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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理论视域下《河畔公寓的疯狂》剧作研究

2021-05-17马犇

卫星电视与宽带多媒体 2021年4期
关键词:创伤

马犇

【摘要】斯蒂芬·阿德利·谢尔盖在其剧作《河畔公寓的疯狂》中呈现了一个尽管奴隶制早已被废除、但黑人白人种族问题却依然严峻的美国社会。主人公老爹作为昔日备受尊敬的警察,却因为种族偏见差点死于白人枪下。工作的丢失与身体的残疾,象征着老爹在白人主导的社会的全面落败。失意的他将反种族主义视为一生的信条,却在一次次反抗无果中陷入生活的泥潭。本文拟从创伤理论的“复原”视角出发,探寻个人在经历种族创伤以后,如何凭借自身与外力,完成伤痛的弥合。

【关键词】身体救赎;创伤;性本能;社区疗伤;自我疗伤

中图分类号:G24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2246/j.issn.1673-0348.2021.04..079

美国学者卡鲁斯在她的代表作品《无法言说的经历: 创伤、叙事和历史》一书中对创伤一词的定义是: “在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面前,一种压倒性的经验,对这些事件的反应通常是延迟的,以幻觉和其他侵入的现象而重复出现的无法控制的表现。”对于老爹来说,他的后半生就是痛苦记忆的循环往复。白人的种族偏见制造了他的不幸,作为被伤害的一方,却反而让他无所不在枷锁之中。在媒体、社会、自我的巨大舆论场上,老爹自我内化为一个反种族歧视的斗士。他为黑人的身份而战,把金钱花在聘请律师而非给病重的妻子找一个私人护士。当他面对儿子朱尼尔的质疑时,他为自己辩解:“你知道一个高尚的人是不会被收买的,不会让他的沉默变成虚伪的种族主义,这是对我们所有公民权利的严重侵犯。”

作为血肉之躯,老爹的个人情感在八年前的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停滞了。老爹的八年抗争已不再是为个人而战,而是为种族主义而战,在一次次抗争中复现过去痛苦的记忆。而八年之后,面对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老爹陷入了社会和自我设置的泥潭之中。这不得不让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当个人无法抵抗来自世界的“恶意”时,要怎么从“创伤”中解脱出来?

1. 身体救赎:作为一种唤醒力量

正如卡鲁斯所言,创伤事件造成创伤幸存者在“时间、自我和外部世界”经历的断裂,受到创伤的人同时存在于两个现实之中。创伤记忆与正常记忆无法融合,导致创伤受害者的身体、精神与灵魂处于分离状态。因此,创伤自我与现实自我在身体中进行直接遭遇,有利于帮助创伤自我与现实自我二者达成统一,实现创伤的复原。

剧本表现中最关键的拯救力量体现为身体救赎。作为一个人,肉身的存在是精神存在的物质基础。八年与种族主义抗争的漫长过程,使得老爹逐渐演变成一个符号。妻子的病重离去,儿子的不理解与疏远,老爹面临着情感秩序的全面崩塌。而在第二幕,他与教会修女的性爱——这样自然的人类行为唤起了老爹对生命的渴求,也唤醒了观众对于老爹本人作为生命个体的意识。

在剧本中我们可以得知。在老爹与修女发生性关系的过程中,人物对话一共出现了八次涵盖“自由”的字句,这是一个几乎已经明示的隐喻:

老爹:这是不可能的。

教会女士:“我们永远是自由的”——你是自由的。

老爹:但这是不可能的。

教会女士:你自由了。

……

教会女士:请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要自由,沃尔特。

老爹:自由,是的,我很自由。

……

老爹:“我们永远是自由的!”

教会女士:是的,沃尔特。

老爹:总是,是的——总是自由的——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

弗洛伊德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出发,认为人的精神活动的能量来源于本能,本能是推动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力,本能以无意识来支配人,并且表现在人的正常和异常行为中。教会女士的大胆求爱使得潜藏在老爹身体的性欲冲动终于爆发,在追求纯粹快乐欲望的同时,残酷的现实议题被暂时搁置,围绕在老爹后半生的一系列糟糕境遇在這一刹那被想象性地抛之脑后。在对“自由”的呐喊声中,性,作为一种颠覆力量,帮助老爹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肉体和精神的自由。

除了性本能,弗洛伊德还提出了个体生存本能。巧妙的是,在剧本中,主人公老爹的性欲本能与个体生存本能的表述呈现出一种递进关系。在与教会女士的性爱达到高潮时,老爹随即进入昏迷状态,被送进医院,面临着随时可能死亡的危险。也正是在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老爹所有的偏执、顽固全部被化解了,他思考、回顾自己的一生都在反叛父亲,如果可以重来,他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在生命即将消逝的那一刻,老爹抛弃了自己的所有社会身份,只作为一个生命实体而存在。于是他在最后选择了签下那份协议,保住了自己的房子和儿子,开始了新的人生。

2. 社区疗伤:来自群体的治愈

韦恩·瑞伯在 《治愈身体、心灵和精神上的危机和创伤》中表明,“在一个典型的创伤情况下,社区有助于安慰和治疗创伤受害者。”创伤无法独自面对,只有与他人联系,重建生活,才有康复的可能。

在老爹漫长的以卵击石的反种族主义斗争中,他看似孤身一人不被周围人理解,但恰恰又是周围人的陪伴与认同,填补了他逐渐崩塌的精神世界。朱尼尔、露露、即将诞生的新生命、奥斯瓦尔多、前同事奥康纳警探与她的丈夫卡罗中尉,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支撑着老爹的抗争之路与抗争结束后的新生活。

