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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的风暴

2021-05-07浦歌

小说林 2021年3期
关键词:马厩表弟舅舅

舅舅的家庭生活是如此平静,然而我们相信,就在那时,一场危机已经隐伏在某处。我和表弟在院子里的水管那里,用手接滴出来的水滴时,它就已经距离我们不远。那时,我们同时看到,舅舅家的马从院子东北角的马厩里伸出头来,看着我们,它脖子上披着一绺绺散落下来的鬃毛,那鬃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暗示了某种事物的存在。

那是五月份,院子茅厕那里挺立着一株杏树,一颗颗初生的绿杏正在嫩叶间窥望,不安分的空气轻轻拨动叶子,把一种没有来由的躁动播撒在这个静逸的小院里。使得摇晃的圆杏无法定睛注目一个地方,隐含的混乱与无序也许早已注定。

那时,舅舅和妗子无视了这些隐伏的异常,在他们头顶,一张陈旧的仙人指路年画,画面上有一种过分放松的喜悦与坦然,寿星圆溜溜凸起的额头,也许已经预示了一个浓缩的风暴正在那里形成。一只小鹿看向画面外面,它温柔的眼睛有谜一样的光芒,那个目光如果能穿过墙壁,那正是马厩所在的地方。

舅舅牵出那匹棕色大马时,碗口大的马蹄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它又黑又亮的大眼水汪汪地看向院子,眼睛像水帘一样映照出许许多多影子,细微的影像在里面滑动,一种无法认知的影子正在那里汇集。等它喷吐着鼻息的时候,它突然扬起脖子,用狂乱的眼神瞟向天空,用蹄子乱踏着地面,一种无法掌控的力量浮现在周围。

那天,舅舅家的马舞动着四蹄,在阳光下放肆地绽露着它闪亮着油光的身体,神秘的关节在它的前胸和臀部隐隐起伏,使得马毛的发亮区域随机地游动。亮光借由一丝丝叠加的鬃毛纹路,震颤着不凡的银质光亮。而驱动这一切的是它绷紧的后腿,是它的幽魅曲线让这一切震颤和癫狂。接着,它被舅舅赶到大队院子里,让它在那里打滚,它身后一大片空阔之地,空荡荡、布满尘土的戏台正在那里闲置着,它的花瓣状顶部让流动到这一带的空气,产生了更多的回旋和曲线。棕色大马跪在地上,躺下来,开始了它与大地的诡异接触,圆鼓鼓的扇形肚腹显露出浅色的毛,一阵战栗在它凸起的一道道血管里流动,它喷吐着气息,像是要失控一样来回摆动,荡起的粉尘形成一个个淡黄色涡流,向着戏台的方向飘散而去。

表弟喜欢看着这一切,之后,他发疯般跑上戏台,在戏台阴森的部分来回踢踏,荡起一台台过往戏剧的命运粉尘,制造出繁多的回音。那时,我们不知道,由于周围诡异、微妙的浮荡以及蹊跷的天命,表弟错误跑入微微偏离的空间和轨道。而真实的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依然滞留在那个不寻常的上午。

那段时间,表弟喜欢在家里四处走来走去,看上去喜气洋洋,不过,大家越来越觉得,我们看到的表弟只是一个精神赝品,失去了瓷实的内核。就在那时,表弟的数学课本出现了“X”,地图册里有大片蓝色的太平洋,对表弟来说,那是过于飘忽和令人瘫软的存在,它们以其无限与虚无性,迷惑和干扰了表弟的生活。表弟行走的动作里含有某种不稳的颠簸,那是一种奇怪的忙乱,在左右摇晃中,脚尖的一耸一耸里,有着天然的笨拙和束缚突然解脱的轻快,还有恶作剧般的喜感。在田地里,他不喜欢被庄稼捆绑,舅舅和妗子耐心地抓棉铃虫的时候,他只是将几只虫子放在农药原液里,看它们白色柔软的躯体在里面倔强地濒死爬行。他不会被他们的命令束缚,舅舅要管教,只好在田地里追他,他笑嘻嘻地奔跑,眼神里溢满了没有缘由的喜气,制造出游戏和即兴的氛围。

啊呀,我的孩儿从来不听话,妗子跟邻居说,你看看,他老是没正经。

一天中午,在院子里,一只苍蝇在妗子周围忽近忽远地飞来飞去,它飞出无形而又繁琐的圆圈,像恼人的网那样团住了妗子,使她想到表弟紊乱而又毫无意义的种种作为。就像她正受到同一个世界的袭扰,而苍蝇倏然一声远离,在阳光下像和尚隐匿到寺庙一样,在空中直直飞奔入远方,直到像箭头一样没入迷离的空气中时,那就像预示着什么,令妗子升起一种无限的惆怅。那时,表弟正在院子里,像暮色中的一位老者那样漫无目的地闲走,尽管就在妗子的视线之内,但她总觉得,他像是马上要消失在视野中。

