仅为社会习俗所不容，而且也不符合学前教育师资的录取条件。20世纪70年代初，幼儿园在挪威开始普及，女性的就业率大幅上升；《幼儿园法》（The Kindergarten Act）、《师范教育法》（Teacher Education Act）、《高等教育法规》（University and University College Act）等相继颁布；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时期，挪威从社会和抚养的角度来讨论性别角色和性别角色模式的观点占据主导地位，④昂迪·莫, 王蕾. 性别平等教育在挪威[J]. 幼儿教育(教育科学), 2010(9): 37-40.打破了以往对男性和女性角色陈规定型的规范与期待。进而，挪威政府日益强调通过各种方式招收男性学前教育专业师范生和男性幼儿园教师。

在挪威，教育系统积极地引导男性进入某些师范学院，以建立一个集中地将男生团结在一起，而不是让他们独自一人参加到女生班级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学前教育专业男生的申请，把男生集中在一个班级中变得容易很多。挪威幼儿师范学院根据《幼儿师范教育大纲》的规定，可以建立有自己特色的课程模式，有权在一定范围内开设多学科或跨学科的课程。以卑尔根大学学院为例，2003年建立了以户外运动和艺术课程为重点的线型课程模式，旨在提高师范生在这些专业领域的能力。①达戈·奥赛, 斯阿娜·哈曼, 王蕾. 学前师资教育在挪威[J]. 幼儿教育(教育科学), 2010(7-8): 88-91.重视户外运动课程是挪威幼儿园注重户外活动与游戏的明显体现，也非常受师范生，尤其是男师范生的欢迎，且有利于男生进入幼儿园后直接从事相关教育教学。师范院校的课程设计也注意使男生具备信心、意识、技能和支持网络，以便在高度女性化的环境中与同事（主要是女性）和幼儿家长开展良好合作。在学校的日常教学中，高校教师和管理人员积极将男性幼儿园教师的形象融入课堂之中，例如在教室的走廊上除了张贴总统海报外，还展示从事养育和照料工作的男性形象。显然，为鼓励男生将幼儿园教师视为一种职业，需要一个活生生的榜样而非虚拟的榜样，让他们了解成为一名男教师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外，师范院校的教师和管理人员还积极与高中合作，为高中生提供学习和理解学前教育专业的机会，鼓励男生选择报考学前教育专业。师范院校在课程设置、教学组织形式、课堂教学等方面的努力对招收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但吸纳男生只是一个开始，很多男生在师范院校中可能面临孤立、压力和偏见而辍学，产生选择之后又放弃的“旋转门综合症”（Revolving Door Syndrome）。据相关统计，挪威学前教育专业注册的男生比例从2003年的8.5%上升到2013年的14.4%。同一时期，学前教育专业新生中男生的比例从10.6%上升到19.2%。完成职前教育的男生比例也有所增加，从2003年的5.5%上升到2013年的10.8%。②OECD-Thematic Review of Early Education and Care Policy in Norway 2015[EB/OL]. [2020-05-09]. https://www.regjeringen.no/en/dokumenter/oecd---rapport-om-undersokelse-av-norges-barnehagepolitikk-2015/id2424497/.从中也可以发现，学前教育专业的男毕业生比例远远低于新生，这也表明男生在职前教育阶段存在流失的问题，且流失率高于女生。因此，在职前教育阶段为男师范生提供持续系统的支持也至关重要。

