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的少年

张梅

月亮升起后，夜才真正静寂下来。远处的天幕散着几粒星，波光交缠着月光的碎片，生一湖烁烁银辉。船随波纹偶有轻晃，少年拧亮一盏油灯，翻开书页……

自那个闷热的午后从学校回到家里，他就告诉自己已是一个农民了。父母都是靠土地吃饭的农民，他回到土地上来，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医生究竟和农民有多少距离？一把荷锄和一把手术刀间的距离吧，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他的奢望变得沉重而遥远。

他跟着母亲拔草、摘棉。完美盛开的棉花那么白、那么柔软，仿佛天上的白云掉落在那支棱的棉壳上。他双手并用，专注而欢快地釆摘；他跟着父亲种稻、耙田，在鄱阳湖打捞湖草、鱼虾。劳累之后的空闲里他不忘拿起书本。星空下的鄱湖水是那么深邃而广袤，好像小舟无法到达它的边际，惟思绪、惟想象振翅……

勤劳善良的母亲从不言苦，她会在窘迫日子的破洞上开出一朵花来。这些芬芳里有野菜的清香，紅薯的甘甜，旧物换新颜的靓丽……老实寡言的父亲从不言败，他负重前行，睿智而实在。父亲经常把收割的谷物，用板车从很远的湖洲上往村里拉。那时他觉得父亲就是一头老黄牛，上坡时，父亲匍匐着身姿，与地面保持45度。他则在车尾帮推向前。

日后，当他成一名医，拿着手术刀，以45度的角度切进痼疾时，他就感觉那是一种传送成功意念的角度，是人生锐意进取的角度……

生活本身就是一所学校，种种磨砺成就了他的心智，当妹妹在缺医少药得了脑炎后遗症时，他潜存心底的愿望更强烈了。是一个清朗的日子，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年，他考取了医学院，抚摸着因日夜攻读而泡在水里驱蚊的浮肿双脚，微微一笑。背着行囊离开村庄时的黎明，月光还伴着星光，父亲叮嘱道：看准的路，就坚持往前走，别回头。而他知道，能干之人，往往是那些即使在最绝望的环境里，仍不断传送成功意念的人；是时时给人以希冀、欢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