表弟走在了一小畦韭菜地里,开始了无心的探险。他的鞋子陷进还没有踩实的土垄里,密密的韭菜叶子,承受着越来越强的光,它们不由自主地弯下来,让刺眼的光留在弯下来的地方,而表弟一踏入韭菜的边界,它们叶子上的光就开始微微波动,向表弟频频播撒暗号,表弟莫名冲动起来,突然改变方向,去追赶正在旁边踱步的大公鸡,它正像花里胡哨、周游世界刚刚回来的画舫一样,停泊在韭菜地旁边,它的一只圆眼睛,早已一摆一摆注意到表弟。原先它是如此镇定,花岗岩一般凝重的目光,幽远而不可捉摸,然而,表弟似乎具有更强的魔力,刚刚伸出双手,大公鸡瞬间已经竖起乱蓬蓬的翅膀,毫无征兆地进入浮荡、飘摇、失措的状态,这一状态就像是它的救命法宝一样,似乎只有借助这样一番生死关头的惊吓的伪装,它才能得以逃避危险。它像马上就要没命那样,腾空飞起,羽毛四溅,把空气扇动得四处都是黑沉沉的漩涡。在空中,它的脸憋得通红,眼神狂乱,发出最为惊险的叫声。之后,伴随着翅膀之间石质的摩擦,大公鸡扑扑扑惊魂未定地飞上鸡窝,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失魂的鸣叫,用石头一样的角质爪子抠着鸡窝上的瓦片,然后,它轮番用左右眼看向表弟,抖动通红的鸡冠,发出警觉的咯咯声。而那时,表弟内心那个微弱的暗号已经悄然消失。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像荒原一样的一块空地,那里一圈一圈扔着几个废轮胎,像命运废弃不用的轮子,正在艰难时世中勉力维持着圆形。

表弟还喜欢像孩子一样摆弄家里的钟表,将它拆成零件。舅舅重新安装之后,发现秒针颤巍巍地在那里来回抖动,时间再也无法进入连贯持续的状态,一种恼人的踌躇、迟疑和紊乱影响了生活,舅舅和妗子越来越多地在一些事情上优柔寡断起来。面对大片麦地,舅舅甚至无法断定哪天才是可以收麦的日子。而他们的院子里,有一种迟钝停滞的气息,似乎只有表弟的胡闹才能偶尔激起一阵混乱和波动。有一次,表弟将收音机拆卸成不同的部件,有一个板块上满是线路和发亮的玻片,以及莫名的方块凸起,不过,收音机依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有时密集,细尖的声音像针脚和麻点那样拥挤在一起,有时是一阵持续的嗡嗡声,像几只牛肚蜂忽远忽近地飞过耳畔。那声音像一堆失控的摩尔密码,提供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信息。等表弟走過那台放在墙角的旧电视,电视里常常闪烁出一块块白灰色的条带,条带扭曲了电视主人公的脸,使他们不停地弹跳和重组。有时伴随着一阵沙沙声,画面完全消失了,屏幕上是一片细微的随机明灭的碎点。那似乎是一个更为诱人的世界,表弟要对着它看很久,就在表弟的盯视之下,有时,一个淡淡的面部阴影会在一片雪花下面浮现出来,像河流中看到的若有若无的人脸。就这样,表弟会不停地跟机械所隐匿的世界进行隐秘紊乱的交流。

然而,那毕竟是表弟迷失时期的早期,像空地上长出的一团无名的花草一样,它们不停地提供无人可以预料的枝叶和花朵,表弟的随机性令我们领受了生活的惊喜和讶异。作为亲戚,我们也可以像看到远远奔来的波浪那样,感受到某种紊乱和力量的侵袭。在某种程度上,表弟还影响到了微观世界隐秘的潮汐。每个家庭都感受到一种被拆散的无意义的状态,同时,还有某种散乱的信号在不停游荡。那时的某个清早,我看到院墙下面,一只土色圆盖的簸箕虫摩擦着翅膀沙沙行走,不停地在虚土里拱动身体,我会心有灵犀地感受到表弟传递过来的那种力量。