（三）幼儿园借助“积极歧视”制度为男性教师提供支持

尽管一些男性会在职前阶段接受专业培养，但在入职时或入职后由于职场性别文化的 “现实震撼”，也会因幼儿园教师职业发展中的“玻璃天花板效应”而降低从教动机，进而选择放弃教职。为此，挪威幼儿园借助“积极歧视”制度提供“男性友好”的招聘政策和职业发展环境。挪威教育与研究部（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于2008年发布《幼儿园和基础教育中性别平等行动计划（2008−2010）》（An Action Plan for Gender Equality in Kindergarten and Basic Education 2008−2010），提出幼儿园男性员工达到20%的目标，并提供策略要求幼儿园积极采取措施落实该行动计划。③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 An Action Plan for Gender Equality in Kindergarten and Basic Education2008-2010[EB/OL]. [2020-05-09]. https://cn.bing.com/search?q=An+Action+Plan+for+Gender+Equality+in+Kindergarten+and+Basic+Education+2008-2010&qs=n&form=QBRE&sp=-1&pq=an+action+plan+for+gender+equality+in+kindergarten+and+basic+education+2008-2010&sc=0-80&sk=&cvid=83F6FC37D31740CE897B4D6E74AEF7C8.之后，大部分幼儿园通过“男性友好”招聘广告、男性教师使用自己的网络以及媒体报道等招募男性教师。挪威的相关政策对性别平等有严格的规定，但在招聘男性教师的过程中，挪威《性别平等法》允许有利于男性申请者进入幼儿园工作的“积极歧视”（Positive Discrimination），例如，如果两名申请人具有相同的资格，则青睐男性候选人。①Wernersson, I. More men? Swedish arguments over four decades about ‘missing men’in ECE and care[A]. S. Brownhill, J.Warin, I. Wernersson. Men, masculinities and teaching in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on gender and care[C]. London: Routledge, 2016: 13-26.这种“积极歧视”制度允许幼教机构雇用即使素质较低的男性从业者，“如果你是男性，在幼教机构就容易找到工作”。

幼儿园男性教师招聘中“男性招聘男性”（Men Recruit Men）的策略也被证明行之有效。即一旦雇用了男性，招聘更多男性就容易很多。如果管理人员是男性，同样也有助于男性教师的加入。②Hoel, A., Johannesen, N.Status of gender equality work in Norwegian kindergartens-New kindergartens in old tracks?[EB/OL].[2020-05-09]. http://www.koordination-maennerinkitas.de/uploads/media/EECERA__2010__Johannesen_Hoel_ 01.pdf.因为在幼儿园环境中，一定数量的男性员工可能会吸引父亲，也可能吸引其他男性从业者，而在一个男性同事很少的部门，男性经常感到不受欢迎。与此同时，建立幼儿园男教师之间的交流、支持和保护网络也是男教师留在幼教领域的重要条件。2008−2010年的行动计划催生了一个名为“幼儿园男子汉们”（Menn I Barnehagen−MIB）的政府资助网站（www.mennibarnehagen.no），网站位于挪威莫德皇后大学。美国幼教领域也有类似的男教师专用网络，例如NAEYC论坛、Men in Education Network （Men）和Men Teach等，可供幼儿园男性教师进行交流和经验分享。此外，幼儿园也积极提供培训和资源使其对男性有吸引力，如中学的各种招生访问和供男生在幼儿园工作的 “带薪实习”计划，旨在为他们了解该领域的未来职业。

除此之外，挪威为了克服幼儿园教师短缺和男性教师不足的问题，已经开发了新的招募师范生的创新方法，这些不同层面的策略允许具有更多不同过往经验的男性候选人进入幼教领域。为此，政府相关部门会开展全国性调查以提供幼教系统中男性教师的概况，以及为男性教师的专业发展和获得更高资历提供不同的途径，如兼职课程和其他相关教育的认可等为男性教师提供支持，其中一项国家法规允许接受过大专学历的幼儿园工作人员完成学前教育专业中60个ECTS学分（European Credit Transfer System，欧洲学分转换系统）后，即可成为合格的幼儿园教学领导者。2009年，挪威奥普兰郡资助了一个名为 “ECECs中年轻男孩作为‘游戏资源’ ”（Young Boys as“Play Resources”in ECECs）的创新招聘计划。该项目招募初中男生（13−16岁）在幼教机构工作一段时间（假期里工作1−2周，或者每周工作1天），试图通过让年轻男孩体验幼教机构的工作，进而引导他们将其作为职业选择。③Emilsen Kari, Ljunggren Birgitte. Young boys as ‘Play Resources’in ECECs−an innovative recruitment initiative[R]. Dublin,Ireland: the 26th EECERA Annual Conference, 2016-09-02.此后，挪威其他郡也启动了类似的招聘计划。目前，以卑尔根为例，其男性幼儿教师的比例超过10%，一些私立幼儿园男教师比例高达40%−50%，极大改变了幼儿园的工作与教学文化。①挪威: 以聪明的投资模式实现学前教育公平、普惠、有质量[EB/OL]. [2020-12-17]. http://www.juesheng.com/xqjy/49407.html.

