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进步，还是倒退？——2021ABRSM新版英皇钢琴演奏远程考试刍议

文/ 任 怡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横扫整个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无一例外地被它裹挟着进入了一个未知的境地，飞机停飞、公司停工、工厂停产、学校停课，全世界都被迫按下了“暂停键”，有着130年历史的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联合委员会音乐考级也不例外。

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联合委员会音乐考级（简称“英皇考级”，英文简称“ABRSM”）是由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联合委员会组织的文凭类音乐考试与级别类音乐考试，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参与人数最多、最具影响力的音乐考试之一。现在，每年约有65万名考生参加英皇音乐考试，他们来自全世界约93个国家和地区，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增长中。随着2009年英皇考级华东地区办事处的成立，英皇正式登陆中国内地，凭借其注重全面音乐素养的考试内容、关注体验互动的考试形式、风格多元丰富的考试曲目、国际通用的考试成绩，迅速受到国内琴童和家长的追捧，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音乐考试之一。

2020年疫情爆发以后，英皇本已制定的考试日程一再推迟，打乱了考生们以英皇考试成绩申请大学（UCAS分数）的计划，也让备考的考生一片茫然。为此，英皇总部在5月发布公告，正式启动了演奏和乐理的“线上考试”探索计划用以代替原有的线下考试流程，并分别于8月26日、10月19日在英国本土试运行“线上乐理考试”（Online Music Theory）和“线上演奏考试”（Performance Grades）。2020年12月，英皇在新加坡、日本、马来西亚等部分亚洲国家和地区启动线上远程考试的报名程序，于2021年1月开启这些地区的正式远程线上考试。

为了应对疫情期间社交距离的要求，又恰逢两年一次的考纲更替，2021至2022年新版英皇考级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革，有关远程考试的变化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考试形式：考生以提交演奏视频的方式参加远程考试。

2. 考试内容：1至8级的远程考试都将只有乐曲演奏（唱）部分，常规考试的音阶琶音、听力和视奏考试都不包含在远程考试中。考生需要演奏（唱）4首乐曲，包括现用考纲中A、B、C组各1首，再自选1首相同程度的乐曲。自选曲目可以是英皇考纲中的乐曲（现年或往年），也可以是其他作品，只要程度上与所考级别匹配。

3. 评分架构：1至8级演奏（唱）考试的总分不变，仍然为150分，由于取消了原来的音阶琶音、听力和视奏考试，因此评分架构也有所调整。150分共分成5个部分：4首乐曲演奏（唱）各占30分（20分为合格），另外还有30分是针对考生整体演出的评分，这部分的评分将参照纯演奏文凭ARSM的评核方式。

很显然，英皇这次做出的改变力度可能是史上最大的，从形式到内容，无一例外。

首先，考试从线下转为线上，学生在规定时间内提交视频。视频必须包括考生自述、报幕和无剪辑的连续演奏等几个部分。视频可以在家录制，对有“考试综合征”的学生非常友好，但是要求一镜到底，不可后期编辑，这一点对考生演奏的完整性是有一定要求的。

其次，从数量上来看，减少了音阶琶音、听力和视奏，但是曲目数量从3首增加为4首，对考生的演奏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以8级为例，以往3首曲目的演奏总时长基本在15分钟左右，增加到4首后，演奏总时长将会达到将近20分钟（官方给出的时间上限为25分钟），接近小半场音乐会的强度，将会对考生（特别是低龄考生）的演奏耐力提出更大的挑战。

再次，增加的一首自选曲目是考试中最大的变数。它既可以是考纲内的作品（以往或当季考纲均可），也可以是任何“程度相当”的作品，并规定了自选曲目的最短演奏时长，这就给考生和教师以极大的发挥空间，在这新增的自由选曲中做足文章。作为教师，如何为考生“量身定制”这首作品，既符合考试程度的要求，又能“扬长避短”地发挥考生的个性特征，并且还要考虑到与A、B、C三组曲目结合的综合效果，曲目选择的合理性和整套节目的编排效果将是整个考试中举足轻重的关键点。