舅舅最有雄心的那段时间,在村边种了一块大棚菜,每天早晚,像渔夫没入江湖一样,推开大棚的塑料门,进入潮湿闷热、别有洞天的大棚之内。他與不按季节唤醒的各类难缠的野草搏斗,像老天爷一样耐心地掌控棚内的温度,那些被天气的假象催生出来的野花,在田地边缘眯着困惑的睡眼,昏昏沉沉地混着日子。而那个时期,表弟早已退学,在几年的时间里,一股力量失控般将他的身体投掷到了一米八的空中。他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的下巴上长出了几根弯曲的胡须,那或许就是一个征兆,他具有了越来越倔强的性格,他开始变得难以捉摸,乖张,突兀,危险,像一块难以摆弄的庄稼,长出一片紊乱、无法遏制的杂草。他越来越喜欢穿行在村庄的巷子里,在看戏的人群里游走,他还将目光闪烁在姑娘们的脸上。他在姑娘毛茸茸的睫毛下面,似乎发现一片掩映着波光的神奇世界。

表弟越来越频繁地到处游荡,那是一个激情洋溢的春天,路边的各色花朵肆无忌惮地吐蕊,就像大地内部隐秘的火焰从枝头喷发出来。一个清晨,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天,四处洋溢着新鲜又陌生的气息。表弟散漫地走在大路上,之后,慢慢闲荡过数个小巷,来到村头一口老井那里。井架上的辘轳已经发黑,一只孤独的蜻蜓在那里穿梭,老井旁边的屋后,伸张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蓖麻叶,串串深红花朵探出刚刚出现的阳光地带。终于,他在蓖麻丛中,发现有一个肉嘟嘟的脸在吸引他:眼睛细长,面孔白皙,那是三十岁的女疯子花花,她坐在蓖麻丛中一个废弃的石头马槽上,正久久地看着他。她的身上流溢着混沌暧昧的气息,就像马上要来的炎热夏季一样,充斥着恣肆而疯狂的力量。女疯子穿着肥大的花衣,敞着领口,嘴角流着口水。然而,她浑圆的身体鼓鼓囊囊,一种说不清的力量支配着表弟,使他觉得,他应该完全听从她,只等她向他发出哪怕是最微小的命令。他似乎终于明白,世界是由她来指挥的。

然而,舅舅强行阻止了表弟,他和妗子出门干活儿的时候,开始关上大门,防止表弟出行惹事。

表弟马上进行了心醉神迷的反抗,他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那是一种危险的笑意。他不再说任何话,喉咙里发出意义模糊的哼哼声。等舅舅以父亲的名义发出命令时,表弟却发出猥琐的嘻嘻笑声,似乎里面包含着无数的嘲弄和玄机。吃饭的时候,有时他会无缘无故将饭碗扫到地上,就像只是为了看看父母狼狈的模样。他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立刻有了狂躁不安的氛围。几只四处游走的鸡下意识拍拍翅膀,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时,没有来得及吃的韭菜已经变老,伸出厚厚的、粗野的叶子,散发出羊膻一样的腥臊味道。一株错季生长的西红柿苗刚刚结出青白色的果实,然而,蜜虫正密密地散布在叶子和茎秆上,一动不动地噬咬和侵蚀着,在叶子上留下一个个细碎的洞眼,失去完整边缘的西红柿叶像被火炙了似的卷曲起来。似乎受到表弟世界的侵袭,院子里的鸡窝、马厩,邻居的后墙,自己家的房屋,全部封闭在旧青砖灰茫茫的意志里,布上了青灰色的敌意。

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无助的漂泊者一样。有一天,表弟在马厩门口,再次注意到正甩来甩去驱赶蚊蝇的马尾巴,那散乱的马鬃毛在臀部发出簌簌的声音。这已经是一匹安静疲倦的老马,沉浸在倦怠的老境。然而,一种潜在的激情驱使表弟将它赶到圈外,老马试探着在地上踢踢踏踏走了几步,熟悉的马蹄声慢慢惊醒了老马未熄的活力。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抖掉身上的尘土,它的脊椎和一圈圈的肋骨、后臀的两块庞大的骨头已经无法掩饰,浮雕一样展露出来,它头骨上的棱角清晰地从马脸上露出来,一双大眼变得更加深邃和混沌。表弟挥起一根旧木棍,驱使它奔跑,老马匆匆疾行了几步,就走到了被关闭的大门那里,它站在那里,犹疑了一下,又返了回来,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奔跑。那时,表弟就像在世界边缘的一个行旅,在不停地驱赶一匹瘦马。

这就是舅舅中午回来时的情景,舅舅走到表弟跟前,夺下他手中的树枝,责备表弟。没有想到的是,表弟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发出奇怪的笑声,他只是冷冷地回看着舅舅,一双眼睛像冷峻的马眼一样,盯着舅舅,这反而令舅舅心有余悸。