（四）注重户外活动中的“身体经验”与男性气质的联结

在消除传统性别刻板印象消极影响的同时，男女有别的社会期望、角色分工及行为规范也有助于吸引男性从事能够发挥自身性别优势的活动。挪威幼儿园注重户外活动的特点能够为男教师提供更广阔的施展才华的空间，让他们获得工作乐趣、职业认同感和成就感。很多学者指出，挪威关注自然和户外活动中的身体体验（Bodily Experiences）可以作为解释为什么男性教师比例高于其他欧洲任何国家的关键因素之一。身体与户外活动，尤其是户外游戏密切相关，在幼儿园户外工作的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会使他们有更多的自由以自己的方式与幼儿相处，从而摆脱传统的家庭中照顾者“女性化”的观念。②Koch, B.Emilsen, K.Men and women in outdoor play: the gender perspective[A]. T. WallerE. Ä rlemalm- Hagsér, E.B.Sandseter.The SAGE Handbook of outdoor play and learning[C].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Ltd, 2017: 413-428.而且，男性教师更强调“身体工作和情感”（Body Work and Emotions）作为幼教实践和教学的一个扩展领域，并“为教师和儿童创造机会，以转变和重新配置他们所体现的主体性的各个方面”。③Peeters, J., Rohrmann, T., Emilsen, K.Gender balance in ECEC: Why is there so little progress?[J]. European Early Childhood Research Journal, 2015, 23(3): 302-314.如果男性真的能将在户外、自然或农场的游戏与活动中亲身体验学习的兴趣和热情带入到幼教实践中，那么对儿童来说显然是一种丰富体验，这也能够说明男性在幼教机构的存在可能具有拓展课程机会和互动范围的优势。

近年来，一些欧洲国家的户外教育（Outdoor Education）有所增加，已纳入许多学前教育，包括一些特定的户外森林学校与幼儿园。挪威2006年颁行的《幼儿园教育内容与任务框架》（Framework Plan for the Content and Tasks of Kindergartens）也非常强调户外游戏和活动，正如其中所强调：“户外游戏和活动都是儿童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予以保留。无论地理和气候条件如何，儿童在游戏时应受到当地经验的影响和启发”。④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Norway). Framework Plan for the Content and Tasks of Kindergartens[EB/OL]. [2020-05-09].https://cn.bing.com/search?q=%E2%80%A2%09Framework+Plan+for+the+Content+and+Tasks+of+kindergartens+%282011%29.+Ministry+of+Education+and+Research&go=Search&qs=ds&form=QBRE.因此，户外活动在所有幼儿园都很重要，且变得越来越普遍。⑤Marianne Presthus Hegge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Norway[A]. John Siraj-Blatchford, Cathy Mogharreban,Eunhye Park. International Research o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Early Childhood [C].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Switzerland, 2016: 92.挪威幼儿园的儿童可以每天花4−6个小时在户外自然与开放的环境中学习和体验，在此之中，幼儿园男教师可以提供有趣且广泛的“性别灵活教学法”，而女教师被排除在冒险游戏、户外游戏以及提供趣味性和幽默的角色之外。这也进一步证明“性别灵活教学法”的价值，而不是“性别平衡”作为包容男性教师的基本原理。

