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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苦熬

2021-05-10巫宏振

山西文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类人姐夫蟑螂

巫宏振

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结尾一句是:他们在苦熬。我借此改为“我们在苦熬”。“我们”,大多情况指的是单数“我”,而我与小说人物“我、孙珊珊、她姐姐与姐夫”又是一块共存的,所以就用“我们”来讲述吧。写这篇小说《蟑螂》,其实我是想写出一部分社会底层人的生存困境、存在困境。小说的第一段话写“我”在睡梦中捏死一只蟑螂。这是一个真事,因为是我本人的亲身经历。我至今记得2019年10月23日那个早晨,我在睡意朦胧中感到有东西在“入侵”我,在我身上爬。我捏死那只蟑螂后忽然就清醒了,发觉那是我下意识的一种自卫。那种将它捏起来柔柔的、翅膀有点滑而脆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毛骨悚然。我想,像我、像我们这类人,生活在如同“贫民窟”的城中村里的底层人,大概有经历过类似惊悚的事情吧。

苦,好像是我们这类人的生存现状;熬,则像是我们存在的、反抗“苦”的方式。苦是身体之外,工作之苦,食宿之苦;熬是身心俱疲,精神煎熬,灵魂煎熬。我认识的,身边的一部分同龄人,似乎很多在生活中苦熬——没有结婚的,为结婚买房苦熬;结婚生子的,为养家养老苦熬。平时的休息日,朋友之间会聚在一块吃饭聊天,或相互诉苦,或相互鼓励。有一次,就在新冠疫情开始缓和的三月份,我去找朋友吃饭。由于外面的餐馆还不能堂食,我们只能买菜回去朋友的出租屋親手开锅炖。朋友住的城中村在广州一个叫客村的地方,房子特别拥挤,几乎两楼之间的窗挨着窗,住在屋里根本没有光线,白天都是亮灯的。我们闷在逼仄又有些湿气的房间吃了一顿饭。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朋友聚餐。我感到特别难受,不是因为那顿饭难吃,而是太压抑,好像困在原始洞穴里。

我不敢说我这篇小说就写出了我们这类人的苦熬之状,貌似无法写尽,不过是记录下匆匆一瞥,或是冰山一角。我捏死那只蟑螂之后,那一整天都不好受,当晚还心有余悸,这些生活都如此真切,或许苦就一直存在,只是当苦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直到某件事发生,才有那么迎头一棒。这篇小说也是在那天写出开头的。借用汉德克在《无欲的悲歌》里的一句话就是: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当然,故事从第二段开始就完全虚构了。我们——我、孙珊珊、她姐夫与姐姐——都在那些虚构的故事里演绎着真实的生活。小说所指的“蟑螂”,既实又虚。实,是它对我的真实的触碰;虚,是后面我觉得它存在人的脑子里、意念里、恐惧里和焦虑里。面对那些恐惧、焦虑,又或穷困,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反抗。苦熬即反抗。反抗不是对立,而是为了存在,即便无穷无尽,最终毫无意义。如果还存在一些意义的话,那或许是为了获得一些慰藉吧。慰藉能安抚一颗焦虑与不安的人心。

我不确定这篇小说是否能给人一丁点的慰藉。几经修稿,与初稿相比删去了一些人与蟑螂对抗的场面,将蟑螂退到背后,把人及其生活推到前面来。到了小说结尾,孙珊珊决定搬家,想要结束那种生活。“我”却在一场因为蟑螂——或许指是一种想法,意志或者幻觉——而陷入失眠的反抗中安静下来,开始正视那种“变化”及其带来的一切,包括接受自己。

那种生活也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既在这里结束,又在那里开始,似乎乐观,又似乎悲观,它循环反复,仿佛我们就置身于莫比乌斯带。结束即开始。那么,我们在苦熬中反抗还有多大意义?我也不知道。

责任编辑 / 顾拜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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