最后，考试内容中首次在低级别（初级至3级）的可选曲目中加入了四手联弹作品。比如2级A组第7首海顿的《小回旋曲》，考生可以作为高声部演奏参加考试，而选择了B组第7首拉威尔《睡美人的帕凡舞曲》的考生则可以弹奏低声部参加考试。当然，每个级别中的四手联弹曲目最多一首。这是英皇首次在考试中纳入四手联弹作品，不难看出，英皇充分考虑到了重奏对低级别考生激发学习兴趣和保持学习动力方面的重要性，加入了四手联弹后，考试的形式更丰富了，整个考试曲目的可听性也得到了提高，更重要的是，合作重奏对于激励学生在音乐的全面体验上有着非常积极的意义。

正如上文所述，虽然英皇2021年远程考试在曲目的广泛性、风格的丰富性、音响的可听性、演奏的体验性方面做出了显而易见的努力，但是远程考试中抛弃原有的考试流程改为纯演奏考试这一举措，收到了完全不同的反馈—苦等了大半年的家长们一片欢欣，看到改革后内容大幅减少的学生们暗暗窃喜，而专业老师们则为英皇不得已的“妥协”惋惜不已。

纵观这几年的考级“抢人大战”，英皇考试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几年中得到众多考生和老师们的信赖和欢迎，除了因为其成绩为国际所认可之外，主要还是凭借其在培养学生多维度的音乐能力方面所做出的努力。正如在ABRSM考纲前言中写道的：“英皇考试提供各种乐器（包括声乐）、流派及乐理和实际音乐技巧的分级音乐考试。考纲以核心音乐技能为基础—听、奏/唱、读、写音乐知识与理解，以及即兴演奏。这些技能会为学习者的音乐发展和从事各种音乐活动打下良好的基础。”因此，在英皇钢琴演奏等级考试中，不仅通过对各个时期、不同风格作品的演绎和对音阶、琶音等演奏技术技巧进行全方位考核，考生还必须进行不同程度的视奏考试和听力测试，这对考生钢琴演奏的真实水平和音乐素养能力给予精准测评。正是基于这套较为完备科学的考试体系，英皇实践着它所提倡的ABRSM根本理念—让学生获得快乐的音乐感受和充分的参与体验，让考生表现自己，进而发展具有全面综合素质的音乐家。

很多教师表示，线上远程考试这一形式，意味着原本充满仪式感的考试过程彻底变了味儿，只要练琴时间和录制的机会足够多，录制一次比较完美的演奏获得高分将不再是梦想，反复录制的视频也就难以真实地体现考生的实际演奏水平。考试不再是考生多维核心能力的综合展示，而演变为一场纯粹的个人演奏会，原有考试中人与人的互动和交流，以及考生在交流中被激发出来的灵感和新鲜感都难以在视频录制中找到。不少老师甚为惋惜地表示，缺失了音乐素养测试的英皇考试失去它最有魅力的部分，变得平庸化、应试化了。

反观国内的一些钢琴考级，比如上海音乐家协会钢琴考级，倒是在疫情期间推出了“不打折”的线上考级。上海音协考级每年更换考纲曲目，今年还开辟了线上考试平台系统，既保留了音阶琶音的基本功测评，还用在线录制视频（每人最多两次录制机会）、考官统一评分、个性化评语的方式保证了考试的公平公开，获得了家长和教师的一致好评。

而另一个历史悠久的加拿大RCM考级今年也采取了线上考试形式，但是与英皇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同，加拿大RCM考试仅仅把考试平台从线下搬到了线上，而考试内容没有任何变化和舍弃，原有的音阶和琶音基本功测试、听力测试和视奏、钢琴演奏全部保留，采用Zoom会议形式远程一对一地进行考试。据考生反应，网络没有任何问题，考试非常正式并且顺利。诚然，这可能与RCM考试本身的参加人数不及ABRSM多有关，技术上可能碰到的困难少一些，但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另一种解决之道。

《ABRSM首席执行官致考生的公开信》中写道：“线上考试只是短期应对之策……现场考试仍是ABRSM最重要的考试方法，将在可能的地点和时间陆续恢复传统的现场考试。”作为历史悠久的权威考试，ABRSM的多样性一直为人称道。然而，在疫情的冲击下，ABRSM迈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种变化的好坏，在当下自然是无法得知；其对考试流程做出的改变对于其自身与考生们的影响现在也还不能过早地做评判。有些人为这个变化窃喜，有些人暗自神伤。在此，笔者希望疫情能早日结束，ABRSM能在其多样性、挑战性与权威性中做出平衡，融合多种考试模式的优点，为音乐教学领域带来最权威的评判标准，以及原汁原味但与时俱进的考试。