正是基于户外活动与男性气质的内在联结，挪威政府还资助了一项关于“自然和户外学前班中的男性教师”（Men in Nature and Outdoor Pre-schools，2004−2007）的项目。其研究结果表明，户外幼儿园更符合男性的总体兴趣，他们在户外工作感觉更舒适，地位也不同于普通幼儿园教师。为此，很多男性故意选择在户外幼儿园工作，他们表示宁愿在户外工作也不愿在室内工作。莫德皇后大学的户外课程也比其他课程招收的男生更多，男性申请者超过50%。①Kari Emilsen, Bernhard Koch. Men and women in outdoor play−changing the concepts of caring findings from Norwegian and Austrian research projects[J]. European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Research Journal, 2010, 18(4): 543-553.显然，挪威将“强壮的大自然儿童”（Robust Nature Child）作为养育儿童的重要组成部分，幼儿家长和教师有更多的责任为幼儿提供更多的自然接触。男性教师作为专业的幼教工作者，户外幼儿园是一个吸引他们的令人兴奋的新领域，它更符合男性的形象，尽管薪水不高，但却能够满足男性的工作兴趣与动机。

（五）避免男性教师因“指控”和“污名化”而离职

对幼儿园男性教师的“指控”和“污名化”使其被贴上侮辱性、危害性等具有贬损性质的社会标签，误导男性教师的自我认同以及社会地位和道德形象，并引发污名的“晕轮效应”，造成男性从事幼教工作的认同危机和现实困境。为此，挪威在相关政策法规中均作出明确规定，避免因此造成男性教师的流失。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文化里消极的性别刻板印象中，从事情感工作（如教学和照顾孩子）的男性可能需要只有女性才具有的特殊能力，儿童和妇女之间的紧密联系使女性气质而非男性气质更容易与照料产生联系。这可能给从事学前教育的男性带来麻烦，比如对他们与幼儿一起工作的动机产生怀疑和不信任。②Børve, H. E. Men in kindergartens: work culture and gender[J]. Early Child Development and Care, 2016, 187(7): 1083-1094.如在英美等国，男性面临多种性别定型观念，“男人是危险的”这一想法被人们深深地接受，且存在一种敌对的文化氛围。更有甚者，将幼教机构中的男性教师视为“变态”或“不是真正的男人”。正如学者坎宁安（Cunningham，B）所指出的，许多男性觉得他们在很多“指控”下工作，这可能会迫使他们离职。③Cunningham, Bruce. Hiring and Retaining Male Staff: Men in Child Care[J]. Child Care Information Exchange, 1999(125): 66-69.因此，需要相关的政策来保护男性。

由于性别平等的精神是挪威文化和政策制定的基础，因此男性在幼教机构任教被认为是正常的，也不存在“污名化”的情况。挪威的幼教机构对从业人员的选择非常慎重，在 《幼儿园法》第五章“人员配置”中明确规定，除了专业要求以外，任何想在幼教机构谋取相关职位的人员都必须提供一份警方出具的证明（Police Certificate），证明此人之前没有性虐待儿童而被指控、起诉或被判有罪，市政当局也会经常到幼儿园检查其人员的警方证明。④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 (Norway). Act no. 64 of June 2005 relating to Kindergartens (the Kindergarten Act)[EB/OL]. [2020-05-09]. https://www.regjeringen.no/en/dokumenter/kindergarten-act/id115281/.有过这些劣迹或罪行的人被禁止在幼教机构工作，以此保护儿童免遭伤害。挪威幼儿园在招聘时也强调耐心是这个行业最重要的特征，老师是孩子的榜样，其所有言行都会影响每个幼儿，因此需要以身作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表现出仁慈、开放和理解。在选择接受幼教工作之前，对自己进行评估很重要，确定自己想从事并适合这份工作，进而为此付出努力获得工作乐趣。①Hvorfor bli barnehagelærer[EB/OL]. [2020-12-17]. http://www.verdensfinestestillingledig.com/hvorfor-bli-barn ehagelaerer/.