露露与奥斯瓦尔多,作为儿子朱尼尔的女朋友与朋友频繁出现在老爹的生活中,虽然他们与老爹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一直坚定地陪伴在这个陌生人身边。面对老爹的自我放弃——整天吃高糖、高钠的食物,奥斯瓦尔多从自己的故事出发劝说老爹健康饮食。当他在生活中遇到困难(如自己与亲生父亲见面的尴尬),总是会向老爹求助,让老爹体会到被人需要的幸福感。不论是露露还是奥斯瓦尔多,他们习惯用亲密的肢体动作和语言来拉近与老爹的情感距离:露露第一次出场时,就亲吻了老爹的脸颊,而在她第一幕退场时,又再次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来显示对老爹的爱。

而作为儿子的朱尼尔,与父亲老爹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情感鸿沟。在剧中,老爹在不同场合多次表达对儿子好吃懒做的行为的不满,而对于父亲,朱尼尔也没有好言好语,他怨恨固执的父亲没有在母亲病重时为她请一个护士,而是把钱花在无谓的诉讼上。但当父亲陷入昏迷时,朱尼尔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父亲的病床。在语言上,他毫不讳言表达对父亲的爱意与关心,面对老爹的多次打断,他还是坚持说出“我不能告诉你我很抱歉,我害怕得要死”“我不能告诉你我爱你,爸爸”这样的话。也正是这真实的情感流露使得老爹的情感世界得以再次重建,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除了亲密关系对老爹情感生活的治愈,奥康纳警探,作为老爹过往警察生涯的同事,她通过多次回忆与前搭档老爹一起工作时的片段,来提醒老爹曾经作为警察的社会价值与尊严。正是在她的叙述中我们得知了老爹在执行任务时的一次英勇行为:老爹曾经放弃自己的时间,而满足了一个即将死亡的犯人的临终心愿——买一罐啤酒,并且陪伴他一起喝,原因是不想让他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

创伤经历受到意识的压制,潜伏在潜意识层面,无法言说、无法知晓,但在创伤幸存者的记忆中不断重复,并干扰着受创者的生活。围绕在老爹身边的不同身份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用自己微小的努力逐渐帮助与老爹与现实世界产生联系,从而实现治愈的可能。

3. 自我疗伤:重建精神家园

正如李斯在《创伤: 系谱研究》一书中提到,“只要创伤患者能够连贯地叙述自己的生活,无论他们是否还能记得创伤事件,记得和忘记之间的差异就不复存在了,其重要性在于现在和将来的行为上,而不是过去的经历。”

当老爹从昏迷中醒来,面对儿子朱尼尔的态度转变,以及身体所提示的对生存的渴望,他开始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朱尼尔展开对话。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父子,或者是朋友一样,互相分享着彼此曾经在对方生活中缺席的那一部分。在对话中,老爹主动提起与过世的妻子德罗丽斯的新婚之夜的故事,尽管后者是过去他和朱尼尔的矛盾关键。他向朱尼尔提起自己的父亲,这是隐藏在他记忆深处,从不提起的一个人:老爹的父亲始乱终弃,抛弃了他和母亲,而他的一生都在向父亲反抗,而现在他想要停下,放弃怨恨,开始自己的生活。

对于枪杀事件这个造成他痛苦的核心问题,老爹也可以安静地回忆当时的画面,向非当事人朱尼尔讲述案件的具体细节。而在回忆结束后,他又告诉儿子自己已经打算准备好交易,结束这困扰他半生的枪杀事件。作为个人,老爹无力改变种族主义肆虐的美国社会,但作为父亲,他可以用妥协的举动为一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除此之外,新的身份的到来也使老爹重建精神家园的努力成为可能。在第一场我们就得知,老爹其实是个自我放弃的人:他吃高糖、高钠的食物,他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但当他在第二场结尾时得知露露怀孕,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让老爹情绪激动,他第一次对人说“我爱你”这样表示亲近的词汇。而在此之前,他从不对任何人表示喜爱、友好的态度。老爹的生活因为新生命而被点亮,所以第三场,客厅那棵死了的圣诞树全部被点亮了,象征着老爹由破碎转而希望的心理变化。

在故事的最后,老爹将千辛万苦从搭档那里要来的钻戒送给了教会女士,用作资助孤儿的费用。尽管他知道修女欺骗了他,但还是选择再次毫不保留地相信,在某种程度上,选择原谅,才意味着重新开始成为可能。正如剧作者在剧本中所说,“这座城市已经准备好翻开新的一页。”在最后结局的处理上,创作者的态度鲜明:老爹同意了赔偿的条款,穿着一套西装,戴着戴夫的领带,脚下是一个旅行袋和一个小宠物运输车,开始新的人生。

4. 结语

2020上半年震惊世界的“弗洛伊德之死”,再次证明了美国的种族主义并未随着奴隶制和吉姆·克劳种族隔离的废止而终结,而是被“新种族主义”取代,“后种族时代”的美国处在一个黑白种族混合却不平等的状态。黑人的命运看似被反拨了,但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来自白人社会的种族歧视。而黑人自己,也不免在强大的话语霸权之下,被迫隱匿着属于自己的声音。

从结果上看,老爹妥协了,如果不签下那份协议,他很可能会失去那座赖以生存的公寓、儿子朱尼尔会被送去坐牢,儿子的女朋友露露也会因妓女身份受到某种程度牵连。同时,作为一个黑人,老爹的妥协也被意味着黑人对白人社会的一种妥协。老爹维权失败,象征着黑人群体在强大的由白人所掌控的社会里的全面落败。但作为个体而言,当社会的车轮不可逆,僵局无法化解,受到创伤的个人需要借助与身边人的情感连结,相互取暖,从而从内心获得力量,弥合来自文化的伤痛。

参考文献:

[1]Cathy Caruth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The Joi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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