那时,他们没有注意到,表弟已经表露出最后的征兆,距离那片原始的蛮荒之地已经不远。

那个冬天似乎拉开了一场退化的大幕,退化首先在舅舅脆弱的肺部开始,那是一种局部的肌体的懈怠,舅舅患上了肺气肿,他的喉咙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太阳变得更为古老、混沌,像回到寒武纪似的,含混惨白的光难以让事物显影,像在旧照片里一样,事物之间总有模糊不清的边界。院子里那棵杏树似乎正在退缩进土里,变得更瘦更小,干树枝锈迹斑斑,长了更多黑乎乎的疤痕。那些村庄路旁的两排光秃秃的白杨树,滋生出白粉,干裂的树干上,裸露出石化的、难以辨识的椭圆形表面。

这一退化过程变得越来越无法控制,最终在表弟那里得到最叹为观止、最疯狂的体现,也许这才应当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表弟像猿人一样长出一层绒毛来,似乎正在倒退回到古人类时代,他干脆住进了马厩里。在他的影响下,马厩变得更加荒凉和原始,老马糊里糊涂卷入了这一不可遏制的进程,它的毛变得越来越短和灰,像用旧的毛毡一样。它的眼睛像罩上了一层薄膜,显得迟钝,老眼昏花。为了不引人注目,更彻底地从人间消失,老马的身体也不知不觉缩小了尺寸。那年春天,村庄像锈住的僵硬手风琴一样,用了很长时间才舒展开它皱缩的巷道。在小而昏暗的马厩里,一个完整的史前世界袒露在表弟面前。一副开裂的马套扔在墙角,荡满了灰尘,像动物椭圆形的遗骸,隐匿在尘土中。有时候,老马会慢慢抬高尾巴,将一颗颗鹅蛋状的深绿马粪排泄出来,堆积在两条后腿中间,升起最为粗野的酸腐味。表弟陶醉在老马纯属动物性的冷静里,耐心地看着它在马槽上慢慢咀嚼麦秸,就像是履行一个古老的仪式。晚上,他经常睡在马槽另一侧的麦秸上。等他偶尔头上顶着一两根麦秸碎屑出现在院子里时,像是猿人走在森林边缘那样,带着同样的茫然。那时,马厩似乎已回到最为原始的境地,表弟正在经历自己的穴居时代。

那年夏天来到的时候,舅舅家处处留下被季节磨损的无法弥补的破洞,像是刚刚经历过洪水一样,到处留下衰败的印记:院子墙角留下了盐碱一样的渍痕,砖墙上是没有来由的不规则的椭圆形痕迹,舅舅的脖子里有了一块癣一样的白色瘢痕,而妗子的心里则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空洞。为了将表弟从马厩里拯救出来,舅舅打开了院门,然而表弟早已不再为此纠结,他只是从马厩的小小窗口茫然地看了看大门。那时,他似乎已经完全不需要除马厩之外的任何事物。

最终,谁也没有想到,将表弟驱赶出来的是雷声。那是一个下午,天空先是填满了一朵朵奇怪的大块白云,像一匹匹粗砺石头样的白马在天空奔跑,接着,凝冻在天边、胶泥一样的大片黑云涌上天空,那些白马很快被漫进无边无际的淤泥里。风像被无名事物吸引一样,在院子里不固定地盘旋,并突然跃升到空中,飒飒响着在屋顶走失。接着,一阵稀疏的雨点落在院子里,它们质询似的敲打着舅舅家的院子。

第一声惊雷轰然响起的时候,表弟像脏兮兮的野人一样走出马厩,他久久站在那里,任由雨点落在头上。那时,表弟似乎完全进入到了原始的混沌之中,雷声像是标示出了宇宙的源头一样,引导表弟进入完全的迷茫和虚无之中。他身上的毛已经又长又黑,面孔和目光更像野兽。大风裹着一道闪电席地而来的时候,舅舅和妗子在窗口那里看到了他,他们发现,表弟完全像一只落魄的老猿猴,在风和闪电中低着头,慢悠悠地蹙着眉。然后,为了抵御大风,他半俯着身子,最终,他娴熟地四肢着地,爬行着冲出大门,露出有了厚茧的光溜溜红屁股。舅舅妗子奔跑出去,只看到他在雨中的一个模糊的身影。表弟或许一直在耐心地等着这一刻,那是属于他的迟来的一场风暴。或许正是在这一风暴里,他再次感觉到那个隐秘的指挥者。

之后,表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眼前。

作者简介:浦歌,山西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曾获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2011年起发表小说,有中短篇小说若干。长篇小说《一嘴泥土》入选“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孤独是条狂叫的狗》《麻雀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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