四、经验借鉴：挪威吸引男性从事幼教的几点启示

从根本上说，与其他任何促进性别平等的运动一样，吸引更多男性加入幼教领域需要多方努力和漫长的时间，正如挪威以其重大和适度的改进和提升措施一样，我国学前教育中男性教师的增加也富有挑战，需要一个不断系统推进的过程。

（一）全方位的政策推进有助于改变传统“性别秩序”

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隔离不仅仅是一种制度，更是深深影响着人们选择的一种意识形态或价值体系，它表现为一种权力运作或风俗习惯，甚至是种集体无意识的惰性力量，在不知不觉之中复制和巩固着性别隔离。②索长清. 幼儿园男教师的职业困惑−−基于社会性别理论的视角[J]. 早期教育(教科研版), 2014(9): 22-24.政策不仅有助于维持现存的“性别秩序”，同时也在改变着它。然而，幼教领域中教师性别比例的平衡很难单纯地通过教育政策的推进而获得改变。挪威吸引更多男性从事幼教工作的努力表明，性别平等与社会福利政策、家庭政策、教师政策等紧密相关，“照料”（无论是在家庭内还是机构内）被视为是有偿的还是无偿的是政治选择、共同的文化信仰和性别结构共同影响的结果。③妮娜·贝文, 李淑君. 当代挪威福利国家中的性别平等及针对已婚育女性的政策[J]. 公共行政评论, 2013 (3): 84-100.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政府不是以性别平等方面的法律和长期的性别平等计划逐步推进，传统的男女性别刻板印象和劳动分工就很难被打破。如果没有政府对学前教育的重视，增加大量投入改善幼儿园教师“半专业化”的职业社会地位，开展多样多次的全国性的战略性招聘活动，以及幼儿园相关法律中对男性的“积极歧视”政策等，促进幼教领域中男性教师增加的努力和成效也很难维持。与此同时，幼儿园管理者如果不积极落实政府颁行的性别政策，幼儿园女性教师如果不接纳异性同事的加入，幼儿家长如果不理解和认同这不仅是“女人的工作”，这些政策也无法发挥作用。

我国幼儿园男性教师的缺乏与流失受到传统性别文化和职业文化的深刻影响。传统观念中，幼儿园教师基本是女性的职业，“大男人不带孩”“家有斗粮，不当孩子王”。男性从事“女人的职业”是视为是“没有出息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角色价值观依旧根深蒂固。少数男性进入幼教领域之后，还会面临物质生活、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压力，其独特的优势很难得到充分发挥。④尹强. 社会性别视角下男幼儿教师的困境与出路[J]. 教育导刊(下半月), 2020(2): 61-64.因此，我国在政策制定过程中，要打破“女主内、男主外”的传统观念，引导父母共同承担照顾责任；设置并落实母亲弹性工作制和父亲亲子假，以及加强劳动力市场中对生育女性雇佣的保护并消除“母职惩罚”，让两性在家庭和劳动力市场中均有平等的权利。⑤霍利婷. 国家干预儿童照顾: 理论基础、国际经验与中国现实[J]. 社会政策研究, 2018(2): 91-102.只有通过全方位的不同层面的性别政策的制定和落实，将性别平等和社会性别主流化的理念与意识渗透进日常的决策与工作实践中，才能逐渐提高社会及男性自身对幼儿园教师的认同度，进而打破幼儿园教师“全女性化”的性别隔离生态。

（二）倾斜性的招生与弹性培养有利于稳定男师范生生源

男性幼儿园教师的职前教育阶段是其职业角色的准备时期，在其职业选择和专业化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要从根本上扭转幼儿园教师队伍性别“全女性化”的单一局面，首先需要教育系统积极地引导男性进入某些师范院校，从鼓励和招收男性生源入手，在职前教育阶段养成专业素养和建立职业认同。为此，挪威部分师范院校与中学展开积极合作，通过宣传动员提高中学男生对幼儿园教师职业的理解和选择；其次，在师范院校中对学前教育专业的男师范生提供倾斜性的培养措施，如男师范生集中编班，并设置有利于展现男生自信心的弹性选修课程，消除专业课程学习中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近年来更是顺应挪威户外幼儿园的盛行而提供户外运动和自然科学等课程。此外，还为男师范生提供男性指导教师，关注他们的学习适应与心理变化，在实习阶段与幼教机构联合实施“带薪实习”计划，避免男师范生的流失。

