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西周金文“驭方”释义辨正

2021-05-25

殷都学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金文铭文青铜器

王 硕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驭方”一词几次见于西周金文,专家学者对其有着不同的理解。“驭方”一词的解释往往关涉到西周某些历史重大问题的理解,如雷晋豪先生认为其中隐含有西周中、晚期王朝中央与南土在军事制度与权力关系变迁的重要讯息;(1)雷晋豪:《征服与抵抗:周代南土的政治动态与文化转型》,博士学位论文,台湾大学文学院,2014年,第178页。“驭方”与猃狁之间存在的密切关系也有可能会牵动对于西周覆灭的历史解释。(2)韩巍:《探寻西周王朝的衰亡轨迹——<西周的灭亡>读后记》,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编:《九州学林2010·春夏季》,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94-295页。新近发布的西周晚期铜器伯硕父鼎铭文为解决关于“驭方”的诸多争议提供了重要线索。因此,笔者不揣鄙陋,试在专家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对西周金文中“驭方”的含义及相关问题加以梳理辨析,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一、相关研究之检讨

“驭方”一词见于西周金文,包括鄂侯驭方鼎(《铭图》02464)、禹鼎(《铭图》02499)、不其簋盖(《铭图》05388)(3)除必要说明外,本文所引青铜器和铭文资料皆出自吴镇烽编《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直接在铜器名称之后用括号标注(《铭图》+原书编号)。等西周重器,诸家在研究相关铜器铭文时多有说明,然仍存在较大分歧。为方便讨论,现将诸家研究颇多的包含“驭方”一词的西周金文列举如下:

鄂侯驭方鼎:王南征,伐角、僪,唯还自征,在坯,鄂侯驭方纳壶于王,乃祼之。

禹鼎:鄂侯驭方率南淮夷、东夷广伐南国、东国,至于历内。

同铭又说:禹以武公徒驭至于鄂,敦伐鄂,休,获厥君驭方。

不其簋盖:伯氏曰:“不其,驭方、猃狁广伐西俞。”

前两篇铭文跟鄂侯相关,时代为西周厉王;(4)徐中舒:《禹鼎的年代及其相关问题》,《考古学报》1959年第3期。不其簋盖记周与猃狁间的战事,其时代学者多定为宣王。(5)彭裕商:《西周青铜器年代综合研究》,巴蜀书社,2003年,第435-436页。关于其中“驭方”的解读,雷晋豪先生将代表性观点加以分类整理,归纳为人名说、方位说、官职说。(6)雷晋豪:《征服与抵抗:周代南土的政治动态与文化转型》,第178-179页。郭沫若先生认为鄂侯驭方与不其驭方为同一人,不其与驭方是一字一名,(7)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二)》,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230页。此说已经不符合新的断代认识,一字一名的理解也难以成立。马承源先生认为“驭方”是鄂侯和猃狁首领之名,(8)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三)》,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310页。将“驭方”理解为鄂侯之名符合文例,但恐并不适用于猃狁之例,《国语·周语上》“吾闻夫犬戎树,惇帅旧德,而守终纯固”,(9)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中华书局,2002年,第8-9页。“树”为犬戎首领之名,是私名加在部族名之后。

李峰先生认为“驭方”是一种“尊贵的头衔”,所有金文中只有两个人有这一头衔。(12)李峰:《西周的灭亡:中国早期国家的地理和政治危机》(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111页。雷晋豪先生在此基础上加以阐发,认为不其驭方和鄂侯驭方即不其御方和鄂侯御方,分别为防御西方和南方边区之人,“驭方”应当是因应西周中、晚期边境情势而特设的职责。(13)雷晋豪:《征服与抵抗:周代南土的政治动态与文化转型》,第179-181页。“驭”与“御”相通甚或混用自不成问题,透过铭文词语,深入挖掘背后的历史信息,也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但鄂侯驭方鼎与不其簋盖中的“驭方”是否可以等同起来,对相关历史的解读是否合适尚有讨论的空间。

二、“驭方”释义

新近公布的西周晚期铜器伯硕父鼎铭文对于重新审视此前的研究思路有重要帮助。伯硕父鼎为庆阳合水县博物馆藏该县何家畔乡南硷一座墓葬出土的青铜器,其铭曰:“我用爰司赤戎、驭方,伯硕父、申姜其受万福无疆。”(16)梁云:《陇山东侧商周方国考略》,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等编:《西部考古》第8辑,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112-115页。伯硕父负责管理“赤戎驭方”事务,将此处“驭方”解为“朔方”表示地点或方位并不合适。赵庆淼先生在研究中表示更倾向于将“驭方”理解为通名,以“赤戎驭方”作一句读,理解为守卫边疆的赤戎之族,(17)赵庆淼:《商周时期的族群迁徙与地名变迁》,博士学位论文,南开大学历史学院,2016年,第170-171页。但将“赤戎驭方”与“驭方猃狁”对比合观,赤戎、驭方、猃狁皆为部族之名的理解应更为合理。

鄂侯驭方鼎和禹鼎中的“驭方”为鄂侯之私名,与不其簋盖中的“驭方”应分别看待。鄂侯驭方鼎“驭方拜手稽首,敢对扬天子丕显休赉”,按照金文常例,“驭方”的位置上是作器者的私名,禹鼎“获厥君驭方”,“驭方”也应理解为鄂君私名。在不其簋盖中,前文“伯氏曰:‘不其,驭方、猃狁广伐西俞’”,后文“不其拜稽首休,用作朕皇祖公伯、孟姬尊簋”,知不其是私名。比照鄂侯驭方鼎与不其簋的文例,将两“驭方”等同起来认为是官职或尊贵头衔等有其难以克服的矛盾。总之,鄂侯驭方鼎、禹鼎中的“驭方”为鄂侯之私名,不其簋盖中的“驭方”为一部族名,二者不必等同起来解释。

三、余论

“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左传·昭公十一年》),论者多以西周中晚期以来所面对的外患及因而覆灭来与此联系起来思考,颇具卓识。西周在东南方向上面对淮夷的挑战,在西北方向上面对猃狁的威胁,其中鄂侯驭方所领导的淮夷叛乱是厉王朝及西周晚期政治走向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但限于材料,我们无法得知鄂侯驭方与淮夷之间的实际关系,不排除因面对共同敌人为了利益临时结合起来的可能,结合本文的分析,未可对鄂侯之“驭方”求之过深。

猜你喜欢

金文铭文青铜器
汉皎光镜铭文释考
青铜器辨伪概论
后母戊鼎:沉淀在岁月里的青铜器
青铜器上的中国密码
语法填空专练
Analysing the cultural osmosis in English film appreciation class—Troy
西周青铜器铭文书法艺术探微
介绍两件馆藏青铜器
夔膚簠铭文读笺
《塔努塔蒙梦碑铭文》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