为吸引更多男生报考学前教育专业，我国部分地区和师范院校近年来也展开了积极探索，如我国江苏省自2010年开始通过男性幼儿免费师范生政策，旨在吸引和鼓励优秀男生选择学前教育专业。根据政策规定，男性幼儿免费师范生在校学习期间免除学费，免缴住宿费，并补助生活费，毕业后由省辖市教育局会同县（市、区）有关部门落实公办幼儿园教师岗位，在编在岗。这一政策吸引了大批优秀初中男生报考，以2010年为例，共有9 451名报考，比例达31.5∶1，社会反响强烈。①李桂萍. 男性幼儿免费师范生职业动机调查分析及对策研究−−以江苏徐州幼专为例[J].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4,30(1): 14-17.2014年底，承担教育部卓越教师培养计划改革项目−“卓越男幼儿园教师培养模式改革与实践”，力促幼教性别“生态平衡”。②徐州幼专: 培育卓越男幼师生, 力促幼教“生态平衡”[N]. 新华日报, 2020-06-28.然而，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报考比例的增加并不意味着男性幼儿园教师的增加，职前培养和职后阶段都有“存活率不高”和“2−3年”流失效应。为此，在具体的职前培养过程中，针对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特点的培养目标、课程设置、教学组织形式与方式方法、专业指导和评价，以及男师范生的学习特点和职业认同的建立发展等还有待进一步的革新与探讨，避免男师范生经过职前教育阶段的培养之后又放弃教师职业。

（三）园所管理者可利用“积极歧视”制度留用男教师

为招募和留住更多的男性教师，挪威幼教机构利用“积极歧视”制度发布招聘男教师的广告，甚至录用即使素质相对较低的男性从业者，并为他们提供相互沟通交流、建立男性友谊及可以招聘其他男教师的专用网络，提供符合其工作兴趣的课程与活动，为他们提供兼职进修的机会等，避免男性教师在幼儿园工作几年后又流失到别处，形成职业优势与频繁流失的困境。显然，对幼儿园男性教师的招聘不能以女性长期占主导地位的职业固定图像来审视和判断，并给予过高的期望和要求，因为这些要求和期望本身就是以大多数女性教师为参照系的。在招募男教师时，也可以考虑通过集中招聘和同时录用一批男教师的策略，让他们以群体出现，而不至于被视为幼儿园中的“另类”而形单影只。

现在幼儿园的管理模式、教学模式大多以女性教学为前提，对男教师的角色定位往往带有局限性。男教师在幼儿园所从事的多为体育教师或是行政管理人员，这实际上依旧沿袭了社会传统文化观念与规范影响下的男女有别的社会期望、角色分工及行为规范，男教师的优势依旧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甚至有时男教师的引入只是成为可有可无的“摆设”，使得男教师在心理上对幼儿园的工作没有归属感和认同感，更缺乏成就感。相对于女性，男性教师对工作的自由度、创新性、职位上升空间和专业发展等有着更高的追求，但薪酬和社会地位较低直接影响其职业坚守。为此，幼儿园管理者应给予男教师特别的关注，考虑实行工资倾斜政策，设立男幼师专项基金，提供男教师生活补助等，保证男教师队伍的稳定性。①李晓巍, 刘颖, 段天雪, 李佳璐. 他们为什么选择学前教育专业−−学前教育专业男师范生专业选择与专业认同的质性研究[J]. 幼儿教育(教育科学), 2016(1-2): 57-62.同时，帮助他们做好职业生涯规划，促进他们继续学习和不断适应环境，并根据其内在工作动机和兴趣所在为其提供更广阔的施展才华的空间，让他们发现男性从事幼儿教育的独特优势所在，帮助他们克服传统性别刻板印象和劳动性别分工引发的心理障碍，从而增强男教师在幼儿园的职业认同感、工作动机和职业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